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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〇年  穿黃外套的下等人 11

一九六〇年  穿黃外套的下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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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比
博比沒有搭腔。
不能讓他爬起來,博比心想,於是冷酷地挑選下一個下手的位置。他的塊頭是我的兩倍,如果我沒打中,讓他爬起來,他會把我痛打一頓,打得我死去活來。
「把他趕出場!」一位家長喊著,「不能這樣頂撞裁判!」

但這樣還不夠。在溫維那夏令營的一次內務檢查后,輔導員說:「還不夠好,孩子們!」薩利是這麼告訴他的,倒不是博比真的在乎,誰在乎什麼狗屁內務檢查啊?
「博比,很抱歉!」那大孩子說,他卸下裁判的臉孔,又變回輔導員的身份,「你這球打得很好,滑壘也很出色,但是你出局了。」
「他記得我,」博比說,「他記得我。」
「喔,沒錯,」她冷靜地回答,「整個下午他都和我一起待在家裡。我在廚房洗地板,博比負責刷壁腳板。我們快搬家了,我希望在搬走前把房子弄乾凈。博比發了一點牢騷——男孩子都這樣——但是他還是把工作做完了,之後他喝了一點冰茶。」

「你撒謊!」哈利的媽媽大喊,哈利顯得十分錯愕,「謊話連篇!」她又往前沖,雙手往莉莎的脖子伸過去。雷默警官再度看也不看就把她推回去,這次動作比上次粗魯一點。
接下來幾年,葛菲家不時有警察登門拜訪,莉莎幾乎已經習以為常。第一個上門的是雷默警官,就是那位有時候會向公園攤販買花生請小孩吃的胖警察。雷默警官於八月六日晚上站在步洛街一四九號公寓一樓門口按門鈴的時候,顯得不太高興,站在他身旁的是哈利和他媽媽,而哈利有一個星期之久只能坐在放了軟墊的椅子上。哈利走上台階時好像老人家一樣,雙手撐住后腰。
博比沒有搭腔。
「我也是。」博比說,這一回,他在貝德柏感化院待了六個月。
「你撒謊!」哈利咆哮,「追你的人不是我,是比利!那——」
「你願意發誓他當時是和你在一起嗎?」雷默警官問莉莎。
哈利雖蠢,但還沒蠢到看不懂雷默的表情。「他偷襲我,從我背後偷襲。」
「在家裡。」博比說。
把手臂醫好的那個人。我猜他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裡,所以就把信寄給我了。他附了字條,請我把信寄給你,所以我就把信寄給你了。請代我向伯母問好。
紙牌動起來了,紙牌慢下來了,博比心想,他知道以前曾經聽過這幾個字,但不記得是在哪裡聽到的,或為什麼現在又會聽到。他也不在乎。
在路上,格蘭德爾警官說,「博比,我以為你會改過自新。」
薩利的球技已經很純熟了,所以從狼隊晉陞到獅隊。儘管所有男生都一起去游泳、健行,帶著泳衣和裝午餐的紙袋,坐在斯特林會館老舊的廂型貨車後面,但是薩利愈來愈常坐在羅尼和杜克旁邊,羅尼和杜克也參加了夏令營,三個人說著相同的故事不外乎是床鋪的床單太短,還有他們如何惡作劇整那些較小的孩子,博比都聽煩了。聽他們講話,會以為薩利在夏令營待了五十年。
「喔,是嗎?」那個《魔童村》的金髮警察說。
「你什麼狗屎都逮不到!」博比說,當哈利想要抓住他的腳踝時,博比一腳踹在他的肋骨上。
「在上帝面前發誓?」
「你只是個騙子。」博比說。他可以忍住不讓眼角的淚水流出來,卻無法控制顫抖的聲音。
博比和卡蘿爾
「你吃錯什麼葯了?」博比踏著沉重的步伐走開時,薩利問。兩邊的球員休息室都很安靜,所有孩子都看著他,所有家長也都看著他,彷彿博比是什麼討人厭的東西一樣。博比猜想自己大概真的很討人厭吧,只是原因和他們想的不一樣。
博比心想,不止一個世界,不止一個,還有另外的世界、幾百萬個世界,都隨著黑塔的軸心一起旋轉。
「事實上,很多人都這樣說。」
泰德自由了。不是在這個世界,不是在這個時間,這次他往另外一個方向跑了……不過是在某個世界里。
「閉上你的臟嘴!」雷默說。哈利的媽媽想說話,但雷默用手指著她,「你也閉嘴,瑪麗·杜林,如果你想指控別人打人的話,應該先從你那該死的丈夫開始,可以找到的證人會多很多。」
「很好!」她低聲恨恨地說,幾乎像在怒吼,「很好!」
他沒有認出我來,博比這才明白。因為陽光刺眼,他根本不知道打他的人是誰。
莉莎擔任房地產中介之後,新事業蓬勃發展。博比在英文科目上表現出色(他在一篇拿A的報告中比較了斯坦貝克的《人鼠之間》和戈爾丁的《蠅王》),但是其他科目就一塌糊塗。他開始抽煙。
莉莎和邁拉仍然保持聯絡,在重要節日互寄卡片,偶爾也通通信。邁拉——她是莉莎所謂的「老姑娘」——搬去馬薩諸塞州,自己開了一家不動產中介公司。一九六〇年六月,莉莎寫信給邁拉,問她能不能加入他們公司,成為合伙人——當然先從初級合伙人開始做起。她有一點點資金,雖然不多,但三千五百美元也不算微不足道。
「閉嘴!」他怒吼一聲,聲音大得驚動對面馬路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回過頭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現在宣布這個案子結案。但是如果你們兩個還惹出什麼麻煩的話,」他指著兩個男孩,「或你們兩個,」他指著兩位媽媽,「有人就要倒大霉了。有句老話說,對聰明人只要說一句話就夠了。哈利,你願不願意和小博比握手講和,表現一點男子漢氣概?……啊,我看不成,這個世界真悲哀。走吧,我送你們回家。」
不過就像媽媽常說的,無論如何,總是聊勝於無。
但是,他倒是很在乎這件事情,沒錯,他彎腰靠近哈利那張痛苦的臉孔。「你還記得我嗎,羅賓漢?」他問,「記得我吧?我是馬泰寶寶。」
哈利不再尖叫,他瞪著博比,終於認九_九_藏_書出他來。「等我逮……你……」
博比一點也不笨,他早料到會發生這個狀況。他很後悔當初沒有在公園裡告訴哈利,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他把博比打他的事情泄漏出去,那麼博比也會以牙還牙——把哈利和朋友傷害卡蘿爾的事抖出來,那件事可嚴重多了。麻煩的是哈利的朋友一定會否認,於是就變成要看大人會相信卡蘿爾的話,還是哈利、里奇和威利的說辭。所以博比當時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希望哈利飽受羞辱后(竟被一個塊頭只有他一半大的小孩狠狠揍一頓)會守口如瓶。結果並非如此,而且看到哈利媽媽面容憔悴、嘴唇蒼白、眼神憤怒,博比就明白了。她已經把事情套出來了,應該已經從哈利的嘴裏逼問出實情。
「葛菲太太?」
博比一看到信封,心臟就開始猛烈跳動,撞擊著他的肋骨。信封上已經不再有愛心圖案和泰迪熊了——她現在長大了,不興這一套——但是他立刻認出卡蘿爾的筆跡。他把信拆開,裏面只有一張紙——沒有去毛邊的信紙——另外還有一個比較小的信封。博比很快讀了卡蘿爾的信,這也是卡蘿爾給他的最後一封信。
起先,雷默警官沒搭腔。他看看博比(一米六三,四十四公斤),又看看哈利(一米八五,八十公斤),大眼睛里滿是疑惑。
「儘力而為吧。」他說,仍然撫摸著她的手。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嘴唇邊,然後親吻她的手掌,她手掌上的生命線和感情線短暫地糾結在一起,然後才又分道揚鑣。「只能儘力而為了。」
他寫給卡蘿爾的每一封信,結尾都是:
卡蘿爾
「你最近都沒有來我家。」
他自由了。他在……某個地方。而且他記得。
甚至薩利也曾經寫了幾封信給他,但是在一九六一年初就停止寫信了,不過薩利居然肯嘗試寫信,已經令博比既驚訝又感動了。在薩利那大大的、孩子氣的筆跡和一堆拼得亂七八糟的單詞中,博比可以體會到這個好心腸少年的一片心意,薩利是個喜歡打球、喜歡拉拉隊員的年輕孩子,他經常被標點符號的用法搞得一頭霧水,就好像他在足球場上常常迷失在競爭對手的防守陣勢中一樣。博比甚至覺得,他依稀可以看到一二十年後長大成人的薩利是什麼模樣。那個成年人等候著小薩利長大,就好像你在等候計程車來載你一樣:他長大以後很可能當上汽車推銷員,後來終於自己開了家店,店名當然就叫誠實薩利——誠實薩利哈維切雪佛蘭車專賣店。他會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樣,贅肉從腰帶上方垂下來,辦公室牆上掛著各種匾額。他還會擔任青少年球隊的教練,每回上場前為球員打氣時,開場白都會說:「大家聽著!」他每個禮拜都乖乖上教堂,節慶時一定出現在遊行隊伍中,同時也是市政委員會的成員,諸如此類。博比判斷薩利的人生將會很美滿——有農莊和兔子,而不是兩端削尖的棍子。雖然對薩利而言,那根棍子仍然等著他;在東河省和老媽媽桑一起等待,那老媽媽桑從來不曾完全離開過。
沒有提到她學轉圈圈的情況,沒有說她在數學課表現如何,也沒有談到任何關於男朋友的事,但博比猜她可能交過幾個男朋友。
冷靜一點,博比,泰德的聲音說,你要適可而止,冷靜一點,控制一下自己。
博比一邊瞪著裁判、一邊爬起來,擔任裁判的是斯特林會館的輔導員,二十歲左右,嘴裏含著哨子,鼻子上塗著白色軟膏。「我明明安全上壘了!」
哈利在雜貨店打工,博比知道這個消息已經幾個星期了,他和媽媽一起去那裡買東西的時候曾經看到哈利。博比也看過哈利三點鐘下班後走路回家,通常都和朋友一起走。里奇是最常和他一起鬼混的哥兒們;威利似乎已經脫離羅賓漢的生活,就好像薩利差不多已經走出博比的生活一樣。不過無論是獨自一人或有朋友陪伴,哈利回家的時候總會穿過聯合公園。
他說到一半停下來看看四周。他已經把一隻腳伸進去了,他臉上微微出現恍然大悟的神情。
卡蘿爾到了一九六三年就不再寄信來了,那年剛好博比遭到退學,他也因為持有五支大麻煙,在那一年首度造訪麻省少年感化院,博比和朋友都稱這種大麻煙為「遊戲桿」。法官判博比得接受九十天的感化教育,如果行為良好,最後三十天可以減刑。博比在裏面看了很多書,有些孩子叫他「教授」,博比覺得無所謂。
卡蘿爾突然用雙手環住博比的脖子,然後用力親吻他,用力得兩個人牙齒相撞。他們嘴唇分開時,發出「啵」的一聲。此後三年,博比不曾再親吻過其他女孩……而且這輩子再也沒有任何親吻可以帶給他同樣的感覺。
「我發誓。」
裏面沒有信、沒有紙條、沒有寫任何東西。博比抖一抖信封,深紅色的玫瑰花瓣灑落桌面,他從來不曾看過這麼深、這麼暗的紅色。
哈利的媽媽目瞪口呆,又生氣、又羞愧。
當格蘭德爾警官帶著博比上警車時,莉莎站在門口哭泣。「如果你再不悔改的話,我就不管你了!」她在博比背後大喊,「我是說真的!」
然後她就往步洛街跑去,她的腿——在夏天晒成了古銅色,又因為成天跑來跑去、在外面玩耍而處處疤痕的雙腿——在驕陽下閃閃發亮。
他站起來走進廚房,把茶壺放在爐子上,然後走進母親房間。莉莎躺在床上,博比看得出來,母親開始顯露老態。當博比在她身邊坐下時,她把頭轉開,這個孩子現在長得幾乎像大人一樣了,不過她還是讓博比握住她的手。博比握著她的手,慢慢撫摸著,等著水燒開時發出的哨音。過了一會兒,莉莎轉過頭來看著他。「喔,博比,」她說,「我們把事情全搞砸了,你和我,我們該怎麼辦呢?」
「今天下午三點半左右,你在哪裡,博read.99csw.com比?」雷默問,「可不可以告訴我?」
他想,這是心之血,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狂喜。他立刻記起,也是多年來第一次想起來,怎麼樣才可以讓自己的思緒飄到遠方,暫時釋放自己的思緒。即使只是想到這件事,他都感覺到自己的思緒飄了起來。花瓣彷彿紅寶石般在他滿是疤痕的桌面上閃閃發光,彷彿從這個世界的內心深處透出的神秘光亮。
「你敢再動她一根汗毛就別想活了,」博比說,「如果你敢再對付我,我就把你家燒個精光。你這混賬獵人。」

「薩利告訴我了,但是他不知道你要搬去哪裡。我猜你們兩個人也不像以前那麼要好了。」
哈利想要撤退,他的球鞋頂著碎石子路,手肘在地上猛划,用屁股拖著身體移動,在地上刻劃出一道痕迹。博比揮舞球棒,打中哈利的肚子。哈利再也撐不住了,他癱倒在地上,眼中閃爍著淚水,臉上冒出一粒粒大顆的紫紅色青春痘,他的嘴唇——在蕾安達拯救他們的那一天看起來如此卑劣的薄唇——如今顫抖不停。「噢,不要再打了,你要什麼東西,我給你,我給你,噢,天哪!」
親愛的博比:
「這一下是代替葛伯寶寶打的。」博比說。哈利現在整個人又趴在地上啜泣不已,濃稠的綠色鼻涕從他的鼻孔流下來。他軟弱無力地用一隻手揉著麻木的屁股。
「很好。」她說完后親一親他。媽媽幾乎從來不親他,當她親他的時候,感覺真好。
「博比?」
信封
「我從來沒有碰過他。」博比告訴雷默,同時堅定地直視雷默警官的眼睛。
「噢,你真是不要臉!」哈利的媽媽大叫,「讓我問問他,警官!等著瞧吧,我一定會逼他講實話!」
博比和媽媽目送他們三人走下台階,哈利一跛一跛地走,誇張地好像酒醉的水手般,走到人行道的時候,哈利的媽媽突然用手掐住他的脖子,說:「你這小混蛋,別裝了!」哈利果然就好一點了,但還是走得搖搖晃晃。在博比眼中,哈利那一跛一跛的模樣彷彿他的罪證,或許確實是他的罪證。最後狠狠敲在哈利屁股上的那一記,還真是大滿貫全壘打。
「是。」
他離開貝德柏感化院時,丹弗斯的少年隊警官格蘭德爾問博比是不是準備改過自新。博比說是,他已經得到教訓,當時他說的似乎是實話。然後在一九六四年秋天,他狠狠揍了一個男孩一頓,那男孩傷勢嚴重,必須住院治療,而且可能終身無法完全康復。那個孩子因為不肯把吉他給博比,所以博比就狠狠揍他一頓之後拿走了吉他。警察前來逮捕博比的時候,博比正在自己的房間里彈吉他(他彈得不太好)。他原本告訴莉莎,吉他是在當鋪買的。
莉莎沒有什麼朋友,(她有一次告訴博比:「我只是平凡的灰蛾,不是漂亮的社交花蝴蝶。」)但是她剛到家園不動產中介公司上班的時候,和一個叫邁拉的女人處得還不錯。(照莉莎的說法是,她們倆互相看對眼了,步調一致,波長也相同之類的。)在那段時間,邁拉擔任拜德曼的秘書,而莉莎則是整個辦公室的行政助理,穿梭在不同經紀人之間,為他們安排行程、煮咖啡、打字等等。邁拉在一九五五年突然因為不明原因辭職了,於是莉莎在一九五六年升上邁拉的職位,擔任拜德曼先生的秘書。
「喔。」他可以忍受她對他冷淡,但受不了她試圖隱藏心中的恐懼。她怕他,彷彿他是一條可能會咬她的狗。博比腦中浮現出自己趴下來用四隻腳走路、汪汪叫的畫面。
「是啊,」博比猛點頭,「傑克·梅瑞度·葛菲就是我。」
「只是我的地址而已,」他說,「我們要搬去馬薩諸塞州,搬去一個叫丹弗斯的小鎮。」
墮落的年代
哈利又驚又痛地尖聲大叫,趴到地上。等他翻過身來,博比立刻又朝他的大腿狠狠打下去,這回打中左膝下面。「噢!」哈利尖叫。聽到哈利的尖叫聲,博比感到莫大的滿足,幾乎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噢!好痛!好痛!」
薩利曬得黑黑的從夏令營回來了,身上被蚊子叮了幾萬個包,腦子裡裝了一百萬個想說的故事……只是博比不想聽太多。就在這個夏天,博比、薩利和卡蘿爾不再像過去那樣輕鬆做朋友了。他們三個人有時候會一起走到斯特林會館,但是抵達目的地以後就各玩各的。卡蘿爾和她的女生朋友去學手工藝、打壘球和羽毛球,博比和薩利則參加少年探險活動和打棒球。
雷默彎下腰來,用他胖胖的手撐住膝蓋,對博比說:「哈利說他下班回家的路上,你在公園把他狠狠打了一頓。」雷默把「下班」說成「下邦」,博比一直記得這點。「他說你先躲起來,然後趁他還沒轉過身就用球棒打他。你覺得呢?葛菲太太,你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嗎?」
他在腦子裡想到這幾句話時覺得很好笑,但真說出口時聽起來卻很蠢,沒有人笑。薩利叉開雙腿站在本壘板上,全身披掛著破破爛爛的捕手裝備,顯得高大魁梧,但表情卻嚴肅得好像心臟病發了一樣,貼滿黑色膠帶的面罩在手裡晃來晃去。他滿臉通紅,顯得很生氣,看起來也像永遠揮別狼隊的大孩子。薩利參加過溫維那夏令營,睡過床單太短的床,也曾通宵熬夜圍著營火講鬼故事。從今以後,薩利都是獅隊隊員了,博比因此而痛恨他。
博比的年紀太輕,個子也太小,沒有辦法直截了當地做他必須做的事。他必須很小心,而且還得偷偷摸摸做。要偷偷摸摸的,博比倒是無所謂,他現在對於模仿周末下午場電影中的奧迪·墨菲或倫道夫·斯科特已經沒有太大興趣,此外,有的人就是需要遭到突襲,即使只是為了讓他們嘗嘗遭受伏擊的滋味都好。他選中的躲藏地點是他那次哭了之後卡蘿爾帶他去的矮九_九_藏_書樹叢,那裡很適合等候哈利,等候羅賓漢先生騎馬穿過幽谷。
莉莎去見了老師,也儘力配合,但發生了太多她難以啟齒的事情:普羅維敦、寵物走失的海報,還有她怎麼得到這筆錢替自己買來新事業和新人生。莉莎和老師都同意博比正在承受成長的痛苦,他很懷念以前的小鎮,也想念老朋友。他終究會脫離這些麻煩事情,他太聰明了,也潛力無窮,不會一直身陷其中。
「博比,你從來沒有碰過他?你發誓?」
「我真是受夠了!」輔導員說,「快去坐下來,冷靜一下,你——」
「那就別管吧!」博比說,坐進警車後座,「儘管去做呀,媽,現在就別管了,可以省一點時間。」
就好像他懲罰哈利的那天一樣,他聽到泰德的聲音。當時多半出於他的想象,但這次他覺得應該是真的,那是埋藏在玫瑰花瓣中的泰德留給他的東西。
「在上帝面前發誓。」
回到屋子裡,莉莎仍然像剛剛那樣平靜地問博比:「他是不是打傷卡蘿爾的其中一個男生?」
羅尼轉過身去,這場爭執似乎讓他覺得很倒胃口。博比也很恨他。
「是啊,」博比說,「不像以前那樣。不過,喏,」他把手插|進褲袋,掏出一張摺疊好、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卡蘿爾疑惑地看這張紙,伸手想拿,然後又把手縮回來。
博比的雙手再度握緊球棒貼滿膠帶的地方,他想舉起球棒給哈利最後一擊,不過不是打在他的脛骨或側背上,而是打他的頭。他想聽聽哈利的頭蓋骨碎裂的聲音,說真的,假如沒有哈利的話,這個世界不是會變得更美好嗎?愛爾蘭人渣!下等小——
然後他想,他又從他們手裡逃脫了,再度獲得自由了。
「閉嘴!」博比的媽媽說。問完雷默警官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後,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讓他回答問題。」
「你別叫我的孩子蠢蛋!」哈利的媽媽尖聲說,「他被這個懦夫打得半死還不夠嗎?你為什麼——」
「你——出局!」裁判大叫,他早就從本壘板衝過來看清楚。獅隊的親朋好友在場邊歇斯底里地大聲歡呼。
哈利翻過身來。當他掙扎著想站起來時,博比以擊出全壘打的姿態把球棒猛力一揮,結結實實地打在哈利的屁股上;聲音真是美妙,就好像用撣子猛力拍打厚重的地毯一樣!唯有拜德曼先生也匍匐在他面前時,感覺才會比現在還痛快。博比很清楚到時候要在哪裡下手揍他。
「我發誓。」
「我安全上壘了!」博比還在嚷嚷,「明明就是安全上壘!」他指著那個建議把他趕出場的大人,「那個大胖子,你是不是收了他的錢才故意讓我們輸球?」
「我不知道,」他說,「我猜還好吧,最近都沒有碰到你。」
「我會逮到你的,博比,」哈利說,「我會好好修理你的——」
但是像我們這樣的傢伙有時候會得到一點我們應得的回報,當博比默默等著哈利單獨出現的那一天來臨時,他心裏想,有時候我們會得到回報。
「你有沒有把哈利痛打一頓?」卡蘿爾問,冰冷的手抓住博比的手腕,「有沒有?」
雷默警官
「噢,閉嘴。」博比說,低頭盯著自己的球鞋,看也不看薩利,只是一直低著頭往前走。
三壘附近有個女人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卡蘿爾終於把紙片接過去,看也沒看就塞進短褲口袋裡。博比心想,也許她一回家,就會把它丟了,但是他不在乎,至少她把地址接過去了。當他需要轉移思緒、想些別的事情時,這樣已經夠了……他發現即使沒有下等人在附近,有時候也會需要這麼做。
也許邁拉曾經和莉莎受過同樣的磨難,也許沒有,總之她同意了——甚至還寄了一束花給莉莎,莉莎幾個星期以來第一次顯得這麼開心;也許幾年來,她第一次真的感到快樂。重要的是,他們要從哈維切鎮搬到麻省的丹弗斯。他們會在八月搬家,這樣一來,莉莎就有充裕的時間為近來顯得特別安靜而憂鬱的博比找到新學校入學。
他把臉埋在花瓣中,在桌前坐了很久,很久。最後,他小心翼翼地把花瓣放回小小的信封里,生怕掉落任何一瓣,然後再度折起信封的封口。
「撒謊的人該下地獄!」哈利的媽媽大聲咆哮。
「噢——」哈利大叫,又繼續哀號。真是個討厭鬼啊!簡直像是遊行隊伍中的獵人小娃娃!博比心想,我可能比你還痛呢!只有笨蛋才會穿著球鞋踢人。
他才不配呢,博比心想,然後把球棒一揮,聽到了砰然重擊聲,就好像他在坎登湖畔揮出此生最棒的一擊——遠遠飛到左外野的安打——同樣的聲音,球棒打到哈利后腰時發出的重擊聲聽起來更加悅耳。
「大騙子!你是大騙子!」
卡蘿爾確實偶爾會寫信給他——吞吞吐吐、試探性地談一些學校生活、老朋友的近況,以及周末和蕾安達一起去紐約玩的事情。在一九六一年三月寄來的信中(她總是用沒有去毛邊、旁邊有泰迪熊圖案的信紙寫信給博比),卡蘿爾在最後附了幾句話:我想媽咪和爹地快離婚了,爹地另外交了女朋友,而媽咪整天都在哭。不過多半時候,卡蘿爾都談一些愉快的事情:她現在學會旋轉了,生日禮物是一雙新的溜冰鞋,雖然伊馮娜和蒂娜都不以為然,她還是覺得費比安很可愛,還去參加了一場扭扭舞會,每一支舞都跳了。
在他們搬家前幾天——公寓早已清空,房間里堆滿紙盒,看起來很奇怪——博比在公園裡追上卡蘿爾。博比很多時候都是看到卡蘿爾和好朋友一起走,這天卻是獨自一人,不過這樣還不夠,這不是他想要的。現在卡蘿爾終於落單了,但直到她回過頭來,博比看到她眼中的恐懼,才明白她一直刻意避開他。
此外很重要的是,博比在離開哈維切鎮之前還有一點事情需要處理。
雷默突然把手一揮,這個動作太突然了,如果不是哈利的媽媽一把https://read•99csw.com抓住哈利,他可能已經跌下台階,不但再度重創舊傷,還增添了新的傷口。
「我得回家做色拉了。」她說,然後就跑走了。她跑到馬路對面,也跑出他的生命,再也沒回頭。或許這樣也好。
悲傷地想念著你的朋友 博比

哈利的媽媽聽了目瞪口呆,甚至從小就不知說過多少謊言的哈利都顯得很驚訝。
博比開始在下午的時候晃到這裏來。現在,只有早上才有人來這裏打棒球,因為天氣實在太熱了,還不到三點鐘,三個棒球場都空無一人。遲早哈利下班回家途中總會獨自一人穿過這幾座空蕩蕩的球場,而里奇或其他酒肉朋友都不在他身邊。於是,博比每天三點到四點的時候都窩在這個矮樹叢中,也就是他把頭靠在卡蘿爾大腿上哭泣的地方。有時候他會帶書來看,喬治和雷尼的故事再度讓他落淚。像我們這樣的人,像我們這樣在牧場工作的人,是全世界最寂寞的傢伙。這是喬治的看法。像我們這樣的人沒有什麼可以指望。雷尼以為他們兩人會擁有一座農場,可以在農場養兔子,但是博比還沒讀完這本書,就知道喬治和雷尼根本不會有一座農場,也沒辦法養兔子。為什麼?因為人們總是需要獵物,當他們找到像拉爾夫、小豬或像雷尼這樣笨笨的大個子時,他們就變成了下等人。他們穿上黃色外套,把棍子兩端磨尖,然後開始狩獵。
博比把摺疊好的紙片拿給她,但她還是不肯接過來,博比覺得想哭。他記起和卡蘿爾一起坐在摩天輪上,升到頂端,俯視下面燈火通明的世界。他還記得卡蘿爾那條如展翅般飛揚的手巾、上了色的小小腳趾甲,還有香水味。收音機傳來卡農的歌聲,他滿腦子都是卡蘿爾、卡蘿爾、卡蘿爾。
「他到現在還在氣去年冬天發生的事情,所以才這麼做。」博比告訴雷默,「他和幾個聖蓋伯利中學的男生在後面追我,哈利在雪地里滑倒了,結果全身都弄濕了。他說總有一天會逮到我,我猜他今天會這麼說是為了報復我。」
你知道嗎?薩利,也許你參加過夏令營,不過我可是去過「那邊」呢。
「薩利說你變了。」
她聽了停下腳步……或許只不過是因為當時她已經跑到聯合大道的路口,必須停下來看看有沒有車。無論如何,她停了下來,先低著頭,然後回頭望。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張開。
「聽好,你這小子——如果不是真的,像哈利這麼壯的蠢蛋為什麼要這麼說,說你這隻小蝦米欺負他?」
但是他可不會幫卡蘿爾忘掉自己。博比每次收到卡蘿爾的信之後,就坐下來回信,他描繪給她聽,莉莎以二萬五千美元賣掉的那棟布魯克林的房子是什麼樣子——莉莎拿到的傭金相當於她從前半年領的薪水;他也告訴她,他的英文報告拿了A+;還告訴她關於新朋友墨瑞的事,墨瑞教他下棋。但他沒有告訴卡蘿爾,他和墨瑞有時候會到處砸玻璃窗,他們會飛快地騎著腳踏車(博比終於存夠錢買腳踏車了),經過普里茅斯街上的舊公寓房子時,會從車籃里拿石塊丟玻璃窗。他也沒有透露他怎麼叫丹弗斯小學的副校長赫爾利先生親他的紅屁股,還有赫爾利先生如何打他耳光,說他是沒有禮貌、討人厭的小孩。他也沒有坦承自己已經開始順手牽羊,而且還喝醉過四五次(一次和墨瑞一起,另外幾次則是自己一個人),或有時候他會走在鐵軌上,心裏納悶如果就這樣被火車撞死,是不是最快一了百了的方法——才剛聞到柴油味,火車的陰影就籠罩在臉上,然後就一片模糊。或許不見得像他想的那麼快。
「我快搬家了。」
「沒有,」他說,「沒有,我——」什麼?他應該說什麼?「我最近挺忙的。」他心虛地說。
他用顫抖而麻木的雙手把密封的信拿起來,心臟跳得更厲害了。信封上只用鉛筆寫了兩個字:博比,他立刻曉得,這是泰德的筆跡。博比覺得口乾舌燥,渾然不知自己早已熱淚盈眶,他把信封拆開,這個信封不會比一年級小朋友寄的情人節卡片大。
狼隊最後一輪進攻時,博比打擊出去,當時他們落後兩分,有位跑者佔據二壘。博比把球往左外野方向用力一擊,然後拔腿就跑,先聽到薩利站在本壘板后的捕手位置大叫:「打得好,博比!」這球打得很好,只是原本狼隊指望可以藉機追平比數,所以博比應該跑到二壘就停住,但他卻想再往前推進。十三歲以下的孩子幾乎總是沒辦法精準地把球傳到內野,但是這回薩利在夏令營的朋友杜克從左外野丟了個如子彈般快速的球給另外一個夏令營朋友羅尼。博比開始滑壘,但感覺在他碰到壘包之前不到一秒鐘的時間,羅尼的手套已經碰到他的腳踝。
警察在便利店逮住博比時,他才十四歲,手裡拿著六罐啤酒(那拉甘瑟牌啤酒)和三盒香煙(當然是切斯特菲爾德牌香煙啦),從便利店走出來。這警察是從《魔童村》里走出來的金髮警察。
「可以。」
接下來幾個星期過去了,卡蘿爾毫無音訊,然後她又寄了一封信來,背後貼著愛心和泰迪熊,裏面放著另一張去了毛邊的信紙,又談了很多關於溜冰、耍短棒、新鞋子的事情,還有她仍搞不懂分數的計算題。每一封信都彷彿垂死的愛人又痛苦地喘了一口氣。多喘了一口氣。
信封拆開后,飄出了博比這輩子聞過最甜美的氣味,讓他回想到小時候抱著媽媽時,從她身上散發的香水味、香皂味和抹在頭髮上那東西的氣味;也讓他回想起夏日的聯合公園,以及哈維切圖書館書架間的氣味,微弱的芳香中蘊藏著爆炸性的威力。原本含在他眼眶裡的淚水滿溢出來,開始沿著臉頰流下來。他的心早已習慣蒼老,如今卻重新感https://read.99csw.com覺年輕——知道自己可以重新感覺年輕——這是多麼令人震驚而迷惑啊!
你好嗎?我很好。你的老朋友寄了一封信給你,就是幫我
「卡蘿爾!」
「卡蘿爾,我愛你!」
她往前走,雷默頭也不抬,眼睛仍然盯著博比,伸手把她推開。
那些花瓣是不容置疑的,它們代表了每個人都會需要的一切肯定;代表了所有的「你可以」、「你能」和所有的「這是真的」。
「不是我。」博比說。他看著雷默,聲音很平靜。「如果我企圖揍他這樣的大塊頭,一定早就沒命了。」
每次打開信封、抽出卡蘿爾的信時,博比都想:這是最後一封信了,我再也不會聽到她的消息了。即使答應了別人,小孩子通常都不會通信太久。周圍不斷發生太多新鮮事了,時光飛逝,時間過得太快了,她會把我忘掉。
她繼續跑。
「我的名字其實是傑克。」他說。
莉莎打開大門的時候,博比就站在她身邊,哈利的媽媽指著博比大叫:「就是他,就是這孩子把哈利打得半死!逮捕他!負起你的責任!」
結果,八月六日就是博比等待的大日子。哈利穿過公園,往步洛街和聯合大道的交叉口走去,身上還圍著打工時穿的紅色圍裙——真是個他媽的獵人——嘴裏哼著歌,他的歌聲簡直可以熔化螺絲釘。博比小心翼翼地撥開茂密的樹枝走出去,悄悄跟在哈利後面,直到離得夠近,有足夠的把握時,才舉起球棒。三個大男生對付一個小女孩,他們一定把你當做獅子。但是卡蘿爾當然不是獅子,他也不是,薩利才是獅隊的一員,但薩利沒有經歷過這一切,現在也不在這裏。現在躡手躡腳跟在哈利身後的博比甚至連一隻真正的狼都不算,只是土狼罷了,但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哈利也不配!
他蹲下來和哈利說完這幾句話之後就站起來,環顧四周,然後離開。他沿著步洛街爬坡,才走到半路,還沒碰到席格比雙胞胎就開始吹口哨。
雷默放下指著她的那隻手,彷彿手突然變重了。他(用不怎麼仁慈的眼光)看看站在門廊上的哈利和他媽媽,又把目光轉向站在門口的博比和莉莎。然後他退後一步,拿起警帽,搔一搔滿是汗水的頭,把帽子戴上,「丹麥國里發生了一些不可告人的壞事,」他最後說,「咱們這兒有人撒謊的時候嘴快得不得了,比快跑的馬還要快。」
「他——」「你——」哈利和博比同時開口,但是雷默警官完全沒有興趣聽他們說話。
他離開感化院以後,把回家的車票兌換成現金,然後搭便車回家。他走進屋裡的時候,媽媽並沒有出來迎接他。「你有一封信,」她的聲音從陰暗的房裡傳出來,「就放在你桌上。」
「才沒有!你這個騙子!你為什麼作弊?」

「在我們搬家以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惹他?」
「我是想你也許會寫信給我,」博比說,「搬到新家以後,我可能會想念這裏。」
博比告訴警察,他並沒有闖空門,當時便利店的後門大開,他就這麼進來了。但是當警察用手電筒照著門鎖時,看見門鎖斜掛在老舊的木門上,有一半都被撬開了。警察問,這又是怎麼回事?博比聳聳肩。坐進警車以後(警察讓博比坐在前座,但是博比向他討支煙屁股來抽卻被他拒絕了),警察開始填寫表格。他問坐在身旁這個悶悶不樂、瘦巴巴的孩子叫什麼名字。「拉爾夫,」博比說,「拉爾夫·葛菲。」但是當他們把車停在博比和媽媽住的地方時——那是個獨棟房子,包括樓上、樓下,整棟都是他們的——他告訴警察剛剛說了謊話。
博比慢吞吞地走到三壘和本壘中間,又轉過身來,「順便說一下,有一隻鳥把大便拉在你鼻子上了,我猜你笨得沒有發現,你最好趕快把它擦乾淨。」
「卡蘿爾!」他大叫,「卡蘿爾,等一等!」
「我沒有吃錯什麼葯,」博比頭抬也不抬就說,「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我快搬去馬薩諸塞州了,也許那裡沒有那麼多愛作弊的騙子。」
博比慢慢點點頭。
博比和媽媽搬到丹弗斯。博比轉學到丹弗斯小學,交了幾個新朋友,但卻樹立了更多敵人。他開始打架,沒多久也開始逃學。在丹弗斯小學發下來的第一張成績單上,里弗斯老師在評語欄寫著:博比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也是個非常困惑的孩子。葛菲太太,能不能麻煩你來學校談談博比的情況?
穩住啊,博比。要適可而止,要冷靜一點,控制自己。
「回去坐下,博比!」輔導員說。
博比用手舀起花瓣,每一片花瓣都像一枚小小的絲質錢幣。他捧著花瓣,彷彿滿手都是血,然後把花瓣舉到面前。他可以整個人都沉溺在這濃濃香氣中。泰德就在這花瓣中,博比眼前清晰地浮現了泰德的模樣,他駝著背走路的滑稽樣子、滿頭細緻的銀髮、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上深印著尼古丁熏黃的痕迹,手上還提著購物袋。
七月四日,狼隊和獅隊進行了一年一度的大決戰。從二次大戰結束後到現在的十五年間,狼隊從來沒贏過,但是在一九六〇年的這場比賽中,多虧了博比,至少比賽非常精彩。他差不多棒棒擊出安打,雖然丟了棒球手套,還是在中外野表演了一次漂亮的飛撲防守。(博比站起來聽到如雷的掌聲時,有剎那間很希望媽媽也在場,但她沒有出席這場年度盛會。)
「住嘴,博比。」輔導員說。他頭上戴著大學兄弟會的帽子,胸前掛著口哨,樣子實在很呆!「我警告你。」
「夠了!」輔導員冷冷地說,「馬上給我離開球場。」
「喂,你聽我說——」
狼與獅
「怎麼回事啊,喬治?」莉莎問。
「博比,」她說,「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