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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ONE 03

PART ONE

03

「沒錯!木女王的手下恐怕還在崖畔港呢。我們會搶先到達現場,目睹船靠岸的那一刻。」
行腳緊跟約翰娜的腳步,但與最近的熱帶爪族始終保持著至少十五米的距離。「你在這兒恐怕不受歡迎啊。」他說。
他們就這樣走著,海難船仍不見蹤影,只有海水衝擊著岩石。前方上空,成群的海鳥正圍繞某個中心高飛盤旋。提莫的胸中莫名湧起一股鄉愁。這個世界總有一些事物能讓他想起過去,就像那群海鳥,明明那麼陌生,可當它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又和家鄉的建築群那麼相像。
艙門關閉。行腳忙著重新設置飛艇的反重力材料,幾個組件卻看著約翰娜,思考她最後提的那個問題。他用人類語言和傷感的口吻說道:「是啊,它們和動物不一樣,約翰娜。我的愛人木女王可能認為它們還不如野獸,但就像你說的,我並不認同。我經歷過太多次組件分離了。」他推動操縱台上幾十根控制桿中的一根。反重力飛艇左端開始爬升,然後是右端。飛艇側向滑行,砰的一聲撞上了崖壁。他很快修正方向,飛艇向左傾斜,平順地離開懸崖,卻又撞上下方最大的一塊岩石,被反彈了回來。此時,行腳已經找到了感覺,而後飛艇便一路爬升,只是偶爾會擦到懸崖邊緣。兩年前,大家發現只有行腳能駕駛飛艇,從那以後,行腳便有了新的嗜好,那就是把他的乘客嚇得屁滾尿流。究其原因,部分是出於漫遊者特有的幽默感,部分是為了享受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權利。連拉芙娜也上過他的當,而約翰娜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戲。她揭露過他的「罪行」,但她也知道,近來飛行狀況異常並非行腳搗蛋所致,而是由於反重力材料功能逐漸減弱,操控飛艇也就變得越發困難。這些材料當中性能最好的部分都是從「縱橫二號」上拆卸下來的,而且越拆越多。行腳不得不重新反覆學習飛艇的飛行特性,已經無暇再搞過去那些惡作劇了。
反重力飛艇小心地避開上升氣流,沿山崖緩慢下降。它要在那幾個靠近的共生體前方著陸,但離提莫的位置還有一段距離。當然,飛行員只可能是行腳。一時間,提莫好奇他為什麼不降落在更近的地方。這時,飛艇突然傾斜,頂部擦過岩石,但很快又翻轉過來,轟然落地。最近,撞機事故確實多了點,所幸機身比木頭和岩石都要結實。上部艙門砰地打開了,轉瞬間一個人類的腦袋探了出來。是約翰娜·奧爾森多。這並不教人意外:每次飛艇出航,乘客幾乎總是她。
「我們去給這些傢伙弄個體面的家。」約翰娜回答。
「差不多。」行腳說,「但有一點,這些傢伙可不比殘體,它們可能從來就沒組成過協調有序的共生體。它們的思想聲毫無意義。」
大約三分之一的倖存者已經不見蹤影,它們或單獨或成對地逃跑了。比起約翰娜熟悉的那些殘體,它們也許可以活得更好。通常情況下,殘體都是些焦慮不安的精神障礙者,即便身體健康,也有不少被活活餓死。那些慘遭遺棄的老年組件一般只能存活很短的時間。約翰娜沒有放慢腳步,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貝爾噝噝笑道:「休想甩掉我。我都好些年沒見過什麼像樣的海難船了,你們是怎麼知道它會在這兒靠岸的?」
來到爪族世界后的第二年,孩子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海難船。約翰娜·奧爾森多剛滿十六歲,卻在這次海難的餘波中建立起自己「壞女孩」的威名。考慮到那些常年調皮搗蛋的孩子都未能榮膺此頭銜,這不能不算一項了不起的成就。
「怎麼,你不打算向我透露你的計劃嗎?」行腳說,「但我猜你希望我載你去某個地方。」 這並不難猜,因為約翰娜仍舊朝飛艇所在的方向走去。飛艇就降落——或者說墜落——在一座山崖腳下:崖壁陡峭光滑,任何爪族或不藉助工具的人類都難以攀登。
他或許贏得了加儂的友誼。對他來說,這件事曾經無比重要,但如今看來並不那麼美好。
「抱歉,我沒注意。」他平躺在岩石上,垂下手朝第一個組件的前腿抓去。那是她的男性組件伊姆。當提莫開始向上拉時,貝爾的其餘組件也都上前幫忙。終於,她成功登頂,坐在石塊中央,因為爪子凍僵而抱怨個不停。提莫艱難地轉身,終於一睹海難船尊容:那是個木筏,仍漂浮在海上,但是正一步步向礁石逼近。
行腳帶領著她沿岸邊行進,始終與海水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這裏不全是淺灘,坑坑窪窪多著呢。你要是還不知深淺地亂走,一轉眼保准出事。」身為漠視生死的漫遊者,他也許有點過於膽小了,但事實上……距離他們的立足點僅四五米的地方,水中已經有白色泡沫在翻騰了。站在礫石上舉目望去,水天朦朧一片,濃霧滾滾,為日頭蒙上了一層陰霾。
「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是不是?」行腳說。他曾經聲稱,自己總跟著她,是因為她在一年裡乾的怪事比別人在十年裡乾的還要多。行腳是個真正的漫遊者,這番話顯得有些誇張了。他的記憶持續長達幾個世紀,其間他親歷了不少如今看來並不可靠的歷史傳說。很少能有共生體像他那樣,行走過那麼多地方,見證過那麼多事情。早年的冒險經歷造就了行腳,他始終把生存放在首位,但缺乏堅韌不拔的意志。好在,行腳是個正直的共生體,這對於約翰娜來說,實在是一大幸事。在全世界所有的爪族當中,她最先認識了行腳和寫寫畫畫。這份運氣救了她,也最終拯救了所有倖存的人類孩子。
他眯起眼睛,試圖辨認細節。他看到木筏上堆滿了圓桶,還有很多爪族,一個個都穿著破破爛爛的褐色布衣,大多蹲坐在圓桶之間。時不時會有四五個爪族站起身來,設法控制木筏。是的,它們正竭盡全力讓木筏遠離礁石。
與此同時,其他共生體已經把木筏殘骸都拉上了岸。九九藏書當海岸巡邏隊和本地居民爬上垃圾堆開始翻找時,筏子上的熱帶爪族立刻做鳥獸散。約翰娜方才意識到,這場「救援」的主要目的是弄到海難船上的貨物。
「但是——」
約翰娜伸手探向反重力飛艇光滑的銀色金屬外殼。輕輕觸碰之下,側面的艙門向上打開,一條坡道滑了下來。這是專門為有輪生物設計的,人類或爪族也能輕鬆出入。她登上飛艇,坐在她平時常坐的位置上(內部的設計對人類不太友好)。
約翰娜走過去旁聽熱帶爪族說話,以為能辨認出一些爪族語的表達方式,卻什麼也聽不懂。說到底,它們並不是真正的共生體,但待在它們身邊,她偶爾也能感覺到輕微的蜂鳴。這些生物能夠在某個特定的頻率範圍——大約四十千赫至二百五十千赫之間——發出聲音,也就是共生體所說的思想聲。
每個旬日的最後一天都不用上學。對於這種結束一周的方式,提莫·瑞斯特林感覺無聊透頂。有些時候,貝爾會領他去新城堡某個陰濕的角落裡轉轉,拉芙娜·伯格森多則會帶他渡過海峽,前往秘島。
提莫退回巨石中央。這裏確實是個不錯的望點,但貝爾走後,指揮只能靠他一人大喊大叫了。他在迷濛的海霧中極目遠眺,仍不見任何救生艇從秘島出發,穿過海峽。南邊的崖畔港在距離上要近得多,但碼頭上大片的桅杆和風帆也都紋絲不動。那些遇險的爪族恐怕只能等加儂和其他孩子施以援手了。
「從這兒你能自己爬到頂上去吧?」加儂問。
提莫扭過身子,順著光滑的石頭曲面努力看向另一側。他最不願承認的就是自己做不到:「嗯,我可以。」
提莫想象不出那群孩子能幫上什麼忙。他又看了看崖畔港的方向。嘿!有東西正沿著怪石嶙峋的海岸線移動,看起來像是四五個拖著貨物的共生體。位於他們頭頂上方的——是反重力飛艇!其設計並非出自人類之手,飛艇總像落葉一般飄忽不定,但這不重要。它還是帶有那麼一絲家鄉的氣息。
貝爾還是只對她那桶寶貝感興趣,其他的全都不管不顧。加儂和其他孩子正對著木筏上的爪族大呼小叫,岸上的兩個共生體也在喊叫。提莫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不過熱帶爪族的呼號尤其響亮,而且聽著不像爪族和聲。或許是另一種爪族語言,或許只是驚恐的尖叫。
他們剛好從孩子們的頭頂上空飛過,就是先前她在海難船附近看到的那些孩子,五男兩女。從這個高度上,她能夠辨認出每一個人。「沒錯,就是這些傢伙。」約翰娜搖頭自語。「你看到了嗎?」她問行腳。
他這才發現好多腦袋浮在水面上。「太可怕了,就沒有人去幫幫它們嗎?」提莫說。他知道,加儂他們幫不上什麼忙。
行腳跑到她跟前:「好吧好吧,但別忘了,熱帶佬無法很好地適應這裏的生活。就算它們有意組成共生體,組件之間的聯動也相當有限。」
那群傢伙已經從岩石上撤退,匆匆消失在通往山崖的小路上。他們都比約翰娜年幼,而且誰也沒有她高。再加上約翰娜一向以壞脾氣著稱,還是唯一真正參加過飛船山之戰的人類孩子。
行腳的幾個組件沖約翰娜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他雖然是木女王的配偶,卻不喜外交辭令,「本地殘體已經夠木女王操心的了,這群傢伙只會平添麻煩。」
海岸巡邏隊到了。五個共生體已經在操作繩索,試圖把最大的那塊木筏碎片從犬牙交錯的礁石叢中拉出來。
「可能吧。」提莫注視著木筏前端。好吧,礁石確實能撞壞木頭,不是嗎?尤其在沒有防觸礁系統支持的情況下。在這個世界,壓根兒不存在什麼安全規避系統。他看到木筏正從中間斷開,兩端向相反方向傾覆。這肯定不是木筏設計者的初衷。
「等等!」提莫喊道,「我們應該留在這兒望風的。」
提莫轉身便對著加儂和孩子們大喊:「援兵到了!」
約翰娜把手伸向離她最近的疤瘌屁股,行腳的組件里塊頭最大的那個。「看那兒!水裡那幾個就快淹死了!我們應該先救它們。」
行腳的所有組件也都轉過身來,緊跟上她:「不會發生那種事的,不用擔心。事實上,木女王頒布了長期有效的法令,允許所有倖存者住進崖畔村。這些巡邏隊員只是在等候支援,好把難民都趕到村子里去。」
約翰娜掃了一眼霧蒙蒙的海灘。的確,海岸巡邏隊人手不足,難以管控所有難民。雖然熱帶爪族一個個虛弱得東倒西歪,大部分顯然被周圍的共生體嚇到了,但仍不時會有幾個髒兮兮的傢伙乘警衛不備逃跑。一旦巡邏隊員追了出去,就又會多出五個甚至十個難民同時出逃——總有一些能成功逃脫。她看向行腳:「這麼說,巡邏隊情願它們多淹死幾個?」
兩名海岸巡邏隊員離開崗位,和行腳一起從礁石上拖走尚未使用的繩索。一群共生體從崖畔港那邊向他們跑來。這些傢伙看起來不像海岸巡邏隊員,他們大多繞開約翰娜和行腳,朝更遠的目的地進軍。和其他爪族一樣,他們最感興趣的似乎還是那個木筏。木筏上仍有好多生命在等待解救,但真正危在旦夕的是那些落水者。包括行腳在內,總共只有三個共生體在幫助它們。共生體們來來回回地跑,一遍又一遍地把拴著漂浮物的繩索扔進海里。在水中掙扎的那些單體躍出水面,拚命想抓住繩索。它們的動作像極了海洋哺乳動物。倘若海水能再溫暖、平靜一些,它們還不會有生命危險。可現在,這些救生索成了存活的關鍵:只要熱帶單體能抓住繩索,救生員很快就會將它拖上平坦的鵝卵石海灘。約翰娜他們成功救起了十幾個落水者。然而,水裡本來至少有三十顆腦袋,其餘九_九_藏_書那些肯定是在冰水中失去了意識,要不就是被沖往更北的海域了。
海峽內已找不到更多倖存者了。原先和行腳一起救助落水者的那兩個共生體也加入了爭搶廢品的瘋狂大軍。在平坦的海灘上,瑟瑟發抖的倖存者聚攏成幾小叢,數量最少的一叢也有不下二十個熱帶爪族。它們不是共生體,只是一群抱團取暖的單體。
木筏上,幾十個熱帶爪族正躲在一堆堆垃圾中間。這是約翰娜第一次見到熱帶爪族,它們就像本地爪族說的那樣古怪。這些外來者不組成共生體。它們就是臨時聚合的一群單體,隨心所欲地做著各自喜歡的事情。其中有些懂得配合救援者,會拽住拋向它們的繩索,而另一些則嚇得不知所措。她掃視霧氣環繞的海面,到處是露出水面的腦袋,要不就是趴在碎木上的單體。但很快,幾十個熱帶爪族又被海浪掀回水裡。
幸運的是,那兩隻鳥不過響亮地叫了兩聲,相繼飛回盤旋在水邊的鳥群中。他注意到,他的同學們和鳥兒飛走的方向一致。嘿!他就要登頂了!他在光滑的黑色石面上挪移,小心翼翼地避開鳥糞。
「我當然看到了。」行腳的三個組件把臉貼在艙壁上補丁之間的空當處,他毫不費力就能看到不同方向上的景色,「你指什麼?」
他們駕駛反重力飛艇,把孩子們甩在了身後。她回頭望去,仍能勉強看清隊伍前列幾個孩子的面孔。沒錯,其中就有加儂·喬肯路德,他和夥伴們走在一起,手舞足蹈,有說有笑。真是個渾球。在超限實驗室那會兒,加儂比約翰娜大一歲。他跳了幾級,當時已經快畢業了。加儂是個該死的天才,甚至比約翰娜的弟弟還要天賦異稟。十四歲那年,加儂已經是太空考古學方面的專家,其造詣足以媲美研究團隊里的任何成員。人人都同意,假以時日,他必將成為斯特勞姆文明圈最傑出的太空考古學家。可惜在這裏,加儂的天賦毫無用武之地。
後面的話更加不堪。貝爾是一個薩姆諾什克語講得近乎完美的爪族共生體。有時,即便她已將注意力轉向別處,個別組件還在就前一件事抱怨個沒完。不過此刻,貝爾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海難船上,長長的脖子來回扭動。當加儂·喬肯路德向他們發出邀請時,她顯得比提莫還要熱心。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圓桶在浪花間沉沉浮浮。
一塊木筏的殘骸離孩子們不到十米遠。它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時而無限靠近那塊台地,提莫擔心孩子們會被它撞上。木筏殘骸上有已損壞的桅杆和從桅杆上墜落的船帆殘片。提莫從沒上過航海課,因為這門課程是專門為想當探險家和外交家的大孩子們開設的。但這些桅杆和船帆顯然與他在秘島碼頭和崖畔港見過的那些整齊劃一的桅杆、船帆不同,除非這些部件能夠自我修復——眾所周知,爪族不具備這樣的高科技,否則木筏肯定早已失控。它大概是遇上了風暴,然後就成了這副模樣。
「聽著,孩子,海難船古來有之,我還記得關於它們的傳說。每隔幾年,就會有一群熱帶來的單體被衝到岸邊。活下來的傢伙向來是個麻煩,但木筏上的垃圾倒有點價值,通常是些日常見不到的稀奇玩意兒。因為熱帶地區到處是疾病和雜音,共生體在那兒根本沒法生存。」她停頓了一下,「嘿,有幾隻木桶也撞上礁石了,我聽見木頭碎裂的聲音。」兩個組件衝到石崖邊,最年長的組件留在後方,管控全體組件的方向感,「行了,提莫,你留在這兒,我去下面看看。」最年輕的兩個組件已經急不可耐地飛奔而下,全然不顧划傷和扭傷的危險。
貝爾發出貓頭鷹般的鳴叫,這是爪族的笑聲:「它們當然有麻煩了。你沒聽到水裡的那些傢伙在尖叫嗎?」
降落過程並不平穩。她發現在空地附近活動的爪族中間,有些異類混跡其中,樣貌髒得出奇。它們是怎麼通過圍欄的?她意識到,她不是第一個帶來海難船消息的人。她開始修改自己先前打好的腹稿。
「也不見得,但這就夠了。這些年來,木女王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她知道熱帶佬很容易上當。它們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喜歡能生火的玩意兒——這一點匪夷所思,因為熱帶氣候潮濕,那些東西很快就沒法用了,但它們就是喜歡各種蠢玩意兒。王國的共生體很久以前就摸透了它們的這種習慣。所以,只要在筏子上堆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再放點吃的,如果浪不太大,你就能把熱帶佬請上船。然後,只消把筏子往向南的洋流里一推,嘿,問題就解決了!」
「那群孩子。他們之前朝落水者丟石頭。」她在心裏默念那幾個名字,暗暗發誓絕不忘記,「歐文·維林,沒想到他也會幹出這種事來。」歐文和她同齡,他們在學校里棋逢對手,還是沒有浪漫關係的朋友。
「明白。」
行腳恢復了對飛艇的控制,他似乎也毫不在意這次起伏。「說實話,小約,我覺得歐文沒丟石頭。他當時在後面。」他說。
約翰娜胸中一陣惡寒,比海水還冷。在爪族世界里,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共生體對待殘體的方式。「那它們之後會怎麼樣?如果有人強迫它們回到海上——」她提高了嗓門,火氣也涌了上來。約翰娜可以斷定,拉芙娜·伯格森多不會容忍這種事發生,只要她能及時告訴對方。她一個轉身,快步朝反重力飛艇走去。
貝爾聳了聳肩:「它們要是沒有漂到這麼靠北的地方,或是選在漲潮的時候來,根本不會出這些問題。」
加儂和其他幾個孩子折返回來,把提莫抬到近旁那塊巨石一側的岩架上。貝爾的兩個組件踩著另外三個組件,也跳上了岩架。
行腳的組件全都點頭贊同:「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我走近點也能望風,」她說,「你老實待在那兒就行。」那兩個年輕組件早已被巨石邊緣吞沒,消失不見了,另外兩個https://read.99csw.com正幫著老伊姆應對濕滑的岩壁。她發出一組爪族和鳴,在提莫看來,那就是一句含混不清的託詞:「你是總望手,明白嗎?記住,加儂還要靠你呢。」
今天會是非常快樂的一天,因為其他孩子同意讓他加入他們的秘密行動。
「貝爾可真是的。」提莫自言自語道。他挪動到巨石南側,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在那兒!加儂他們終於到達水邊了。他基本能看到所有孩子,他們身邊還有幾個共生體,但加儂一伙人一向和爪族往來不多。這幾個共生體看上去相當不安,他們擠作一團,大聲抱怨著,聲音響得連五十米外的提莫也能聽見。孩子們看起來也不大自在。他們的褲子全濕了,歐文等人冷得都發抖了。加儂爬上一小塊台地,正揮著手示意其他孩子跟上。
現在,貝爾完全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她當然還能聽見他的聲音,但她可能不會理睬他。她在這件事上很在行。
行腳·威克勒爾拉克疤瘌也聽說了海難船的事,於是他倆相約飛去幫忙。但這顯然不符合「壞女孩」的行事風格。他們搶在木女王的海岸巡邏隊之前早早出動了。約翰娜甚至沒等反重力飛艇停穩就跳出座艙,向遇難的木筏跑去。飛艇在她身後又短暫升空,而後落下。對此她可能壓根兒就沒注意。熱帶爪族的木筏已經在岩石上撞得四分五裂。
它們的脖子都衝著她,還有一兩隻翻滾著從其他同胞的身上掉下來。一時間,她還以為它們要發動進攻,但那幾隻剛落地的爪族看上去也受到了驚嚇。約翰娜退開一兩步:「是,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它們就像戰爭中受傷的殘體,只會害怕,不會思考,而且一旦受驚,說不定就會進入攻擊模式。」
不過,貝爾的兩個組件還是踏進水裡,其餘組件拉住下水成員的斗篷,以防那兩個組件被水沖走。也許她能救出一兩個熱帶爪族。這時他才注意到,她拚命靠近的是卡在時隱時現的礁石之間的一隻木桶。透過木桶的裂縫,可以窺見桶內的綠色纖維。
「我們是人類。山人自有妙計。」
約翰娜繼續在難民周圍走動。她需要和這群熱帶爪族保持一定距離,好讓它們安心;一旦越過雷池半步,它們可能就會撲向她。行腳是對的,它們和戰爭傷員不同。她知道的那些殘體都渴望重組,再次成為某個共生體的一部分。他們會對行腳懷抱善意,儘力吸引他靠近。如果在受創前對人類有所了解,他們也會對她表示友好。「所以,你們打算怎麼處置它們?」她問。
加儂·喬肯路德搖搖晃晃地站在石台邊緣,那塊木筏殘骸在他可觸及的範圍之外擱淺了。歐文·維林等一些孩子退了下來,加儂和其餘幾人則對準木筏的方向不停地扔著什麼。他們大聲叫著、笑著,一下接著一下地投擲。他們正在朝著那些熱帶爪族扔石頭。
加儂回過頭問:「又怎麼了?」然後他聳聳肩,「好吧,就近找塊石頭,是時候把你放下了。」
行腳翻過岩石,一個接著一個走上斜坡:「約翰娜,它們不是完整的人,這你也是知道的。」
約翰娜的目光在亂石堆里來回掃蕩,搜尋著其他搗蛋鬼的蹤影。還有一個很小的孩子,提莫·瑞斯特林。在貝爾·奧恩里卡伊姆的幫助下,他正笨拙地從一塊山岩上往下爬,前者不過是由幾頭小動物拼湊而成的共生體。然後,提莫和貝爾從她的視野中消失不見,她也就不再想他們的事了。行腳從反重力飛艇上走了下來,他的五個組件都試圖將她拉出及踝深的海水。
「難道我們不該幫幫那些落水的共生體嗎?」
五體在駕駛艙里一一就位。反重力飛艇的用戶界面在飛躍界或許兼容性良好,但來到爬行界后,它便自動回到了最適合其原主人車行樹的默認設置。而在整顆星球上,恐怕也找不到一棵活著的車行樹。這簡直糟糕透頂,因為在默認的用戶界面下,飛艇的控制裝置散布在駕駛艙各處。或許一個人類機組能駕駛這艘飛艇,但他們必須耗費畢生的時間接受訓練,學習如何應對極不穩定的飛行系統。當然了,一個共生體,如果他能像行腳那樣瘋狂又富有經驗,或許也能開動這玩意兒,但也只是勉強。

他回頭看向海水礁石相會之處。他不時能看到貝爾的組件出現在各種地方。她設法在狹窄的通道中穿行,幾乎是踏著浪花前進。她走得很小心,盡量不讓爪子接觸冰涼的海水。總之,她離落水者不過幾米遠了。她會幫助它們嗎?拉芙娜說過,爪族是由海洋哺乳動物進化而來的,個個都是游泳好手。但此時看著貝爾的提莫猜想,極地的海水對爪族來說也許太冷了。
貝爾從岩石邊緣探出腦袋問:「能幫我一把嗎?」
這些建築物坐落於山谷一側一塊小小的台地之上。圍欄沿平地邊緣修築,比任何爪族農民建的都高。圍欄內房屋布局擁擠,儘可能地留出更多空地,供居民鍛煉和娛樂。木女王曾開玩笑說,這塊空地其實是給行腳留的,便於飛艇安全著陸。考慮到約翰娜和行腳來這裏的頻率,這確實不失為一件好事。
「你說我嗎?」約翰娜說著,眼睛仍盯著這些奇怪的單體。它們大多沒穿衣服,皮毛就和傳言所說的一樣髒亂,有些熱帶爪族除爪子以外全身都沒有毛髮。「是我們救了這些傢伙啊。」
「沒人非要你來,蠢貨。」加儂說。他和貝爾的關係不大好。
「他也扔石頭了?」行腳很吃驚。
她這才看見已經到場的其他救助者,竟是以加儂·喬肯路德為首的一群不靠譜的孩子。而且——噢,該死!——他們正朝落水的爪族丟石頭呢!約翰娜繞過一塊塊巨石,蹚過內海峽的冰水,對著加儂那伙人破口大罵起來。
加儂和其他人又上路了。提莫目送他們離開,只有歐文·維林轉身沖他揮了揮手。好吧,他們跟他不一樣,都在日益走向成熟,就算不怎麼重視他也https://read•99csw•com沒什麼好奇怪的。再說了,他只是個負責望風的。
另外幾個孩子笑了起來。他們正排成一路縱隊,沿著山岩間的狹窄小徑前行。其中一個孩子說:「其實是內維爾告訴我們的,他在研究碼頭作業時從『縱橫二號』的監視屏上看到了。拉芙娜和那些共生體也知道海難船要來,但他們不像我們那樣,時刻關注著最新動態。」
「嘿,當然有救!」約翰娜指著海岸巡邏隊手上成卷的救生索,「帶上繩索!叫上海岸巡邏隊!先把最要緊的事做了!」
行腳調整了設置。從外部看,飛艇機身呈銀色;從內往外看,船殼卻是透明的。然而,視野差得驚人。那些東拼西湊的反重力材料完全不透光,好像一塊塊黃褐色碎布打的補丁。某些區域修補得過了頭,看起來就像是某個瘋狂的共生體縫製的厚棉被。就是因為有這些遮蔽物,約翰娜才選定了自己最喜歡的座位。她的座位並非真正的座椅,她必須保持身體前傾,才不會撞上天花板,安全帶也是臨時配的;但優點在於,正下方的景緻一覽無餘。
「這麼說,你在熱帶待過?」這件事她還從未聽行腳提起過。
「哈,這就是你不受海岸巡邏隊歡迎的原因。事實上,每隔幾年就會出現這樣一艘海難船,船上裝的大都是廢品,不是認真做生意的人會喜歡的東西。」
他沿著岩架,向可供他借力的地方挪動。貝爾還在他的下方轉來轉去,左思右想,不知道怎麼把另外三個組件也弄上來。哎呀,頭頂上方的岩石上棲息著一對海鳥。他記起了鳥類和鳥巢的相關課程。「鳥巢」類似於鳥類自建的託兒所,但缺乏安全保障。如果那對海鳥認為他是來抓它們的生體複製品(幼鳥後代)的,可能會飛下來啄他。
貝爾的一個組件望向他:「什麼共生體?那兒都是些熱帶佬。它們就跟北方單體差不多,但它們從不主動組成共生體——偶然事件除外。就看看那筏子吧!沒腦子的傢伙造出來的垃圾。有些時候,這伙白痴會被海潮沖走,離開叢林,漂來這裏。要我說,它們就該死在路上,越多越好。」她像往常那樣嘟囔著,一邊閑扯一邊發著牢騷,「我們自己的傷殘老兵就夠麻煩的了,但也算得到了妥善的處理,至少眼不見心不煩。現在,這幫烏合之眾不請自來,准沒好事。它們會滿城瞎轉悠,把我們的街巷搞得烏七八糟。一群榆木腦袋,邋裡邋遢、臭氣熏天的無腦竊賊和乞丐……」
「我不管別人怎麼想,但是你,行腳,你並非真的這麼想,對吧?」
約翰娜仰起身子,望向南方。雖然海霧遮擋了視線,但她還是能看到崖畔村及其位於瑪格蘭河口處的小港口。身處夏末無雲的天空之上,眼前的景色她百看不厭。冰川侵蝕而成的瑪格蘭山谷呈U形,一路延伸至內陸。綠色低地綿延起伏,直到與陡峭的崖壁相連。高山上積雪斑駁,終年不化。歷史上,正是瑪格蘭山谷分隔了剜刀和木女王的領地,而飛船山之戰改變了這一切。
「既然熱帶佬是個麻煩,你幹嗎還對海難船這麼感興趣?」
反重力飛艇升得更高,也飛得更快了一些,依然晃晃悠悠的。飛艇下方,海岸巡邏隊員和普通市民的數量越來越多,他們從崖畔村向北走,多半是去海難船那裡。隊伍中還混有幾個人類,其中一人正在奔跑。
現在,飛艇已經在穩步爬升了。行腳轉頭看向她:「我忘記問了,你到底要去哪兒?」
提莫站起身來喊道:「嘿,夥計們!別扔啦!」風聲無疑蓋過了他的聲音,但他們注意到他有如風車般旋轉的手臂。加儂朝他揮了揮手,也許只是以為提莫在提醒他們有情況。扔石頭的孩子們從水邊退開。提莫腳底一滑,重重地摔在石頭表面的一處水窪里。
「我想也是。」他們在房屋大小的巨石間穿行,翻過擋路的小型石山。這裏並不安全,不適合散步,因為這些岩石都是從他們頭頂上方不知什麼位置滾落下來的。春暖雪融之後,有時你能看到岩石傾瀉而下,匯入亂石堆中。這時,一個想法在約翰娜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使她更想即刻飛離這裏:「也就是說,再過一兩年,這些可憐的傢伙大多會死去,然後木女王和她的臣民們的問題就自動解決了?」
行腳猶豫了一下:「好吧,我確實在邊緣地帶待過一陣子,但叢林深處的熱帶佬才是真正的熱帶佬,它們對共生體來說是致命的存在。你能想象被這幫烏合之眾包圍的感覺嗎?它們壓根兒不在乎離你有多近。你完全無法思考……但我想,如果所謂『物極必反』的故事都是真的,那也不失為一種自我消亡的好法子。不,我只是想說,這種海難船以前也來過。我們往往要忍受一到兩年的時間,在此期間,徘徊遊盪的單體數目比起通常情況下的老年組件和殘體要多得多,甚至比我們和鐵先生、剜刀之間的那場戰爭產生的單體還要多,但最終問題會自行得到解決的。」
貝爾在提莫近旁輕快地走著,像往常那樣發著牢騷:「這些髒水會弄髒我的毛皮的。」貝爾一身純白,這在爪族中十分少見,雖然她那個老年男性組件在年輕時身上可能帶有黑斑。
「那又怎樣?他應該勸阻別人才對……」他們飛過另一個孩子的頭頂,他身形矮小,落在隊伍最後。與他並肩同行的是一個五體。共生體大多會跟這伙小流氓保持距離,而貝爾則是那三個與之牽扯不清的共生體中的一個。「看到了嗎?連提莫·瑞斯特林這小傢伙也摻和進去胡鬧。他剛剛還在替人把風呢!」提莫下體殘疾。他在超限實驗室時還算健康,但即便那時,她也對他抱有同情。他和她的弟弟年紀相仿,但出生在一個階層較低的整合員家庭,地位遠在那些復活古老資料庫的科學家與考古學家之下。若是對比爪族世界的社會分工體系,則提莫一家就是看門人,負責打掃更有才能之人留下的那些閃光的垃圾read.99csw.com。一直以來,他在學校表現欠佳,缺乏科研頭腦。她還以為,自身的不幸經歷能讓他更加同情海難船上的可憐生靈。唉……「要我說,肯定是被那個老跟著他的共生體給帶壞了。」毛色蒼白的五體環繞在他周圍。在人類到來之前,貝爾·奧恩里卡伊姆自命為王國中一位極富才華的未來政客。她將魔爪伸向了提莫,這真教人遺憾。這男孩值得更好的爪族密友。但話又說回來,他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有能力拒絕他人的不良影響了。
「哦,我說的不是這些傢伙。」行腳說。約翰娜又向那群難民靠近了一些,幾十顆腦袋跟隨她的動作,上下顎神經質地開開合合。行腳繼續說:「嘿,我也沒說這些熱帶佬會喜歡你!我敢打賭,它們壓根兒不知道是你救了它們。」
「它們遇上麻煩了。」他說。
及踝深的海水滲進提莫的皮鞋裡,如同冰冷的手掌撫弄著腳底。「等等我,夥計們!」
「難不成那些倖存的熱帶爪族都會識趣地上船出海?」
「那好,我們必須繼續前進了。嘿,我們會和這幫倒霉蛋交上朋友的。你一會兒爬到石頭頂上去,如果看到木女王或者拉芙娜·伯格森多,就讓你的爪族朋友喊我們一聲。明白嗎?」
「嘿,你這是幹嗎?」約翰娜並不領情,「水又不深。」雖說海水寒徹骨髓,但有礁石阻擋,大海溫馴得像一座漣漪不興的池塘。
行腳通常行事衝動,但這一回他猶豫了片刻,才追上海岸巡邏隊,高聲叫嚷起來。約翰娜已經聽了三年的爪族語,可還是聽不太懂。這種語言由組件之間的和聲堆砌而成,有時音調過高,甚至超出了人耳的接收範圍。還不等你辨識出和聲中單個音節的含義,下一段和聲又來了。就好比現在,行腳正在大聲發布命令,代表「木女王」的音節多次跳出來。如此看來,他是想藉助更高的權威以服眾。
貝爾的三個組件俯下身,豎起了耳朵,另外兩個在提莫左右兩側端正坐好。提莫猜測自己身旁這兩個應該是在觀察木筏。爪族的視力通常不如人類,然而一旦組件散開,他們在洞察力方面便大有長進。
「提莫,你負責望風。」加儂對他說。這次的探險就是加儂·喬肯路德組織的,他還特別邀請了提莫,雖然這意味著從飛船山下來他們必須一路抬著他。在加儂和其他孩子的幫助下,提莫成功穿越了懸崖下的巨石灘。一路上,海鳥的叫聲此起彼伏。
貝爾說:「你能聽到嗎?是木頭撞在礁石上的聲音。」當然了,在裸耳聽力方面,爪族則比人類優秀太多,差距足以用光年計算。
「哦不,完全不是這個意思,或者說基本上不是。許多個世紀以來,木女王和她的臣民們發現,等到某個涼爽的秋日,再碰上某個大方向朝南的表層洋流,他們就能以近乎友好的方式擺脫這些海難倖存者了:只消修好木筏或者造批新的就行。畢竟,利用源源不斷漂來的木筏殘骸再造個粗糙的筏子也不算什麼難事。」
他設法得知,加儂和其他孩子會經過此處。他沒能更早趕來阻止他們。她知道,他此刻奔跑的目的並不是儘快趕去海難船那裡。他轉向內陸,朝孩子們所在的方向跑去。追上他們之後,他放慢腳步,招呼加儂和其他人停下,顯然是要好好教訓他們一番。她將身子進一步前傾,想要看個究竟。海霧飄上陸地,孩子們的身影已經隱約難辨,她只看到內維爾攔住了所有搗蛋鬼,正等著提莫和貝爾趕上來。他抬起頭,朝她揮了揮手。謝謝你,內維爾。如此一來,雖然沒能親自到場處理,她也不必為此負疚難安了。
「沒有,沒有,他是從崖畔村過來的。」在所有孩子當中,內維爾·斯托赫特年紀最大,當然也最明事理。在超限實驗室時,約翰娜一度非常迷戀他,但刻意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當年,他可能壓根兒不知道她的存在。她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而他都快畢業了。再過一兩年,他或許會成為斯特勞姆的一位研究員。他的父母當時是實驗室的主要負責人,儘管內維爾還很年輕,卻已經展露出外交方面的天賦。
現在,孩子們已經抵達海邊,峭壁聳立在他們身後。水面與視線齊平,感覺很是奇妙。浪濤的浮沫與海霧交融,幾公里之外的秘島上,建築物若隱若現。來到這裏,你便知曉峭壁下都有什麼了。你可以觀察「低潮」如何收回海水,留下滿地光滑的礁石,如同巨人的雜物堆。這裏根本沒有乾燥的地方,漲潮之時,一切皆在水下。
飛艇又滑落了五米,但此時已經離開懸崖很遠了。它飛升至岩石上方二十米處,周圍空空蕩蕩,船身的那點晃動倒也無傷大雅。這次的起飛還算不錯。
木女王的殘體之家坐落在瑪格蘭山谷相對平緩的谷坡上,就在崖畔港上方不遠處,熱帶爪族被圈養在那裡。行腳的飛行路線與直通殘體之家的航線近乎一致。也就是說,雖然反重力飛艇在各個方向上有所偏移,但整體來說仍保持著直線飛行。如果飛行高度還能再高一些,他可以冒險試試超聲速飛行,不過在這種短途飛行中,飛艇航速恐怕還比不上共生體的奔跑速度。
「嘿,下面那人是內維爾。」約翰娜說。

飛艇猛地俯衝直下,嚇得人牙齒打戰,緊接著又開始爬升。每回坐上這艘小艇,約翰娜都會頗有先見之明地咬緊牙關。如今她已很少會被這類特技動作驚動,除非他們正沖向什麼堅硬無比的物體。
「瞧瞧,我說什麼來著,這兒路不好走。」說話的是貝爾,她蹦著,一臉擔心。
木女王的殘體之家就在前方了,高踞于迷霧之上。它的前身是一家臨時的戰地醫院,木女王為了向那些因支持她而受傷的共生體表達敬意,主持修建了這些建築。如今,這裏的發展遠遠超過了當初的預期。行腳宣稱,在此之前,他從未在這一帶見過類似的機構。當然了,許多共生體至今都不理解其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