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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幸運大輪盤 第十四章 莎拉的來信

第一部 幸運大輪盤

第十四章 莎拉的來信

一個北卡羅來納州的女人(天知道她是怎麼找到他的,8月份的那次記者招待會並沒有登上國家媒體)給他寄來一片燒焦了的木頭。她在信里說,她家著火了,她老公和她5個孩子中的2個死於大火中。夏洛特消防隊的人說是線路系統故障導致的,但是她實在接受不了這種說法。她認為肯定是有人縱火。她要約翰感受一下這塊黑色的遺留物,然後告訴她是誰乾的,她要讓那個大壞蛋下半輩子在監獄里漚爛。
格雷格探身向前。

1

他對金德倫的輕笑皺了皺眉。
「哦,也許我們可以互相幫幫忙。」這個人走上門廊,伸出手。約翰和他握了握手。「我叫理查德·迪斯,是《內部視點》雜誌的。」
「不,你永遠都不應該對我說那種話,除非你某天下午出去上你那輛破爛大『帝國』(Imperial)的時候,發現桑尼·埃里曼在等著你。」
約翰笑了笑:「我沒有兄弟,所以我估計你找對人了。有什麼忙需要幫的嗎?」

2

這還不是他眼下發愁的。5萬美元競選經費才是他當下的難題。他的腦子圍繞這個棘手的問題急速運轉開來,就像一隻馴養的小白鼠圍著一盤乳酪轉圈圈一樣。錢是能很快解決掉。沒問題,很可能馬上就能想出辦法來了——可是解決了這個事兒就算完了嗎?
「……變成我的私人財物。是這麼辦嗎?」
「下午好。」他說道。他的發音也有一種不清晰的城市口音——紐約布魯克林區的嗎?約翰在想——聽起來就像把嘴埋在一個咸餅乾盒子里說話似的。
「想知道未來是怎樣的趨勢嗎?抬起頭來看看緬因州的夥計朗利吧。共和黨資助一個叫歐文的傢伙,民主黨資助一個叫米切爾的傢伙,而當他們點數州長選票時,他們都大吃了一驚,因為老百姓自己選出一個從劉易斯頓來的保險業務員,這人與兩黨都沒有任何瓜葛。現在人們都在談論他是總統候選人中的一匹黑馬呢。」
格雷格沒理會這個溫和的戲謔,說:「我會把自己稱作一頭公麋什麼的……所有人都會覺得我在搞笑……但最後第3區的那些良民會一路笑著把我送到華盛頓的。」
「想幹什麼隨便,但是本地法律對那些未經邀請就來刺探的人可不是很客氣啊。」約翰說。
他父親的房子坐落在遠離道路的地方;他們礫石鋪就的車道有1/4英里長,要穿過一片繁茂的次生雲杉和松樹。約翰每天都要快步走上一個來回。最初,他回到門廊時累得渾身顫抖,兩條腿火燙,瘸得很厲害,以至於真的是東倒西歪地往前走。而現在,在開始走路(那時走半英里要花一小時)后的一個半月,行走成了他每天的一大樂趣,是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兒。不是為了取信,只是為了走路。
「底片在誰手裡?」
泥沙沒到脖子了,濃郁陰暗的氣味灌進鼻子,他的喊叫變得尖細,上氣不接下氣,因為流沙無情地扼住了他的呼吸。鳥兒俯衝下來,吱吱叫著斥責他,綠色的陽光像生鏽的銅一般從樹枝間一道道射下來,流沙淹到了他的下巴。獨自地,他將獨自死在這裏,想到這裏他張開嘴喊出最後一聲,然後就不喊了,因為流沙已經灌進了他的嘴裏,涌到他的舌頭上,無孔不入地流進牙齒間,他吞咽著流沙,再也喊不出聲了……
「格雷格,對不起。只是……」
格雷格的笑容重新浮現出來,就像太陽突然衝破烏雲一般:「別介意。如果我們要一起乾的話,就不要互相攻擊。」
金德倫還處在震驚中,說不出話來。
「我想你沒明白,我有過那麼一兩次突然冒出來的預測,我想你可能想要我『看到未來』,但我把控不了這類事情。讓我對第二屆福特政府——如果有第二屆的話——做出預測,就像讓我給一頭公牛擠奶一樣不可能。」約翰說。他說得很慢,就像對一個孩子說話那樣。
他站在那兒,四處尋找能抓住的東西,但沒有,他幾乎要恥笑自己了,找個地方小便還正好跑到這麼一塊流沙地來。
約翰說:「我不是靠特異功能吃飯的。我不是珍妮·狄克遜、埃德加·凱西或者亞歷克斯·唐諾斯。這件事兒到此為止了。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森林的氣味進入鼻孔。陽光從巨大的老樹間一道道射下來,被樹葉染成了綠色。過去的3個小時左右地面都是濕軟的,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跟沼澤地差不多。他害怕,相當害怕,但頭腦還算冷靜。如果你在廣袤的北方迷了路還心存恐慌的話,那你有可能會送命。他一直朝南方走。他與斯蒂夫、洛基以及洛根分開兩天了。他們一直在某條小河邊(具體是哪條小河沒有顯現,那在「死亡區域」里)紮營,釣鱒魚,迷路是他自己該死,因為他那時候喝得酩酊大醉。
「唉,我希望沒有吧。」這個人說著,朝台階走過來,「你要麼是約翰·史密斯,要麼就是他的雙胞胎兄弟。」
迪斯說:「一年3萬美元,付兩年。如果你被證明很受歡迎,那這個金額還可以商量。喏,我們的特異功能者都有自己的技能領域。我了解你是很擅長於感應物品的。」迪斯的眼睛眯起來,開始出神:「我考慮搞一個固定專欄https://read•99csw.com,也許一個月兩次吧,我們可不想把一個很棒的人搞得筋疲力盡。《約翰·史密斯請求〈內部視點〉讀者們寄送私人物品以進行心靈感應調查》,類似於這種的題目。當然,我們要說清楚,他們要寄送價值不高的東西,因為所有東西都不返還。但是你會大吃一驚的。有的人蠢得跟頭豬一樣,天哪。你會被一些寄來的東西嚇一跳,鑽石、金幣、婚戒……我們可以在合同里加上一條,明確說明所有寄來的物品都歸你個人。」
「真的,我……」
「當然呀。」迪斯很有耐心地說,「哎,我們前兩年有個最受大眾歡迎的夥計是弗蘭克·羅斯,這夥計專攻自然災害。非常不錯的夥計,但天哪,他九年級的時候就退學了。他當了兩年兵,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紐約港務局總站『灰狗』巴士外面混呢。你以為我們會讓他寫他自己的專欄?他連『貓』這個詞都會拼錯。」
「自由操作,完全自由操作。不過你會驚訝于那些男男女女如何經常能撒出一個彌天大謊。」
「肯定的。」
約翰爬上門廊,坐進長躺椅旁邊的一張柳條椅里,輕輕地舒了口氣。他將右腳放到門廊圍欄上,痛苦地皺住眉頭,用雙手將左腿也扶著放上去。這一切做完后,他開始拆信。
「對,對,對,你說對了。就是一種聯繫到宗教的讀者。他們相信所有這類特異功能的胡說八道。我們跟總共10個特異功能者簽了合同。我們也願意跟你簽合同,史密斯先生。」
「你信上帝嗎,迪斯先生?」
迪斯邊叫嚷著恐嚇下流的話,邊向他租來的車退去,約翰站在上面的門廊里看著他,頭還在劇烈地「咚咚」響。迪斯鑽進汽車,猛地發動著,然後在一片尖嘯聲中,揚起了一片灰塵。他故意讓車衝出去把車棚旁邊的木頭墩子撞飛。約翰的頭儘管還在痛,但對此微微一笑。他把木頭墩子立起來容易得多,可迪斯向赫茲租車公司的人解釋車前擋泥板上為什麼有個大凹坑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格雷格看都沒看他,自顧自地欣賞10月窗外的一片藍天,左右是里奇韋的樓宇、廣告牌和商店。
但是他料想自己會打電話的,打電話邀請她過來。
也有一部分意見相反的信件,它們對約翰表示懷疑,儘管數量不多,但是什麼都敢說——而且通常都是匿名的。有一個來信的人用髒亂的鉛筆字在一張黃色法律文件紙上說他是一個反基督者,讓他快點兒去自殺吧。四五個人在信中詢問他謀殺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感覺。很多人寫信責罵他在愚弄人。一個說話有意思的人寫道:「預知、心靈感應,純屬胡說八道!去死吧,你這個超感知蠢貨!」
「說實話,我不信。」迪斯說道,又把他那動人的笑展露了一下,「但是我們是生活在地球上一個民主的、最偉大的國家裡,對吧?每個人都是他自己靈魂的主宰。不,關鍵是,我們的讀者信上帝。他們相信天使和奇迹……」
約翰朝迪斯傾過身子,一隻手抓住他那嶄新的里昂·比恩牌襯衫的袖子,另一隻手抓住他的領子。
「比如殺人熊吃掉雙胞胎嬰兒。」約翰低聲說。
今天的最少,只有6封信。一張電費單;赫伯特在俄克拉何馬州的表弟寄來的一張賀卡;一位女士給他寄來一個十字架;薩姆·魏扎克寫來的一張短小便條;還有一個小信封,上面的落款讓他眼睛一眨,倏地一下坐起來。這個落款是:班戈市龐德街12號,莎拉·赫茲里特。
迪斯聳聳肩:「沒錯,嗯,這是個充滿暴力和困難的舊世界,不是嗎?這些事情必須告知人們。他們有權利知道。但是每篇文章除了沮喪,我們還有3點告訴讀者,如何輕鬆減肥,如何找到性的快樂與和諧,如何靠近上帝……」
「喬治不會表示不滿的。」格雷格平靜地說,他的發間已經有了根根白髮,但他的臉上突然間變成了另一副表情,多年前在艾奧瓦州農家院里把一隻狗踢死時的那種表情。他的聲音很有耐性:「喬治會做個旁觀者的,但他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旁觀者,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話。我不會觸犯到他的利益,因為我將作為一個無黨派人士來參加競選。我可沒有20年時間去學習規矩和拍馬屁。」
這是我兒子的身份手環。他現在放學后總是不回家,很晚了還待在外面,我擔憂死了。告訴我他在做什麼。
「必勝的人。」格雷格替他說出來。他從后兜里拿出一個信封:「你該看看這些東西。」
「只要幾分鐘好嗎?」迪斯笑得很動人。
查克·金德倫,這位本地獅子會主席,各方面的大善人(去年7月4日里奇韋大遊行時他還騎了一輛那種有趣的小摩托),從他辦公桌最上面一個抽屜里取出一本法律用紙便箋簿,開始草草寫下一串名字。馴養的小白鼠開始幹活兒了。樓下主街上,格雷格·斯蒂爾森抬頭望著秋日的驕陽,慶幸他自己幹得不錯,或者說是創造了一個好的開始。
「就是那個公司。」迪斯道。
最近信件少多了。他剛回到博納爾鎮的第一個星期里,每天有差不多二十幾封信,外加八九個包裹,大部分都是從東緬因醫療中心轉遞過來的,一小部分寄到了博納爾鎮的郵局(寫在信封上的「博納爾」的拼法五花八門:有的是「博內爾」,有的是「博努爾」,還有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寫成了「破怒刺」)。
「你不應該說這種話,查克,永遠都不應該。」
「你好,迷路了?」約翰問。
約翰的微笑淡下來,說:「我欠不欠債是我自己的事兒。」
也許還有第六:那個摩托車魔鬼,叫桑尼·埃里曼的,又在到處遊盪。他和格雷格是好哥們兒,但這並沒有成為這個小城的飯後談資,因為相關的言論被另一件事兒沖淡了——格雷格建立了戒毒中心,併為里奇韋的年輕吸毒者、酗酒者和交通肇事者們制訂了特別計劃,由此,他經常與那些癮君子、嬉皮士、摩托黨在一起也就不足為奇了。格雷格的主張不是對他們罰款、關押,而是給他們發工資,讓他們去建設城鎮。這主意是格雷格想出來的,很好,這位銀行家第一個站出來贊同。這也是幫助格雷格獲得鎮長選舉的其中一項理由。
10月16日,在約翰上樓收完信后不久,一個來自《內部視點》的人出現了。
「你可以無視那本書!」迪斯尖叫道,似乎是要喚起他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他的疤臉在抽搐,襯衫上又沾滿泥土,看起來就像個正在大發脾氣的小孩兒。他的布魯克林口音加重,陰鬱到幾乎是一種土話的地步:「他們會鬨笑著把你趕出紐約的每一家圖書公司!我們不和你打交道了,讀者們也不會接觸你!我們有很多辦法收拾你這種無禮的傢伙,我們已經幹掉他們了,蠢貨!我們……」
金德倫疑惑地看看信封,又抬眼看格雷格。格雷格鼓勵地對他點點頭。銀行家打開信封。
「是嗎?」
「彌天大謊。」約翰跟著念了一遍,他不明白了。他有點兒驚訝地發現自己有股火冒起來。他母親自從他記事起就一直在買《內部視點》,那時他們在雜誌上登載血淋淋九*九*藏*書的汽車殘骸、砍頭、非法拍攝的照片等這類場景。她對其中每一個詞還都深信不疑。大概《內部視點》其他的2999999人也都是如此。而這裏坐著的這個染著灰白頭髮、腳穿40美元的皮鞋、身上的襯衫還帶著摺痕的傢伙卻在大談特談「彌天大謊」。
在他母親葬禮之後兩天,他也收到過莎拉寄來的一張慰問卡。卡片背面是她冷靜的左斜體筆跡:「約翰,我對所發生的事兒深感難過。我從收音機中得知你母親過世的消息。你個人的悲傷竟然成了一件眾所周知的事情,某種程度上說,這似乎是最不公平的事兒了。你可能不記得了,在你出事兒那天晚上,咱倆說起過你的母親。我問你如果你把一個墮落的天主教徒帶回家,她會怎麼做,你說她會微笑著歡迎我並塞給我一些宗教小冊子。從你微笑的樣子里我能看出你對她的愛。我從你父親那裡得知她有所變化,但很多變化是由於愛你太甚,且接受不了所發生的事兒產生的。最後,我想,她的信仰得到了回報。請接受我親切的慰問,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事兒,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儘管找你的朋友——莎拉。」
格雷格又皺起了眉,樣子嚇人:「查克,我從來都不開玩笑。是他們……覺得我在開玩笑,那位工會領導人和《民主日報》那幫蠢貨覺得我在開玩笑。但你去見見喬治·哈維吧,你問問他我是不是在開玩笑,是不是在搞定這個事兒。你也應該更清楚的啊。別忘了,我們可是一起埋過屍體的,啊,查克?」
與他有關係的是那5萬美元。
話說完后辦公室重新陷入沉寂,只有電子鐘在「嗡嗡」聒噪。最後,金德倫小聲問道:「你從哪兒搞到這些照片的?是不是那個埃里曼?」
「滿滿的靈感。」約翰喃喃地說。
「哎,別扯這些沒用的!忘掉這些照片的事兒吧,拿著就是了。」
他站在那兒,起先還樂觀地認為這肯定是一處很淺的流沙地,最糟也不過沒過自己的靴子,等他出去后這又是一個可炫耀的談資。
「當然了,」迪斯說得倒很暢快,「我敢打賭你在聽完這整個計劃之後會這麼想的。我可以說了嗎?」
「格雷格,你不知道。你並不……」
「史密斯先生,我從紐約一路飛到北邊,然後又從波士頓上了一架小飛機,那小飛機讓我想到如果我沒留遺囑就撒手人寰的話,我妻子會怎樣。」
這支唇膏是我老婆梳妝台上的。我覺得她有外遇,但我確定不了。告訴我她是不是有。
現在他能看到他的背包,就斜靠在一棵被風颳倒的老樹邊上,樹身上長滿青苔,白色枯枝從綠葉里到處戳出來,像白骨一般,他能看到背包,是的沒錯,但是他卻夠不著。他剛剛因為要小便而走開幾碼遠,走進了一處真正「咯吱咯吱」的地方,稀泥幾乎沒到了他的里昂·比恩牌靴子上面,他想拔|出|來,找個干點兒的地方解決,但是他拔不出來。他拔不出來是因為那其實不是稀泥,那是……別的東西。
「你怎敢這樣對我說話!」迪斯叫道。他的聲音提高到潑婦罵街那樣的尖叫:「你他媽的有病!甭提了,一切都甭提了,你這個愚蠢的土包子、婊子養的!你再也沒機會了,別爬著來……」
從這個場景中出來后,約翰一身冷汗,皮膚上起了雞皮疙瘩,手裡緊握那條圍巾,呼吸短促,喘不過氣來。他將圍巾扔到地上,它躺在那裡像一條扭曲的白蛇。他可不想再碰它了。他爸爸把那條圍巾收在一個回郵包裹里寄回去了。
「如果律師能搞定的話……」
他站在那兒,直到流沙勢不可擋地沒到他的膝部以上時,他才真正恐慌起來。他開始掙扎,但忘記了一點:如果你稀里糊塗地陷入流沙中時,你應該保持一動不動的狀態。轉眼之間,流沙便淹過他的腰部,現在已經與胸平齊了,像是有一張巨大的棕色嘴巴在把他吸進去,同時收緊他的呼吸;他開始大聲叫喊,但沒人來,什麼也沒有出現,只有一隻褐色胖松鼠,順著那棵倒下的長滿青苔的樹小心翼翼地行走,然後坐到他的背包上,黑亮的眼睛注視著他。
「你是在開玩笑嗎,格雷格?」查克·金德倫遲疑地問。
「我需要你,是因為你熟悉新罕布希爾州這塊地方上所有該死的生意人。我們一旦要讓事情運轉起來就得有充裕的資金,但我想我們必須採取措施才行。現在是為我擴充一點點的時候了,而且起步不僅要像個裡奇韋代表,還要像州代表一樣。我估計5萬美元應該足夠應對基層民眾的了。」
他從信封里抽出一張信紙,迫不及待地看起來。她和她孩子要去肯納邦克和她一個同學過一個星期,那姑娘高一、高二時和她是室友,那時候還叫斯蒂芬妮·卡斯利,現在叫斯蒂芬妮·康斯坦丁。她說約翰可能還記得那姑娘,但約翰不記得了。而且,瓦爾特要待在華盛頓3個星期,有合併公司的業務,也有共和黨的業務,因此莎拉想,如果方便的話,她可能會抽一個下午來博納爾鎮看看約翰和赫伯特。
「格雷格啊……」金德倫不得不清了清喉嚨開始說,「你好像還不清楚。哈里森·費舍爾在華盛頓是第3區的代表。他是共和黨員,很受尊敬的,也許會一直當下去。」
「緬因州中部有一家報社,叫《肯納邦剋日報》,裏面一個特約記者說雖然你退出了公眾視野,但很可能跟你父親待在一起。」
銀行家頭埋在服務員兩腿間的照片還算是安全的了——服務員的臉能看清,而他的臉是看不清的。而在其他照片里,連他自己的奶奶都能認出是他來。那些是金德倫和那位女服務員沉浸在歡愉中的照片,也許沒有印度《愛經》中全套的姿勢,但也有那麼幾張,里奇韋中學健康課本上的「性關係」章節里是絕沒有出現過的。
「波特蘭班戈航空公司?」約翰笑著問。
「你們到底是怎麼知道我住這兒的?」
是莎拉。他撕開信封。
「你要幹什麼?」銀行家問。外面的下方,車輛沿著新罕布希爾州里奇韋那鄉村風味的主街來來去去。他3樓的辦公室里鑲著松木板,牆上掛著弗雷德里克·雷明頓的幾幅版畫,還有這位銀行家參加本地重要社交活動的一些照片。他的桌子上放著一個透明的有機玻璃方塊,裏面嵌著他老婆和他兒子的照片。
他寫了回信,感謝她的卡和她的關心。他寫回信時很仔細,唯恐暴露出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唯恐說錯話。如今她是一個有夫之婦,這不是他能操控或有能力改變的。但他的確記得他們關於他母親的談話,還有那天晚上好多其他話題。她的來信讓他想到了那一整個晚上,他寫回信的心情是苦樂參半而且是苦多於樂的。他對莎拉的感情依然存在,但他不得不時常提醒自己,過去的那個她不在了,她已經是另一個女人,是一個大了5歲且有一個小男孩兒的女人了。
約翰把他拖到門廊台階上,抬起一隻腳,毫不含糊地踹到他穿著嶄新的利維斯(Levi's)牛仔褲的屁股上。迪斯號叫著摔在兩級大台階上,滾落到泥地里,又直挺挺地四肢攤開躺在地上。當他爬起來看向read.99csw.com約翰時,他那鄉下表親式的衣服上滿是灰土。這倒是讓衣服在某種程度上看起來真的像是鄉下表親的,約翰想,只是不知道迪斯是不是欣賞這一點。
「我問你,做我的競選經理,怎樣?」格雷格又問了他一遍。
「5萬美元,」他開價了,「你去搞吧。」
「哈里森就很有可能。」金德倫說,「問問哈維,他們是同學。時間可上溯到1800年,我想。」
「本報……?」約翰張口結舌地看著迪斯,最終也吃驚起來。
「嗯,我們說的其實不是採訪。我可以坐下嗎?」迪斯問。
「你就準備著難受吧,你要知道。300萬讀者,兩敗俱傷哪!如果我們不再跟你打交道了,就算你預測4月份是春天,這個國家裡的人也不會相信你。你說世界職業棒球大賽會在10月份進行,他們也不會相信你。他們不會相信你,就算……就算……」迪斯氣急敗壞,怒氣沖沖地說。
格雷格吸了口氣:「他們所有人都會覺得我在開玩笑,知道吧?他們之前也覺得朗利在開玩笑。但我不是在開玩笑。至於你,就準備著給我提供資金吧。」
格雷格的笑容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笑過一樣。某種可怕的東西浮現到他臉上,他的臉變得非常平靜,眼睛瞪得露出大片眼白,看起來就像是一匹馬聞到了髒水時的樣子。
「迪斯先生,你好像沒明白我的……」
「對,那當然,沒錯。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史密斯先生。《內部視點》願意給你提供一份工作,一份非常賺錢的工作。」
「假定,」約翰小心地保持自己的聲音平穩緩和,「假定我……想出來一個彌天大謊,像你剛才說的……我就打電話通知你們,比方說福特總統會在1976年9月31日被刺殺,但這並不是我的心靈感應,而是我編造出來的,是嗎?」
「但那預測……」
另外他們還會寄一些東西。這是最糟糕的事兒了。
銀行家松木鑲嵌的辦公室內先是一陣粗重的喘息,隨後就是長長的寂靜,中間除了桌上數字電子鐘微弱的「嗡嗡」聲,以及格雷格點菲利斯(Phillies)方頭雪茄時火柴發出的「噝」的一聲以外,一直就是寂靜。辦公室牆上是弗雷德里克·雷明頓的畫,有機玻璃方塊里是家人的照片,而現在,攤開在桌上的,是銀行家的頭埋在一個女郎大腿間的照片,那女郎是黑頭髮——也可能是紅頭髮,照片是模糊的黑白照片,很難看得出是黑是紅。女郎的臉很清楚,並不是銀行家老婆的臉。里奇韋的一些居民會認出,她是兩個鎮以外的鮑比·斯特朗卡車司機餐館里的一名女服務員。
迪斯說:「不過那樣的大謊是很能產生預期效果的,如果你想出來了,你要做的僅僅是給我們打個接聽方付費的電話,我們大家一起把這類大謊拿到專業的工作室里,然後做出某些東西來。我們有權利把你的專欄文章收入我們的年刊《內部視點·即將發生的事件》來,但同時你又完全可以自由地與出版商去簽合同,只要你有這個機會。我們所要的只是雜誌權利的優先取捨權,而且我們基本不可能捨棄不用,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們付錢也是相當慷慨的,我們比任何一家給的金額都要高。你所要做的,可以說就像把肉汁澆到土豆泥上那麼簡單。」迪斯輕笑道。
「很愛你們的——莎拉。」他若有所思地用拇指劃過這句話。最好是不要打電話,不要寫信,什麼都不要做,他想。她會明白的。就像那個寄來圍巾的女人——能有什麼用處呢?為什麼要自找麻煩呢?很愛,莎拉也許可以無所顧忌地說這個詞,但他不能。往事的創痛還在折磨著他。對他來說,時間被粗魯地摺疊了起來,又用釘子釘住,已變得殘缺不全。在他自己內心的時間進展中,她還是他半年前的女朋友呢。他可以以某種理智接受昏迷和時間丟失,但他的情感,卻在執拗地堅持著。她的信可不好回,一封信寄去之後往往有可能打破現有局面,如果形勢開始走向它不該走的方向,如果跨越友情的界線,那就又從頭開始了,而現在允許他倆共同擁有的,只有友情,沒有其他。如果他與她見了面,他有可能會做蠢事,說蠢話。所以最好還是不要打電話。最好連理都不要理它。
「不要,絕對不要。」
「還有我的照片,為的是幾篇槍手寫的專欄文章。還有特別報道,在其中,我針對人們寄來的東西告訴他們想知道的。那些東西我會保留作為我的額外利益……」
「還有你的照片,別忘嘍。」
他的頭髮剪成了一種很時髦的齊耳式,而且幾乎全部灰白了。他是染灰的,約翰饒有興味地想。對一個聲音聽起來好像捂在餅乾盒子里,頭髮染成灰白色的人,你能說什麼呢?
但那與他沒關係。
在「月桂莊園」項目上,有個在里奇韋後街上的老人不想出售房子。於是,第一,那位老人的14隻小雞莫名其妙地死了;第二,老人放土豆的房子著火了;第三,老人在不久前的一個周末去看望他住在一家私人療養院的姐姐,當他回來時,發現有人在他的客廳和餐廳里抹滿了狗屎;第四,老人賣掉了自己的房子;第五,「月桂莊園」變成客觀事實。
「絕對是。這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我們在撰寫我們的『全明星特異功能者』專欄時,你的照片和小專欄一年就會露臉大致12次,在《〈內部視點〉的10位著名特異功能者預測第二屆福特政府》這一類的文章中。我們一直都有新年版,還有每年7月4日關於未來一年美國進程的一版,那可是非常增長知識的一版啊,有大量關於外交政策和經濟政策的短小精悍的尖銳批評,外加其他一些五花八門、特別吸引人的東西。」
他開始為即將到來的冬季劈柴,赫伯特一直打算僱人來干這個雜活兒,因為他自己簽了一個合同,在利伯蒂維爾一處新建房屋工程中搞內部裝修。「約翰你知道,當歲數開始盯上你的時候,一到秋天你就該找找室內裝修的活兒了。」他微笑著說。
金德倫抬眼向上看,他的臉色難看,手在顫抖,心臟在胸膛里「怦怦」猛跳,他真擔心自己心臟病發作。
格雷格·斯蒂爾森的眼睛惡狠狠地盯住銀行家。
「你可能看過這個雜誌吧。」
「那就用我逼你就範的方法給他們下套!」格雷格站起來說道。
迪斯看起來受到了驚嚇的樣子似的,說:「誰說你能做出來了?是由本報記者來寫所有的專欄的。」
「我應該叫警察來抓你,」他嘶啞著聲音說道,「我可能真的會叫。」
現在這位銀行家感到的不僅僅是冷了。
陽光照到明亮的鍍鉻層上,閃閃發光,刺眼的光線又反射進他的眼睛里。一輛福特轎車「嘎吱嘎吱」地沿車道開過來。約翰眯起眼睛,想看看是不是熟悉的車。他在本地的朋友很少。信件是很多,但人也就來訪過那麼三四次。從地圖上看,博納爾鎮很小,很難找到。如果來的真的是打探消息的人,約翰會很快把他或她打發走,儘可能溫和而又堅決地打發走。這是魏扎克臨別時給他的建議。他覺得這建議蠻不錯的。
約翰的頭開始陣陣抽痛,他說:「你問我是怎麼想的是吧,我告訴你,我認為你就是個盜墓賊,人們在噩夢裡才能見到的盜墓賊,應該把你放到干苦力的地方去幹活兒,你媽媽懷上你那一天她就應該得癌症死去。要是有地獄,我希望你在那兒被燒掉。」
「沒有誰會一直當下去。」
但指使他這樣乾的read•99csw•com人是斯蒂爾森。
約翰的頭此刻劇烈疼痛,但他還是保持著語調的平穩,說:「沒錯,我舉雙手贊成。」
他起身出來,帶上身後的門。隔著幾道厚重的牆,金德倫仍然能聽到他刺耳的聲音,他正和他的秘書說笑。他那個秘書老太太有六十來歲,胸部乾癟,但斯蒂爾森卻讓她發出像小女生般的「咯咯」笑聲。他真是個跳樑小丑,就像他當年憑藉改造青年罪犯當上了里奇韋的鎮長一樣卑劣。但百姓是從不會選卑鄙小人來做華盛頓的頭兒的。
「錢會有多少?」約翰語氣緩慢。他的手緊握住椅子扶手,右面太陽穴的一根靜脈有節律地抽|動起來。
「查克!」格雷格不容置喙地說,「你不懂,我是在讓你進華盛頓啊。前途無量啊,孩子!我都沒說讓你去籌多少錢!我說過,只要一小桶水,我們就能放長線釣大魚!一旦我們運作起來,大把的錢就會進來。而你現在最了解哪些渾蛋有錢。你帶他們去凱斯威爾酒店共進午餐,你去陪他們打牌。你已經如他們所願給他們辦了最低利率的商業貸款了。怎麼逼他們就範,你是知道的!」
「嘿!你搞什麼鬼,你敢……」
「能給我幾分鐘時間嗎?」
「格雷格……」
他可以以某種理智接受昏迷和時間丟失,但他的情感,卻在執拗地堅持著。
「怎麼樣?你怎麼想?」
「約翰,別讓任何人把你拉進諮詢師的角色里去。不鼓勵他們,他們就會慢慢忘掉的。你可能一開始覺得這似乎太無情,因為他們大多數人都是思想上迷失了方向的人,有著太多的麻煩而又懷著一片善良的心愿,但這種事兒關係到你的生活、你的隱私。所以堅決點兒。」他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銀行家名叫查爾斯·「查克」·金德倫,是本地獅子會的會長,此刻他笑了笑,但心裏有點兒沒底。斯蒂爾森總是讓人感覺心裏沒底。小孩子的時候他似乎瘦得皮包骨頭,喜歡跟別人說「一陣大風就把我吹走了」;但最終還是他父親的基因產生了影響,他此刻坐在金德倫的辦公室里,特別像他父親——俄克拉何馬州一名粗野的油田工人當年——的樣子。
「你給我個機會,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
就是那個給他寄來圍巾想知道她弟弟碰上什麼事兒的女人。那是條白色針織圍巾,和其他任何圍巾都沒什麼區別。但是當他拿起它時,他爸爸的房子的實體一下子消失了,隔壁房間里的電視機聲忽大忽小,忽大忽小,到最後變成了讓人昏昏欲睡的夏季昆蟲的叫聲和遠處的溪水潺潺聲。
羅傑·迪索作為專題編輯給他的報紙寫了長長一篇言辭激烈的報道。他聲稱,整件事情都是個殘忍又無聊的惡作劇。毫無疑問,為了以防萬一,約翰針對某些有可能去記者招待會的記者的過往專門做了研究。是的,沒錯,他承認,他的姐姐安妮的昵稱是叫泰麗。她死的時候相當年輕,冰毒也許是造成死亡的一個原因。但是對任何一個有心去挖掘這些信息的人來說,這些信息都是很容易獲得的,他只是把這一切編造得看似非常符合邏輯罷了。這篇文章並沒有解釋,沒有出過院的約翰是如何獲得這「很容易獲得的信息」的,但這一點似乎大多數讀者也都沒在意。約翰對這些無所謂。這件事兒已經結束了,他無意再挑起新的事端。給那個向他寄來圍巾的婦女寫信,告訴她,她的弟弟因為要找個地方小便而走錯路,尖叫著淹死在流沙中,這有什麼用處嗎?是能給她寬心呢,還是能幫她把日子過得更好呢?
「我要競選明年的眾議院議員。」格雷格·斯蒂爾森說。他穿一條卡其色長褲,一件藍襯衫,袖子捲起來,還打著條只有藍色圖案的黑領帶。不知怎麼的,他看起來與銀行家的辦公室顯得格格不入,好像隨時都可能站起來把整個房間攪個底朝天,打翻傢具,把那幅鑲框的昂貴的雷明頓版畫掃到地上,把窗帘從杆子上揪下來似的。
查克·金德倫用自己顫抖的一隻手按壓著心臟部位,以防心臟病真的發作。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那摞照片,那摞該死的照片。要是他的秘書這會兒正好走進來怎麼辦?他停止按壓胸部,將那些照片整理起來,又塞回到信封里。
約翰正在想那個給他寄圍巾的女士,也許她也在看《內部視點》吧。他說:「我捋一捋啊,你付我3萬美元一年買我的名字……」
格雷格又說了句什麼,金德倫沒聽清。
「請再說一遍。」他說。
「當然,這沒有任何問題,我想。就是之前就把基本規則說清楚的問題,土豆泥上的一點點額外肉汁而已。」
約翰兩隻手抓住迪斯的襯衫,把他拉過來。5個月來的每日鍛煉已經使他雙手雙臂的肌肉恢復到了很強的水平。
赫伯特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都要在博納爾鎮郵局停一下取幾個包裹,那些包裹都太大,郵箱里放不下它們。和包裹在一起的便條也都基本上一樣,都是一種低級的叫喊: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
「嗯,不管你怎麼看吧。這是個自由的國家,是吧?毫無疑問。史密斯先生,你可能也知道,《內部視點》專門報道對特異功能事件的看法。我們的讀者,坦白地說,都為這本雜誌發瘋了。我們一星期就有300萬的發行量。300萬讀者啊,每星期!史密斯先生,徑直順著這條康庄大道走下去,遠景怎麼樣?我們是怎麼做到的?我們跟著這個生氣勃勃的、超自然的……」
「哦,那我可真要謝謝他了,是吧?」
約翰說:「好吧,我很感動於你工作的勇猛和奉獻。我可以聽聽,不過只有15分鐘左右。我每天都要午休的。」這個小謊撒得很高明。
銀行家抬頭望著格雷格,眼珠子無望地骨碌碌轉動著。格雷格·斯蒂爾森覺得眼前這個人就像一頭待宰的羔羊。
福特車開進車棚與柴堆之間的回車道,在它迴轉時,約翰看到擋風玻璃的一角貼著「赫茲租車」的貼紙。一個個子很高大的男人鑽出車來,四下張望。他穿著一條嶄新的藍色牛仔褲,一件紅色彩格布狩獵衫,這衣服看起來好像是剛剛從一個裡昂·比恩牌的盒子里取出來似的。這個男人的神態給人感覺他不習慣於鄉野地區,像是那種明知道新英格蘭地區已經沒有狼和美洲獅了,但還想來確認一下的人。一個城裡人。他抬頭向門廊上看,看到了約翰后,舉起手打招呼。
「還有,你說起話就像捂在餅乾盒子里說話一樣。」約翰說著站起來,把迪斯也提起來。他襯衫的下擺從他嶄新牛仔褲的腰帶里抽出來,露出裏面網狀的背心。約翰開始一前一後一下下地晃動迪斯。迪斯已經顧不上憤怒,開始帶著哭腔叫嚷起來。
金德倫的嘴動了動,但什麼也沒說出來。
「滾出去,你這個卑鄙的小人!」約翰說。
「格雷格,你瘋了。」
也許這個人也不完全算是個小丑。這個人對1975年到1976年政治氣候的估計也不完全是異想天開的。
這些信大都是那些不合群的人寫來的,他們看起來是在尋找指引者的過程中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有想要他親筆簽名的孩子們,有想要與他睡覺的女人們,還有失戀的男女們尋求建議的。有的寄來護身符,有的寄來算命天宮圖。很多信其實都是迷信宗教的,而且在這些錯別字連篇的信里,通常都是用手寫的字,又大又仔細,但又有別於生機勃勃的一年級學生那種潦草字體,他似乎看到了他母親的影子。
手裡拿著這封信,約翰的https://read.99csw.com目光穿過院子,注視樹林。樹林已經變成了赤褐色和金黃色,好像是剛剛在上個星期變的。樹葉很快會落地,那個時候冬天就來臨了。
「這是協議的基本內容,約翰。這些事兒互為依存,很棒哦。6個月內,你的名字就會家喻戶曉,那之後,好處就無邊無際嘍。上卡森的節目,個人形象展示,巡迴演講。當然,你還會出書,選個好公司,他們簡直就是排隊朝著特異功能者頭上砸錢哪。凱茜·諾蘭就是從一份合同起步,跟我們給你的合同一樣,她現在一年賺20萬美元。另外,她還創辦了自己的教派,因而國稅局連她的10美分都搞不到。她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機會,我們的凱茜。」迪斯湊過身來,咧開嘴笑著說,「聽我說,約翰,前途無量啊。」
那種皺眉的表情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冷笑,或許,對金德倫來說是很冷,因為他一時放任自己,在格雷格·斯蒂爾森的脅迫下參与過幾起開發項目。他們賺了錢,對的,他們當然賺錢了,這不是什麼問題。問題是,在森寧代爾里奇的開發上有兩點(老實說,在「月桂莊園」項目上也一樣)並不完全合法。首先是他們賄賂了一名環保局的人,但這還不是最惡劣的。
迪斯的臉難受地扭曲起來,夾雜著恐懼、憤怒和驚愕。「你再需要我們的話,只有上帝能幫你了。」他說。
那個白色的信封靜靜躺在他的桌上。他彷彿看見他的老婆面帶微笑,眼睛正透過有機玻璃方塊看著那個信封。他一把抓起信封,迅速塞到大衣最裡面的口袋裡。一定是那個埃里曼,是埃里曼不知怎麼發現的,又偷|拍了照片,肯定是這樣的。
這條圍巾是我弟弟的,1969年他在阿勒加什的一次釣魚旅行中失蹤了。我強烈地感覺到他還活著。告訴我他在哪兒。
「15分鐘絕對夠了。」迪斯向前傾了傾身子,「我只是基於事實做出一個估計啊,史密斯先生,我估計你肯定欠下了大約20萬美元的外債。這個數字大致離準確數字不遠吧?」
對,基本不會選的。
迪斯一路沿著車道朝大道狂野地開出,午後的陽光再次閃耀在鍍鉻層上。約翰重新坐進搖椅里,手托額頭,等著頭痛減弱。
迪斯說:「對,9月份只有30天嘛,你知道。哎,我發現你很容易就能搞定啊。你會成為一個天才的,約翰。你的想法真大胆,這樣就很好。你會驚訝地發現這些人中有多少人膽子太小。他們不敢說大話,我覺得是這樣。我們有個傢伙,從愛達荷州來的蒂姆·克拉克,兩個星期前寫信說他突然閃出個念頭:厄爾·布茨明年會被迫辭職。哦,原諒我說粗話,誰他媽的會在乎這種事兒呢?美國的家庭主婦知道厄爾·布茨是誰嗎?但你不同,你有滿滿的靈感,約翰。你天生就是干這事兒的料子。」
約翰說:「好吧,不過僅僅是因為你坐著恐怖航班飛到這裏,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此時約翰的眼睛里開始泛起暗紅色:「人們把東西寄來,然後我就據為己有。你的意思是這樣。」
「哈里森·費舍爾要贏得選舉並不是十拿九穩的,他過時了。福特過時了,馬斯基過時了,漢弗萊也過時了。全美國各地方的、各州的政客會在大選日的第二天覺醒過來,會發現這些人已經過時了。他們把尼克鬆趕走,第二年又把在彈劾聽證會上這些人的支持者趕走,再過一年他們又出於同樣的緣由,而把傑里·福特趕走。」
但是——但是這也太瘋狂了點兒。
這些人在信中都確信他是一個先知,要來領導萎靡失望的美國人民從荒野中出來。他是末日即將來臨的一個徵兆。到今天,10月16日,他已經收到8本亨利·林德西所寫的《消失的偉大地球》一書了——他母親肯定會對這類書大加讚賞的。他是被差來宣告上帝的神力並終止年輕人敗壞道德的。
真讓人心煩,他把那封信塞回信封。
這位銀行家最近的4次遊說都是替哈里森·費舍爾做的,此刻他被格雷格政治上的無知驚呆了,以至於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最後,他說:「格雷格,商人們給競選活動捐款並不是出於他們的善意,而是因為競選成功的人最終欠著他們一筆錢。在一次勢均力敵的競選中,他們會捐給任何一個有成功概率的候選人,因為他們完全可以把捐給落選者的錢當作一筆稅收損失。這裏重要的是『成功概率』。現今費舍爾他是一個……」
不過現在,幸運的是,信件開始越來越少了。那些瘋子已經找到他們公開和私下迷戀的新對象了。新聞記者們不再要求採訪,部分是因為電話號碼已換,而且還沒登記,部分是因為這個故事已經不新鮮了。
「哦,看過。在超市收銀台那裡就有賣的。我不想接受採訪,不好意思,你不得不空跑一趟了。」那雜誌超市裡是有賣的,沒錯。雜誌里的文章標題應有盡有,五花八門,凸顯在聳人聽聞的故事頁面上,好讓你不得不花錢買。《外星生物殺害了孩子,精神錯亂的母親在哭泣》《正在毒死你孩子的食品》《12位特異功能者預測1978年加利福尼亞會發生地震》。
「我是說,喬治·哈維可能對此有話要說吧,不會嗎,格雷格?」喬治·哈維不僅僅在鎮議會裡是個有影響力的大人物,他同時也是第3區的共和黨老大。
「還有驅邪、魔鬼、黑彌撒……」
「10月17日到23日之間,任何時候你都可以打斯蒂芬妮的電話814-6219聯繫我。當然,如果你覺得這件事兒在什麼方面不方便的話,儘管給我打電話說就是了,往這裏打也可以,往肯納邦克那邊打也可以。我會理解的。很愛你們的——莎拉。」
「我想我得去取我的槍,我要幹掉一個擅闖私宅的人。」約翰說道。
那些信約翰一封也沒回,所有的物品,即使是那塊燒成了木炭的木頭,他也自貼郵費寄了回去,也沒附什麼留言。他倒是觸碰了些東西。絕大多數,像北卡羅來納州那個悲傷的婦女給他寄來的那塊燒焦的牆板,都沒給他顯示出任何東西來。不過也有很少一部分東西,他在觸碰它們時,會出現令人不安的影像,就像是做白日夢。大部分都只有一絲痕迹;一幅畫面形成,幾秒后又消失,沒給他留下任何明確東西,只是一點點的感覺而已。但有一樣東西……
迪斯好奇地看著他:「你還好吧,約翰?你臉色有點兒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