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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史郎日記(25)

東史郎日記(25)

"喂,步哨,你看到鬼火,以為是信號彈了。"
"南無阿彌陀佛。"
請求書里署著四個人的名字。那個男子雙手著地不停地叩頭,苦苦哀求。我仔細地觀察,發現其中一青年用右手玩著一個小石子,並且眼睛也盯著那個石子。這種時候還不老實,玩什麼小石子!我覺得他大不像話,就大聲訓斥,他又把頭碰到地面。他的頭很大,三角形的臉,瞪大的眼睛像刀刃般銳利;額頭上布滿皺紋,看上去很陰險。他衣衫檻樓,圓圓的膝蓋露了出來,那張黑紅的臉膛令人生厭。
我們酒後大醉,躺倒在地。
我們從十點開始在這太陽中等待了三個小時,熱得渾身發軟,這聲巨響驚得我們一下子睜開眼。我原以為是炮彈自然爆炸。車輛成了碎片,四處飛散,彈片落在離我們三四米的地方,隊員們嚇得四處逃避。村下少尉鐵青著臉,大聲吼叫:"喂,有沒有受傷的?"
我殺的那個傢伙也緊緊地伏在地上。都是昨天剛殺過的新鮮的屍體,我不想看我親手殺的那個人,於是盡量不去看。
有人說:"在發分怪聲的方向,前幾天徵收到的一匹馬被拴在樹上,莫非是……"我與步哨換崗后在月台上巡視,黑暗中,我注意到"咔沙咋沙,嘎嚓嘎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豎起耳朵,透過黑暗仔細地觀察,隱約看到黑暗中有一匹馬的影子,走近一看,這匹馬被拴在樹上,"咔沙咋沙"地搔著前面,"嘎嚓嘎嚓"地嚼著馬嚼子,"嘎噠嘎噠"地搖晃著馬鞍。果真是一匹馬。
支那人再次排成橫隊坐下,左邊的那個年輕人不知是頭腦簡單還是裝傻,在那裡發著果,沒有像其他三人那樣苦苦哀求。他扭著身體,變換著姿勢,小隊長認為他態度傲慢,用刀尾狠狠地敲了他。在他旁邊的那個四十八歲的男子,奪下年輕人擺弄著的小石子,咕噥著什麼。準是在對年輕人說,老老實實地求饒吧。小隊長認為,他倆在搞陰謀詭計,越發惱怒起來。
我們大醉,一直酣睡到凌晨四點左右。突然,小隊長來了,他命令道:"信號彈在山那頭閃過,快去偵察!"我起身一看,坦克隊隊員正在整裝,滿天星星閃爍,月色朦朧。兩名步哨站在路旁。
"殺了二十個人,會出鬼火。"
忽然,那石榴般流血的刀口和血噴出來的情景,在我眼前閃現,我一陣噁心。
小隊長不吭聲地看著他,突然使勁地打了過去,怒罵:"混蛋!"那天晚上,木下說自己肚子痛,並表明不參加以後的討伐。他從未參加過戰鬥,現在他又想迴避了。
"有嗎?"
二十分鐘過去,蓄著威廉二世式鬍鬚的大男人木下君像將軍似的乘著人力車悠然來到。他的舉動令大家寒心。大家抓住他這種態度極壞、毫無禮貌的行為,大聲地斥責。木下君慌忙想從車上下來,苦力不知道車要停在哪兒,徑自拉著車往小隊這個方向走來。木下君邊叫著"你你",邊在車上暴跳著。激烈搖晃的車停了下來。
"沒什麼異常,是十六具。"
"什麼?什麼?不要說這些稀奇古怪的話,""南無阿彌陀佛。"
昨晚,小隊長說要借給我軍刀。我原打算用小隊長的軍刀,不知何故九-九-藏-書臨到斬殺時,小隊長沒有借給我。不知是小隊長討厭他的軍刀會沾染血跡,還是怕把刀弄斷,我猜想他或許覺得軍刀上沾了血跡是不吉利的,不過,明知軍刀的用途,卻怕被染上血跡,這種想法很愚蠢。小隊長村下少尉還沒有經歷過戰爭,並且從未殺過人。
"是沒有。"
不知誰叫道:"喂,還有哩。請注意!"
我們無精打采地躺著,一邊抽煙一邊看著部隊從眼前通過,這時有一輛六匹馬拉著的彈藥車過來了,車上不是彈藥,而是一大堆毛毯,毛毯上躺著一個悠閑的炮兵,鼻子里哼著歌。
"那好,回去時,我們數數屍體的數目。屍體有二十具就對了。"
時間漸漸過去,我們想早點回宿舍休息,更是大罵特罵。
被砍的年輕人痛苦地掙扎著,兩三個士兵不得已一起刺死了他。
我發火說:"小島,不許你擅自拿分隊的東西,酒也罷,雞也罷,都不是你個人的東西,都應該進分隊全體人員的肚子里。即便你是分隊長也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分隊長沒有這個權力。"
伍長似乎得意忘形他說自己會柔道,又練了起來。年輕人被他摔倒三四次,搖搖晃晃地站在那兒。
"你們認為殺死的二十人中最冤的是哪一個?"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可木下君還沒有到。和以往一樣,為了等木下君,全體人員都要遭罪,大家憤憤不平地痛罵他。以前北支戰鬥時,他給大家帶來過很大的麻煩。
原以為會鮮血淋漓,可由於砍的一瞬間,用力拉了一下,因而沒有沾上血。砍人的時候要果斷,必須是一瞬間。隨著"嘿"的一聲吶喊,立即砍下去。
小道在月色下清晰可見。我們默默地走著,刺刀尖泛著、白光,只有笨重的靴子聲,"吧嚓吧嚓"在寂靜的山間迴響。走了一會兒,我們看到左邊稻田裡橫著一具屍體,是昨天下午殺掉的那個傢伙。往前走了十五六米,又看到右邊有三具屍體。
"鬼火?有鬼火嗎?"
有人試著去握了握他的手掌,說:"很柔軟。是個兵吧。"
我繞到他的身後準備殺他。這時,小隊長發話,帶到山裡后再幹掉他,"快走!"我怒吼著跟在青年的後面。追趕的人們氣喘吁吁地發怒道:"畜生,你敢跑!"
"可確實有點這種感覺,因為這場暴風雨來得太突然、大瘋狂。"
"好像沒有什麼異常。"
"什麼異常也沒有。"
我們來到城門時,小隊長檢查人數,發現少了士兵木下。這個男人始終有氣無力,是個傻瓜。城門的正前面有一條護城河,河上有一座石橋。我們在石橋上休息,等著木下一等兵。
不知是誰最後說了一句,大家一下子都沉默了,但是,誰也沒有感到恐怖。戰爭時期就是這樣吧。不久,我們來到前天殺死的十六具屍體的地方。一、二、三、……十六,真是十六個。這些屍體有的頭歪著,有的頭朝下,有的頭仰著,滿地都是。斷頭的軀幹發怒地衝著蒼天。捅過的屍體像隨便扔掉的衣服一樣橫在那兒。
接著,野口一等兵砍了另外一個人。也僅僅是一瞬間。
"不知道有沒有。不過,還是鬼火吧。"
坦克隊士兵徵收時帶回來的四個支九*九*藏*書那人今天要被處死。
"可是,立花說確實不是流星,他說是像銀白色、紅色的火焰一閃而過,變細之後消逝了。"
那個超過四十歲的男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說他四十八歲,又補充說:"我有父母,有妻子,有兩個孩子,他們都在等著我回去。我不是軍人,是農民。請一定寬耍"他不停地下拜,額頭叩著地懇求著。他說他的妻子已四十歲。他在紙片上寫了一份請求書交上來,可是我們一點也不懂上面的意思。
"是不是鬼火?"
我對立花說:"不管怎麼樣,去偵察一下,一個小時不到就回來,當心點兒。"
"步哨,信號彈是從哪個方向升起的?"
小島是個徹頭徹尾對上司陽奉陰違的人,他偶爾使用下級,也是為了自己的安樂。他為了能晉陞伍長,把四隻雞和三升酒拿去進貢了,隊員們個個義憤填膺,卻沒有一個人當面去說。每碰到我的斥責,他都若無其事地回答:"是嗎,你們要以為我是在拿兜襠布,我也沒辦法。"現在,他準是在向小隊長彙報吧。
那個對著荒原上等兵大叫、齜牙咧嘴地傻笑的男人,即使在地獄里也會被這場暴風驟雨蠻橫地颳倒吧。
"山那邊。"
"不、不,的確不是流星。"
"這二十個人應該恨我們。"
"早嗎?"
向前走似乎很恐怖。這條路至今每天都要通過幾十輛大卡車,而且還有很多人馬通過,可是沒有被炸毀。那是敵人埋地雷時埋得太深的緣故。前天晚上的一場大雨,使泥土鬆軟,加上許多部隊通過這裏,泥土漸漸地變硬最終導致了爆炸。
"那當然,沒有一個人會感謝你殺了他的,特別是要憤恨東,我們這裏殺人的只有東。"
"那麼,是流星吧。"
我們爬了大半個山,連敵人的影子也沒看到,似乎也沒有什麼異常。寒冷的地表隱沒在黑暗裡,地上的靜謐包圍著我們,只有星星和月亮在閃爍。有時傳來野狗在遙遠的黑暗裡的嗥叫。
並且,下刀的瞬間,要用力地右旋一下,不使勁的話,刀鋒就沒有力氣。我對我的手腕充滿自信,我的力氣十足。砍的時候什麼都不想,不過我右旋時的力量弱了一些。從砍的刀口來判斷,可以看出我是用了相當大的力氣的。砍的時候,最初使勁地握著刀,而收刀時,稍稍鬆了點勁。
我們從山上下來,在已燒好了水的陶缸里洗澡,然後大吃大喝。最近,幾乎每天晚上我們都要喝酒唱歌。對我們來說,晚上的酒宴是最愉快的,唱袈裟曲是最快樂的,今晚也如此。
地面上出現一個大洞。是地雷。
太郎好像已經忘記了哥哥的死,又孩子氣地快樂起來,唱著袈裟曲。太郎他們像狗一樣鑽在床底下躺著,我高興地用鼻子哼著教他們唱袈裟曲。
不久,我們來到平地。在鐵路邊鐵絲網的缺口處,孤零零地站著步哨。
那時,我想砍得順利就能一刀解決。我原來打算對準脖子的,可是沒有砍准。砍人的時候,應該對準容易砍的地方。
"磷火燃燒倒是有的,或許是野狗叼著屍體跑,屍體中的磷燃燒著。"
站在我身後的仲之島一等兵叫道:"啊,太上了!"回頭一看,年輕人服服帖帖,已奄奄一息,耳朵上方的頭部已被砍去一半左https://read•99csw•com右,刀口下方血突然像細細的噴泉似的噴出五六寸高,那血紅的刀口像裂為兩半的石榴,裂口大約有兩寸長。年輕人被砍的瞬間,哼也沒哼。砍的瞬間我也什麼都不想,可是看到那石榴般皮開肉綻的刀口時,忽然感到一陣噁心。砍的瞬間,覺得一定能砍中的。我的疏忽是在砍的瞬間沒有右旋一下,也許是下手輕了點兒。頭骨被劈成兩半,可刀沒有絲毫損壞。那是因為砍時刀在眼前拉了一下。如果像砍樹那樣,太深了砍不動,還會損壞刀。
我們用怪腔怪調的支那語與他對話,卻不得要領。年輕的車站工作人員過來幫忙,也沒有用。語言不通令我們十分焦急。
我們這個小隊被命令到隊列的最後去援助車輛。車輛、野戰炮、軍隊和馬匹陸續不斷。
追趕的人怒氣沖沖,一步一步地逼近年輕人。突然,好像是絆到了什麼,或許是發了瘋的腳不聽使喚,他一下子摔倒了,但他馬上又站起來試圖再跑。可是已經晚了,追趕的人抓住了他,其他士兵忙亂地用刺刀挑他。年輕人被強行拉起來,走過來時,頭上臉上流著血,滿身是血。
我原想就這麼站著容易砍,可戰友們說"跪著試試",讓年輕人跪下了。"嘿!"我使勁兒砍下去。用刀砍人頭,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那一瞬間,我閉上了眼睛。砍的同時,我把刀斜了一下,自然我的身體也斜著,沒有去看年輕人的死。
我們對他說:"逃吧!"可他沒有逃,一直哭叫著哀求。
那個四十八歲的男子到現在還難看地哭叫著求饒,不好對付。他拚命地糾纏著,最好是放他跑然後從背後殺死他。
"回去吧。"我說著,邁開腳步。那石榴般的刀口浮現在眼剛。
討厭的行軍又開始了。這麼多人的大部隊要宿營的話,需要十個村莊吧。這次出發,決定行軍一個小時后再宿營。
我諷刺道:"喂,喂,知道你的柔道棒。可這裏又不是柔道場,現在也不是練習的時候。馬上就要殺這傢伙,還是不要欺侮他吧。"
我們向小隊長報告沒有異常現象,小隊長自言自語說:"那麼,還是鬼火吧。"
我們又沉默地往下走,下面的山坡上有四具屍體。我殺的那個年輕人垂著頭趴在那裡。頭後部的刀口在夜色中呈黑紅色,乾裂了。我突然閉上眼睛,不想再看。
三月二十五日。
"是嗎,還是鬼火吧。"
我們坐在鐵路上望著他們。
站在旁邊的島田說,他為我的幹勁嚇了一跳。我認為砍人的時候,刀往前伸會砍不動。如果要說刀往前伸與刀往後拉,哪一個更需要力氣的話,我想還是往後拉需要相當的力氣。鮮紅的血流了出來,刀刃上只留下一道很細的血痕。
這輛車到達通往山裡的十字路口,剛要通過,忽然"轟鹵一聲巨響,車輛飛向空中,馬掙脫韁繩狂奔起來,躺在車上的士兵被摔到溝里。
無論哪一具屍體都好像被大地緊緊地吸住,靜靜的,一動也不動。這時,暗淡的月光徘徊在這些屍體上。
"說什麼啊,我殺的那傢伙,一刀就把大腦砍掉,他什麼都不會想了。"
昨天,分隊隊員吃盡辛苦徵收來的雞和分配的酒,都被他奉獻給了小隊長。
石榴般的刀口若隱若現,實在是討厭。但我感覺不到任何恐怖和不安,完全是一種坦然的心態。
小隊長下令:"就地處決!"和昨天殺九九藏書的十六個人加起來正好是二十個。這二十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半山腰上。
三名年輕人的手掌也是柔軟的。他們中間有個叫季自然的年輕人,長相極好,一臉的智慧,看上去像個學生兵,他也穿著與長相極不相稱的破爛衣服。這幾個年輕人獃子似的裝著糊塗。
"唱袈裟曲吧。"我剛說完,大家就唱了起來:"不能戀慕的外鄉人……"大家齊聲地唱著。黑夜裡寂靜的山上,響徹著袈裟曲。這是對死者的超度。唱完一段袈裟曲,突然我的頭腦里又若隱若現地浮出那石榴般的刀口。然後我又唱起袈裟曲。
"就這麼辦吧。"
坦克隊追趕著敵人,來到潞王墳車站。這條路上埋設著許多地雷。車站前面大約三公里的地方,有一輛坦克觸到地雷后動彈不得,士兵們只好扔掉坦克跑步去追擊敵人。戰鬥告一段落,以中尉為首的坦克兵們返回來修理車輛。他們很怕遭到敵人的襲擊,於是到我們小隊來宿營。月台上停放著他們開來的重型坦克、輕型坦克和四輛卡車。坦克里的兩名士兵,一到晚上就打盹。
"你別鬧了。"
語言不通令我們焦急,因為既不能申辯也不被理解,許多無辜的良民被殺害了。我們訊問了一個小時,什麼收穫也沒有。他們無法確切證明自己是良民,我們最終還是決定殺死他們。
天亮了。今天要和值得回憶的潞王墳告別。其他部隊還會來這裏警戒,我們給車站工作人員發了手榴彈,並提醒他們如果遇到敵人襲擊,就用手榴彈來防衛,然後鑽入地下室。
"防禦總不免神經緊張。"
我跟在青年的身後,看到他脖子上流著血,我一時衝動地想就這麼走著殺了他。我大聲叫道:"殺!"可是小隊長制止說:"再往前走。"不久,我們來到了扔著昨天殺掉的屍體附近,我猛地從鞘里拔出刀。戰友取下系在年輕人脖子上的帶子,脫去他的上衣。
就因為神經過分緊張而對一匹被拴著的馬開炮,真不值得埃我苦笑著,在月台上靜靜地走來走去。
"鬼火存在嗎?"
那位哼著歌的炮兵早已嚇破了膽,好像死了似的趴在溝中一動不動。幸好是躺在毛毯上,沒有受傷。
"是那個四十八歲的大男人。因為他說有父母、有妻子、有孩子,並且頑強地乞求饒命。"
當時,路過我們駐地附近的人、徵收來扛行李的苦力都被我們殺了。潞王墳車站成了屠殺常我們是死神。
"還是流星吧。"
我不得已借了車站工作人員的一把一尺八寸長的日本刀。這四個人將被帶到昨天殺死十六個苦力的地方。我在借刀的時候,聽到"逃跑了"的喊聲,回頭看去,一個年輕人飛快地跑著,小隊長和兩三個士兵在後面追趕。我猛地拔出刀追了上去。
我們來到一條凹凸不平極難走的路上,路漸漸地成為陡坡,我們來到坡頂。野狗在遠處的黑暗中"嗥嗥"地叫著。北支那這個地方野狗很多。
"是神憐憫這二十個支那佬,降下冰雹來哀悼吧。"
我們順著原來的路下山,毫無警戒地大聲說著話。
全是泥土的田地,由於昨晚下了雨,滿地泥濘,爛泥粘在腿上,跑不快。年輕人拚命地奔跑,可是已經筋疲力盡,他似乎已經感到死神追來了,並且以很大的氣勢追來。如果被抓到,必死無疑。
槍殺read.99csw.com十六人的第二天,我負責放哨。我打了個盹,到凌晨兩點左右,附近突然響起兩發炮聲,打破了四周的靜謐。最近,我們神經麻木,聽到炮聲也不吃驚。我慢慢坐起身,豎起耳朵,那以後什麼聲音也沒有。換崗的時間到了,我去休息室,放哨的人回來報告:"黑暗裡我聽到異常的聲音,好像是兩三個人在走路,傳來嘎嚓嘎嚓槍刃的碰撞聲和咯嗒咯嗒飯盒的摩擦聲。我問:是誰?幹什麼?沒有回答。我又叫道:是誰?還是沒有回答。聲音好像越來越接近了,我立即報告坦克隊,坦克隊長命令開炮。兩發炮彈射出后,聲音停止,好像怪物的東西逃跑了。那以後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農民、工人的手掌上都有硬繭,而士兵的手掌多是軟的。儘管人們都認為部隊士兵的手掌應該是硬的,可實際並非如此。
於是我們四個人一起過了鐵路,鑽過鐵絲網的缺口,向潞王墳方向走去,穿過稻田,登上山間小道。
昨天下過大雨的天空一下子晴朗起來,空氣清新純凈。
"可是,東,好像不是信號彈,是銀白色、紅色的火焰,在半山腰掃過,變成細焰消失了。他(指坦克兵的步哨)說是信號彈,可我不認為,不過……"立花上等兵凝望著遠山,說道,"當然不是一般的火焰,是一種奇怪的火焰。"
潞王墳車站孤零零地建在荒蕪的地方。說是車站,卻僅有兩三座小建築物。車站的東邊是廣闊無際的小麥田,西邊是連綿不斷的光禿禿的山巒。半山腰上建著氣派的並帶有宮殿風格的潞王的墳。潞王是什麼時代、有什麼戰績的國王,尚且不清楚。只是從建造這氣派的墳墓來看,他準是一個立下了豐功偉績的人。
大野聯隊決定從新鄉北上到這裏。我們上午十點整隊,然後坐在廣場上等待。先頭部隊于下午一點左右到達,長龍般的隊列從我們的身邊通過。太陽火辣辣地照著,溫暖的空氣使人懶洋洋地想睡覺。我們背著背包,仰頭大睡。
太陽火辣辣地照著,照得身上直淌汗。
"十六。"
"我討厭了,別說這些吧。"
"昨天的暴風雨真不可思議埃連續幾個月都是晴天,又到了春天,竟然下起了冰雹。"
擔任巡查的伍長要帶兩個年輕人走,說是練習柔道。他開始練習,把年輕人背起來再摔倒。人世間竟然有這樣在人前追求無益虛榮的男人。
那個臨死前表現不好的四十八歲的男子,蠢笨的身軀被翻了過來,月光可怕地照在他那張難看的臉上。在昨天下午三點,距現在十二個小時以前,還是活生生的那個頑強地乞求饒命的大男人,現在被冰冷的夜露淋濕了,月光在他的屍體上玩耍。
"是幽靈?是昨天殺死的支那佬的幽靈?"
我們把那奇怪的火看作是鬼火,又鑽到床上睡覺了。
"別說了。再好好想想。"
部隊在我們面前通過,花了整整一個小時。到下午三點,我們才最後出發。我們向在後方被高高的磚牆圍著的城堡般的潞王和他妃子的墳告別。
我本來就打算殺掉他們。這四個支那人中有三個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一個是超過四十歲的中年人。
來到山坡,我們看到昨天所殺的屍體還橫卧在那裡。我們從屍體旁走過,又登上第二個山坡,山巒綿延起伏。我們通過的下邊已經完全消失在黑暗裡。漆黑的夜幕在我們的腳下無限地伸展著。夜空中閃爍著無數的星星,月牙兒像女王似的放射著暗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