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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幸運大輪盤 第十三章 格雷格·斯蒂爾森的教訓

第一部 幸運大輪盤

第十三章 格雷格·斯蒂爾森的教訓

「除了他還有誰。」
格雷格甩了那孩子一個耳光,讓他的頭撞到牆上,安靜了,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瓦爾特不急不躁地說:「這是這種假象起作用的唯一方式,莎拉。從一隻兔籠里抓出一隻兔子對魔術師沒有任何好處,而從一個帽子里抓出來就不一樣了。要麼是約翰·史密斯知道些什麼,要麼就是當時他根據那個叫迪索的人的行為做了精準的猜測。不過我再說一遍,我為此很欽佩他。他由此而撈取了很大好處。如果這事兒給他帶來錢的話,他會更有實力的。」
「現在你只要再說一句話,也許我們這兒的事兒就可以了結了。你說:『謝謝你燒掉那件臟衣服,斯蒂爾森鎮長。』」
那小子急促地喘著氣。他舔舔嘴唇,好像要說話,卻喊出一聲:「救命!」
她還以為這可能與她去看約翰時所碰上的事情有關,但大標題把她嚇了一跳:《引人注目的記者招待會上,蘇醒的昏迷病人展示特異功能》,上面署名的作者是戴維·布萊特。同時附上了約翰的照片,還是那麼消瘦,在刺目的照相機閃光燈下,顯得可憐兮兮、一臉茫然,腳下躺著一個四肢伸開的人,旁邊標註此人名叫羅傑·迪索,是劉易斯頓報紙的一名記者。標註寫著:「記者在內幕揭露后暈倒。」
他必須知道。
「當然。」他朝她笑著,辯論總結做完了,休庭,「還是朋友?」
格雷格跟他說這沒什麼的啦。
「你喂他一下好嗎,親愛的?況且你喂能讓他吃得更好。」報道詳見第9版第3欄,她翻到報紙第9版。
「你在說什麼呢?什麼意思,花招兒?」
啊,不要傷害他——不要毀了計劃——
她平靜地說:「你最好走吧。他們會給你的蒂蒙斯戴上腳鐐手銬什麼的東西。」
他轉過身大步走開,好像這孩子一身臭味兒似的。他走到那個文件櫃前,從一排架子上取出一盒邦迪創可貼,給那孩子扔過去。那孩子嚇得向後一縮,沒接住,隨後又趕緊從地上撿起來,好像斯蒂爾森有可能因為他沒接住而又揍他似的。
這孩子懶洋洋地看著他,眼裡滿是輕視。他說道:「我懂,你的『大狗副警長』拿走了我的襯衣,我想拿回來。你最好放明白點兒。我要是拿不回來的話,我就得讓美國民權同盟來對你這個鄉巴佬表示一下不滿了。」
「現在我要你說:『我是一個大渾蛋。』」
「嗯?」莎拉抬起頭看朝他走過來的瓦爾特。
「是啊,」他說道,顯然沒注意到她的不高興,「寫本關於那次事故和昏迷的書他可以賺7000——也許1萬美元。但是如果他有了心靈感應能力,那可就賺得沒邊兒嘍。」
「再吃一點兒,孩子。」瓦爾特說道,聲音好像遠在千里之外。莎拉抬頭看他們,三人一起坐在一道充滿塵埃的陽光中,她的圍裙在瓦爾特膝間擺動,突然間她又害怕起來。她眼睜睜地看著那枚戒指一圈圈翻滾著沉入馬桶底部,還聽到了它落在陶瓷底上的那輕微的「叮噹」一聲。她回想到萬聖節面具,回想到那少年說,我特想看這傢伙輸。她想到了說出來卻又從未兌現過的承諾,她的目光落到報紙上那張瘦削的臉上,那張臉正向外看著她,表情憔悴、苦惱、驚訝。
莎拉看完報道又回過頭來重看了一遍。她忍不住一次次看那張照片,看約翰茫然惶恐的表情。迪索俯卧在地,旁邊圍著的一圈人用近乎恐懼的表情在看著約翰。這個表情她明白。她記得在親吻他的時候,他的臉上就閃過那種古怪出神的表情。而當他告訴她在哪裡尋找丟失的婚戒時,她也害怕過。
「我是一個渾蛋。」孩子一邊抽泣一邊說。鼻涕從他鼻孔里流出來,像藤蔓一樣掛在那裡。他用手背一把抹去。
「約翰不會撒謊。」她聲音平板板地再次說。
「聽懂了。」孩子輕聲說九-九-藏-書
格雷格鬆開他的耳朵,說:「沒錯,我會殺了你,不過在殺你之前我會告訴所有能聽到消息的人,你在這兒是怎麼尿褲子、哭到流鼻涕的。」
「你認為這個叫迪索的人是一個,用你的話說,是一個『托兒』?根據這篇文章寫的,約翰和他以前可從不認識。」
「斯蒂爾森鎮長!」那小子叫道,他的恐懼已到了極限,「斯蒂爾森鎮長!斯蒂爾森鎮長!斯蒂爾森……」
格雷格最後輕蔑地看了站在原地的孩子一眼,走了。孩子的前胸和肚子上有幾處不大的風乾的血跡,他的眼睛睜大,嘴唇在顫抖。他的樣子就像個在少年棒球聯合會最後決賽中出局的過度發育的10歲孩子一樣。
但是你的手不要亂動。不要走極端。不要毀了計劃。
格雷格起身走到自動售貨機旁邊青灰色的文件櫃前,掏出他的鑰匙環,選了一把鑰匙,打開文件櫃,從一摞事故與交通記錄單上,拿下一件紅色的T恤。他把它展開,上面的文字顯現出來:「寶貝我們做|愛吧。」
那孩子慢慢站起來,後背緊緊靠在牆上。格雷格盯住他的眼睛。孩子的眼睛是褐色的,而且瞪得非常非常大。
孩子在啜泣,沒發出清楚的聲音。
5分鐘后他走了,開著他們那輛紅色的小平托(Pinto),倒到龐德街上,然後像平時那樣「嘟嘟」地短暫按兩下喇叭,就開出去了。留下她獨自一人和丹尼在家,而丹尼正賣力地在他的高腳椅托盤下扭動,把自己搞得透不過氣來。
「很好。」格雷格說。
那孩子坐著的椅子前腿「砰」一聲落下,他朝著格雷格跳過去,手裡還抓著那瓶可樂。他臉上那種自鳴得意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驚惶的表情,還有一個被寵壞的頑童的憤怒,他已經我行我素慣了。
莎拉擦乾雙手,關掉收音機,從丹尼手裡硬拿走那隻貓,抱著丹尼走進客廳,快速把他放進遊戲圍欄中,丹尼大聲有力地叫喊,抗議對他的蔑視,但她沒理會。她走到電話機旁,給東緬因醫療中心打電話。一個總台接線員聽起來已經厭煩了不斷重複同一條消息,他告訴莎拉,約翰·史密斯已經自行出院,就在前一天晚上,將近午夜時。
格雷格說:「我在跟你說話呢,你最好快點兒回答問題,就像回答你們的教授那樣。誰是渾蛋?」
「藍色!」丹尼說,好像對整件事兒都不屑一顧。
格雷格笑了。頭痛一下下捶打著他,突然加劇起來。「嗯,很好,啊。有個開頭了。不過還不夠好。我要你說:『我是一個渾蛋。』」
「喏,你舅舅是這城市裡的一個大人物。」他輕聲說道,提著這孩子的耳朵就像提著兩個把手。孩子褐色的大眼睛里淚汪汪的。「我,也是一個大人物,很快就是了,但我不是喬治·哈維。他生在這兒,長在這兒,一切都在這兒。如果你把這裏的情況告訴了你舅舅,他可能會想讓我在里奇韋完蛋。」
格雷格的頭開始痛了。這個自以為是的東西沒有意識到他有多麼脆弱。這個房間是隔音的,曾多次有人嘶喊但都被屏蔽掉了。沒有,他沒有意識到。他不知道。
此時孩子顯得很急切,他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出路:「謝謝燒掉那件臟衣服。」
瓦爾特親吻她,右手輕輕放在她脖頸後面。他吃的早餐任何時候都一樣,親吻她的方式任何時候都一樣,某一天他們還將進軍華盛頓,但沒有人會是特異功能者。
這一刻她恨他,厭惡他,厭惡這個她已經嫁給他的優秀男人。他善良、穩健、有溫和的幽默感,而另一方面又實在太糟糕了——就是他總有這樣一種信念,這個信念明確地建立在他靈魂的基岩之上,即每個人都在先為自己著想,每個人都有他或她自己的小算盤。今早他可能把哈里森·費舍爾稱為「又老https://read.99csw•com又肥的老頑固」,而昨晚他還在費舍爾的公寓里笑著大聲說格雷格·斯蒂爾森那個人,說這位滑稽的某鎮鎮長,可能真的會瘋狂到明年以無黨派人士的身份參加眾議院的競選。
想起來容易,通常做起來也容易,但是有時候他的脾氣——他的脾氣難以控制。
「鎮長!斯蒂爾森鎮長!斯蒂爾森鎮長!斯蒂……」
格雷格於新罕布希爾州燒那件印有淫穢語言的襯衫時,瓦爾特·赫茲里特和莎拉正在緬因州班戈市吃一份遲來的早餐。瓦爾特看過了報紙。
格雷格自己心裏打了個賭,他再也不會聽到或看到這個孩子了,這個賭他贏了。那個星期晚些時候,格雷格正在一家理髮店裡理髮,喬治·哈維順道去看了他,感謝格雷格給他的外甥「講了大道理」。他說:「你很擅長對付這些孩子嘛。我不知道……他們好像都很尊敬你。」
「我站在乾燥的高處,」格雷格說著又靠近了些,「而你讓尿順著兩條腿流進鞋裡。誰是渾蛋?」
他大笑起來,那一刻她差點兒抓起他的咖啡杯朝他砸過去。但她沒有,相反,她兩手緊握放在桌子下。丹尼瞪了他爸爸一會兒,然後也突然大聲笑起來。
外面,8月末的早晨明亮而溫暖,鳥兒在樹上唱歌。格雷格·斯蒂爾森感覺他的機會比以前更接近了些。這就是他要小心處理這個大渾蛋的原因。這個人並不是那種有著嚴重的O形腿和狐臭的長頭髮騎摩托車的癮君子,這小子是個大學生,他的頭髮也長,但不過分,而且非常乾淨,他是喬治·哈維的外甥。並不是說喬治很關心他(喬治在1945年曾一路殺到了德國,他給這些長頭髮癮君子留下一句話,並不是「生日快樂」),而是說喬治和他是有血緣關係的。喬治在鎮議會上已經是一個不可忽視的人了。當格雷格告訴他,說威金斯長官逮捕了他姐姐的孩子時,他對格雷格說:看看你能怎麼管教這小子吧。但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來的意思是:不要傷害他,我們是親戚。
是沒錯,但是對她把原來那枚婚戒扔進馬桶沖走這事兒,他又會做何反應呢?他可能不會理解這種突然的恐懼,就是這種恐懼才促使她扔掉婚戒的,而且她看到報紙上其他人臉上也同樣映照出這樣的恐懼,某種程度上來說,約翰自己的臉上也有。不理解,瓦爾特可能完全不理解。畢竟,把你的婚戒扔進馬桶還用水沖走,這真的會讓人想到某種低級的象徵意義。
但是莎拉,你害怕的跟他們完全不一樣,對吧?
她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瓦爾特那邊:「他還好吧?」
瓦爾特草草看了一眼他們:「沒錯,就像是一個孩子,只要戲法還在進行,他就會相信魔術師那樣。」
格雷格指著一個方向說:「衛生間在那邊。把自己洗洗乾淨。我給你一件有『里奇韋警察體育聯合會』(Ridgeway PAL)標誌的運動衫穿,你要給我寄回來,乾淨的,沒有血跡。你聽懂了嗎?」
「你純粹在白費力氣,『斯魯戈』。」莎拉說著走過去解開托盤的扣。
「拍拍馬屁會讓你心想事成。」瓦爾特欣然說道。他脫下運動外套,繫上圍裙。「來了,夥計。」他說著開始喂丹尼吃雞蛋。
「那你去告訴你那位蓋世太保頭子,還有我那https://read.99csw.com位法西斯舅舅,美國第一憲法修正案……」他停下來,眼睛瞪大了點兒,「你在……嘿!嘿!」
他低頭看看手裡的百事可樂瓶子,突然猛地朝鐵柜子角砸去。瓶子碎了,那小子還在看著地板上四散的玻璃時,格雷格手中鋸齒狀的瓶頸對準了他,他尖叫一聲,褪色得幾乎發白的牛仔褲褲襠處此時突然顏色變深了,臉也成了老羊皮紙的顏色。格雷格朝他走過去,無論冬夏一直常穿的工作靴磨軋著碎玻璃,這小子哆哆嗦嗦地靠在牆上。
「還是朋友。」但他是知道戒指在哪兒的。他知道。
他開始拿瓶頸的破碴兒戳刺那小子汗津津的裸|露著的上腹部,喬治·哈維的外甥哭起來了。這就是那種將這個國家一分為二的小子,格雷格心裏想。如此討厭、膽小、愛哭的渾蛋。
「花招兒,總之就是。」瓦爾特說著掛起圍裙。他已經喂完丹尼雞蛋了,丹尼全吃進去了,現在他們的兒子正心滿意足抱著一瓶果汁吮吸著。
莎拉坐在瓦爾特旁邊的一把椅子上開始看這篇文章。這讓丹尼不高興起來,他開始不斷敲打高腳椅子上的托盤,要吃早晨的雞蛋。
「信,斯蒂爾森鎮長。」
她把水放進水槽準備洗盤子,同時扭開收音機,新聞剛好開始。第一條新聞就讓她僵住了,她手裡拿著一隻剛洗好的盤子,震驚地凝視著他們的小後院。約翰的母親患了中風,當時她正在看電視,是關於她兒子的記者招待會。今天早上她去世了,還不到一個小時。
格雷格·斯蒂爾森感覺他的機會比以前更接近了些。
「我可能是瘋了,」格雷格說,「當然。不過我們現在要解決的,小兄弟,是『誰是大渾蛋』的問題。懂我的意思嗎?」
他轉過身,表情先是驚訝,然後是理解的樣子。他這種理解的樣子讓她更惱火。如果瓦爾特·赫茲里特每次認為他理解了她,她都有5美分進賬的話,那他們可以乘坐頭等艙飛到牙買加了。
「我說,對一個肯定欠下了將近50萬美元醫療費用的人來說,這是一個絕好的花招兒。」
喬治·哈維的外甥哀號了一聲什麼。他眼睛瞪圓,死盯住格雷格手中玻璃瓶子尖利的破碴兒。
「不乖啊。」莎拉對丹尼說,然後又轉向瓦爾特,「你是說約翰·史密斯嗎?」
「當我走在大街上,我會穿一件白襯衣,」格雷格笑著說,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有時候還打條領帶。而你走在大街上穿個破布,上面還印著淫穢的話。誰是渾蛋,夥計?」
如果必要的話,要使用強制手段。
「先生,」男孩哽咽地說道,「聽懂了先生,聽懂了先生。」
還沒人敢小看我呢,格雷格·斯蒂爾森想。他的頭更痛了。哦,他必須慎重點兒。
他們家那隻公貓「敏捷番茄」仍像平時那樣,邁著一瘸一拐的少年犯般的步態慢悠悠地踱進廚房,丹尼抓住他,輕聲笑起來。貓的兩耳向後一背,顯得很順從。
格雷格跨步上前,緊緊靠住那孩子,伸出雙手,一手揪住他的一隻耳朵,把他的臉一直扯到他們的鼻尖碰到一起,眼睛不到半英寸遠。
不會,瓦爾特·赫茲里特的世界里沒有人有特異功能,沒有超人,他只信奉「制度必須從內部來改變」的信念。他是個優秀的男人,一個穩健的男人,他愛她和丹尼,但此刻她的內心深處卻突然想念約翰,想念被奪走的他們本該在一起的5年時光。也許是一輩子在一起呢,還會有一個頭髮更黑的孩子。
「你瘋了。」喬治·哈維的外甥說道,接著又扯開嗓子喊,「救命!」這回更大聲了。
她掛上電話,坐到椅子上。丹尼還在他的圍欄里哭。水在流入水槽。過了一會兒后,她才起身,走進廚房,關了水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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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藏-書
「他可能不會那麼做……他對那件衣服都他媽的氣瘋了。但也有可能會,血緣的紐帶還是很有力的。那麼你想想吧,孩子。如果你把這兒發生的事兒告訴你舅舅,然後你舅舅把我擠出去,我估計我就會來殺了你。你信不信?」
莎拉正在喂丹尼吃飯。她穿著睡袍,頭髮有點兒亂,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條縫。她80%的大腦還在睡覺。昨晚有一個聚會,主賓是哈里森·費舍爾,此人是自從恐龍行走在地球上以來的首位新罕布希爾州第三選區國會議員,並且是明年重選時十拿九穩的候選人。她和瓦爾特去這個聚會是很明智的。明智,這是瓦爾特最近經常說的一個詞。他昨晚喝得比她多得多,今早他已梳洗完畢,而且明顯精神頭十足,而她卻感覺像被埋在一堆爛泥里似的。真是不公平。
孩子翹在椅子的後腿上晃悠,又灌了一口可樂。他嘴邊還在蕩漾著那抹肆無忌憚的笑,基本上就是在譏笑。他說:「對,就是這件,我想要回來。這是我的衣服。」
瓦爾特說:「好吧,他沒撒謊。我只是不信……」
她輕聲說:「看看他身後的那些人,瓦爾特。看看他們的臉。他們是相信的。」
莎拉微微一笑,開始清理桌子。一切都是出於慣性。靜者恆靜,她現在是靜止的。別管瓦爾特不好的一面了,她自己也有不好的一面。對約翰,除了聖誕節給他寄過一張賀卡以外,她不想再有進一步的打算。這樣比較好,比較安全,因為動者可就恆動了。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她跟丹談過戀愛,又跟約翰談過戀愛,從她的身邊把約翰奪走太不公平,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是不公平的。後來她穿過自己的人生激流,進入現在的靜水中,她願意待在這潭靜水中。陽光照耀的廚房裡真不錯。鄉村遊園會、幸運大輪盤,還有約翰·史密斯的容顏,最好還是都忘掉吧。
頭痛又隱隱地發作了。他深呼吸了幾下,壓住了頭痛,但胃部卻感到極度不舒服。「好了,這事兒就過去了。我只想給你一條忠告。不要在這個秋天或任何時候回到你那個該死的大學以後,就錯誤地認為今天的事兒只是一次意外。不要試圖欺騙自己對格雷格·斯蒂爾森的印象。最好是忘掉,孩子。你,我,喬治,都忘掉。如果你腦子裡總要繞開這個印象,到最後你覺得你可以製造一個轉機的話,你會犯下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也許是最後一次錯誤。」
「他們不會教你們這些孩子什麼都不尊重吧。」格雷格說,「不會沒有原因的。」
「你不知道。」格雷格·斯蒂爾森說,聲音里的耐性徹底又適度,說話的對象是一個孩子,正坐在里奇韋警察局後面的休息室里。這小子打著赤膊,坐在一把軟墊摺疊椅里,斜靠在椅背上,喝著一瓶百事可樂。他肆無忌憚地笑著看格雷格·斯蒂爾森,不知道格雷格·斯蒂爾森任何時候都是一句話最多說兩遍,倒是知道這屋裡有個大渾蛋,只是還不知道是誰。
「約翰·史密斯不會撒謊。」她又說道,約翰的聲音猶在耳邊:它從你的手指上滑出去了。你把他的刮臉用具放入一個側袋中,戒指就是這時滑出去的……你上閣樓里去看看,莎拉。你會看到的。但是她沒法兒跟瓦爾特說這事兒。瓦爾特也不知道她去看過約翰。
「說:『信,斯蒂爾森鎮長。』」
格雷格對準孩子赤|裸的胸膛正中猛力一推,力量的確大,那孩子飛跌過房間,憤怒逐漸變為徹底的震驚,還有格雷格想要看到的:恐懼,這一點是必需的。
外面,8月末的早晨明亮而溫暖,鳥兒在樹上唱歌。
「你忘了說『斯蒂爾森鎮長』。」格雷格說,就在這時,狀況突變。頭痛使他雙眼之間重重地抽|動了一下,隨後抽|動就消失了。read•99csw•com他低頭恍惚地看著手裡的碎玻璃瓶,幾乎記不起這瓶子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太蠢了。他差點兒把所有東西都一股腦兒朝這個白痴小子砸去。
他將T恤扔到地上,撿起那孩子的可樂瓶,把瓶里剩下的可樂全都澆到還在燃燒的T恤上。衣服發出悲慘的「噝噝」聲。
「哎,不好意思提起這個事兒。」他說。
「就算教皇撒謊,約翰都不會撒謊……你知道。」
「我們要開始知道點兒東西了。」格雷格說,在他腦袋裡令人難受的「砰砰」聲中,這話聽起來好像隔得很遠,「我們此刻在這間密室里要簡單地討論一下誰是渾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我們要得出某些結論。這不是你們這些大學男孩兒喜歡做的事兒嗎?得出結論?」
「先生!」斯蒂爾森衝著他吼,「先生!先生!要說先生!你記不住嗎?」
他繼續用瓶子碴兒戳刺那小子;鋸齒狀的玻璃尖在那小子的乳|頭下壓進去,一滴血珠沁出來。那小子號哭起來。
「這種說法很卑劣!」莎拉說,她的聲音由於憤怒而變得尖細。
格雷格沒有理會,起碼表面上是平靜的,他打著了火。比克打火機的氣體火焰「嗚嗚」叫著向上,點著了那孩子的T恤。事實上,那衣服挺好引火的。
格雷格說:「如果你想通過這次考試的話就快點兒回答,否則我會把你大卸八塊的,夥計。」這一刻他是說到做到的。那小子見不得這冒出來的血滴;見了會讓他發狂,不管他是不是喬治·哈維的外甥。「誰是渾蛋?」
「給我!」那小子喊道。格雷格兩根指頭捏住T恤的脖頸處,把它伸出來,準備在太燙的時候扔下。「給我,你這個渾蛋!那是我的!那是……」
格雷格說:「我說起話來像個人,你說起話來就像頭地溝里的豬,小子。誰是渾蛋?」
「我。」那小子說道,像是一個害怕鬼怪的小孩子那般哭起來,就像害怕深更半夜藏在壁櫥門後面的看不見的東西一樣。
「你在大街上穿著這個。」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溫和。
瓦爾特說:「親愛的,我沒有對他不滿,也沒有對他乾的事兒不滿。事實上我還為此很欽佩他。如果又老又肥的老頑固費舍爾能在眾議院15年間從一個一文不名的律師成為一個大富豪的話,這哥們兒就絕對有權利賺取他扮演特異功能者能賺取到的……」
他「當」一聲放下咖啡杯,說:「你的前男友上報了,莎拉。」
「他感覺不錯,製造的動靜還挺大的。」瓦爾特乾巴巴地說。
去看他也沒什麼錯吧,她的內心在鬥爭。
「對,你需要人救,沒錯。我也打算救一救你。」格雷格說。
「藍色!」丹尼說,吐出一口混雜的水果。

2

「有人叫你呢。」瓦爾特說。
「信。」孩子輕聲說。他的臉頰濕漉漉、亮晶晶的。
孩子的嘴抽|動了一下,無聲地啜泣了一聲。格雷格揪住他的耳朵前後來回慢慢晃動,他們的鼻子撞在一起。
「我……我是一個大渾蛋。」
格雷格伸進衣兜,掏出一個比克(Bic)打火機。
「這就是針對染髮的老年婦女群體的一個花招兒,那些看每星期一刊的通俗小報,屬於『宇宙讀書俱樂部』的人。」他呵呵笑著說,「不過我承認在這次該死的蒂蒙斯審判中陪審團人員選擇之時,一點點預見力會派上用場。」
瞬間,格雷格將玻璃碴口從左向右劃過那小子柔嫩的肚子,劃出一道血線。格雷格只是劃破了皮膚,但那孩子號叫了一聲,好像地獄里所有的惡魔都跟到他身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