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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WO 17

PART T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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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長官。問題出在本地警察身上。他們已經上路了,警笛長鳴,平時的威懾手段全用上了。」
史密斯猛地站起來,一隻長長的胳膊向他一揮,甩了他一個耳光,像抽了一鞭子。「滾出去!」
「這麼多人中,你應該最清楚我們的資源是何等緊張。戰鬥之後,我們既缺乏聚能者,也缺乏一般人手。幾個班次前那次事故之後,我們的聚能者更加匱乏。我們沒有至關重要的設備,武器也很少,星系內的交通也只能勉強維持。或許我們可以脅迫一部分蜘蛛人,與另一部分結為同盟。但卻要冒巨大的風險。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堅持自迪姆大屠殺以來我們一直執行的政策:潛伏、等待。用不了幾年,下面這個世界就會進入信息時代。到那時,我們就能用蜘蛛人的網路建起適用於人類的自動化設施。最終,他們會發展出技術文明,既具備修復我們飛船的能力,又在我們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在這以前……在這以前,我們不能採取任何直接行動。」
「是,統領大人。」喬新瞥了一眼他的女朋友——麗塔·廖。這兩人都是易莫金文明發祥地星球的人,三百多年來,他們的家族供應了許多聚能者和屬民。這種人歷來是易莫金文明的中堅力量,管理他們本來是最容易不過的事。唉,但是在距易莫金文明二十光年的這裏,沒有什麼事兒是容易的。喬新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他緊張地偷偷瞥了一眼卡爾·奧莫。奧莫看他的眼神卻冷若冰霜。勞突然希望自己剛才能抽點時間,先讓統領侍衛向他彙報一下情況。布魯厄爾現在冬眠了,如果這是一個不得不拒絕的請願,他連個頂缸受過的人都找不到。
昂納白被打了個趔趄,腦袋右邊火辣辣的,視線一片模糊。其他方向的眼睛看見房間里的軍官軍士們聳然動容,震驚不已。
向統領請願的權利古已有之,甚至有歷史證明了這種權利的合理性。但托馬斯·勞清楚地知道,幾個世紀以前,大瘟疫時期,唯一能夠獲得批准的請願只是宣傳方面的瑣事。到了現代,他的阿蘭叔叔傾向於利用請願權得到群眾的擁戴,削弱反對派力量。
這正是我的用意所在。現在的翻譯表演加上了嚴密的緩衝層。他們一直沒查出蝕腦菌失控的原因,甚至不知道那次事故是不是真的跟實時轉播節目有關係。據安妮分析,繼續轉播節目的風險並不比其他行動更大。勞的手伸向右邊,輕輕拍了拍奇維的手。她沖他嫣然一笑。蜘蛛人小孩很重要。要不是奇維·利索勒特,他可能永遠不會了解這些孩子對下面的人意味著什麼。奇維真是太有用了。觀察她、跟她交談、誘騙她,從中可以學到多少東西啊。以L1現在的資源狀況,不可能批准人們養育孩子,但一定得為他們提供一種替代品。奇維讓他明白了這種替代品是什麼,她的計劃、她的夢想給了他啟發。「我們大家都非常喜愛那些小蜘蛛人,飛航主任。我明白了,你們的請願跟下面的綁架事件有關,對嗎?」
「他在安全部辦公室。」老實說,那位年輕少校不怎麼信任昂納白。
直到這時,他才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這種做法合乎情理。還要再過一些年,發動戰爭才可能對他們有利。」
「可以,兩個地方都查。」
史密斯向他一步步逼近:「保守派!叛徒!」每吐出一個字,手便隨之向前猛地一戳,彷彿想一拳打死他。她努力控制住自己,「這麼多年,一直扮成我們的朋友,卻總是在恥笑我們、憎恨我們。夠了!」她強迫自己停下腳步,收回胳膊。倫克納知道,她已經壓下了怒火,下面的話將是冷峻的、鎮定的,經過思考做出的決斷……比火辣辣的眼角更傷人。「帶著你那套道德走吧。現在就走。」
「這些情報才得到不足半小時,將軍。我已經命令所有分析人員進行深入研究。目前還沒有發現軍隊調動的跡象。」
九*九*藏*書上幾部電話機中的一部響了,是宅子內部直通線。維多利亞·史密斯兩根長肢一晃,越過桌子抓起電話:「我是史密斯。」
勞看著桌子對面的五名請願者,不對,是請願者代表。他們代表著一百多名請願者,而發起請願的時間還不到八千秒。勞面帶微笑,示意他們坐下:「喬新主任,我相信你是你們中職務最高的。請說吧。」
奇維仍舊滿面笑容。笑容讓她顯得如此年輕,幾乎跟他得到她的頭幾年一樣青春煥發。「你剛剛說過,協和國截獲了金德雷國有關綁架的密碼通信?」
勞抬起手,房間里安靜下來。「我知道了,統領侍衛。請你和雷諾特主任向我提交一份報告,說明這一活動對我們的資源可能造成的……」他不會使用「濫用集體資源」這些字眼,「影響。」他沉默了片刻,調整表情——一個處事公道的人,為了集體的長遠利益不得不駁回某些個人的請求。他感到奇維攥緊了他的手。「飛航主任,你應該懂得,我們不能暴露。」
她朝思拉克特一揮手:「出發,進城。」
史密斯走過來,靠近麥克風:「貝爾加,上面有沒有其他什麼東西?比如字條什麼的?」
「是我靠不住的現代理想送了他們的小命,而不是他們自己的錯?」史密斯的聲音是一種兇狠的噝噝聲,連痛苦不已、精疲力竭的昂納白都察覺到了。他望著渾身顫抖的將軍。
傑伯特(記不清他姓什麼了)聳了聳肩,繼續埋頭工作。舍坎納同樣一言不發,一臉凄涼,了無生氣。他只能這麼做,不然還能怎麼辦?
「是這樣。即使他們事後複核,最多只能看成碰上了好運氣,完全合情合理。但插入的密鑰不能超過一個。多於一個,風險就太大了。」雷諾特接著說道。
前一個晚上,維多利亞·史密斯還諄諄告誡思拉克特,要他不要小看當地警察的力量。其實有什麼力量?經濟力量,政治力量,如此而已。這會兒,將軍大吼起來:「他們幹什麼?還能怎麼辦?讓他們給我閉上臭嘴!有問題來找我。」
「這樣很好,不要打草驚蛇,悄悄接近。」

奧莫馬上附和。這還是勞第一次看到雷諾特和安全部門的觀點如此一致。「另外,喬新主任和另外幾位主任肯定還利用自己的許可權調用了緊急資源,否則不可能這麼快便得到結果。」奧莫侍衛冷冷地掃視著眾人,請願者們在他的目光下低下頭,易莫金人害怕的程度更甚於青河人。濫用集體資源。這可是一樁重罪。勞心裏暗笑。布魯厄爾的威懾力更大,但奧莫也能湊合。
「五名分析員,三名譯員,還有『無影手』號上的一部分監控陣列。」雷諾特打斷喬新的話,聲音很大,但不動聲色,「除此之外,喬新主任還調用了將近三分之一的外圍支撐硬體。」
房間里再一次陷入一片死寂。維多利亞·史密斯說話了,語氣稍嫌尖刻:「他們那一套我知道。早就料到他們會這麼說。」
拉奇納·思拉克特一聽見史密斯回來了,立刻疾步趕向聯合指揮部。昨天晚上他本來應該在那兒工作,可是,讓我把自己的密碼破譯工作暴露在國內情報處和當地警察面前?真要那麼幹才見鬼了呢。幸好獨立工作取得了成績,現在他手裡有了過硬的證據。
「對。所以我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協和國情報機關無法破譯金德雷的密碼。」
「該死的,我手頭已經有了一條真正過硬的大線索。本地警察發現了一件絲質襯裡,鉤在普林塞頓銀行樓上。」離斯帕廣場大廈半英里,「正是道寧向我們描述過的那種襯裡。」
同樣的表情他以前見過一兩次,都是在大戰期間,當他們被逼得走投無路、但她卻仍在頑強抗爭的時候。用不著懇求,她不會動搖。對不起,我並不想傷害你的感情,我愛你的孩子們。但是太晚了,這些話改變不了任何事。倫克納轉過身,疾步穿過驚呆了的人群,走出房門。九九藏書
史密斯正翻看著一本行動記錄,翻閱的速度很快,不大可能看出什麼名堂。她示意他在自己身旁的棲架上坐下:「昂德維爾發現了一些證據,表明本地極端保守派參与了這次綁架,但我們還是沒有什麼過硬的證據。」語氣很平和,跟房間里的肅殺之氣很不協調,或許是她有意不去理會,「你有什麼新情報嗎?我們的金德雷『朋友』有什麼反應?」
她掛斷電話,對思拉克特道:「舍坎納解出了密鑰,他破譯出了昨天晚上截獲的密電。看來孩子們被關在斯帕廣場大廈,就在城裡。」
「沒有,將軍。襯裡已經撕爛了。嗯,技術分析人員說是斯帕廣場大廈,那種可能性不能排除。但那個地方人來人往,一向很熱鬧。我馬上派一隊人馬進入大廈下面幾層,化裝成客戶。問題是——」
將軍的手斷斷續續敲擊著情況桌,「說下去,少校。」
「不,我不是——」太遲了,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說的是從普林塞頓地區向外發送的密電。綁架發生后,他們截獲了不少這類密電,全都是零散的信息,根本不成片段。「可我們連這些密電是不是綁架者發送的都不知道。」昂納白答道。我要是金德雷人,一定會用一次性加密本。才不會用什麼演算法密碼呢。
史密斯向後一靠,神情很吃驚:「我——明白了。」
這地方一片死寂,靜得像淵藪……或者墳場。參謀和分析員們噤若寒蟬,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拉奇納穿過房間向將軍走去時,眾人又恢復了自己的工作,但看起來總覺得有點異常,像有意讓自己忙起來似的。
他轉身面對唯一一個留下的人——卡爾·奧莫:「盯著他們點兒,侍衛。從現在起,恐怕麻煩會越來越多。」
「是的。協和國用上了他們最大型的電腦,跟房子一樣大的笨重傢伙。普林塞頓和陸戰指揮部之間那條電腦通信鏈接的兩頭都是這種大機器,現在正拚命瞎撲騰呢。但像這樣下去,要過幾百萬年才能解出正確的密鑰……噢!」喬新瞬間瞪大雙眼,「你是說,在不讓他們察覺的前提下,在他們生成的實驗性密鑰中插入正確的密鑰……不知能不能做到?」
維多利亞·史密斯在自己的老部下身旁坐下:「至少她沒讓新聞界跑來煩咱們。拉奇納那裡有什麼新消息?」
貝爾加·昂德維爾的聲音很小,好像沒對著麥克風講話。「他們幹什麼?還能怎麼辦?讓他們給我閉上臭嘴!」聲音大了些,「你在聽嗎,思拉克特?我這兒簡直忙得不可開交。你的一個搞技術的瘋傢伙給我打電話,說被綁架者關押在斯帕廣場大廈頂層。你的人是認真的嗎?」
也許該直奔主題,馬上拿出他的大發現:「是的,將軍,但他們的反應未免太快了點兒。廣播的內容,我們的情報來源事先完全沒有報告。看來這是一個先兆,說明極端行動派終於控制了金德雷國。昨天一天里,他們的深密局至少處決了五個人,克林特拉姆、桑斯特,都是溫和派。被處決的人里還有德魯比這種膿包。唉,真可惜。剩下的人都非常精幹,而且比以前的深密局更愛冒險——」
「對,數字理論。」實驗室的主人,一位不修邊幅的博士后說,「我們在收聽……」他不作聲了,身體前傾,沉浸在他編的程序中,半晌才把話說完,「在破譯截獲的密碼通信。」

他朝軍士長揮揮手:「你沒事吧?」可昂納白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毫無反應,像被剁了腦袋的水鳥不理會漁夫一樣。他差點想趕上去問個究竟,但又記起自己要事在身,於是繼續朝聯合指揮中心奔去。
請願者沒有歡呼,但當他們站起身來,飄出會議室時,勞真切地感到了他們的感激之情。
史密斯開口道:「如果他們殺死那read•99csw•com些孩子,一個一個殺死他們,把他們的屍體一部分一部分地送回來……」她的聲音低下去,「你關於佩杜雷的情報是正確的。她明白應該用什麼辦法對付我和舍坎納。好吧,我要你和貝爾加——」
「是的,大人。嗯,我們非常喜愛《少年科學講座》,還有翻譯過來的許多小說。有助於我們深入分析蜘蛛人的情況。還有……」他的眼神有點恍惚,「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蜘蛛人雖然不同於人類,但他們就住在下面,在下面生活。跟我們相比,他們的生活有時好像更……」真實,勞知道,他想說的是這個詞,「我是說,我們漸漸喜歡上了有些蜘蛛人孩子。」
這時,奇維拍拍他的手。她喜笑顏開:「有些事,我們今後肯定會做。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做一次實驗呢?我們不應當暴露,這當然是對的。但請大家注意喬新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我們已經開始利用蜘蛛人自己的情報系統了。他們的自動化程度目前還很低下,還需要二十年才能進入信息時代,但他們已經開始利用電腦了,水平甚至高於地球的黎明時代。安妮的譯員們已經做好準備,不久以後就可以將信息插入蜘蛛人的系統。為什麼不現在動手呢?我們應該從現在開始,每年前進一小步,每年做點新實驗。」
「反應相當大,將軍。連公開的活動都做出了反應。綁架公開一個小時,金德雷的宣傳部門立即提高了調門,特別是針對較落後國家的宣傳。內容倒沒什麼太大變化,兜售的仍舊是『暗黑中的屠殺』那一套,但強度大大提高了。他們說這次綁架是體面人所做的最後抗爭,這些人認識到激進派已經篡奪了協和國的領導權……」
昂納白只好重新回到聯合指揮部,至少這裏還有點進展。哪怕這些進展只是騙人的假象,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非常聰明的策略,只要別像阿蘭叔叔那樣被假扮成請願者的殺手幹掉就行。來到開關星系的二十四年裡,托馬斯·勞批准了大約十幾樁請願,但從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請願書中明確寫著「極為緊急,懇請迅速處理」的字樣。
「將軍,我認為發現襯裡的地方可能性更大,那裡比較冷清,而且——」
他差點和迎面而來的倫克納·昂納白撞個滿懷。老軍士長喪失了平時的軍人氣概,蹣跚著走下過道,腦袋右邊還有一道長長的、白乎乎的傷痕。
假裝我們談論的是其他人的孩子。「長官,舍坎納·昂德希爾經常在廣播里談他對家人的感情,說他是多麼珍視他的每一個孩子。我得到的情報是(得自那位為了傳出這些情報暴露了自己身份的潛伏間諜)佩杜雷認為,綁架您的孩子有百利而無一害。在最有利的情況下,她希望將您的全部孩子偷運出協和國,再暗地裡用孩子要挾您和您的丈夫,這種要挾會持續多年。按她的估計,在這種打擊下,您不可能繼續您目前的工作。」
不幸的是,倫克納·昂納白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他整晚都在看報告,整晚盯著外面的黑暗,為小維多利亞、戈克娜、布倫特和傑裡布的平安祈禱。他憂傷地自言自語道:「我眼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成人,長成任何人一看就會喜歡上的真正的人。他們是有靈魂的。」
思拉克特自己的電話也響了起來,他朝免提洞眼裡一戳,說道:「思拉克特。」
勞表示感謝地點了點頭。他不會懲罰這些人,只需要表明自己的態度,適度提醒一下他們就行。
太陽升起后一個小時,史密斯回來了。她飛快地翻了翻各種否定性報告,動作焦躁煩亂:「我讓貝爾加留在城裡,和當地警察協作。混賬東西,她的通信手段比警察也強不到哪兒去。」
勞幾乎同時明白過來。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道:「可以查一下背景資料,看看他們目前用的什麼方法生成實驗性密鑰。」
喬新已經徹底蔫了:「是,統領大人。」
奇維望著勞:「托馬斯,read.99csw.com不會有問題的。風險很低,至於主動干涉的問題……我們遲早都得做這種實驗。你也知道,蜘蛛人對太空越來越感興趣了。不久以後,我們也許會被迫進行大量干預。」她撫著他的肩膀,以前奇維從未像這樣當眾央求過他什麼。不管她說得多麼客觀,奇維的提議中還是摻雜了不少私人情感。
奇維正讀著她的頭戴式傳出的信息:「協和國採用的顯然是分散式運演算法,從鏈接兩頭同時運算。但那個網路上總共還不到十台電腦,這樣下去是得不出結果的。而我們有十幾顆偵察衛星,不會幹擾到他們的微波通信,他們不可能察覺,在他們線路上傳遞的信息中做點手腳易如反掌。我們本來就打算在第一次插入信息時使用這種方法。至於這一次,只要對他們傳遞的實驗性密鑰做點小改動就行。數據量很小,包括分割位在內,大約只有一百比特。」
他抽時間去瞧了瞧昂德希爾。舍克鑽進頂樓的信號實驗室不出來。內疚像某種病灶一樣,在他身上不斷蔓延,破壞了他那種興奮、張揚的天才。過去無論他從事什麼項目,都會把這種精神帶到研究中去。但他仍舊在努力。昂揚的激|情沒有了,他便代之以死纏濫打,揪住問題不鬆手。他在電腦上敲擊著,盡一切努力把方方面面綜合起來。昂納白看不明白他在搞什麼,總覺得都是些亂七八糟、全無關係的玩意兒。
她聽了一會兒,輕輕吹了聲口哨:「真的?可是……好,舍克,我相信你。傑伯特做得對,這個消息應該交給昂德維爾。」
昂納白擦擦眼睛,想讓眼睛重新發出亮光。這當然是徒勞的,只有好好睡一覺才能達到這種效果。「恐怕昂德維爾上校對儀器設備一直不夠重視。」放在其他世代,貝爾加準是把好手。可現在——唉,適應不了這個全新的科技時代的人並不是只有貝爾加·昂德維爾一個人。
「是的,大人。從綁架發生到現在已經七十千秒了,協和國蜘蛛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強度使用他們最好的通信和情報搜集手段。他們沒有取得任何成績,但我們的聚能者卻掌握了諸多情況。協和國截獲了大量金德雷國密電,並且一直在通過他們的微波通信線路向各方傳遞這些密電。金德雷國的密碼都基於演算法,沒有採用一次性加密本。我們破解起來毫不費力。最近四十千秒中,我們——我——一直在調用聚能譯員和分析員,我想我已經知道了那些孩子的關押地點。五名分析員幾乎百分之百地肯定——」
「這是數學,不是工程問題,倫克。」
大戰期間,倫克納·昂納白曾經多次在戰火紛飛中一連幾天不睡覺。這次只有一個晚上,但這個晚上卻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加難熬。至於將軍和舍坎納有什麼感受,只有老天知道。電話線拉好以後,昂納白幾乎沒怎麼離開走道里的聯合指揮部(就在安全部辦公室下面一點)。和他在一起的還有警察部門和昂德維爾手下的通信技|師——他們不斷追蹤城裡的一切小道消息。將軍來過一次,又走了。表面看來,她顯得專註又鎮定。但昂納白看得出來,他的這位老上級已經垮了。她管的事太多,不但掌管大局,連小事都要親自過問。該死的,她竟然參加搜索隊的搜查,一去三個小時,到現在都沒回來。
「是這樣,長官。這一次不會開戰,現在還不會。金德雷國的大戰略肯定不會現在就變,他們會繼續慢慢磨那些發展中國家,爭取在暗黑到來之前儘可能多拖垮一批,然後騰出手來,與有能力在暗黑期保持清醒的國家開戰……將軍,我們還有一些尚未確認的情報。」應該說只是流言,但為了傳遞出這些流言,他隱蔽最深的間諜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佩杜雷似乎成了金德雷國負責對外情報工作的新頭目。您還記得佩杜雷嗎?過去我們一直認read.99csw.com為她只是個低級情報人員,但很明顯,她的聰明和兇殘超出了我們的預期。這次綁架很可能就是她本人親自策劃的。現在看來,金德雷國新建深密局時,她可能是第一批元老之一。她說服了金德雷國的決策者,特別將您和舍坎納·昂德希爾視為協和國戰略成功的關鍵。暗殺您很困難,您對您丈夫的保護同樣嚴密,綁架您的孩子卻可以——」
勞溫和地對他笑笑:「我知道。你們喜歡在本尼酒吧里聚聚,收聽聚能者翻譯的蜘蛛人廣播節目。」
奇維跟在他們後面,突然飛快地轉過身,在勞的前額吻了一下:「謝謝你,托馬斯。」說完便趕上其他人,離開了會議室。
喬新眼睛里亮起了希望,但他說出口的話卻在向後退縮:「但他們目前的水平還不夠啊。那些蜘蛛人去年才發射了第一顆衛星,還沒有通用定位器網路——任何類型的定位器網路都不存在。除了普林塞頓和陸戰指揮部之間那條可憐的鏈接之外,他們連個電腦網路都沒有。這種情況下,我們怎麼在他們的系統里插入信息?」
勞觀察著這批請願者中每一個人:喬新、廖、馮,坐得稍遠些的特林尼——彷彿想以這段距離表明他已經儘力勸過其他人。伊澤爾·文尼下崗冬眠了,否則他肯定會在這兒。按照里茨爾·布魯厄爾的標準,這批人全都是刺兒頭。每經過一個班次,這一小撮人便離易莫金規範更遠一步,部分是因為看不到希望,還有一個原因是受青河的影響。這些買賣人,哪怕戰敗了,照樣能發揮腐蝕作用。是的,按照易莫金文明的標準,這些人都是麻煩製造者——但同時,與奇維一樣,這批人也是這次使命能維持至今的基礎。
長久的沉默。淚水從麗塔·廖眼裡靜靜飄落。哈默菲斯特只有很小的引力,淚水在面頰上掛不住。喬新順從地低下頭:「我理解,統領大人。我們撤回請願。」
線路那邊猶豫了一下,思拉克特能察覺到,貝爾加·昂德維爾剛才怒火中燒,這會兒正在盡量把自己的火氣往下壓。貝爾加從來不在乎當著下級的面發牢騷,爆粗口,比如痛斥「愚蠢透頂的新技術」之類的,但現在史密斯在線路上,她可沒這個膽子。
「可他們目前正在做這種努力,對嗎?」
是啊,怎麼插入?
她說得對。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讓安妮的聚能者主動出擊。再說也該顯示一下自己的寬厚仁慈了。勞朝她露出笑容:「好吧,女士們先生們,你們把我說服了。安妮,做好安排,發送一個密鑰。至於發送時機,我看就由喬新主任決定吧。把這次行動列為暫時性的第一優先,優先權持續時間四十千秒。嗯,再向前回溯四十千秒。」這樣一來便正式豁免了喬新、廖和其他人的罪名。
一秒鐘后,一個聲音回答道:「隨機實驗法,輔以他們的數學家所掌握的金德雷國加密演算法。」
「你什麼意思?」他太疲勞了,沒有聽出維多利亞語氣中的嚴厲。以後許多年間,他仍然不斷回想起這次對話、這個時刻,想象自己當時應該怎麼做才能避免後來的災難。但那時的他沒能注意到未來的冷酷瞪視,脫口而出:「被提前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不是他們的錯。」
「不是我的人。但這個情報非常重要,上校,不管情報來源是誰。」

「您也知道,統領大人,我們很多人的工作涉及蜘蛛人星球。對我們研究的蜘蛛人,許多人都產生了很大興趣——」
「他認定這是金德雷國乾的。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這件事里有他們一份……可是……你知道嗎?博物館有個工作人員是極端保守分子。還有,在博物館裝卸處幹活的工人失蹤了,貝爾加發現他也是個保守分子。我覺得,這件事上,當地的極端保守派肯定涉足其中。」她的聲音很輕、很溫和,好像在一邊想一邊說,說出心裏的想法。後來,很久以後的後來,昂納白回想這次談話時才意識到,將軍的聲音很輕、很溫和,但她的每一根肢腿都綳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