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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史郎日記(24)

東史郎日記(24)

不知為什麼,從左邊數第四個老人總讓我想起我的父親。
他們的臉被打腫了,鮮血滲了出來;衣服被打裂了,從破衣裳中,只見他們的腿上也流著血。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拚命地叫著:"大人!大人!"一邊哀求一邊跪拜。
人類最後會不會展開鬥爭,對月球的土地進行分配?
"但是……"
我心中暗想:這就對了,哀求他們饒命,只要能勾起他們一點惻隱之心就好辦了。
突然,"叭!叭!叭!"槍聲響起,車站工作人員跑進來,叫著:"偷襲了!"
為了準確無誤地完成任務,我們必須同時兼備冷峻的判斷力、強烈的意志與勇往直前的勇氣。這就要求我們正確判斷自己的情感是宋襄公之仁,還是吉丁蟲佛龕(此為日本古代名寺法隆寺內藏瑰寶之一,因嵌有吉丁蟲翅膀而得名。)底座上繪的薩捶那王子捨身飼虎之愚,從而採取正確的行動。
我只是一個農民,沒有學識,什麼都不懂。這塊土地仁慈地養育了我。但同是這塊土地上的人現在要把我這條老命也索去。我沒做過任何壞事。我的老婆、兒子、孫子也都是無辜的。為什麼要讓我們慘遭這種厄運呢?這實在是太不人道了,總會遭報應的!
"這也可憐,那也可憐,那就一個都不殺了。"他們四人叫道。
這時,川土、木下、竹間、荒山這群混蛋——在我看來他們就是一群混蛋——齊聲反對。
我也不甘示弱:"不能殺這樣的人,他們太可憐了。"
但我沒有堅持下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最終一個人也沒能救成。我被一種寂寥的感覺緊緊包圍。我開始試著反省:"難道像我這樣的人是一個膽小鬼嗎?"
再看看那四個士兵吧!
"他們肯定是農民,要是敵兵的話,那天早上就不會呆在村子里了。"
在這場雨之前殺死的十六具屍體被雨淋透了。我望著遠處的山巒,吸著香煙。
"但是,東君,"小隊長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萬一他們去敵人那兒告密可怎麼辦?他們建造了我們的陣地呀!"
我的腦子裡定格了一個放大的鏡頭,就是那個漢子叉著腿,挺起胸,舉起右手,渾身是血的身姿。我覺得他好像就在嘲笑我的宋襄公之仁。
"那就只有決戰到底了。我可不會退卻。我不認為有什麼大不了的。就憑他們那群殘兵敗將,成不了大氣候的。"
荒山嘴裏叫著媽的上去又是一刀。這個漢子總算咽氣了。
三月二十四日。
那些可憐的老人,時而被踢得滾在地上,時而被打得彎下腰,時而被推得東倒西歪。他們四個士兵好像在炫耀誰更兇狠,誰更毒辣。我對他們沒有半點好感。他們覺得惡狼撲向小羊是天經地義的事,從他們的態度里看不出一絲罪惡感和良心的譴責。
但萬一這裏面混了一個敵人,那事態可就嚴重了。而我們又無法找出這個敵人,我們小隊里沒人會說支那話。釋放他們就意味著敵軍的來襲。還是要殺!可能你會同情他們。我真弄不懂你怎麼會同情他們的read.99csw.com。沒想到你的本質中還有這一面。但無論如何要殺。"
他的樣子非常壯烈,我們個個都給驚呆了。
無辜的家人被虐殺,自己的房子也被毀壞了,現在被強制押來做苦役,到頭來還是要被砍頭。
我今天對農民所抱有的同情,作為一個普通人來說是非常自然的,但在我身上是一種錯誤,因為我是一名為了取得勝利而奮戰的士兵。
為了取得勝利,在我們前往勝利的過程中,只要對我們形成一點點阻礙,包括過去、現在甚至將來可能會形成阻礙的所有人,我們都得像沒有思想、沒有道德、沒有人情的殺人機器一般,冷酷而精確地完成任務嗎?
"喂!都要死的人了,不要這麼粗暴對待他們嘛!我說道。
我望著被排成一列的支那人的臉。他們的臉上滿是緊張與痛苦。他們沒有哼一聲,也沒說半句話,只是高昂著脖子,怒瞪的雙眼像猛獸的獠牙一般銳利。他們從沒想到會被砍頭,直到脖子上套起了繩子,才意識到死神離他們不遠了。
根據自古以來的東方思想,道德並不單是由個人的相關契約而形成的人的價值,人倫則是基於既深又廣的天道,天道不在於捨去個性的普遍法則,而是把所有的個性作為個性來包容;不掩蓋任何事物,而是讓它們各得其所,構成宇宙的曼陀羅。它是仁義,是慈悲,是道德。可是,實際的存在在本質上具備這種本性,而現實則遠離它。領導現實,除非形成真正秩序,人我雙方都純潔,否則,必須經過戰爭。阻礙這個真正秩序的就是惡,消滅這個惡而實現真實的努力就是善,就是正義。
如果沒有與人戰鬥的慾望就失去了自己的個性。一個民族要繼續存在就要保持自己的個性。所謂有力量的個性即指擁有戰鬥的力量。想得到和平的最好捷徑,莫過於消除自己的個性。然而,由此得到的和平,卻只能是一種帶來自身受奴役和民族衰敗之命運的和平。這就是慣於拋棄個性的智性所描繪出的和平。如果要適應現實,就得沉淪于這種和平。
天地悠悠無垠,我們把戰爭視為偉大,但它與天地一比簡直不足掛齒。
當我們被行軍與戰爭弄得筋疲力盡,或是晚上站崗時,嘆口氣仰望天空,只能看到我們生存的大地、我們沒日沒夜行軍與打仗的大地和天空中幾億顆閃爍的星星。
我哼了哼,依然躺在那兒抽煙。下著這麼大的雨,哪能往外跑?唉,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依然躺在那裡。
——摘自中良哲次氏《戰爭與知性》
十六個人被從地下室帶出來,他們的脖子都被套在一根繩子上。往他們脖子上繫繩子時,荒山上等兵滿懷惡意地又踢又打。
"那就把他們全放了,不就完了嗎!我看你們是害怕敵人的夜襲吧!混蛋!"我回答道。
沒想到荒山用堅硬的鞋尖踢這些跪在地上的人,還舉起棒子,像打一條狗掄了過去。
在殘酷的戰場上,良心和道德應該以什麼形式出現呢?
我看看自己手中燃滅的火柴梗,又看看他的臉,沒有作聲。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我不會因他採取這種態度而恨他。雖然平時奴役他干苦力活,但因為他與我父親很像,讓我恨不起他來。我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從九-九-藏-書刀下救出這個老人。
我心中很不同意,甚至反感小隊長的作為。我真心地希望他們能獲得釋放,幾次為他們求情。要是我也是他們其中一員的話,那該是一件多麼悲慘的事啊!
"戰爭中果真沒有人道嗎?"
這一天風和日麗,碧空萬里。我們為這萬物復甦的春天而歡歌。
有人說,戰爭是生物生存的必然過程。我們難道不應該珍視這種必然嗎?如果戰爭是一種必然,那我們只有拋開憐憫,硬起鐵石心腸去追求力量、獲得力量,在戰鬥中前進。作為現實,擁有力量就是正義,所謂正義就是力量。
所謂的生存就是進步。所謂進步對自己來說就是努力,與此向時,又必須是對他人的戰鬥。歷史上眾多的王朝滅亡了,他們不是自然滅亡,而是為自行滅亡不得不進行了戰鬥。歷史的發展賦予了這種諷刺性的命運。
(三)宇宙的道德性
"你說的人道就是同情心嗎?"
每一種存在也就是所謂的個性。宇宙由所有的個性構成,特別是生物和人生是由其賴以存在的個性及其傳統構成的。人要保持自己的個性,必須有廣義的戰爭。
我開始在心裏反省起自己的行為和感覺來。
"荒山用刺刀挑了一個、兩個、三個,當他準備挑第四個時,只見那個四十齣頭、人高馬大的漢子一下子站起身,完全是一副敞開胸膛任你刺的氣勢。他的眼睛狠狠地瞪著荒山。
"他們都是些善良的農民,而且幹活很賣力,很聽話,他們可沒有半點反抗。我認為不能殺這些人。這樣做不人道。"
在第一線上時,也沒看出川上和竹間有多勇敢。他們四人之中,只有荒山上等兵是勇敢的。對他的勇猛,大家是有口皆碑的。他不論什麼戰役都打得很頑強。他是一個愛自我陶醉的人,但同時又是一名勇敢而殘酷的士兵。
"他們不老實!"他說完打得更帶勁了。他好像覺得在眾人面前採取這樣的舉動會顯得更勇敢。
嘴巴不大,下巴有點翹,上面長滿了鬍子。顴骨向外凸,但臉部很瘦,他的面容有點像我年邁的父親。這樣一想,就越發覺得他可憐。兩天前,我給了這個老人兩盒煙。今天我本想在他臨終前再給他一支,誰知他從懷裡取出了前幾天我給他的煙。我擦了火柴想給他點著,他卻滿臉憤怒,把煙給扔了出去。只要是日本兵給的,哪怕一支煙,他都不願接受。
小隊長村下少尉就是否殺他們一事,召集我們討論。我認為不該殺這群可憐的老年人,當然裏面也有壯年男子。他們都是農民,不是敵人。他們一直很馴服地勞動,沒有半點反抗之意,把我們的意志當成他們自己的意志,我主張應該釋放這些人。
的確,現在是在進行流血的鬥爭,我們的任務不是去撫摸支那人的頭,我們的手應該狠狠地敲打他們的腦袋,粉碎他們的骨頭,毫不留情地……但是,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一切嗎?這場戰爭,這場不宣而戰的戰爭,另一方面不也需要做安撫工作嗎?!
防衛工程已經完成了。工程結束之時,就是這些一直順從勞作的十六個苦力上西天之日。
我跟你們的敵人和你們的軍隊沒有半點關係。我只是揮動鐵鍬read.99csw.com、終生以土地為生的農民。我與戰爭沒有任何關係,靠天吃飯,一直與土地打交道。為什麼我要面臨這種妻離子散。
家破人亡的災難,還要搭上自己的老命呢?這也太殘酷了,這不是一種罪惡嗎?
"我認為即使在戰爭期間,有的時候也還是必須講人道的,當然並不是指任何時候。"
"一路上對苦力們又踢又打的川土和竹間,卻一個人也沒殺。木下呢,用刺刀在別人殺死的屍體上虛張聲勢地做做樣子,只刺進去一兩寸深,遭到眾人的嘲笑。我們的小隊長一個人也沒殺。"
為什麼會發生戰爭?有人列舉出了戰爭必然發生的理由。
越過鐵路后,被繩子綁在一起的老人們跪伏在地上,悲痛地哭了起來,不斷地叩頭請求饒命。
人類自認為是最偉大、壯麗的事業——戰爭,與宇宙一比,該顯得多麼渺小啊!
正義者必須進行戰爭。這種戰爭是出自宇宙道德性的道德戰爭。所有的民族、所有的國家都能看出,我們這次攻城掠地的戰爭是神聖的戰爭。
沒一會兒,十六個苦力都被處決了。野口目擊了整個過程,他這樣說道:"他們被帶到半山腰。在那兒有一條傾斜度不大的小路。
我聽了他的話后,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能是錯誤的。看來他們裏面果然混有殘敵,就是那個壯年漢子。
(一)人的個性
歷史是發展的。在這個發展過程中,僅僅保存自己意味著最終只會毀滅自己。為了不單單保存自己,還要發展自己,這一切都必須戰鬥。如果不酷愛戰鬥,莫如自己退卻。自己退卻只有在消滅自己的過程中才能得知。
戰爭就是無限制地行使暴力。戰場上沒有比宋襄公之仁更可怕的了,我的淺薄的人道觀,就好比宋襄公之仁。
荒山嘿地刺了一刀。他應聲倒了下去,但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隘的一聲,睜大眼睛,又站了起來。任憑胸口的血汩汩地往外流,他用日語叫了一句上等兵,然後叉開雙腿穩穩地站住,還舉起右手微笑了一下,似乎在等著第二刀。
木下是一聽到有戰鬥就留在後方,到現在還沒有打過一次仗的膽小鬼。有個晚上,他在南樓下村放哨時,聽到馬用前蹄刨地的聲響,就大叫:"敵人進攻了!"嚇得魂不附體。
我諷刺道:"成了落湯雞嘛,辛苦啦。"他居功自傲地徑直去向小隊長彙報,我又抽起了香煙。
"擔任戰車隊隊長的中尉砍了四個人頭。他的動作熟練而利落,大家看了都很佩服。中尉在砍第五個人的頭時,說要留一點皮肉。他的刀功實在是到家了,遭砍的頭垂掛下來,只有一點點皮肉與身體連著。
不論是將對我們發生危險的,或是曾經帶來危害的,以及可能有害、可能無害的一切,我們都得不受人情與道德良心的譴責,毫不遲疑,當機立斷地殺戮,難道對我們的要求就是讓我們變成冷酷的、不講人性的機器嗎?
他臉頰下凹,有些禿頂,幾條皺紋分成左右兩邊長長地延伸。
"不,講人道不僅僅就是有同情心,我只知道字典上寫的定義是:人所應遵循的道義。我不了解其他的哲學含義。我通過戰爭,嘗試考慮人道這個問題,但怎麼https://read.99csw•com都弄不懂。我現在正為虐殺和人道這兩個定義而煩惱。我認為自己還是能分清人道之外的、戰爭期間士兵所應遵循的軍之道。我揮刀砍殺敵人時不會有半點猶豫。但去殺這些農民,這些安分幹活的人時,還是應該考慮考慮。我無法從哲學的角度來說明人道這個問題,但我感到不應該殺他們。"
在幾十天的行軍途中,我沒有見到一塊石子,也沒看見一座山。看到的只是東邊的大地在遠處與雲彩相連,西邊大地在遠處與天空相連。太陽從大地上升起,又落入大地下,無邊無垠的大地包容了所有的人種。
"你能證明他們都是些善良的農民嗎?"
我憤怒地吼叫起來:"荒山!"就動手去解套在那個長相酷似我父親的老人脖子上的繩子。竹間厲聲制止,但我還是不顧一切地解繩子,這時,荒山、川土、木下等一齊大聲叫起來:"東君!快住手!快住手!"
小島是一個很會拍馬溜須,對上司表現出極大熱情的男人。他是二年兵,曾是我們新兵的管理員。他要我們談軍人精神,故意刁難我們,為著抽煙的事兒,我不知被他訓過多少次。晚上,我去中隊後面放痰盂的地方躲著抽,也屢屢被他惡意訓斥。
無奈之下,我沮喪地回到了房間,但當我從窗口看到十六個人像被拉往屠宰場的羔羊一般慢慢向前挪步時,又感到一種無法抗拒的衝動,就衝出房間追了上去。川土、竹間、木下、荒山這些士兵就像趕著小羊的狼一般,得意非凡。他們就像耐不住飢餓的惡狼會時不時去舔舔小羊的腿一般,一會兒甩著鞭子抽,一會兒掄起棍子用力往他們背上打去,一會兒用腳踢,一會幾又像訓一條狗一般大聲斥責。
我又禁不住想,為什麼一定要殺他們呢?他們身上有哪一點看起來像個敵兵呢?
宇宙是多麼雄偉、壯觀呀!
我重新回顧了一下自己的戰鬥經歷,我想我能堂堂正正地申明,自己從來沒有膽怯過、退縮過,也從沒有干過愧對良心的事。
他們就是在路邊被殺的。他們已經明白將要發生什麼了,個個都很鎮靜。他們從容地坐下,把脖子向前伸,那種泰然的態度真讓人嘆服。人們經常說古日本的武士個個視死如歸,他們從容的態度,絕不亞於日本的武士。他們裏面只有兩個人試圖逃命。
廣泛地承認所有的社稷與民族的個性,建立秩序,並在新的秩序中實現宇宙的真諦。為了實現這種宇宙的道德性,確實必須有真正神聖的戰爭。
(二)歷史的發展性
不管是什麼戰鬥,我從未從後面偷襲過別人,?從未從戰場上開溜過,我是不怕打仗的。我想我可以毫不誇張他說,敵人來侵襲,我是絕不會有半點膽怯之意的。這並不是盲目自信,也不是自吹自擂。
那個據推測是敵軍首領的漢子,他膽識過人,知道日本兵的等級,而且居然知道上等兵的日語說法。要是放了他,雖說我們不怕敵人襲擊,但帶來的損失將是巨大的。作為一個小隊長,為了儘可能減少手下人員的損傷,盡量減少不必要的犧牲,即使從個人感情出發很同情其他農民,但從大局出發還是決定把他們全殺掉,現在我總算理解小隊長的意思了。
他們被踢得滾在地上,又read.99csw.com被拉著脖子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向前邁步。
"這話就說得太武斷了。我也並不認為他們全是殘敵。
"沒有什麼但是,我們是不會去愛敵人的。愛敵人就是恨自己的部隊。作為小隊長,我不能讓自己手下的任何人受傷。"
打仗是為了贏得勝利,為了取得勝利,就必須用上任何武器。那麼也必須讓道德與子彈作交換嗎?道德也應該成為勝利的犧牲品嗎?如果踐踏道德就能取得勝利的話,我們也得毫不遲疑地犧牲道德嗎?
月亮冷冷地放出清輝掛在我的頭上,但她同時也在幾千裡外故鄉人的頭上閃耀。幾十天來,我們汗流泱背、筋疲力盡地行軍,本以為離故鄉已經非常遠了,但月亮卻在同一時刻照亮了兩地。
每天都是萬里無雲的晴朗的日子。可是今天傍晚時分,暴風雨突然來臨。從窗口望去,異樣的烏雲覆蓋著天空。不久,大粒的雨點"叭噠叭噠"如瀑布般傾瀉下來,一會兒,像榴霰彈般的冰雹也落了下來,天地狂亂、發怒,雨激烈地下著,好像要消滅地上所有的東西。發了脾氣的冰雹聲,瀑布般傾瀉的雨聲,充滿著大地。與連日來明麗的春光相比,與剛才還輝煌的太陽相比,簡直是換了大地。
"心裏想著人道,還能去打仗嗎?"
我有時就會沉浸其中,苦思這種荒謬的比較和永遠得不出結論的問題。
那麼人類為何要不斷重複悲慘與流血鬥爭的歷史呢?我真是弄不懂,毫無頭緒。
我吸著香煙陷人了沉思。
我叫了起來:"不要殺這個老人!"
"我可不能這樣干。我是隊長,我得保住大家的命,也不能讓任何一個部下負傷。"
"小隊長,能不能只殺年輕的,留下這些老頭子呢?"我說道。但小隊長卻答道:"這些支那人殺了我們的士兵,沒有必要救他們。"
我們的戰爭既不是簡單的觀念戰爭,也不是徒然的吞併戰爭。所謂"以八紱為一字",不是抓住其他民族,把他們當做豬圈起來;"為一寧"不是簡單地等同於一家,而是化作一個宇宙世界。
小隊長回來后說道:"東君,真有敵人混在裏面呢!荒山刺的那個漢子說不定還是敵軍的首領呢!"
十發子彈左右的槍聲停止了,小島上等兵進來,抖著濕衣服說:"今天殺了十六個人。留下來的那兩個苦力,妄想利用這場暴風雨逃跑,很快就讓他們見了閻王。"
這些苦力中除了兩三個四十歲左右的壯年之外,幾乎全是年過五十的老年人。最後帶出來的一個是看上去已年過七十,步履瞞珊的矮小老人。
"那些人眼看著同伴一個個被殺,沒有露出一絲反抗與恐懼,輪到自己時,還向前邁出一步,那樣子不像是將被砍頭的人,倒像去天堂似的。
"難道戰爭中還有人道可言?"
但不管我們遵循什麼理論,我們終究還是人,是看到悲傷的事物會流淚,看到高興的東西會歡天喜地拍手的人。
他們一定會在心中這樣默默念叨,一想到這裏,我就感到一種由衷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