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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潁州·揚州·定州 四 初和陶詩

第十一章 潁州·揚州·定州

四 初和陶詩


所以,人須閱歷較深,且能咀嚼精勤,才能領會陶詩非但不「枯」,且不盡平淡。釋惠洪《冷齋夜話》引述:「東坡嘗曰:淵明詩初看若散緩,熟看有奇句。」
束帶向督郵,小屈未為辱。
淵明在《飲酒》之十九里,復追述出仕的始末,有曰:「疇昔苦長飢,投耒去學仕。將養不得節,凍餒固纏己。是時向立年,志意多所恥。遂盡介然分,拂衣歸田裡。」一感覺到做官這事,傷害他的人格尊嚴與志意時,立刻拂衣而去。這種絲毫不肯牽就現實的果斷精神,使強項的蘇軾不得不說:「我不如陶生,世事纏綿之。云何得一適,亦有如生時。……」
二蟲竟誰是,一笑百念衰。
一朝傳兩翅,乃得黏網悲。
讀陶者,若不了解他對社會現實的基本態度,若不明了他這一生的經歷背景,從情感深處探索他精神生活的源頭,便不能完全領略他的詩意;不能了解詩中之意,當然讀來「如嚼枯木」了。
蘇軾夢到坐在小學里,咿咿唔唔讀《論語》,竟日忘記滿頭的白髮。醒來覺得好笑,認為「人間本兒戲,顛倒略似茲」。顛倒的人生,產生喪失本真的悲劇。蘇軾二十五歲時,服母喪終制,自蜀還京,途遇大雪,既寒且餓,身邊只有一瓶冷酒,雖尚不能暖得身體,卻可稍平雷鳴的飢腸。當年這種孤寒跋涉、求為世用的辛苦感受,及今已老,每逢醉酒,時常還要念到,覺得非常空虛。
后至元祐時期,蘇軾在翰林院日,愛寫陶詩「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新」。句與人,到這時候他已知道淵明有過農田經驗,並非是個瓶中見粟的詩人,所以說:

蠢蠕食葉蟲,仰空慕高飛。
這是蘇軾以陶淵明的廉介淡泊,印證人以寶貴的生命殉於物欲的可悲,致其衷誠的感嘆。
幸此未化間,有酒君莫違。
蘇軾引陶潛為異代知己,自有其性情中共鳴之處。淵明自少是一個感情熱烈、賦性豪邁,帶著遊俠兒氣質的人,詩謂「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行游」(《擬古》)。即使到了晚年,這種烈士襟懷也並不衰減。朱熹論陶:「詩健而意閑,隱者多是有個性、帶負氣之人。」雖是短短一言,卻能直抉人性。蘇軾雖非隱者,但在他的血管中卻流著祖父仗義任俠的血液,獨立剛強的個性並不輸于淵明。自入中年以後,黃州和嶺外,兩次謫放,也真正經驗了隱者的生活。所不同的是,淵明棄官早,患貧而不受辱;蘇軾則為世情牽纏,備受現實政治的迫害與侮辱,現在方力求解脫之中,所以一心要于精神上師事淵明。


在這個樣子的心理壓力之下,適又與作詩「頗有淵明風致」的歐陽斐在一起,時常談陶,遂使他豁然與淵明神會,覺得在個人出處上,陶的剛健精神,比他果決,深為心服。九*九*藏*書

此淵明《飲酒》詩也。正飲酒中,不知何緣記得此許多事。
蘇軾很樂觀地認為:「這日子已快近了。」現在雖然還在仕途,只是個迷迷糊糊的醉太守,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里趕路。酒力漸消,夢亦將殘,前面的山已經無多,后騎的人不必趕我,我有我的去處,不擋你們的路。「我緣在東南,往寄白髮余。遙知萬松嶺,下有三畝居。」蘇軾當時的理想,是回到杭州萬松嶺去力田。
蘇軾的《和陶飲酒二十首》,元祐七年寫于揚州。陶淵明那種委時任運的精神,支持蘇軾度過後來嚴重的危難。淵明是個軒昂硬漢,建立了「避世」生活的好榜樣。
靖節以無事自適為得此生,則凡役於物者,非失此生耶!
蘇軾所生的時代,雖比陶潛之處身東晉亂世,要幸運得多;但士大夫階級利祿奔競、廉恥掃地的情形,幾乎沒有兩樣。因此,他特別欽佩在這種「道喪士失己」的時代里,只有陶淵明隨遇而安、進退自如的生活方式,最能保持個人皎然的志慨、獨立的精神。和詩曰:「……淵明獨清真,談笑得此生。身如受風竹,掩冉眾葉驚。俯仰各有態,得酒詩自成。」

胡椒銖兩多,安用八百斛?
黃山谷跋淵明詩卷,點出讀陶的重要關鍵:
然而,在此時期,蘇軾雖然甚好陶詩,卻仍以欣賞淵明文字的藝術和風格為主,尚未深入陶的思想境界,所以只有感性上的認同,談不到理性上的肯定。如元豐五年三月與客飲酒,《書淵明飲酒詩后》說:

虛浮的人世,不過是華麗變幻的萬花筒,而生命本身,亦是有限度的存在。活到六十歲,回首前塵,仍然今是昨非,而所剩的時間,卻已非常有限了。只要認得「是身如虛空」,毀譽就都無從沾染。最理想的境界是莊子所說的:嬰兒從大車上掉下來,不會受傷,因為他不知自有此身,沒有恐懼,也就沒有傷害。
余聞江州東林寺有陶淵明詩集,方欲遣人求之。而李江州忽送一部遺余,字大紙厚,甚可喜也。每體中不佳,輒取讀,不過一篇。惟恐讀盡后,無以自遣耳。


一個率性而行的「真」人,不能見容於現實社會;一個有強烈的責任感和是非心,而又忍不住要說真話的人,尤其不適於參与現實政治。否則,遭逢禍患,幾乎是理有固然、勢所必至的命運。
蘇軾于元祐六年(1091),自杭州被召還朝,席不暇暖,即被宰相劉摯支使打手賈易,利用趙君錫,橫加誣陷。蘇軾看透了現實政治圈子裡,除了權勢利祿以外,別他無物,只怪自己一向屈于感情的牽纏,不夠九*九*藏*書果斷,不能依照自己所想望者率直做去,徒然遭受小人百般虐侮,對國家、對自己,都一無好處。幸從烏煙瘴氣的汴京,逃到潁州來了,但這並非了局,塊然一身,他將何處歸宿呢?

換句話說,淵明只是用詩的形式來表達他的人生觀,表達他面對人生的理念,語語平淡,卻儘是對人生經過透徹的觀照后,出為知「道」之言,不能以尋常詩人之擒章繪句來比。

蘇軾認為醉中求樂,不免還有酒醒的時候,正如生命之有生必有滅;人的智、愚、賢、不肖,一樣無助於生命的存續。所以,他拈出「不醉亦不醒,無痴亦無黠」的境界,才能返璞歸真,完全自我。

蘇軾在潁州日,與歐陽叔弼閑談,說到陶淵明隱居栗里柴桑間時,非常貧困,飯也不一定能夠吃得飽。有個在附近做大官的朋友顏延年,常來與他對酌,知道他的家境,特意留錢二萬相贈,他卻不存一文,全部送去酒店,留待日後慢慢取酒。
蘇軾在揚州始作《和陶飲酒二十首》,詩敘(序)寥寥八十九字,竟是最上乘的飲酒哲學,如曰:
云何元相國,萬鍾不滿欲。
重以五斗米,折腰營口腹。
往者不可悔,吾其反自燭。
柳子厚詩在陶淵明下,韋蘇州上;退之豪放奇險則過之,而溫麗精深不及也。所貴乎枯澹者,謂其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實美,淵明、子厚之流是也。若中邊皆枯,澹亦何足道!佛雲:「如人食蜜,中邊皆甜。」人食五味,知其甘苦者皆是,能分別其中邊者,百無一二也。
陶詩受到普遍的重視,須至唐代開始。大詩人李白、杜甫對於陶淵明詩的風格,予以最早的揄揚;白居易特別重視淵明高潔的人品,寄以無限的敬慕;王(維)、孟(浩然)、韋(應物)、柳(宗元),都曾摹擬過陶詩,但他們只是欣賞他,沒有研究他。

此詩叔弼(歐陽斐之字)愛之,余亦愛之。余嘗有雲:言發於心而沖于口,吐之則逆人,茹之則逆余。以為寧逆人也,故卒吐之。與淵明詩意,不謀而合。故並錄之。
後來,又有「評陶柳詩」的一條題跋,以食物為喻,以為讀陶柳詩,必須辨別中邊,始得詩中真味:



東坡和陶詩,或謂其終不近,或以為實過之,是皆非所當論也。渠亦因彼之意,以見吾意雲耳,曷嘗心競而較其勝劣耶!故但觀其眼目旨趣之何如則可矣。
蘇軾和陶巧于用意,本與淵明樸質的風格不同,兩者實是不能比較的;而世之論東坡和陶詩者,議論紛紜,卻盡在似與不似之間打滾,實在並不了解蘇軾意不在與陶潛較量長短,更九*九*藏*書不肯邯鄲學步,以摹擬為能。只有金朝的滹南遺老王若虛的一段話,說得最為中肯:
蘇軾自知與淵明一樣,天生不是做官的材料。一個熱情而兼有豪氣的人,只適宜於做詩人,做藝術家,袍笏登揚,終是不類。年輕時在杭州做通判,宋朝的庶民有擁立街頭,聚觀大官開鑼喝道、威風過路的習俗。蘇軾當時,未感驕傲,他只作詩自嘲:「市人拍手笑,狀如失林獐。」不料錯落紅塵,一晃就是三十年,到現在快六十歲了,還在自欺:「我坐華堂上,不改麋鹿姿。」(《和陶飲酒之八》)只望早日擺脫吏事的糾纏,回到田裡去做個老老實實的農夫。
陶淵明欲仕則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隱則隱,不以去之為高。飢則扣門而乞食,飽則雞黍以迎客。古今賢之,貴其真也。
後來,他才體會到這是淵明個性中最可貴的一種獨立不懼、旁若無人的率真精神。飢者受人一飯之惠,心裏真有圖報下世的感激,他就率直寫出,不怕別人笑他。事實上,王維就笑過他,但蘇軾現在卻已完全領會。他說:
以此殺其身,何啻抵鵲玉。
陶淵明並不是饒有深度的哲學家,他只是用樸素的文字歌詠人、自然和人生,描畫卑微的鄉村生活,老老實實寫出他自己強硬的性格。他的詩,皆以經驗和感情做基礎,而非基於思想。因此「他的作品意境,是哲學家的意境;而他的言語,卻是平民的言語。所以他儘管作田家語,而處處有高遠的意境;儘管作哲理詩,而不失為平民的詩人」

因此他多方訪求較好的版本,終於得到了江州東林寺印本,珍惜得不敢把它一口氣讀完,怕讀完了便沒得讀了。故又一則題跋說:
蘇軾盡和陶詩一百數十首,而其始作,則在此時。和詩與摹擬之作不同,擬陶者襲其貌似,文字技藝的遊戲而已;和作則為以我自有之意,與古人作精神上異代同調的唱和,並不在乎文字上的像與不像。蘇軾對於這一創作,也很自負,與弟書說:
淵明求縣令,本緣食不足。

蘇軾發現這位任情任性,胸懷坦蕩的「硬漢」,是這個充滿虛偽、巧取豪奪人間里,異代的知己。翌年,他從潁州轉任揚州,就在揚州官閣里,陸續寫《和陶飲酒二十首》。
蘇軾于詩,自視頗高,向不專主一家,也不特別歡喜哪一個人的詩作。但至步入中年,貶謫黃州后,開始偏愛陶詩起來,如言:「吾于詩人,無所甚好,獨好淵明之詩。」則是非常懇摯的自白。


啁啾同巢雀,沮澤疑可依。
《飲酒》詩云:「客養千金軀,臨化消其寶。」寶不過軀,軀化則寶亡矣。人言靖節不知道,吾不信也。
淵明也是為了救窮,才求用於彭澤小縣的,誰https://read•99csw.com知一坐上官位,便發覺自己的脾氣,絕對容忍不了這種痛苦。《歸去來辭》前序里,說他棄官的原因道:「及少日,眷然有歸歟之情。何則?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飢凍雖切,違己交病。嘗從人事,皆口腹自役。於是悵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淵明這「違己交病」四字,於此時此際的蘇軾讀來,必然有一撾一條痕的切膚之痛。
到了宋朝,陶淵明研究突然出現了高潮。據文獻記載,趙宋一代,編刻陶集達十七種以上,論及陶淵明作品的詩話和筆記,有七十余種之多,此與宋朝文風崇尚平淡,當然有密切的關係;但蘇軾以一代文宗的地位,晚年盡和陶詩的努力,對於這個研究風氣的開創具有很大的影響。如蘇軾《和歸去來辭》,傳至京師,大家爭相和作,人言:「一夕之間,陶淵明滿人目前矣。」即是一例。從此,後來文學天地,形成了歷久不衰的陶詩研究熱潮。
淵明自述其性情:「性剛才拙,與物多忤。自量為己,必貽俗患。」所以他只好退隱。蘇軾認為他與淵明同病,尤其在遇事直言這一點上。淵明《飲酒》之九「清晨聞扣門」這首詩,說有個好心的田父,帶了「壺漿」遠來看他,勸他復出做官,稍為和光同塵一點,就可改善襤褸茅屋的窮困。淵明很感激這位父老的關懷,但是他天生的脾氣和別人不大合得來,也不願追隨世俗,背棄自己,他雖邀請這位田父「且共歡此飲」,但卻斬釘截鐵地拒絕他的建議:「吾駕不可回。」
淵明《乞食》詩:「飢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韓才。銜戢知何謝,冥報以相貽。」稍早時期,蘇軾題跋此詩曰:「淵明得一食,至欲以冥謝主人,此大類丐者口頰也。哀哉!哀哉!非獨余哀之,舉世莫不哀之也。饑寒常在身前,聲名常在身後,二者不相待,此士之所以窮也。」僅哀其窮,尚屬皮相。
……使瓶有儲粟,亦甚微矣。此翁平生只于瓶中見粟也耶?……細思之,皆一理也。聊為好事者一笑。


非古之耦耕植杖者,不能道此語;非余之世農,亦不能識此語之妙也。

蘇軾讀陶淵明《歸去來辭》,其中有一句「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的話,蘇軾只覺得此翁非常好笑,由此聯想到俗傳書生入官庫,見錢不識的笑話,怪其錢不在紙裹中,所以不識;馬後宮人見大練,反而以為是異物;晉惠帝問饑民何不食肉糜,認為其理相同,蓋嘲淵明不脫是個文人,未親莊稼之故。他說:
吾飲酒至少,常以把盞為樂,往往頹然坐睡。人見其醉,而吾中瞭然,蓋莫能名其為醉為醒也。在揚州時,飲酒過午,輒罷。客去,解衣槃礡,終日歡不足而適有餘。因和淵明《飲酒》二十首,庶以彷彿其不可名者。示舍弟子由、晁無咎學士。
翻然賦歸去,豈不念窮獨。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因採菊而見山,境與意會,此句最有妙處。近歲俗本皆作「望南山」,則此一篇神氣都索然矣。古人用意深微,而俗士率然妄以意改,此最可疾。近見新開韓、柳集,多所刊定(?)失真者多矣。九_九_藏_書

少年時代,那麼辛勤地苦讀;學成之後,又那麼忍寒挨餓,奔波道路。當初以為政治這東西,具有無比的力量,可以拯救人類的疾苦,剷除人間的不平。所以縱然吃足苦頭,也抱著極大的信心,要將一腔熱血,自己的理想,化作人類千年的福祉。不料官是做了,但所參与的現實政治卻是那麼醜惡,不但抱負成空,而且並不容他。這眉州的農家子弟做了官,恰如菜蟲之化蝴蝶,添了兩條翼翅,適足被網膠黏;又如雀入大水化為蛤,再也不能遠走高飛,回不了老巢。這一切全是可哀的人生謬誤。《和陶飲酒之四》曰:
蘇軾於思想哲學,不宗一說,以實用為主。一方面本于莊子的齊物思想,從永恆的角度來看人的處境,便會發覺一切塵俗價值的虛無,而忘情榮辱;另一方面略參禪意,為人不論智、愚、賢、不肖,都逃不過有生必滅的命運,所以不必妄弄心機。

蘇軾讀此詩,深覺淵明剛直的性格,說話率直而不支吾的脾氣,和他一樣,題此詩跋語云:
當時,一般印行的俗本陶集,妄改錯簡,甚不可靠,如「東坡題跋」一則雲:

赴水生兩殼,遭閉何時歸。
淵明是個孤獨而又貧困的隱士,他的詩作,不但生前無人重視,即使身後,自晉末至南朝,都還未曾受到應有的評價。如鍾嶸《詩品》雖稱其詩,但卻將它列為「中品」。




淵明《飲酒二十首》,是他後期詩作中最偉大的傑作。而蘇軾當時的讀後感,只有如此;但至作《和陶飲酒》詩時,所持態度,深淺便完全不同了,如后一則題跋雲:
蘇軾讀陶,必須到了這個年紀,才能跳出文字欣賞的範圍,開始會得陶意,把握到了陶的精神,斷言曰:「陶淵明意不在詩,詩以寄其意耳。」
蘇黃這一方面的解悟,是非常重要的。蘇黃之後,才打開對陶淵明思想、人格、生活種種方面研究的熱潮,其源自此。
血氣方剛時,讀此詩如嚼枯木;及綿歷世事,如決定無所用智。
又一日,蘇軾偶讀《唐書》,看到代宗朝的宰相元載,酷好積聚,貪得無厭;至大曆十二年獲罪賜死時,籍沒他的家財,單是所藏胡椒一項,多達八百石之巨。胡椒只是一種用得極少的調味料,何用囤積那麼多!人性的愚昧,有時簡直不能理解。蘇軾感慨之餘,作了一首以元載與陶潛比論的長詩:
古之詩人,有擬古之作矣,未有追和古人者也。追和古人,則始於吾。
讀陶詩「秋菊有佳色」篇:「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則記其強烈的感應曰:

蘇軾將自己的生平,比作暗浪洶湧里的一葉小舟,醉中夜發,到處充滿危機與險巇,但是一覺天明,竟也平安度過千山萬水了。過去的不必再說,未來的日子,卻要好好安排一下。(《和陶飲酒之五·小舟真一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