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送子遠行 1

第五章 送子遠行

楚馬格林發現所揭示的災變,把人類置於幾乎完全絕望的境地。絕望激起人類兇猛的鬥志,使人類的智慧之花絢爛怒放。在那個時代,多少個像天樂這樣的天才進行了卓絕的思考,提出一個個異想天開的人類逃亡之路。那是天才飛揚的時代,是人性神化的時代。科學技術高歌猛進,自由王國指日可待……但站在更高的層面俯瞰,這些努力又是盲目的,無意識的,是黑暗中的摸索。沒人知道哪條路通向勝利。絢爛的智慧之花可能結不出果實,或者,也許會在遙遠的時空結出果實但我們無從得知。
就像那個時代最先推行的神鷹蛋計劃。
有時不免想起一個頑童的遊戲:用萘球在地上畫一個圈,圈住螞蟻。螞蟻害怕萘的氣味,在圈內倉皇奔波,但無法找到生路。僵局常常是這樣被打破的:一隻螞蟻在徹底的絕望中,橫下心衝過那條邪惡的白線。它成功了,但成功和智力無關,而是依賴於盲目的勇氣。
摘自《百年拾貝》魚樂水著

1

「那層透明的輕雲覆層可以讓陽光透進去,但阻止熱量向外散發,保暖性能絕佳,而且在溫度超過38攝氏度時覆層變得不透光,這樣可維持一個恆定的孵化溫度。」喬治笑著說,「有關技術細節一時說不完,等閑了再告訴你們。反正好多方法都是從鴨嘴獸、鱷魚、烏龜、黑熊那兒剽竊的生物專利,再加上一些人類技術,來了個集大成。」
魚樂水突然說:「看,這枚人蛋在動!」
「它是靠陽光孵化,使用黑色蛋殼容易吸熱。你們來得正好,這兩枚馬上就要破殼了。它們已經孵化了一年半。你們知道的,為了讓他們破殼而出時足夠強壯,我在設計時有意把孵化時間大大拉長。所以它們不該被稱作胎兒,我杜撰了一個名稱,叫胎幼兒吧。」
褚貴福很感興趣:「噢,原來除了人蛋之外,你們還要送去幾個冷凍人?這麼大的變動你們早該告訴我的,別忘了,這艘飛船叫『諸氏號』!」
多少年後他們才知道,他們的猜測並非真相。
放眼望去,小島保持著荒涼的原貌,幾乎沒有人工留下的痕迹。半人深的茅草在秋風中抖動著,荒島沒有沙灘,水邊是拍岸浪沖刷過的白色硬土,坡度平緩處堆著一些類似細沙的東西,但仔細看並不是細沙,而是貝殼的碎屑、粘土顆粒之類。淺水中偶然可見活的貝類,也有小魚倏然往來。但島上景色比起姬人銳上次所見也有不小變化:青白色的茅草中嵌著很多深綠色的斑塊,多是生命力強悍的野菜或野化過的農作物,如莧菜、灰灰菜、馬齒莧、掃帚苗等。低矮的黃豆與茅草糾纏在一起,豆莢已經由青轉黃。也有低矮細小的燕麥、高粱和粟子,大都已經結實。草叢中,眾多的螞蚱在草尖上飛行,在疏草處蹦達,密度相當大。大家知道,這些都是數次飛播的結果,是為新人類準備的食物。
「噢,是這樣。」
四人立在岸邊,等地下實驗室開門。為了保密,此處的規矩是等快艇遠離之後才開門。四人隨意閑聊著,欣賞著水天一色的風光。姬人銳多次來過這兒,比較熟悉,指著前邊一道石坎說:
喬治匆匆回到地下室,對助手說:「記著,以後的輕雲覆層都要留一個井字形開口。」助手點點頭。畫面上,那個小崽子終於頂破了蛋殼,把腦袋露出來。他的眼睛睜開了,迷茫地向外邊世界投去第一瞥。小腦袋轉動著,茫然地轉到攝像頭這個方向,於是新舊人類有了第一次對視。這是超越時空的對視,是被創造者和創造者(新人類的上帝?)的對視,他明亮的目光讓地下室的幾個有如遭雷殛的感覺。這個當兒,地下室里的所有人(除了禇貴福,他一直在獨自發獃),心中都鼓盪著黃鐘大呂的天籟之聲。特別是魚樂水最為動情,她熱淚盈眶,心中洋溢著濃濃的母愛。
禇貴福沒理會這句帶剌的話,沉吟片刻,忽然問,「成活率是多少?我是說,冷凍人經過50萬年後,有多少人能醒過來,活下來。」
喬治回頭狐疑地看著他,諷刺地說:「我可以想見,你這樣慷慨,肯定是有所求吧。」這是重複第一次見面時禇貴福本人說過的話。「說吧,你九九藏書那個和別人不一樣的腦袋裡又冒出什麼鬼主意。」
「門就在那兒,但偽裝得很好,外邊根本發現不了。」
「喂,喬治我有個新想法。禇氏號飛船上新增了人體冷凍裝置,肯定開支要大大增加。我打算把我最後一處別墅賣掉,大概能賣十億吧,這些錢也給你。」
「扯淡!別給我扯啥雞|巴法力,我要的是科學家的估計。」
禇貴福不以為忤,笑嘻嘻地說:「看看,跟我老禇相處時間長了,把你也變成了痛快人。」他在喬治耳邊低語幾聲。喬治顯然極端震驚,獃獃地盯著白髮蒼蒼的禇,盯了很久。這時女助手說:
「是黑色的?」林秉章笑著問,「我總認為蛋殼都是白色的,或是有斑點的。」
放大的畫面上顯示出水邊有蚌在爬行。小崽子迷惑地盯著它,盯了很久,還伸出小手撥弄它。受驚的蚌緊閉蚌殼不再動彈。不過小崽子最終沒認出這是食物,離開水邊走了。然後他的注意力被另一枚人蛋所吸引,因為後者此刻正在劇烈晃動。小崽子有點兒害怕,遠遠地觀望著。人蛋此時不晃動了,他克服了懼意,走近人蛋,摸了摸,聞了聞,伸出舌頭舔舔,歪著腦袋發獃。沒人知道這會兒他想的是什麼,反正他開始用牙齒撕咬人蛋的輕雲覆層——魚樂水忽然下意識地抓緊身旁姬人銳的胳臂。姬人銳瞥她一眼,敏銳地猜出她此時的心思:她是在擔心,卵生崽子是否想以這枚人蛋為出生后第一頓美餐,她擔心卵生人類也秉承了創造者(在蒙昧時代)同類相食的習性。這些年的相處中,姬人銳對她知之甚深,能從身體語言看出她內心的想法。這個女人的心靈是透明的,滿盛著仁愛、善良、同情心這類聖潔之物,對邪惡有天然的抗拒。但是——生存的本質卻是黑色的。
卵生人囡囡從蛋殼中掙出身體,滾落地面,也哇哇哭了一陣,然後跌跌撞撞地學會了站立。另一個傢伙獃獃地在旁邊看著,沒有反應。這不奇怪,雖然他們的身體已經是兩歲幼兒,但實際是剛出生,不會有除了本能之外的任何清晰意識。過一會兒,他撇下囡囡,搖搖晃晃走了。囡囡也許是依照群居性動物的本能,哇哇哭著追上去。兩個身影消失在鏡野之外。
魚樂水能體會到喬治的心理脈絡。從本質上說,他的話與少年楚天樂痴迷於「大肥皂泡應該破的,但它為什麼會變成小泡泡」是一致的。這些傻問題實際反映了天才們更深層次的思考,普通人不太容易理解。她笑著慰勸:「不必過於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
「出來了!在四號區!」
喬治苦笑著說:「對,老褚你說得對,每種生靈都具有這種本能。但在生物學家眼裡,所有『本能』終歸是用技術途徑來保證的,它應該是隱藏在DNA中的一套嚴密程序,包括對體液內缺水狀態(渴)的不間斷監控,包括對水的物理性質的辨認,包括『渴』與喝水動作之間的聯動,等等。這樣的生物程序肯定是存在的,只是現代科學還沒有過細地破譯。生命是大自然妙手偶得的至寶,又經過四十億年的錘鍊,科學還遠未探知它的全部秘密。我是一個https://read.99csw•com膽大妄為的傢伙,肆無忌憚地篡改了上帝的原設計,可是在我的改制過程中是否無意毀掉了原有的『喝水程序』,真的是一個未知數。」
於是他們對實驗嚴格保密,甚至在樂之友內部也盡量縮小知情人的範圍。好在一般民眾並不了解「新產品研製」有這個標準程序,沒人來追問有關先期試驗的事。
傍晚時分,一隻小快艇從煙波浩渺的湖面上駛來,泊在荒島邊。四個客人離船上岸,有褚貴福、魚樂水、姬人銳和賀國基辦事處現任主任林秉章。現在離褚貴福捐款那年已經有8年,老褚68歲,頭髮差不多全白了,其它人變化不大。快艇隨即開走了,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白浪。由這道浪頭轉化成的拍岸浪由近及遠,嘩嘩地拍擊著湖岸。淡綠色的湖水極為清澈,白色的水鳥拖著長腿在晚霞中飛翔。
剛出殼的小崽子已經有了近兩歲的身體,哭時露出兩排細小的白牙。他哭一小會兒就自動停止了,開始試探著想站起來,兩腿不聽使喚,跘來倒去的,但僅僅用了幾分鐘時間就能站穩了,並開始跌跌撞撞地行走。魚樂水笑道: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但魚樂水聽懂了。她發現自己在緊抓著姬的胳膊,自嘲地笑笑,鬆了手。那邊,卵生人囡囡(喬治說過第二個胎兒是女性)終於頂破了蛋殼,從輕雲覆層的缺口中把小腦袋伸出來,也對世界送去茫然的第一瞥。她隨即發現了同類,兩人面對面地盯視著,盯了很久。
魚樂水解釋:「那是兩個層面的事。對卵生兒在自然狀態下的求生不能實行救助,以便驗證他們在新星球的環境中能否活下來;但輕雲造成的麻煩屬於可以更改的技術錯誤。實驗本來就是為了發現缺陷,做到技術上的盡善盡美,以便盡量增大他們在50萬年後的生存機會。」
既然神鷹蛋計劃不是純粹的「阿司匹林」,卵生人的孵化當然要做嚴格的實驗驗證,對「新產品研製」來說這是標準程序。不過實驗是在嚴格的保密狀態下進行。絕對保密的死命令首先是姬人銳提出的,喬治等人當時還不能理解,後來才理解了——在深重的災難面前,不得不採用新的生育方式以使人類血脈在蠻荒星球上繁衍,對此公眾可以理解,心理上可以承受。但是,如果這些生下來就不吃奶的強悍的卵生崽子出現在地球,出現在鎂光燈下,那肯定會超出公眾的心理承受極限,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另一方面,這個實驗也有其內稟的殘忍,因為對卵生幼兒不會實施任何人工救助,他們將完全依靠自身的力量,或者活下來,或者死亡。這種情況如果捅到媒體,又會激起人類中另一部分的強烈反對。所以,實驗如果披露,會讓《樂之友》受到左右兩邊的夾擊。
魚樂水苦澀地說:「我知道這條規則,我會遵守的。」她知道喬治項目組擬的標準是:在完全不施加人工救助的前提下,卵生兒如果有不低於10%的成活率,這項技術就算成功,就可以開始後續工作了。10%。也就是說,單隻這一批次十枚人蛋的實驗中,就可能有九個孩子死去。這太殘酷了,她真的https://read.99csw.com不敢保證自己能冷漠地旁觀下去。
「現在顯示的是1:1的畫面,所以你們看到的是真實大小的人蛋。去掉蛋外的輕雲材料覆層,實際大小和成人頭顱差不多。」他用的是漢語。這位生物學領域的天才也是個語言天才,這些年他的漢語已經說得倍兒溜了,語調中還帶點兒老北京的油子味兒。
姬人銳低聲安慰小魚:「別擔心,應該不會的。」
小崽子哇哇大哭。哭聲並不特別傷悲,倒像是不得不完成的儀式。屋內人的眼睛都濕潤了,他們想象著在50萬年後的某個星球,將有這樣的哭聲在蠻荒之地回蕩。魚樂水帶淚笑了:
褚貴福問:「在地球試驗中活下來的這些娃兒們,準備咋辦?」
煞風景的是,那個卵生崽子實際看不到這邊的人,他茫然的目光隨即滑向別的方向。他可能被殼外的世界嚇著了,又縮回蛋殼內。不過沒多久,小腦袋又試探著露出來,然後是胳膊,肩膀,最後是半個身體。殘破的一半蛋殼傾倒了。小崽子從缺口掉出來,跌落在地上。
喬治·雅各比及手下團隊很快完成了「卵生人」的研製——「研製」這個詞用於生命顯然不合適,但人類語言中還沒有合適的專用詞。用「創造」、「創生」顯然也不妥,它們太空泛,不太適宜用於類似的目標精確的「生物改制」。一句話,人類的語言已經落後于技術了。喬治是一個不世出的天才,他的團隊用短短8年時間實現了基因技術的大跨越,這通常需要數百年的時間才能實現。這個跨越太快了,以致於喬治曾對好友說:
對地下室里的觀察者來說,尤其是對魚樂水來說,這是非常完滿的進展。幾個人互擊手掌,互相擁抱,然後迫不及待地重新回到屏幕前,等待著那倆崽囡從另一個鏡頭裡出現。禇貴福拍拍喬治的肩膀:
這是亞當與夏娃的對視,發生在一個人造的伊甸園中。地下室里的「諸神」都屏住氣息觀看著。
「謝謝啦。不過小魚我得事先提醒你,對這些幼兒是不允許救助的,你在觀察實驗時必須硬起心腸。」喬治說。
亞歷克斯笑著說,「一定是面臨的絕境激發了你腎上腺素的超量分泌。喬治,這不是開玩笑,我自己也覺得腦瓜兒比過去遠為敏捷,某個課題正處於一團亂麻的時候,過去需要數年時間才能理出頭緒,現在呢,我常常一眼就能找出其中正確的線頭。」
最後他選擇了離此不遠的、位於丹江水庫里的一個荒島。丹江水庫是亞洲蓄水量最大的人工湖,水面寬闊。這個世紀初,政府為了保證南水北調水源地的水質,進行了大規模的移民外遷,使這裏基本成了無人區。喬治選擇的這個荒島更是闐無人跡。荒島是石質雜以土質,土壤是尚未完全風化的白色粘土,長著茂密的的茅草。喬治購下這個荒島,實行封鎖,然後以飛播方式投下了超量的生物種子,包括微生物、昆蟲、野菜、野化過的農作物等。兩年之後,荒島的植被有了很大變化。
喬治沒說話,注意力全都聚焦在屏幕上。那個小崽子顯然又餓又渴,他看到了水面,搖搖晃晃走到岸邊,迷惑地端詳著。他看了很久,以致於九-九-藏-書喬治真的懷疑那個「渴了喝水」的上帝程序被毀壞了。但小崽子終於趴下身子,伏在水面上,像小狗一樣吧唧吧唧唧地大喝一通。地下室的幾個人長舒一口氣。
「聽說你設定的孵化溫度是37.8度,和雞的孵化溫度一樣。但你是依靠陽光孵化,白天可以到這個溫度,晚上呢?」林秉章問。
禇貴福乾脆地說:「這你不用操心,老禇我找個狗窩也能活下去。」
門開了,喬治在門邊向他們招手,四人快步進門,門隨即關閉。地下室不算太寬敞,二百多平方的樣子,室內只有喬治和一位女助手。此刻女助手正伏在一個巨型屏幕前,屏幕分割成25個畫面,展示著全島的景象。畫面大都是荒島原貌,只有五個畫面上各有兩枚白色的「人蛋」,有的位於崗坡,有的位於水邊。喬治做一個示意,女助手把某個分割屏幕切換成整體畫面,再放大成近景。鏡頭中兩枚人蛋平卧在水邊緩坡上,外邊包著一層透明的柔性物質,透過外殼能看到黒色的蛋殼。喬治說:
「你把最後一棟別墅也賣掉,你和家人住哪兒?」
「我剛才說過,如果人類諸神的法力能延伸……」
「噢,是這樣啊,你們這些大腦袋科學家真是厲害。」
姬人銳笑著說:「喬治是故意危言聳聽,典型的考前緊張綜合症。」
喬治搖搖頭,不再說話,把注意力轉向屏幕,那邊,兩個卵生人崽囡在本能的驅使下已經開始尋找食物。其他人這會兒都無暇旁鶩,沒注意二人的對話。只有姬人銳剛才半聽半猜地知道了禇的新打算,和喬治一樣震驚,他在緊張地觀看屏幕時仍不時把目光轉向禇,而禇貴福也心照不宣地笑著對他點頭。
「喬治不是說不允許人工救助嗎?」
「喬治你看,他不是爬行動物,你剛才是瞎操心。」她輕聲嘆息,「可他也不完全是人,他不需要爹媽教走路。」
褚貴福不客氣地說:「是個活物都知道渴了喝水,要不幹脆讓它死球算了。」
在這些年的交往中,喬治已經有點喜歡這個粗俗傢伙了,不過仍不免遇上機會便刺他兩句。「沒錯,這艘船的名字是禇氏號,但從法律上說,你既不是船主也不是船長,我沒必要事事向你彙報吧。」
喬治說:「這兩個月來經常動的,我們稱之為胎幼兒的夢遊。它馬上就要破殼了,各位先生女士,我這會兒反倒臨事而懼了。儘管我的設計非常嚴格而謹慎,儘管它們確實已經如我設計的程序進行著正常的孵化,儘管X光攝像已經顯示殼內是正常的人體,但我還是心裏沒底。比如他出生后是否不會兩足行走而只能爬行?要知道他們不會有大人來教走路,而動物基因中四足爬行的程序更為強大。甚至他們出生後會不會喝水?我都不敢保證。」
「沒錯,儘管是卵生,但他確實是咱們人類的崽子。你聽那哭聲!」
喬治讚賞地看看他:「你倒是問到了關鍵處。冬天陽光太弱,即使有輕雲覆層也無法保持那個溫度。但人蛋真正的孵化期其實只有28天,比鳥類稍長,是在夏天進行的。其後的孵化過程,實際是一個溫血動物窩在蛋殼內冬眠,依靠殼裡的蛋黃蛋白來長身體和保持體溫。」
read.99csw.com驗場地的選擇讓喬治費了很多心思。場地必須與外界絕對封閉,但又不能過於荒涼嚴酷。卵生人孵化后相當於兩歲的幼兒,雖然體能強大,出生即能走路(喬治參考了草食性哺乳動物的基因,它們大都具有這個本能,以便從食肉動物的利爪下逃命),但也不可能承受過於嚴酷的環境。所以對卵生人耐受環境的定位是:氣候溫和、食物飲水基本充足,沒有天敵。蠻荒星球在「充分地球化」后應該能達到這樣的條件。
「亞歷克斯,這8年的進展如有神助,我總有點惴惴不安,覺得『過於順利』了。」
畫面上,兩枚人蛋中的一枚在劇烈晃動。切換成X光攝像,看見卵殼裡的小傢伙醒了,但沒有睜眼,慵懶地打著哈欠,伸展開的身體用力頂著蛋殼——恰如盤古醒來后頂著天地之卵。蛋殼發出喀查查的聲音,被頂出了裂縫,裂縫在擴大。但小傢伙卻遇到了盤古沒有遇到的新問題:外面的輕雲覆層雖然強度很低,但因其網狀結構而具有彈性,裏面用力頂時裂縫張開,停頓時裂縫回攏,這樣的過程僵持了很久,小傢伙開始變得焦躁,地下室里的人們也為他著急。喬治突然拿起一把剪刀,打開門衝出去。他旋即出現在畫面上,用剪刀在輕雲覆層上剪出一個井字形的出口,又快步跑到另一枚人蛋前做了同樣的事,然後從屏幕上消失。屏幕前的林秉章不解地問:
「對,就是這個感覺!也許,的確是腎上腺素促成了智慧之火的超量燃燒。」
喬治不由搖頭:「老褚你真是外表憨心裏精啊,問的都是刁鑽問題。這些活下來的卵生人的確不好處理。不想讓他們進入正常的人類社會,原因嘛姬人銳說過的;當然也不能把他們掐死。好在,有了能使用50萬年的能源后,也就能製造50萬年工作壽命的人體冷凍裝置了——太空中冷凍是不耗能的,但如果想讓冷凍者復甦就不能單靠陽光來完成,因而需要超長壽命的能源。我們準備在褚氏號飛船上配置少量的有能源的冷凍裝置,把地面實驗中的倖存幼兒置入其中。等到了新星球,在新人類誕生時刻,能有幾個大哥哥大姐姐摻雜其中,應該更利於他們的生存。當然,這種冷凍及喚醒的程序純粹是人工程序,比不上上帝的程序,可靠性比較低,所以,冷凍人能否順利復甦恐怕要靠諸神的護佑了——如果地球諸神的法力能延伸到幾十光年外的話。」
四號區的畫面上出現了小崽子的身影,然後囡囡也跟著過來。喬治急忙回身觀看,一邊對禇說:「那事回頭再說!」但他觀看一會兒,忍不住又回頭說一句:
女助手突然說:「開始破殼了!是那個男孩!」
他的態度很認真,喬治也收起笑謔,認真想了想:「應該有40%吧……不,我力爭達到50%。」
褚貴福喃喃地重複著:「50%。」然後他沉默著,不再問了。
視野中也能看到幾根細長的石柱,與周圍景色相比有些突兀,晚霞為它塗上半邊紅色,石柱頂上的攝像頭在微微轉動。這種石柱共有25處,是荒島地面上唯一的人造物。
褚貴富搖搖頭:「但沒哪種動物的卵需要孵化一年半。你咋保證這些人蛋冬天不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