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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史郎日記(13)

東史郎日記(13)

天亮后一看,感到非常遺憾的是,黑夜似乎使我們瞎了眼睛,近在兩間前面的路上,老百姓逃跑時扔下了許多衣服和被褥,早知如此,昨天夜裡我們就不會挨凍了。
我們當即在村子里放了火,接著便向另一個村子進發了。
每當我感到睡意像繩子一般用力牽動我身體的時候,而寒氣又從繩子的另一端拚命地將我往回拉。多麼寒冷的夜晚!令人睏倦的夜晚!
每次衝鋒都使許多人送了命。衝鋒是我們最有力的武器。它比大炮飛機以及任何現代武器都偉大,戰鬥愈激烈,衝鋒愈果斷。
夜空漸漸泛白,我也蘇醒了過來,不由得覺得渾身的血發熱了,我要舒舒服服地吸支煙。別說背包,其他隨身攜帶的所有物品上,都降滿了霜,遍地都是刺刀般的霜柱。幸虧沒有颳風,天氣雖冷但是還能挺得住,否則,那就擋不住寒冷了。
"鳴——"她倒下了,像保護戀人一樣倒在男人的胸膛上。
野戰部隊的士兵們總覺得只有自己打的是惡仗,什麼苦都吃過,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王牌軍。連在同一個中隊的人都覺得自己的小隊比其他小隊要強——這種夜郎自大的想法普遍存在於中隊士兵中。
凌晨兩點左右,第二大隊隊長派人來和我們商定宿營地點,所以我們大隊也決定找個村子住宿,我們真是歡天喜地。
當下到平地的時候,幾名遭到我們突然襲擊的殘兵敗卒,如驚弓之鳥從山麓的兩三間破屋子裡逃了出來,被我們當場擊斃。
部隊穿過竹林,上了大道后,停止了前進。黑夜裡,有幾戶人家隱約可見,上級命令我們警戒這條大道,在路邊的凹地里擺開了陣勢。嚴寒凍得我們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肺像是已經凍結在冰冷的空氣里。狹窄的溝里無法躺下,只好坐等天亮,我把從內地帶來的緊腿褲穿上以後仍然覺得很冷。夏天在北支那,為了減輕背包重量,曾經想把羊毛衫和羊毛褲扔掉,因為沒有捨得而一直帶在身邊,現在派上用場了。當時由於炎熱、疲勞和辛苦,即使扔掉一頁紙都會感到一陣輕鬆,但我在行軍途中一直背著它們從九月、十月到十一月,整整背著它們走了三個月。這種貪慾是我獨有的呢,還是人之共性呢?
屈著腿的膝蓋頭像是裸|露在外碰著冰冷的東西一樣,凍得發痛,我靠著斜坡坐在十幾根稻草上,蟋縮著身體等待天明。然而,這個連血管都快要凍結的寒夜,竟是個漫漫長夜,好像永遠不會天亮似的。
我們每當宿營時,都是首先掃蕩村子,殺掉農民,然後睡覺。農民們之死可以保障我們睡眠的安全。
南京在哪裡?我手搭涼棚,蹄腳極目四望。但是視野里沒有一處像南京。只聽到從遠處雲層下傳來友軍飛機的轟炸聲,猛烈可怕,接連不斷。
"那麼,多保重!"
我們走得更歡了。右邊有座大山,中隊長查了地圖,說是紫金山。
我在這裏了解到,當這次戰爭開始時,敵軍是如何調查我軍內情,如何準備同我軍作戰的。可惜的是,這本書當時被准尉燒掉了。這本書對日軍今後來說,有某種程度的參考意義。
我們爬上一座滿是石頭的山,上面只有雜草。我們在山頂上俯視著剛才走過來的高地,猶如海洋一般遼闊,又如山的起伏一樣伸向無限的遠方。巨大赤紅的朝陽從東方升起,色彩斑斕,光耀奪目,蔚為壯觀。群山延綿,層巒疊蟑。我們下了山又上山,上了山又下山,翻過了三座山頂。這時,遭到了右側山上機槍的掃射,行走在我前面的一名士兵當場犧牲,三名重傷。
十二月九日。早晨九九藏書七點,我們攻佔了敵人的陣地。敵人已逃進山裡,留下了堅固的鋼筋水泥碉堡,上面用土和草進行了偽裝,前面有高七寸、寬兩尺的射擊孔。碉堡的后側安著一扇厚鐵門,裡外都上了鎖,加了裝置,為了與其他的碉堡聯繫,挖有交通溝。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封閉射擊孔和鐵門,只要碉堡安全,人呆在裏面就安然無恙。我們急行軍追擊敵人,穿過平原、越過山巒,發現三十五聯隊正在前方大道上大搖大擺地前進。
"聽說,三十五聯隊的夥計們罵第二、第三大隊你們這些小子知道不知道什麼叫出擊!你猜怎麼著,他們聽了居然不生氣。"還有人煞有介事他說。
有個大水塘,上百隻鴨子在水面上游來游去。自從在中支那登陸以來,我們從未得到輜重兵的糧食補給,糧食全靠徵收來解決。這是因為道路惡劣,輜重兵前進困難。我們每到一處宿營,首先必須把第二天吃的大米搞到手。一看到鴨子,大家高興得提高了嗓門在追趕。火線上正在追擊敵人,而在這個離火線兩百米的後方,卻在拚命搶掠鴨子。我們槍擊棒打,弄到二十五隻鴨子,肥嫩的鴨子加上鹽和糖烹調,飽餐一頓,其味道美不可言。
我擔任偵察兵,隨中隊長去了前線部隊的所在地。我中隊的小隊長已經全部陣亡,眼下各小隊的召集人第一小隊是軍曹,第二小隊是軍曹,第三小隊是伍長。所以,所謂軍官偵察兵,必須是中隊長親自出馬。說到中隊幹部,准尉戰死,曹長負傷,少尉也戰死,另一名少尉負重傷,剩下惟一的幹部就是中隊長了。
有個士兵來取擔架,說火線上已有四五個人陣亡,隨著向南京推進,戰鬥到了白熱化。生死大權操縱在上帝手裡。
我們力大無窮,士氣衝天,所向無敵。
我們把死和痛苦拋到九霄雲外,向前奔跑,猶如餓狼撲食。
一個士兵扳開女人的手,使勁地把她拖開了。另一個士兵"晦"的一聲用刺刀扎進了男人的胸膛,女人一聲大叫:"礙…"發瘋似的衝過去,緊緊抱住男人哭了起來。她嚎陶大哭,好像要吐出血來。真是個非常動人的戲劇性場面。不一會兒,她把緊緊地埋在男人胸口的、滿是淚水的臉抬了起來,衝著我"謠目而視。她懷著對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即將失去生命的男人的深深的愛,懷著對我們的刻骨仇恨,用手指著自己的胸膛說:"刺吧!"不,應該說是她嚴厲地命令著我們。
第二中隊衝鋒時傷亡二十多人,只不過佔領了敵人一個火力點,戰鬥又處於對峙狀態。
部隊繞開敵人陣地前進著,好像是怕和敵人遭遇。
聯隊的火炮一轟,隨著劇烈的爆炸聲,敵人如波紋一樣四處散開。他們驚慌失措、抱頭鼠竄的醜態,我們看得一清二楚。我在這裏遇到了丸山四郎君,他給我喝了些支那酒,還給了我三支香煙。
十二月四日。
在最後一個山頂上休息的時候,發現三十五聯隊依舊在通過山下小路。看來他們要搶在我們前面進南京了。
槍聲連續"啪啪啪"作響,猶如將一把蒲扇貼著飛快轉動的自行車輪子發出的聲音。敵軍和友軍四中隊的機槍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黑夜的寧靜。先頭部隊與敵人交戰時,我們停止了前進。
我們往往僅僅為了天亮之前平安地睡上三個小時而讓許多農民去死。這也是戰場上的一大悲慘情景。
"喂!今天真冷啊!"
"你加入生https://read.99csw.com命保險了嗎?"我問。
我們立即掃蕩了村子,抓來了五男一女。先將五個男人綁在樹上,另一個因為是女人,把她放了。可是這個女人緊緊抱住一個二十六七歲皮膚白凈的男子不肯離去。她看上去二十二三歲,可能是這個男人的戀人或愛妻,因而不忍離去,表達了她對這個男人熾烈的愛。那情景慘不忍睹。這時,有人拉開她,讓她趕快獨自逃命,可是她卻死死地抱住那個男子不放手。在他們家裡搜出了兩台敵人的無線電發報機。不是他們進行了間諜活動,就是敵兵在他們家裡進行了活動。總之,物證俱在,那是必死無疑了。這個男人只會講一句日語:"謝謝!"或許他以為他所說的日語"謝謝"就是"請原諒我"的意思。即使我們對他說"把你殺了",問他"這個女人是你的老婆嗎",問他"村子里的敵人什麼時候逃跑的","你是不是在搞間諜活動",他都只用一句日語來回答:"謝謝!"雖然他並非故意這樣,但是我們總覺得這是在耍弄我們,令人惱火。
北京事變。日俄戰爭等,清朝在宣統年間滅亡。憂國之士孫逸仙為建立理想國家發起革命運動,聯合張作霖、段琪瑞打敗了直系軍閥曹錕、吳佩孚等,取得了革命的成功。孫文臨終前留下遺囑: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國之自由平等。積四十年之經驗,深知欲達到此目的,必須喚起民眾及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鬥。現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務須依照余所著建國方略、建國大綱、三民主義及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繼續努力,以求貫徹。最近主張開國民會議及廢除不平等條約,尤須于最短期間促其實現,是所至囑。
被綁在樹上的人,有的被刺死,有的被砍死,有的被擊斃。
這是殉難!是為愛而殉難!從她那豐|滿的胸膛里流出的赤紅的愛與恨的鮮血在男人的身上流淌著,似乎還在保護著他。
"嗨!"
第四中隊在前面帶路,一會兒走的是羊腸小道,一會兒走的是田梗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寒氣也越來越逼人,我們彷彿走在高原上,周圍一片漆黑。疲勞、寒冷和瞌睡在折磨著我們,突然,前方傳來槍聲。
"再見!"
此時此刻逃脫嚴寒之苦,實在是莫大的幸福。我們發現了一個村子。農民們見我們進了村子,驚慌不已。我們首先搶了他們蓋的棉被,他們像壁風一樣拚命地抱住不撒手。有一個婦女氣沖沖地趕來大聲地喊叫,要把被子奪回去,這個女人氣焰囂張,對於我們這些日本軍太無禮。我們一怒之下一腳把她踢翻在地,於是這個撤潑的中年婦女就像不倒翁那樣轉起身來,一聲不吭地呆了一會兒以後,嘟嚷著氣急敗壞地溜進了黑夜之中。
我想,這次命是保不住了!但是,我總想在死前,充分發揮我的作用。要是不能如願,必將留下千載遺恨,死不瞑目。
前進一停止,就感到寒氣開始從四面八方吞噬我們的身體,肉體受著寒氣的折磨,睡意使得我們很緊張。手觸摸到槍機等金屬物體時,甚至會冷得發痛。不一會兒,部隊折向了一條岔道。
紫金山下有一座雄偉的白塔,後來才知道,那是孫文的墓。從遠古堯舜開始,擁有四千多年歷史的世界第一大國——富饒昌盛的支九九藏書那,在清朝道光皇帝時代和英國之間發生了鴉片戰爭,英軍進攻並封鎖了廣東、廈門、寧波、上海等地,逼至南京,就這樣,香港被英國佔領了。第二次是英法等八國聯軍發起侵略戰爭,北京文化被毀,古代文化珍品慘遭洗劫,九龍地區割讓給英國,基督教傳教士取得了居住權,擴展勢力,滲透到支那的邊邊角角,阻礙了聖戰。英法侵略亞洲實在令人憎恨。英國人侵略印度,改朝換代,維多利亞女皇成了印度的皇帝,還征服了巴基斯坦,吞併了緬甸。法國滅掉了越南,將安南、東京、交趾支那合併起來,稱作法屬印度支那。俄國佔領了西伯利亞,並利用《璦琿條約》佔據了黑龍江以北和烏蘇里江以東地區。列強為了欺壓清國,相繼發動日清戰爭。
這一出悲劇的確打動了我們,我們紛紛議論:"支那也有了不起的女人!"
八日,第一大隊從火線上換下了第二、第三大隊。第二、第四中隊為火線部隊,第一、第三中隊為預備隊。我們中隊是預備隊,倒也逍遙自在。
藍色的封面上寫著"極機密文件"五個紅字。
此時此刻,我懷著悲愴的心情,已完全決心赴死。傍晚,森崎部隊總算抵達。輜重部隊也到了,給我們每人分配了十二支響牌香煙和少量的酒。
在黑暗中,香煙火一個個掐滅了。"一,二,三,四……"響著低微的報數聲。
敵人還在向黑暗處射擊。到處都可以看見篝火,大概都是凍得打顫的敵人點燃的。
最近,對於我們來說,放火已成了家常便飯,覺得比孩子的玩火還要有趣。
還有最後的五分鐘就要開始攻打南京了。死神在我們前方,露出貪婪的冷嘲,等待著。我的二十六歲只剩下最後幾天了。不!也許只有幾小時了。父老鄉親們不時地浮現在我的腦海里,父親在我的面前,母親在微笑,弟弟默默地守著我,妹妹在呼喚我。
我們的任務是避開小股敵人,直驅南京。黑暗中,在那彎彎曲曲、七高八低的田埂上走了很久。寒氣越來越重,讓人感到至少是攝氏零下十度。嚴寒之苦我實在難以忍受,不由得掉下了眼淚。手腳都凍得不聽使喚,彷彿四肢要離開身體一樣,恐怕這是我從未體驗過的寒冷,我流著淚,咬著牙。
一個普通女人嚴然像將軍一樣以其巨大的威嚴命令我們!
"那要不要燒一幢房子暖和暖和?"
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把他放了。
但是,事後我們很後悔,這個支那人為什麼單身一人在戰場上四處遊盪呢?應該把那傢伙殺掉。
我們的熱血在沸騰,氣力旺盛,不怕苦不怕累,心裏燃燒著希望,挺身大步向前。
據說三十五聯隊夜襲了敵人,佔領了他們的陣地。我們預備隊因一線部隊未能向前推進,所以得到了充分休息的時間。這真是因禍得福。但是,遲遲不能衝上去奪取敵人陣地,實在令人焦急。第二、第三大隊都是些窩囊廢!我們邊抽煙邊議論。
近來,要七點過後天才亮。十二月六日早晨六點,天還未亮就出發了。只見前方層巒疊嶂。穿過一條據說是通往南京的大道再前進,不遠處有一幢四周圍著欄杆的石結構房屋。
寒天中沒有一絲暖意的太陽即將西沉,我們挖掘壕溝準備睡覺。夜幕降臨時,命令我們到後方征糧。我們搜查了村子里家家戶戶的各個角落,連一粒米也不放過。接著不得不火速做飯,送給第二中隊的傷員和正在戰鬥的官兵們。在填飽了他們的肚子之後,再做我們的,然後還得找米,結果,弄到九九藏書的只是山芋。因為時間緊迫,沒煮就帶回陣地,像老鼠一樣啃起生的來。
吃完早飯,正在昏昏沉沉地打瞌睡的時候,遠處響起了"出發"的叫聲。一望無際的丘陵幾乎是不毛之地,層層疊疊,像波浪此起彼伏。前方起伏處的頂點是敵人的陣地,我軍第二、第三大隊是先鋒部隊,我們第一大隊是預備隊。
"把這女人從男人身邊拉開!"中隊長下令道。
"列隊!"終於出發了,時針指向整九點。
十二月七日,早晨七點一起床就出發了。第一大隊是聯隊預備隊,第二、第三大隊是前線部隊。從村子出來前進了大約一百五十米時,遭到了敵人的頑強抵抗,戰鬥在激烈進行,火線上重機槍子彈已經不足,步兵炮彈也僅剩下六發了,而我們預備隊卻是非常輕鬆愉快地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戰線絲毫未能向前推進。
天氣寒冷。行軍路上,寒風刺骨。呆在屋子裡的時候,大家都想圍著火堆盡量暖和一下身子,恨不得把火堆抱在懷裡。
"刺吧"
《日本陸軍秘密擴充兵力之判斷》二十六年四月《日本戰時陸軍兵員及編組之判斷》二十五年三月《日本陸軍新編製裝備之判斷》二十六年四月(以上三個文件日期均系民國紀年,分別指1937年、1936年、1937年。)從下午開始,我們第一大隊編為右翼第一線部隊,分散前進。敵人在前面高地一帶布好陣,依靠火力進行頑強抵抗。
我們就像碰上追蹤了五年甚至十年的敵人一樣,精神為之一振,情不自禁地高呼:"萬歲!"這尺把長的石頭路標,簡直是我們的辛苦、死亡和鮮血的結晶。
我們開始下山,從狹窄的石子小道像猴子似的滑下去。
我的一生或許就此結束。應該是赴死攻擊的時候了。我要衝鋒陷陣!我要把我為攻打南京所擁有的激|情力量當做我終生的驕傲和榮譽。為愛國而赴死之前,我將拋棄一切私心雜念。一個優秀的士兵必須視死如歸,毫不猶豫。我決心成為這樣的士兵。
兩三個戰友從屍體懷裡摸出香煙貪婪地吸了起來,好像在說:"好久沒抽了!"有人甚至還搜錢。我很討厭從死人身上找煙抽,總覺得抽了他們的煙就意味著死亡,所以碰也不去碰。前進了大約兩里路,看到在石頭路標上寫著"南京市"三個字。
我分別給母親、兄妹寫了遺書。
我們對這一對青年男女很感興趣,所以把他們放在最後處死。
士兵們把僅有的五六所房子擠得滿滿的,擠不下的士兵鑽進屋外的草垛里禦寒睡覺。我也鑽進了草垛里。十二月的氣候,天寒地凍。雖然我們感到寒冷,但卻沒點篝火,因為篝火會把我們的位置告訴給敵人的炮兵吧。我們在草垛里過了一夜。
我們到達的地方是第二大隊的伏擊地,大部分士兵躺在敵人射擊死角的斜坡上,少數士兵在陣地的前沿用重型武器向敵人射擊。敵人也在猛烈地還擊,他們的身影清晰可見。
"謝謝。我身上還沒有傷,還得前進。我不知子彈是穿過我大腿還是穿過我心臟,一切聽天由命!命運這神秘莫測的力量在支配著我,所以,用不著小心,也用不著留神。把生命託付給命運,向南京前進!"
中午,我倒在草垛里睡覺,木之下太郎躺在擔架上被抬了過來。據說他在做飯的時候被流彈打傷了右大腿,子彈穿透了肉,當時劇痛難忍,現在已經不太痛,好多了。他的傷口沒有敷藥,問我有沒有什read.99csw.com麼好葯,我給了他一種叫"阿斯達姆"的外用藥,還給他做了鴨湯。他一邊表示感謝,一邊大口大口地喝得很香。
南京總攻擊開始了!
寧靜而又嚴寒的夜越來越深了。總覺得心情也隨之沉重和緊張起來了。
中隊長喊道:"加快步伐!不能讓三十五聯隊搶先佔領南京!"這一喊激起了我們爭先恐後的情緒,一心要第一個衝進南京城。
我在黑暗中散步的時候,在地上揀了一捆稻草,分給好幾個戰友,每人屁股下不過墊了十五六根。僅此一點兒,大家都覺得像坐在暖氣上一樣暖和。
我們三個偵察兵順小路前進。前面走來了一個穿長袍的支那人,他擺出支那人特有的抱手方式——兩手插在藏青色的長袖筒里。中隊長懷疑此人手裡拿著手槍,有些膽小,停止了腳步,我想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呢?於是上前搜了他的身。
有人說這裡是軍官學校,也有的說是兵營。廣場上還有用葦席搭成的簡易倉庫,裏面存放著馬具等軍用器材。馬具、水壺以及飯盒等幾乎所有的器材和日本的軍用品一模一樣,還有一部《步兵操典》,其內容也幾乎和我們的相同。
"嗯。所以去住院。我挨了子彈,覺得很走運,這點傷沒啥!雖然現在你還沒有受傷,但是更激烈的仗還在後面。聽說南京附近的陣地很大,從今天的情況來看,正因為你沒有受傷,所以危險性更大。我受傷了,反而安全,因為醫院是安全地帶。你一定要多留神。"
白天的戰鬥幾乎在步兵炮和重機槍的攻擊聲中結束了,而我們卻聽著炮擊和機槍的射擊聲迷迷糊糊地睡了。夜裡,敵人開始盲目射擊,我們又繼續前進,冒著無法忍受的嚴寒,在黑暗中的田埂上東倒西歪地行軍。冷,大冷了!手腳的末梢神經似乎已失去了知覺。因為晚飯吃了糯米飯吧,我覺得胃裡難受,隱隱作痛。我想吃藥,將水壺放到嘴邊時,水卻倒不出來,已經結冰了。但是,水並沒有全部凍結,只是表面一層結冰,所以"嘩啷嘩啷"使勁一搖,就冰破水出。
能否衝出最後的死亡線呢?我已經沒有絲毫恐懼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只想精神抖擻,勇往直前,我們已經被戰神附體了。不怕千難萬險,不怕任何犧牲。
"可是……"荒木伍長說,"也許這幫傢伙先到南京,但是南京是敵人最後的防禦陣地,規模最大。防線不會輕易突破,將有一場激戰,等他們和敵人交戰,打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們出其不意地殺進城裡,豈不是更好嗎?所以,還不定誰先進南京城呢!"
這就是今天的我們。我們變成了殺人魔王,縱火魔王!
"原來愛的力量比死更強大。"
當太陽升到竹竿尖頭的時候,命令我們開早飯,我們分隊走進一戶支那人家吃了起來。但支那人家的米飯凍得像冰碴一樣,嚼在嘴裏如同生米。幸好還有山芋,讓苦力煮熟,填飽了肚子。支那的山芋和蘿蔔一樣雪白。
"如果子彈打光了的話,也得像三十五聯隊一樣,發起衝鋒!"我們說。"若是我們的話,一定衝鋒,兩小時就拿下敵人陣地,給他們看看!"有的人還逞強地說。
忽然傳來了激烈的槍聲,機槍在盲目地掃射,炮聲隆攏槍聲像波浪一樣,忽高忽低。大約三十分鐘后,接到了前進的命令,剛才一陣激烈的槍戰,奪下了敵人陣地。我們冒著敵人雨點般的子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敵人第二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