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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WO 03

PART T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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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這些資源,還有其他的,統領大人。她的計劃可多了,而且不是一個人……她想拿偷竊的東西跟別人交換,為自己牟取好處。」
「你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選擇?我——」布魯厄爾一時氣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再次開口時,聲音平靜多了,帶著一股經過計算的怒氣:「不錯,我們離家二十多光年。也就是說,離你的家族二十多光年,還有,統治者已經不是你叔叔了。」阿蘭·勞被刺的消息早就傳開了,當時探險隊還有三年才能抵達開關星系。「在故鄉星球,也許沒有法律能約束你,你可以保護那些違法亂紀的人,僅僅因為那些人搞起來很爽。」短杖在他的手心叭地一敲,「可在這兒,現在,你只是孤身一人。」
勞一時語塞。盜竊集體共有資源當然是一樁大罪,瘟疫蔓延期的絕大多數時間里,因為這種罪行被處決的人數甚至比因瘟疫而死的人數更多。可是在現代……當然,以物易物的地下交易從來沒有徹底根絕,在巴拉克利亞,至今仍然有人會因為這個得到處決——但這隻是個借口而已。「里茨爾,」勞開口了,謹慎地撒了個謊,「這些事我都知道。如果嚴格依照我法令的字面含義,這麼做當然是不對的。但你想,我們離家二十六光年,對付的是青河人。他們確確實實是一夥做買賣的。我知道這麼說有點讓人難以接受,但他們的整個發展歷史就是欺騙集體的歷史。我們不能指望一下子把這種事徹底壓制——」
有了聚能,也許他托馬斯·勞可以將所有設想化為現實。托馬斯·勞的易莫金帝國將成為橫跨人類空間的唯一帝國。而且,它不會中道而絕,必將持之永久。
「蘇維里」號冬眠艙的內部隔斷牆已經拆掉了,多塞進了幾十具冬眠箱。值A班的全體人員都在這兒長眠,將近七百人。輪班樹上的另一枝B和其他人在布里斯戈裂隙號上,共同利益號上是C枝和D枝。這一次空當期之後輪到A枝上崗值班。
過去,托馬斯一直懷疑里茨爾·布魯厄爾是人家暗中給他下的絆子。在家鄉時,這人看起來還行,是塊副統領的料子。年輕了些,但肅清諾比塔船塢那件事幹得很出色。從血統上來說,他是弗倫克人。阿蘭·勞入侵弗倫克時,里茨爾的父母兩系是最早的兩家支持者。對每一個新征服的世界,易莫金人都會施以重壓,其程度和性質與瘟疫對巴拉克利亞的打擊相近,以期造就出類似巴拉克利亞的世界:千萬人的死亡、蝕腦菌、統領階級的出現。年輕的里茨爾對於新秩序很快便全盤接受。
藍色的、美麗的阿拉克尼漸漸落到哈默菲斯特的高塔之後,勞最後望了它一眼。他有一個夢想,一個從未示人的夢想:幾十年內,他將征服一個外星種族,一個曾經翱翔星際的外星文明。幾十年內,他會收穫青河艦隊自動化系統最深層的機密。有了這些,也許他甚至可以跟范·紐文比肩。有了這些,他也許可以締造一個星際帝國。托馬斯·勞的夢想還不止於此,因為他有一件締造帝國的強有力的工具,是范·紐文、塔夫·盧和其他所有人從來不曾擁有的——聚能。
該死的。這可比奇維跟他講的嚴重得多。「還有什麼?她拿這些資源幹什麼?」
「他們剛剛發明出最初級的電子設備,里茨爾。我們還需要更多——」
「三千年前,堪培拉還處於中世紀。跟加斯帕一樣,那個文明也自我毀滅,退回了原始社會。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當時的堪培拉還遠遠沒有恢復過去的技術水平。一支規模很小的青河艦隊飛到了那裡。不知怎的,他們以為堪培拉人仍舊是個高技術文明,可以做生意謀利。這是那幫生意人犯的第一個大錯。第二個大錯是,他們沒有拔腿便走,反而逗read.99csw.com留不去,想跟落後的堪培拉人搞點貿易之類的。青河人的力量與當地人相去何止萬里,他們自認為高高在上,當地的原始社會,可以任其擺布。」
里茨爾幾乎聲淚俱下。從氣焰萬丈到苦苦哀求,變化真是太驚人了。托馬斯不動聲色,用安撫的語氣說道:「我理解,里茨爾。自從瘟疫期之後,從來沒有人面臨過我們目前這種極端處境。連你這麼堅強的人都覺得受不了,真不知道普通隊員是什麼心情。」這倒是大實話,只不過普通隊員不會像里茨爾這樣有如此激烈的反應。跟里茨爾一樣,他們也是一連幾十年陷在這裏進退不得,家庭、兒女更是無從說起。這是非常危險的,他不能忽視。但大多數普通人可以找到新伴侶。艦隊中沒有聚能的人還有上千個,選擇很多。但里茨爾的慾望卻很難滿足,他需要折磨人。可現在人數這麼少,幾乎無法騰出人手供他消耗。
這一切,勞都可以想象。奇維·林·利索勒特從來不是個守規矩的人,甚至不遵守青河自己的規矩。她那個瘋瘋癲癲的媽把她調|教得可以任人擺布,但想直接控制這姑娘卻做不到。玩小花招,這是她最喜歡的事。奇維對他說過:「取得批准難,事後讓別人原諒你卻容易多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最雄辯地說明她和第一批統領的世界觀有多麼不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紐文一手締造了現代青河人。生意人的廣播網描述了紐文的生平事迹,有些方面還很詳盡,但所有這些事迹都裹上了一層糖衣。還有其他版本,在群星間悄悄流傳。這個人生平的每一個方面都值得下苦工夫鑽研。范·紐文是堪培拉人,出生在青河人抵達前不久。少年紐文以外來者的身份進入了青河……而且改變了青河。幾個世紀之內,在他的驅策下,小商小販們建立起了一個帝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帝國。他是橫跨整個人類空間的亞歷山大。同亞歷山大一樣,他的帝國也沒有持續很久。
勞聳聳肩:「當然。知道的還有文尼,還有其他一些人。這些人現在是已知量,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
「不對!」布魯厄爾猛地一推他扶著的冬眠箱,抓住勞身旁的支架,「他們全是渣滓。但觸犯你法令的只有利索勒特和少數幾個人,我可以把名字告訴你。」
里茨爾在托馬斯以前沒有發現的一道深淵前徘徊,好在他現在平靜多了。「我想,你不至於不了解安妮的情況吧,里茨爾?」
這倒真是個意想不到的消息。「怎麼回事?」
再過半生,這個理想才會實現。他必須先度過這個流放期,而且毫無疑問,種種目前無法想象的困難還在等著他。目標遙不可及啊。有的時候,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竟然覺得有可能實現這種夢想。可是,這個夢想燒灼著他的心,放出多麼美麗的光芒啊。
里茨爾咧嘴笑了。他已經為勞準備了一份驚喜。腳下的燈光照著他們飄過一排排冬眠箱,儘管這些箱子歷盡磨難,卻依然完好無損——至少青河人的冬眠箱一個都沒壞。做生意的真狡猾。他們通過廣播向整個人類文明傳播技術知識,但自己的東西永遠比他們朝著群免費星免費宣揚的高明許多。但現在,我們手裡掌握了整整一個艦隊的資料庫……還有一批可以解說這些數據的大活人。
生意人的冬眠箱箱體很寬,帶弧形窗口,內部還有照明。就算沒有標籤,勞也能認出范·特林尼。不知怎麼回事,這傢伙面部沉靜時反而顯得年輕些。
「遵命,大人。」對方臉上掠過一絲笑意,轉身飄向門口。這兒的事他以前見過,他還曾協助他們製造了「遠方寶藏」號上的騙局。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九九藏書我把我的監控人員逼得很緊,統領大人。A枝看來沒什麼問題,只是——」他伸手抓住冬眠箱的架子,停止飄動。整整一排細細的支架應手彎了過來。這種設計真夠特別的。「我真弄不懂,你幹嗎留著這種參加過叛亂的老廢物?」他用他的統領短杖敲了敲一具冬眠箱。
里茨爾準是誤將他的沉默當成了猶豫:「他事先就知道迪姆的計劃。」
「沒錯!你先別說話,我知道你看見了我跟她的那次正面交鋒。臭婊子,就憑那件事就該弄死她。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有確鑿證據,她正在破壞你立下的法令。而且還有同謀。」
而現在,他為最後的勝利又添了一個砝碼。今天,他解開了一個謎團,化解了一場不必要的風險。托馬斯嘴角一歪,恨恨地笑了笑。里茨爾錯了,誤以為阿蘭·勞的侄兒是好當的。阿蘭·勞喜歡托馬斯,這倒是真的。勞家的統治重任總有一天會落到托馬斯肩上,這一點很早就清楚了。但問題也出在這兒。如此一來,托馬斯便對自己的叔叔構成了威脅。大位的接續通常伴隨著血腥謀殺,哪怕統領家族也概莫能外。好在阿蘭·勞很明智。他確實希望由侄兒接過自己的位子——但必須是在他自己盡享天年、終身統治之後。把開關星探險艦隊交給托馬斯·勞,這是一種權術,對統治者和未來的繼任者都有好處。托馬斯·勞一去兩個世紀,將遠離世界舞台。當他載譽而歸時,他帶來的財富又會加強勞家的統治力量。
這個人是征服與組織方面的奇才。只是缺乏必要的工具,他才功敗垂成。
「你說得不錯,但有一個困難解決不了:保持對蜘蛛人的控制。要做到這一點,關鍵是時機。你知道,征服加斯帕那次我參加了,嗯,應該說,我是征服之後第一批開進去的。如果我加入了征服艦隊,現在不知有多少個百萬了。」勞有意在語氣中流露出滿腔羡慕,這種情緒最能引起布魯厄爾的共鳴。加斯帕那回可真是中了頭彩。「老天,頭一批征服艦隊可真是賺大了。只有兩艘船啊,里茨爾!想想看。他們只有五百個聚能者,比我們現在還少,可他們耐著性子,潛伏起來。等到加斯帕進入信息時代,他們控制了那顆行星上的每一個數據系統。寶藏自己落入了他們的手掌心!」勞搖搖頭,把那個輝煌景象從腦海里驅趕出去,「你說得對,我們現在就可以下手對付蜘蛛人,費時可能更少。但要這樣做,我們這一方多半只能靠虛張聲勢,對手卻是我們完全不理解的外星人。只要算錯一步,只要弄出一場游擊戰,我們就會弄個兩手空空……到最後很可能還是我們『贏』,但那時可就不是等待三十年了,完全可能長達五百年。這一類失敗是有先例的,不過我們自己瘟疫期后沒有這種例子。里茨爾,你知道堪培拉的事嗎?」
「可是——」
布魯厄爾哼了一聲:「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照你的話,當時的堪培拉人比我們要對付的蜘蛛人落後得多。」
交通艇從哈默菲斯特高聳的尖塔上空劃過,降入下面的陰影處。
里茨爾笑道:「好好,留著他至少能給咱們解解悶。瞧他怎麼討好你跟我吧——同時還要裝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他朝一排排冬眠箱一揮手,「好吧,就按計劃辦,把他們都弄醒。反正咱們要解釋的『事故』已經夠多了,少點麻煩也好。」他轉身面對勞,臉上仍舊掛著微笑,但被下方照射上來的燈光一襯,烘托出了獰笑的真實表情,「真正的問題不是A枝。統領大人,在過去的四天中,我發現了破壞行為,不是A枝,而是其他地方。」
可是今天,這種懷疑顯得站不住腳了。我沒有發現他在暗中搞破壞,連不稱職的跡象都沒有。副統領只是有些慾望得不到滿足罷九*九*藏*書了,於是情緒低落,卻又太顧忌面子,不好意思向他提出來。在文明社會裡,滿足這些慾望不費吹灰之力,而且也是天經地義的。雖然沒有公開宣布,但這確實是每一個統領階級成員的天賦特權。可是到了這個蠻荒之地,舉目皆是廢船……里茨爾真的受罪了。

「如果回家后也有輪班空當,可就太好了!」布魯厄爾一邊開玩笑,一邊領著勞和卡爾·奧莫走進存放冬眠箱的區域,「我在弗倫克幹了五年安保工作。當時要是也能時不時來上這麼一段空當,那可太方便了。只要有必要,隨時可以把棋局一調,重新布置。」他的大嗓門在艙位里隆隆作響,四面回蕩。蘇維里號上,醒著的只有他們三人。雷諾特和一小撮聚能獃子,在下面的哈默菲斯特,一群行屍走肉罷了。龐雜體上有一小隊易莫金人和生意人正在穩定巨岩(人數已經達到龐雜體可承載的最高限度),奇維·利索勒特也是其中之一。除了聚能獃子,真正知道那個大秘密的只有九個人。在這種空當期,他們可以為所欲為。
牆上亮起一盞紅燈:冬眠艙的獨立數據系統準備就緒,可以對話了。勞戴上頭戴式顯示系統,一具具冬眠箱上立即顯示出姓名、屬性。老天保佑,都是代表正常的綠色。勞轉向自己的統領侍衛,臉畔馬上浮出卡爾·奧莫的名字、身份和體徵驗證。這兒的數據系統真是死板,什麼都要標示出來。「卡爾,安妮手下的醫療人員幾千秒后就到。里茨爾和我幹完之前別讓他們進來。」
但進入流放期之後,里茨爾卻變成了一個讓人頭疼的大麻煩:魯莽、懶散,不時還有點傲慢無禮。當然,紅白臉事先就分配好了,他原本應該扮演壞蛋。可里茨爾的表現不是演戲。他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配合勞的工作。讓人不禁得出這種結論:勞家的敵人十分狡猾,早就安排妥當,不知用什麼辦法突破了阿蘭叔叔的安全檢查,將一個冒牌貨塞進了艦隊。
還有,最後的成功或許比他告訴里茨爾的更加輝煌,甚至比阿蘭叔叔所設想的更加偉大。如果沒有跟那些生意人直接打交道,連托馬斯自己都想象不到。
里茨爾平靜多了,絕望的怨氣過去了,他開始思考:「好吧……犧牲很大,但到頭來,咱們總歸能大功告成、衣錦還鄉。別人能挺過去,我也能。可是……幹嗎非他媽等那麼久?乾脆直接著陸,接管哪個蜘蛛人國家——」
統領和他的副手已經快到主要出入口了。布魯厄爾飄在前面,他轉過身,雙腳像踩甲板一樣立在艙壁上。他抬頭望著飄過來的勞,滿臉專註的神情。
勞輕輕落地,靴子上的錨爪固定住身體,不再反彈:「想想我說的話,里茨爾。我們這段流放期是必要的,回報必將大大超出你的想象。這段時間內,我們再好好想想怎麼解決你的生活問題。統領階級不應該被生活瑣事所困擾。」
「我……我有喬新的飛航人員,還有監控人員。雷諾特也可以重新調整,我愛怎麼調就怎麼調。」
勞望著他,臉上帶著略微吃驚的表情。他正等著對方開口呢。「你是說奇維·利索勒特?」
「記住,里茨爾,我們早就取得了一致意見:不能再隨便干放血的事了,我們經不起這種消耗。」戰鬥之後那場緊急審訊是他犯下的最大錯誤。勞當時遵循的是從大瘟疫期間總結出來的災難應變策略。那是一套相當強硬的方法,普通人是不知道的。問題在於,第一批統領所處的形勢跟勞很不一樣,他們手裡的人力資源十分豐富,不怕消耗。可這一次……嗯,有些青河人可以聚能,審訊他們不成問題。但其他人卻驚人地頑固。最糟糕的是,他們面對威嚇時的反應非常不理智。里茨爾頭腦發熱了,托馬斯自己也強不到哪兒去九_九_藏_書。沒等摸清對方的心理,他們已經把小商小販中間的高級別人員殺了個一乾二淨。總的來說,那是一場慘敗。不過同時也是一次讓人成熟起來的寶貴教訓。托馬斯從中學會了如何對付活下來的青河人。
完全因為堅強的意志,他才沒有在布魯厄爾的氣焰前退縮。這個人到底怎麼了?他正視對方的眼睛,不理會裡茨爾抽搐的手中的那根短杖:「我相信你知道他們的名字,這是你的工作,副統領。而如何解釋我制定的法律則是我的工作。你也知道,奇維從來沒有擺脫蝕腦菌,如果有必要,她是很容易……控制的。我希望你隨時向我通報這些違規活動,但目前,我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副統領不耐煩地一晃腦袋:「是啊,是啊,我知道。需要一個堅實的工業基地。這方面我可能知道的比你還多,別忘了我在諾比塔船塢當過統領。事到如今,無疑只有一次偉大的重建才能夠拯救我們。可我們不一定非要躲在L1點呀。如果接管哪個蜘蛛人國家,假裝跟他們合作,說不定能讓他們發展得快點。」
「寶藏的前景仍然存在,也許我們追求的一切都可以實現。消滅青河讓我們差點賠上老命,但現在,我們可以有條不紊地學習他們的秘密。上一次輪值幹部會議你也參加了,我們已經發現了全新的物理規律,連青河人都不知道的規律。這些你都聽見了。最好的還在後面,里茨爾。蜘蛛人是很落後,但這裏根本不應該出現生命,連最低級的生命形式都不應該存在。這個太陽系的環境實在太惡劣了。我們不可能是到這兒打探的第一個智慧種族。想想看,里茨爾,一個有能力航行星際的非人類文明。它的秘密就在下面這顆星球上,藏在廢墟之下——遙遠的過去,他們留下的遺迹。」
「你也知道,我在買賣人園子里逮住她跟她父親在一起。自作主張,把園子關了。所以我才那麼生氣。可後來……我專門對她實施了監控。要不是這樣,也許再過好幾次輪班隨機監控都發現不了她的事:那個小賤貨在盜竊統管資源。盜竊揮發礦提煉站生產的產品,挪用設備機時,還引導她父親偏離聚能目標,搞她自己的投機項目。」
統領階層內部的廝殺高於一切法律。這是一條源自大瘟疫時期的古老原則。這條原則同時也反映了人類的天性。如果布魯厄爾現在動手砸碎他的天靈蓋,卡爾·奧莫就會聽副統領的。但勞鎮定如常,說道:「你比我更孤立,我的朋友。聚能者中,跟你綁定在一起的有多少?」
他領著自己的副統領繞過冬眠箱架子的遠端,又折回來,沿著第二條冬眠箱架組成的甬道飄行。頭戴式顯示系統里,各處都是表示正常的綠色。可惜,跟往常一樣,易莫金冬眠箱顯示出更高的磨損率。唉,再過幾年,隨著冬眠箱漸漸損壞,安排輪值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麼輕鬆了。單純依靠自己,一支星際艦隊是不可能建造出另一支星際艦隊的,也不可能無限制地為自己提供高科技設備。仍舊是那個古老的難題:要製造出最尖端的技術產品,你需要一整個文明提供支持——大批不同類型的專家,各種層次的工業設施。沒有捷徑。人類經常幻想製造出一種適用於一切的通用裝配系統,但這種幻想從未實現。
滿足布魯厄爾的慾望很困難,年輕人只得拿出點忍耐精神了。托馬斯全面查看了船員和聚能者的值勤名單。總得想個辦法。這麼做是值得的。除了他自己,二十光年之內,里茨爾·布魯厄爾是唯一一個統領階級成員。統領階級內部的鬥爭是極其殘酷的,但他們之間有一條紐帶。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那套秘不示人的殘酷戰略,每一個人都明白易莫金人真正的利器是什麼。里茨九-九-藏-書爾還年輕,還不成熟,如果能趁機建立一種適當的關係,其他問題便可以迎刃而解。
輪班空當。四下靜悄悄的。大多數班次只有一兆秒或幾兆秒,新舊上崗人員會一起值一段時間的班,以便新上崗者熟悉情況。輪班空當不是什麼秘密,但只要是在正式場合,勞就會說這是人員安排程序出了故障,所以不時會出現連續四天無人值勤的狀況。這就跟從第一天和第二天之間憑空變出了一天似的。
布魯厄爾胸中殺人的怒氣陡然熄滅。「對,你說得對,你說得對。」他好像一下子崩潰了,「大人……都是因為……因為這次任務變化太大了,跟我過去想的太不一樣了。過去,我們這兒有資源,可以過最豪華的日子,像最高統領那樣。還有發現寶藏的前景。可現在,我們的聚能者死得差不多了,設備連返航回家都不夠。卡在這兒一陷就是幾十年……」
年紀較輕的人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然後變成了滿臉感激:「謝……謝謝你,大人。只要你能時時幫我一把,我就感激不盡了。」兩人又談了一會兒,互相做出必要的妥協。
從「蘇維里」號回來的旅程給了勞思考的時間。從他的交通艇望去,前面的巨岩龐雜體閃閃發亮、紛紜雜亂,形狀不規則的營帳、倉庫、飛船,蝟集在龐雜體的軌道上,點綴著周圍的天空。現在是輪班空當,他察覺不到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連奇維和她的手下都看不見,可能在龐雜體的背陰面吧。鑽石峰巒遠處便是阿拉克尼,壯麗的一輪,孤懸天際。今天,它上空沒有雲層遮擋,露出了一塊塊海洋。藍色海洋清晰地襯出赤道附近的大陸。蜘蛛人世界真是越看越像地球那類行星了,上千顆行星中才有那麼一顆,人類可以著陸、生活、繁衍。這一番天堂般的景象還會延續三十年左右,到那時,它的太陽將再一次熄滅。到那時,它就是我們的了。
「是的,可堪培拉人是地球人。而且青河人當時的資源更豐富。不管怎麼說,他們跟某些當地人結盟了,使出渾身解數推動當地的科技發展,然後出發去征服整個世界。他們還真的成功了。但每前進一步,他們的力量都削弱一分。艦隊船員最後連冬眠箱都沒有了,只能住在堪培拉的石頭城堡里慢慢老去。買賣人和當地人的混血文明最後的確發展成為一個非常先進、非常強大的文明。但對最初那批船員來說,這一切都太遲了。」
艙里只剩下他和里茨爾·布魯厄爾兩人。「好吧,里茨爾,又發現爛蘋果了?」
布魯厄爾聳聳肩。堪培拉或許是人類歷史上最輝煌的文明,但相隔太遠,他不感興趣。和許多易莫金人一樣,布魯厄爾覺得廣袤宇宙遙不可及之處發生了什麼跟自己沒多大關係。
阿蘭叔叔向來很重視遠方的威脅。在處理艦隊起航這類事上,他一直遵循著巴拉克利亞的保密傳統。但就算是阿蘭叔叔,好像也沒認識到自己只是在一個小得可笑的池塘里扮演大魚的角色:巴拉克利亞、弗倫克、加斯帕,寥寥三個世界而已。剛才勞跟里茨爾·布魯厄爾談到了堪培拉的創建經過,其實這類例子很多,但托馬斯·勞個人最喜歡的還是堪培拉文明。他的同儕皓首窮經,畢生鑽研易莫金歷史,而托馬斯·勞研究的卻是整個人類空間的歷史。只要把眼光擴大到人類空間,就連大瘟疫這種災難都比比皆是。人類歷史上有多少偉大的征服者啊,跟他們的偉績相比,巴拉克利亞只是個侏儒的舞台。偉人們的業績托馬斯稔熟於心,從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到塔夫·盧……一直到范·紐文。在這些偉人中,范·紐文是勞最崇拜的,他是青河人中最偉大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