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清單

清單

她回答他的話,聲音溫柔而平靜,足以撫慰人心。他又說了些什麼。就這樣,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著話,直到他沒了反應。她躺在他身邊,回味,這種感覺既熟悉又有些新鮮,和她預料的差不多。後來,她悄悄溜下床,不一會兒,一個人走出他的公寓。
「有時我也會去紐約。」道格·普拉特說。
回到汽車旅館,她打開電視機,隨便換了幾個頻道,然後關掉電視,去沖了個澡。她花了幾分鐘時間欣賞自己的裸體。她想知道,在他眼中,自己是什麼樣子呢?和八年前相比,她的乳|房更加飽滿,臀部愈加渾圓,胴體更為成熟。她一向對自己的魅力充滿自信,她總是情不自禁地想知道,在過去幾年間,在那些饑渴的眼神中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
「她住在鮑林格林。」
「柯林頓就是這麼說的,還記得不?」
(鄒運旗 譯)
「你不介意搭車吧?」他告訴她,「我們本來可以走著去,但人多,還很吵,可能沒法好好說話。而且人群會推著你往前走,可我不想顯得太著急。今天下午,你不會跟別人還有約吧?」
大概一星期後,在另一座城市,另一間酒吧,她慎重挑選了一個男人,陪他回家,跟他做|愛,然後殺了他,拿走了他的錢,只把屍體留在原處。用同樣的方式,她又接連幹了好幾票。
「或者我會懷孕,你只好娶了我,到現在,我們已經離婚了。」
「實際上,」他說,「我提前訂了一間房。」
她欣然接受。其實她可以回家,只是她不想。過了幾個小時,她還是不想回家。
當她站起身,喲,他已經死翹翹了。這是肯定的,絲毫不意外。她穿好衣服,收拾房間,清理掉自己的痕迹,還掏出他錢包里的所有現金,裝進自己的手提包——都是十元和二十元面值的鈔票,共幾百美元。另有一張應急的百元大鈔,就塞在他的駕駛執照背後。她差一點兒與它失之交臂,但這些年來,她已經學乖了,男人的錢包,一定要從裡到外搜個底朝天。
離開盧卡斯那座嶄新的高層公寓,她回到自己老舊又俗氣的合租房,泡好一壺咖啡,手拿一個便箋本,坐在廚房的餐桌上。她寫下1到5五個數字,從上到下按降序排列,每個數字後面跟著一個名字,至少她覺得那是他們的名字。在有些人名字後面,她又加上一兩句身份特徵。名單由數字5開始,第一條這樣寫道:
有時她會讀到這樣的報道——身為人父者(或是繼父、叔叔、母親的男朋友,甚至住在隔壁的大叔)是個醉醺醺的酒鬼,獸|性大發后像個嗜血的蠻子,強迫自己的孩子充當性|奴,他們雖不情願,也只能屈服。每當讀到這些陳年舊賬,她都非常氣憤。這是亂|倫!而她痛恨那些男人,同情年輕的女受害者。她會血液沸騰,甚至想親手剁了那些禽獸,想殘酷地折磨他們,為受害者報仇雪恨。她會想象出許多情節——閹割他們、斬手斷腳、開膛破肚——既然他們這麼冷血無情,活該遭到報應。
她站起身,這下他看到她了。他在微笑。他總是笑得像個贏家,樂觀又自信。多年以前,她就喜歡他這一點。
她本打算把車子留在那兒,可她自己租的車還停在皇冠假日廣場附近,她必須返回市中心才能取回。而在托萊多,你想站在街角,招手就叫來一輛計程車,那簡直是做夢。她也不想打電話叫計程車,於是只好開他的沃爾沃回市區。她把車子停到一處計時收費站里,從這裏走過幾個街區,就能找到她的本田車。下車之前,她取出一塊手帕——他曾用這塊手帕清潔自己的眼鏡——擦掉了她可能留下的所有指紋。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當天早上,她剛剛離開家去上學,她的父母就起了爭執。父親有一把手槍,鎖在辦公桌的抽屜里。他衝過去掏出手槍,打死了她的媽媽。然後,他離開家,趕到自己的辦公室,沒對任何人說話,但他的同事說,他當時看起來確實很糟糕。到了下午,他返回家中,妻子的屍體還沒被人發現。手槍依然留在現場(除非在這期間,他一直把手槍帶在身上),接著他把槍口塞進嘴裏,轟爆了自己的頭。
那天晚上,他的擁抱、他的撫摸,還有他的親吻,都跟平時不一樣。她立刻察覺到了不同,但不知怎的,她知道這是一個秘密,絕不能對任何人講。不過,那一晚,他們沒有越過底線。父親待她很溫柔。他一直這麼溫柔。他一點一點、循序漸進地誘惑了她。她讀過平原印第安人是怎麼捕獲野馬並馴服它們的。他們不會摧殘馬兒的靈魂,而是慢慢地、慢慢地,贏得它們的好感。這番描述立刻得到了她的共鳴,因為父親也是這麼做的。他改變了她,把她從一個坐在自己腿上天真無邪的孩子,變成了熱情而又奔放的床伴。
「不好意思。我是說真的,我確實不該這麼說。我只是,好吧,我被你迷住了,情不自禁。我絕對沒有讓你不舒服的意思。」這場談話並沒有讓她不舒服,只是令她心煩。有必要這麼拖延時間嗎?幹嗎不儘快切入正題?
好像他有本事拒絕似的……

「好吧,」他說,「我是第六個,對吧?」
天哪,她究竟有什麼問題?為什麼爸爸不想要她?
「那一年就是十二個男人。」 「如果每個月換一個, 」女人表示同意, 「數量好像也不少。」
聽上去很誘人,可她拒絕了,她說自己午餐時吃得太多,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她走進星巴克,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這裏正好能看見街對面的辦公樓,他的辦公室就在大樓里。還不到下午五點,她估計自己會等上很久。在紐約,法律事務所的年輕合伙人們通常會工作到半夜,午餐和晚餐一般就在辦公桌上解決。托萊多也這樣嗎?
「這個詞兒合適。」
「你永遠是我的小戰士。但我們必須到此為止。你已經長大了,你應該有自己的人生。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
羅斯瑪麗的卧室有兩張床,她倒在其中一張床上,立刻就睡著了。凱特躺在幾英尺外的另一張床上,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羅斯瑪麗的父親會不會也摸進卧室,爬到她床上呢?當然,沒有這種事,她很快也進入了夢鄉。
「哦?」
名單最底下一條,她寫得比較簡練,也更加具體。(道格拉斯·普拉特,最後得知搬到鮑林格林。貌似律師(?)上谷歌搜索(?))
「今晚就住這兒。」羅斯瑪麗的媽媽說,「睡覺之前再打個電話。要是還沒人接,呃,那說明他們不在家,所以肯定不會留意你,對不對?」
「我是第六個。」事後他對她說,「除非你把我當成額外的獎勵。」
「不要透露出去。」父親解釋,「你和我雖然彼此相愛,但別人不會理解的。我們絕不能讓別人知道。如果你媽媽知道了……」

這是不是很有意思?

「也許吧。」
「想讓我回答這種問題,」女人說,「咱們還得再喝一輪。」酒端了上來,談話也自然而然變成了真心話大冒險。只不過,在珍妮佛看來——大家以為她叫珍妮佛,她最近用的是這個名字——每個人的回答可信度並不太高。然後,輪到她了。
他無需要把話說完,她全明白。
她也打算穿衣服。沒有人會等她,所以她可以回到自己的汽車旅館再沖澡。但她轉念一想,改變了主意。他從浴室出來,腰間圍著毛巾,而她依然光著身子。
她跟五六個傢伙一起圍坐在桌邊,這些人有男有女,全都二十多歲。一個男人提到一個女的,她不認識,但其他人——不是全部也有一多半——應該都認識。在座的一個女人評價說:「那是個賤貨!」
九-九-藏-書這個詞單單是指女性嗎?男人中間有沒有賤貨?
「不,你太棒了,怎麼可能冷感?恰恰相反!我向上帝發誓,這次我最後一次問,但你能不能說實話?你真的只跟五個人上過床?」她點點頭。
他知道帶她到哪裡吃午餐,也知道提前預訂旅館房間,但他顯然不知道,回家見老婆之前,應該先沖個澡,洗凈與她有關的所有痕迹。這樣看來,他並不經常出來偷腥。哦對了,她敢肯定,當他出公差時,一定也會試著來幾場艷遇——當他提到去紐約時,不是也訴苦說「哦,我好寂寞」嗎——但那些時候,你事後不用急著洗澡,因為你只是回到賓館房間,而不用面對妻子。
有一架航班,4:18起飛,經停辛辛那提,終點站是丹佛。她搭上這架飛機,打算到丹佛待一段時間,直到決定好接下來去哪兒。
後來,話題又轉換到「賤貨」有沒有量化的指標?能不能用等式衡量?在特定的時間段里擁有特定數量的性|伴|侶,是不是就可以算做「賤貨」?
「沒人接。」她說,「也許他們出門了。如果不方便,我還是回家好了。」

「有這麼久了嗎?」
當初離開的可是你,她心想,是你搬到了鮑林格林。
她聞了聞自己。毫無疑問,她應該洗個澡,可她還沒臭到讓人敬而遠之的地步。他的體味還留在她的肌膚上,她甚至有點兒喜歡這種淡淡的味道。
「我猜,在犯罪圈子裡討生活,一定很不容易。」
毫無意外地,亂|倫給她們帶來嚴重的心理創傷。幾乎每個亂|倫的受害者都會留下創傷,只是受傷的方式不盡相同。
「我不知道。兩年後,他們還是離婚了。我爸腦子有點兒瘋,他居然跑去加利福尼亞,鐵了心想當衝浪手。」
「實際上,我也不想。但我覺得,現在喝一點兒才比較像慶祝儀式。」
「我現在也比你大啊。這一點倒不會變。」
「如果你改變主意,」那人又說,「請打電話到我房間。要是我不在,你可以在酒吧間找到我。」

「呃,那你們兩個……」
燈光柔和,裝飾溫馨。一位鋼琴手輕輕彈奏,曲子幾不可聞。一個女服務生操著不知哪裡的口音,幫他們下好單,端來酒水。他們輕撫玻璃杯,小口啜飲。他問:「五個?」
「說我太冷感?」
「換成咖啡?我實在不想急著結束。」
「你沒結過婚?」
所有人都說,發生這種事,完全不是她的錯。
「我把她帶到底特律大道那間義大利餐廳,吃完直接帶到街角的小旅店去開房。我跟你說,女孩喜歡那種地方。」
「那她現在信得過你爸爸嗎?」
「什麼?」
「不能更幸運了。」她回答。
「和兩個男人?」
「好吧。你不會,呃,進過修道院什麼的吧?」她瞥了他一眼。
「這能說明什麼?」
她抓過一隻枕頭,按在他臉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她感覺到,他在她身下拚命掙扎;她看到,他的雙手無力地抓撓床單;她注意到,他的小腿肌肉漸漸鬆弛。終於,他一動不動了,但她沒有馬上下來,仍在他臉上坐了幾分鐘。她渾身發顫,難以遏制,兩條腿更是抖個不停。
終於,某天下午,父親邀她一起去開車兜風。他們有時會開私家車出門,最後直奔某家汽車旅館,她本以為今天也會這麼安排。當他把車倒出私人車庫不久,她就把手搭到他的大腿上,輕輕撫摩,期待他的反應。
她也想象著這一天。有時候,她覺得這一幕似乎註定會發生,這一天彷彿真的會到來。而在其他時間,這更像是大人對小孩講的童話故事,就像聖誕老人和牙仙的傳說。
「好吧,珍,你有幾個?」她以後還能見到這些傢伙嗎?恐怕不會。那她說不說真話有什麼意義?她的回答是:「嗯,要看情況了。怎麼才算數?」
無論用沒用,效果都差不多。他走出浴室,沒有再碰飲料,而是直接奔她而來。整個過程跟她想象的一樣完美。他們花樣百出、急不可耐、激|情似火。最後,他們分開身體,筋疲力盡,但心滿意足。
「他們近來總是吵架,」她說,「比以前吵得更凶,但我沒想到會鬧得這麼嚴重。上帝啊,都是我的錯,對吧?我本來可以做點兒什麼,至少可以勸勸他們。」
「我正一個人喝咖啡,」她說,「一邊看著窗外,挺希望能見到一個熟人。我發現你時,還以為出現了幻覺。或者,是不是認錯了?會不會是別人,恰好跟八年後的道格·普拉特長得一模一樣?」
「呃,是啊。不光如此。如果一開始我沒搬家,我們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我們兩個又該如何發展?」
她再也沒有回去。從此,她不再是凱瑟琳·特利弗,直到她與道格拉斯·普拉特再次相遇。他們的重逢雖然短暫,但讓她十分滿足。
「一個道理。你覺得算數就行。」
他的表情非常複雜,難以言述。他好像要說些什麼,但她轉過身,用一隻手拂過他腰間。無論他想說什麼,他們也只能在通姦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管他想說什麼,她心想,都憋回去吧。
「是啊,誰會喜歡呢?過去,他們會以反恐的名義把你從裡到外檢查個遍兒。現在情況更是越來越糟,不是嗎?一開始,飛機餐提供塑料餐具,因為金屬叉子到了恐怖分子手上太危險。後來,他們連這一頓飯也不供應了,讓你乾脆沒得抱怨。」
她開著本田車,朝她住的汽車旅館駛去。走到半路,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沒必要回去了。今天上午,她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還清理了房間。當然,她沒有結賬,還可以進入房間,就算現在回去也沒什麼問題,只是,有這個必要嗎?就為沖個澡?

但今天的她是康尼公司的職員,她的工作履歷跟衣著相得益彰。還有,沒錯,她畢業於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拿到了沃頓商學院的MBA學位,過去一直住在紐約。但她沒講自己為什麼來托萊多,也沒講自己為誰而來,因為這些,噓!暫時都是機密,而她發過誓,眼下不能說。
「斯坦普爾頓國際機場算不得什麼好地方。」他說,「不過,從布朗豪華酒店坐計程車去機場,一路暢通,花錢也不多。那就是個幾千平方英里的大草原,所以中途不可能塞車。」
當然了,道格不用藉助眼鏡,也跟過去一樣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不省人事,你覺得跟人做了,但事後什麼都不記得,怎麼算?」
不過,格雷姆·韋德可沒說自己是軍人,除非你相信他是為公司而戰。他的名字雖並非獨一無二,但也沒那麼大眾化。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他的真名,因為她在賓館前台確認過了。格雷姆·韋德,來自芝加哥。只要她到了芝加哥,找到他應該很容易。
「我不想回辦公室。」他說,「這麼多年了,你又一次回到我的生命當中,我還沒準備好讓你再次離開。」
「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編了一個日期,勉強應付過去,以免產生矛盾。她講述的經歷都是編造的。她從沒上過大學,有時做幾天女招待,有時找個辦公室打臨時工,這便構成了她整個「職業生涯」。她沒有真正的職業,必要時才會去工作。
清單上還另有兩個男人,他們的姓名她都知道。一個是芝加哥人格雷姆·韋德,她在紐約與他相遇。他陪她吃午餐,跟她上床,然後突然蹦起來,匆匆忙忙地跑掉。他說自己有個緊急約會,還說以後再跟她見面,但他一直沒有回來。她問過賓館前台,他們說,韋德已經結賬走人了。
但她累了,她可不想第二天一覺醒來,身上還能聞到他的氣味。於是脫掉衣服,在噴頭下站了好長時間。沖洗完畢后,她又在浴缸前等了一會兒,看著水流「嘩嘩」地衝進下九九藏書水道。
「現在不跟他們一起住了吧?」
「這麼說,之前你在紐約。」他問,「大學畢業以後,你直接就去紐約了?」
但她說出口的卻是:「我們可以去我酒店的房間。不過那間酒店在市中心……」
「你也這麼想?這是我最爽的一次,可不知怎麼,總覺得沒盡興。你……」
盧卡斯一個人住在一幢新建大樓的頂層,那是一間面積很大的L形一居室公寓。
「給你,」她一邊說,一邊遞給他一杯水,「喝了它。」
「真的嗎?我穿上正裝,坐在了辦公室。上帝啊,我還戴著眼鏡……」
「不會。」
「或者同居個一兩年,至少是二人世界吧,反正不會再頻繁地更換炮|友,不是嗎?」
「那我們可以好好利用時間。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談。」
「哇哦!」他說。
「水。」
她朝他款款走來。昨天她穿一身暗灰色長褲套裝,今天則換成標緻的短上衣,下身是配套的裙子。這一身也是職業裝,但更輕柔,更有女人味,更容易親近。
第二天晚上,她去上班,發現經理沖她眨了眨眼睛,還輕拍她的後背。一個想法突然鑽進她腦海。那天夜裡,她讓他帶自己開車去兜風,讓他把車停在一個高爾夫球場。在那裡,她給了他一個驚喜——用拆輪胎的撬杠砸出了他的腦漿。
這兩重關係深埋在她腦中,永遠不會相交。可是現在,它們有了共同點——它們都要結束了。道格一家搬去了俄亥俄州,他和她漸漸不再通信。父親也再不會跟她一起睡覺了。
「我是凱特呀。」她說,「凱瑟琳·特利弗。」她溫柔地微笑,「聽著是不是有些耳熟?呃,好長時間不見,還記得我嗎?」
「那你一個人住?」
事情的起因挺搞笑的。
「既然這樣,」她說,「咱們還等什麼?」
在他們當中,希德才是真正的挑戰。她坐在沙發里,反覆琢磨那點兒少得可憐的情報,認真思索該怎麼玩她的偵探遊戲。她又接了半杯布朗豪華酒店的高級自來水,還從吧台冰箱里取出一瓶尊尼獲加,往杯中倒入少許。她懶洋洋地坐著,遲遲不去洗浴,彷彿極不願意洗掉與道格纏綿時,對方留在她身上的氣息。
她趕忙起身,推開店門,加快腳步,在街角處追上了他。她問:「你是道格吧?道格拉斯·普拉特?」
還有四個月就是她的十八歲生日。一切都改變了。
他拿來飲料,然後他們開始接吻,她高興但並不驚訝地發現自己產生了必要的生理衝動。與生理衝動相伴的,是這種氣氛下萌發出的勃勃興緻。她的興緻既來自於性,又不盡然。哪怕事先沒有燃起生理衝動,哪怕接下來的性接觸註定以敷衍了事收場,甚至讓人厭惡,她都能產生興緻。現在,她的衝動一波接一波,性|欲越來越旺盛,她知道,接下來的性體驗會非常美妙,於是愈加興奮了。
「我不想喝。」她回答,「時候還早。我一般不在這個時間喝白蘭地。」
「是啊,簡直糟透了。還好去紐約的航程比較短,我不是特別在意。我一上飛機就打開一本書,等合上書,已經到紐約了。」
「我是這幢大樓頭一個房客。」他告訴她,「我以前沒住過這麼嶄新清純的公寓。真像是親手取走了這套房子的童貞。」
「不過,最近我是不會去了。」他一邊說,一邊躲開她的目光,「因為,你知道的,每當我結束一天的工作,一個人總是不知道該幹什麼好。如果有個熟人做伴兒,那就不一樣了。可我誰都不認識。」

她曾經讀到過,一個男人若是和某個女人發|生|關|系,有了第一次,就會想第二次。她不知這個說法幾分可信,但她覺得,某種程度上女人也是這樣。如果一個女人擁有過某個男人,那她一定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再次吸引他。她過去對此還有點兒懷疑,可是現在,她完全相信了。
「你現在也可以取走我的。」
「問我?」
還有四個,她心中暗想。瞧,她完全有理由再次裝扮成處|女。
「我得走了。」他說著下了床,在胡亂扔到椅子上的衣服中翻找。

「除了我父母。」
她表示同意,咖啡是個好點子,況且,這兒的咖啡確實不錯,很適合為今天這頓美餐畫上句點。一般人很難想象,在托萊多的外圍城區,還能享受到如此美味佳肴。
她點點頭。
嗯……這個希德很難找。她連從什麼地方開始入手都沒有頭緒。

「五個。」
那是他嗎?他個子很高,身材纖瘦,一身黑色正裝,扎著領帶,手持公文包,行色匆匆。在她的記憶中,他頭髮很長,總是亂蓬蓬的,正配他的T恤衫和牛仔褲——當年他總這麼一身打扮。而如今,為搭配正裝和公文包,他把頭髮剪短,還戴上了眼鏡,給人一種嚴肅又勤奮的感覺——如果沒有這副眼鏡,他不可能裝出勤奮的樣子。
「而現在,」他不止一次這麼講,「現在,我們必須勇敢起來。你是我的勇士,是我的小戰士,知道嗎?記下了嗎?」
「是啊,我想當一名刑事訴訟律師,一個庭辯專家,為無辜的人挺身而出。現在我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可自從我見到審判室里的內幕,我明白,我錯了。」
他說先失陪一下,走進了浴室。她打開手提包,在零錢袋裡找到一隻沒有標籤的小藥瓶。她看了看小藥瓶,又看了看他留在桌子上的飲料。但最後,她把藥瓶留在了手提包里,也沒動他的杯子。
她笑笑。午餐時間,他是這麼說的,我們明天可以一起吃午餐。
「五個?就這些?只有五個?」這句話就是他說的。她確認后,他的雙眼便緊盯著她的眼睛,死死不放。
「總有一天,」他告訴她,「你和我會坐上一輛車,一起遠走高飛,去一座沒人認識我們的城市。到那時,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將不再那麼明顯。等你再長大幾歲,我刮掉鬍子,就沒人看得出我們是父女。我們會生活在一起,我們會結婚,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
「費用由我公司出。」他說,「如果你真想感謝我,幹嗎不陪我這個老古董共進晚餐?」
大概是這樣吧。
「我知道。」
「還有個室友。」
況且,她越早趕到機場,就能越早遠離托萊多。
「沒有。」
她問:「道格,你不打算先洗個澡?」
他既有些尷尬,又有些竊喜,兩種表情混雜在一起。
「你預感到情況不對勁兒。」羅斯瑪麗的媽媽安慰她,「所以你很快答應在我家吃晚飯,還在我家過夜。」
「想象我們又在一起了?」
但這幻象沒能持續多久,他們直接開始做|愛,兩人都是值得稱讚的箇中好手。這一次,他讓她騎在自己身上。過去,十幾歲時,他從沒嘗試過這種體|位。而她差點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父親,因為父親一直喜歡讓她在上面。
主菜上桌之前,他們又各點了一杯羅布羅伊。隨後,服務生端來她點的魚,還有他的小牛排,又送來相應的配餐酒,他的是一杯紅葡萄酒,給她的則是白葡萄酒。第二杯羅布羅伊她只喝了一半,白葡萄酒則一口沒動。
離開床榻,一切還跟往常一樣。
「也在托萊多?」
「你就是我的士兵。」父親這麼對她說,「我的戰士,我的小勇士。」
「那你們的標準到底是什麼?必須有器官插入?」
她想問為什麼,但又什麼也沒說,他也沒作任何解釋。他把車開上郊區街道,足足十分鐘一言不發。突然,他拐進一條僻靜的林蔭道,把車停下,對面是一家保齡球館封閉的捲簾門。他說:「你是我的小戰士,對嗎?」

「不過你沒法持之以恆。因為或早或晚,你會真的愛上其中一個炮|友。」
「我想留在你家住一夜,」她對羅斯瑪麗說,「我父母最近有點兒奇怪。」
之後幾個月里,父親每晚都會來到她的房間,當他終於取走她的初夜時,她早已不再是懵懂的孩童。在他的教導下,她熟練掌握了性|技|巧。那天晚上,他與她衝破了最後的底線,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痛。為了這一刻,她https://read.99csw.com早已做好萬全的準備。
「喝了它。」她曾對道格這麼說,而他真的把水喝了。真有意思,人們有時就是這麼聽話。
「那不能算。」一個男人回答,看來大家觀點一致,「除非他們身體有毛病。」他又加了一句。
「二十三。」
「然後你們會結婚,從此沒羞沒臊地生活在一起?」
「這個可以有。」
「如果一個男人的性生活太隨便,」一個男人斷言,「那他當然是個爛人,活該被人看不起。但在我看來,『賤貨』這個詞的確跟性別有關。擁有Y染色體的傢伙沒資格成為一個真正的『賤貨』。」

「你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朋友。」
「落實到個人頭上,」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說,「你有過多少性|伴|侶?」
「這個時間,他們還有空房嗎?」
但她那時早就不是處|女了。早在兩年前,在她過完十三歲生日的一個月後,就突破了那道藩籬,之後有過將近一百次各種方式的性經驗,然後,她才遇上了道格。
他們談了一會兒當下的事,但她很快轉回到過去,那才是正確的談話方向。
勞倫斯·布洛克
這段旅行很難讓人心情愉快,但她覺得還可忍受。她闔上眼睛,閉目沉思。
「自從大學畢業就沒有了。那是好久以前了。」
「輪到我提問了。」她說,「你還跟父母一起住嗎?」
「對啊。」
但那的確是道格拉斯。毫無疑問,是他,沒錯。
「實際上,」他說,「我的幸運數字是六。」
「她不喜歡坐飛機。」
「是一家度假旅館。」
「而你只跟五個人上過床?那個,你很晚才破處吧?」
其實她沒有預訂房間,但酒店裡有現成的空房。她從自來水管接了一杯清水,坐進單人沙發。布朗豪華酒店有自己的自來水井,優良的水質讓酒店引以為傲,她正想見識見識。
可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隻是警方的推論。真實的情況是,她在上學之前開槍打死了媽媽,放學回到家后,又接通了父親的手機,說家裡發生了很要緊的事,要父親馬上回家。他回到家裡,這時,她本可以改變主意,可媽媽就死在隔壁房間,她該怎麼解釋呢?她射殺了父親,把現場偽造成自殺的樣子,然後去了羅斯瑪麗家。
談話還在繼續,她卻暫時神遊天外。她在思索,在回憶,在腦中盤算。如果一群男人聚在一張桌子前,或者圍坐在篝火周圍,彼此交換看法,談論有關她的事情,那他們的數量會是多少?她想,這才是真正的標準,而不是她的生殖器官與某個男人發生的接觸。就像現在,誰知道誰在編故事?誰又能證明呢?
「那就對了。我記得你家搬到了俄亥俄州,但不知是哪座城市,沒想到就是托萊多,我還以為是鮑林格林呢。」
但他已經結婚,或許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他正忙著建立自己的事業,力圖過上井井有條的新生活。他為什麼還要跟過去的女友舊情復燃呢?若非她叫出名字,他甚至想不起她是誰。
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把水喝了。然後他走到一邊,撿起自己的內褲,正要往腿上套,突然覺得頭重腳輕。她扶著他的胳膊,把他帶到床邊。他坐下來,告訴她自己感覺不太好。她從他手中接過內褲,安置他躺在床上。她看到他正拚命想要保持清醒。
「是啊。」他應和道,目光再次對上她的眼神,「是啊。除了你,我還認識誰呢?」
「六。」
當他碰她時,有過不合適的舉動嗎?回頭想想,她覺得,大概有吧,但她從沒往那方面想過。她只知道她愛爸爸,爸爸也愛她,父女之間有一條無形的紐帶,卻將媽媽排斥在外。她從未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對。
「差不多吧。那時我才十五歲,現在我都二十三了。而你比我大兩歲。」
「哈哈,道格,你還跟以前一樣。」
於是她往家裡打電話,徵求父母許可。

「你是說,跟一個女人。」
他從未摧殘過她的靈魂。他只是喚醒了它。
後來,她十三歲了,身體開始發育。一天晚上,父親來到她床邊,鑽進她的被窩。他抱緊她,撫摸她,親吻她。
也許他已經死在戰場上。她想,她會查清的,到那時再決定該怎麼辦吧。
乘坐機場有軌電車去行李領取處的途中,她遇到一個來自威奇托的商人。他說,在丹佛國際機場建成以前,進出丹佛的方式要簡單得多。
「高中三年級時,剛到期中,你全家就搬走了。」
那傢伙名叫盧卡斯。她早就注意到他了,而他的眼神表明,他對她也有相當大的興趣。當她對這群人提到自己有過多少性|伴|侶時,他的興趣更上一層樓。
「我的上帝!」他說,「真的是你?」
「要我說,口|交也算。」
有一樁案例讓她印象深刻。一個男人有三個女兒,他和其中兩個發生了性關係。她的父親會巧妙地指導女兒,跟她說悄悄話。而那個男人不諳此道,他更像是那種一旦喝醉酒就獸|性大發的混蛋。他對年紀較大的兩個女兒說:「我是個鰥夫,而你們身為女兒,有責任代替去世的母親履行某些義務。」她們明知這樣做不對,但又隱約覺得自己確實應該做些什麼。於是她們果真做了。
她心想:啥?那他有多少非真正意義上的女朋友?為什麼她是「真正意義上」的?因為她跟他上過床?
「或者我們還在一起,但已經煩對方煩得要死,而你會找一家汽車旅館操你的新歡。」
後來,當桌子周圍再度安靜下來,她說:「五個。」
「什麼意思?難道說,口|交不算數?」
「出公差嘛。」他說,「不算頻繁,偶爾一次。實際上,只要找到借口,我也能經常去。」
她搖搖頭,「我忙了一上午。」她說,「晚上還要參加一個雞尾酒會。但在那之前,我像風一樣清閑。」
這些年來,她主動閱讀了許多亂|倫案例。她不覺得自己對亂|倫的興趣是出於強迫症或病態的痴迷,實際上,她若對此無動於衷,那才叫不可思議呢。
「其實,」他說,「街對面就有個不錯的地方。」
她沒有提前訂機票,甚至上飛機前都沒想好要去哪兒,她選中這次航班,只是因為它最早起飛。從托萊多到辛辛那提,機上空位超過半數,她一人獨佔了一整排空座。可從辛辛那提飛往丹佛途中,她被夾在中間的座位上。一邊坐著個胖婦人,一臉驚恐,好像被什麼東西嚇壞了,可能是害怕坐飛機吧;另一邊是個男人,只顧噼里啪啦敲打手提電腦的鍵盤,胳膊肘經常撞過來,侵略她的領空。
她點了一杯羅布羅伊雞尾酒,道格猶豫了一下,為自己也點了一杯。這家店提供義大利菜,他先要了一道蒜味大蝦,但又馬上改口,換成小牛排。蒜味大蝦,她心想,吃完了會滿嘴大蒜味,看來他不想讓自己的口氣沾染異味。
他把她的手推開了。
「哦,上帝啊。對,我最好先沖澡。」
「沒跟別人一起住過?」
吃光碟里的菜肴,道格提議再來一杯白蘭地。
「你一個人?」
她只想告訴他這個事實,他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僅此而已,不求更多。他也確實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無論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
儘管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她已經發現,這段時間事情不太對勁。父親來她床上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他對她講,今天工作很辛苦,他回到家已經很累了;有時他會解釋說,回家以後還得工作,要熬夜到很晚;有時乾脆連原因都懶得說。
「那就住下。我跟我媽說一聲。」
但真的不是跟男朋友。我是說,父親絕不可能算作是男朋友,對吧?
「我可不會討論這種話題。」
「我們各睡各的床, 」她說, 「各住各的屋,各過各的日子。」
走進餐廳,裏面燈光昏暗,十分安寧,內部裝修讓她想起盧卡斯帶她去過的雞尾酒吧。那段記憶突然跳進腦海——她把腳搭在他的大腿上,他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記憶紛至沓來,她任由思緒信馬由韁。時機剛剛好,既然記憶自己跳了出來,正好慢慢回味。


「你以前一read.99csw.com直想當個律師。」她回憶道。
其中有四次,她失手了,那四個男人同道格·普拉特一起進了她的黑名單。清單中的兩人,費城的希德和華爾街的彼得,是因為她喝得太多而撿了一條命。希德在她醒來之前就離開了。彼得沒有,他和她早晨醒來又做了一次,隨後,她把毒藥摻進他的伏特加。她本打算昨天晚上就下毒的。她離開以後,不禁想象誰會喝下這瓶伏特加。是彼得自己?他下一個領回家的女孩?還是他們一起喝?
「你真像一個優秀的士兵。」
「因為你這麼有魅力,走進屋子就能讓整間房亮起來。我能想象每天被你迷倒的人有多少。你多大了?二十一?二十二?」
「哦。」
「十年就是一百二十個性|伴|侶。」
「你還有童貞?也罷,記得么?我提過我的幸運數字。」
嘀嗒嘀嗒嘀——這才是真相。
「一月一個?」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話語彷彿河水漫過她全身。冰冷的河水,發出含混的聲響。她聽到的不光是父親說出口的話,言語間還暗藏著一句說辭:我不再需要你了。
「真的,不騙你。」她回答,「怎麼,五是你的幸運數字?」
她自己的經歷與讀到的不一樣。
「你不會對任何人講,是不是?」
他們一起走出大廳,她挽住了他的胳膊。
「太絕了。我必須這麼說,也只能這麼說。真難想象你的經驗只有那麼少。」
「五個。」她這樣告訴盧卡斯。他迫不及待想當第六個,只可惜,得償所願的時間只有短短几分鐘。這個名單里的男人必須能夠圍坐在桌邊,對彼此講述佔有她的經過。換言之,只有活人才能進入這個清單。所以,當她從廚房選中一把刀子,用刀鋒滑過他的肋骨,再把刀尖刺入他的心臟時,盧卡斯的名字就被畫掉了。不等他睜開雙眼,他已經被踢出了清單。
她以為遲早會在報紙上讀到相關新聞,不過,就算有報道,她肯定也錯過了。所以,她也不清楚該不該把彼得的名字畫掉。
「正好是你的幸運數字?」
「五個?就這些?只有五個?」
他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他帶妻子來過?她有點兒懷疑。他帶別的女人來過?她也不太相信。或許他只是在辦公室的飲水機前聽到了隻言片語。
「對啊。」
自父母死後,她再也沒跟別人同床共枕,直到高中畢業,永遠離開自己的家,當起女招待。一天晚上,下班之後,她的經理帶她出去喝酒,把她灌醉了,後來發生的事更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約會強|奸。只是她不記得經過,所以究竟如何,她也說不清。
第二天早上,她回家以後,馬上歇斯底里地往羅斯瑪麗家裡打電話。羅斯瑪麗的媽媽安撫她鎮定下來,隨後撥打了911,告訴警察,她的父母都死了。羅斯瑪麗的媽媽趕來陪著她,不一會兒,警察也來了。事情經過似乎一目了然,她父親殺了她母親,然後飲彈自盡。
《紐約時報》暢銷書作家勞倫斯·布洛克,是現代偵探小說文學流派中的王者,也是美國偵探小說界的大師。他曾獲得四次埃德加·愛倫·坡獎、六次夏姆斯獎,還曾被授予尼羅·伍爾夫獎、菲利普·馬洛獎、全美私人偵探作家協會頒布的終身成就獎,以及英國犯罪作家協會頒發的鑽石匕首終身成就獎。目前他已出版長篇小說五十多部,短篇小說更是不計其數。布洛克最知名的作品是長銷不衰的酒鬼無牌偵探「馬修·斯卡德」系列,其中主要包括《父之罪》《在死亡之中》《黑暗之刺》及其他十三部小說。他還創作了暢銷的「殺手凱勒」四部曲,該系列前三部分別是《殺手》《黑名單》《殺人排行榜》;遊歷全球的不眠之人「伊凡·譚納」系列,包括《睡不著的密探》和《作廢的捷克人》等八部小說;以及包含十一部長篇的書商雅賊「伯尼·羅登巴爾」系列,包括《別無選擇的賊》《衣櫃里的賊》《喜歡引用吉卜林的賊》等等。他還創作了許多獨立成篇的小說,如《小城》《死亡推動雙十字》等,並用奇普·哈里森、吉爾·艾默生、保羅·卡瓦納等筆名發表了眾多作品。他的許多短篇小說收錄在《時而撕咬》《如羊待宰》《逮到那頭熊》《黎明的晨光》《一|夜|情》《偵探小說集》《自殺衝動及其他》和《足夠長的繩子:選編集》等書中。他還編輯了十二本偵探小說集,包括《邊緣謀殺案》《雙手沾滿鮮血》以及與奧托·彭茨勒合編的《2001年度全美最佳偵探小說選》等。他還出版過七本非小說作品及寫作參考書,如《為興趣和賺錢而撒謊》。他最近的新作包括「殺手凱勒」系列的新書《殺手亡命》、短篇集《一|夜|情與失落的周末》,以及編輯的文集《言及憤怒》等。布洛克目前在紐約市居住。在接下來這篇簡練而犀利的小說中,布洛克將向我們展示執念會把人帶上何其詭異的道路……並最終將人引向何等黑暗的結局。

「因為我爸在外地找到一份工作,不得不搬。他本打算等學期結束再讓我們過去,可我媽不同意。她說,爸爸走了,我們一家人會很孤單。直到幾年以後我才明白,我媽其實是信不過我爸。」
「一個道理嘛。不過對賤貨來說,情況要更複雜。」
「沒錯。」她說著,沖桌子對面的他嫣然一笑。
他自稱希德。臉色蒼白,上門牙中間有道縫兒。在費城瑞斯大街(?)酒吧相遇,跟他去了賓館,不記得名字。醒來后已離開。
在最早的記憶里,她坐在父親膝蓋上,他用雙手擁抱她、輕拍她、愛撫她。有時,他跟她一起洗澡,往她身上塗滿肥皂沫,再用清水洗凈她全身;有時,他在夜間為她掖好被子,坐在床邊,撫弄她的頭髮,直到她睡熟。
「誰知道呢?或許他希望這樣,不管他自己有沒有意識到。我媽倒活得好好的。」
「聽話,喝了它。」
「這麼說吧,」一個女人建議,「假如你一月一次,下了班就出門,喝兩……」
他們第一次發|生|關|系時,他是處|男嗎?記得當時,她根本沒考慮那麼多。她太專註了,只顧著做好自己的部分,卻沒留意他究竟是床上高手還是沒有經驗的處|男。當時這些都不重要,現在她也覺得無所謂。
她等他講完,等了好長時間,才確信他不會再說什麼了。她也知道,父親正在等自己的回應。於是她說:「好的。」
「還有結婚戒指。」她搶先道,免得他滔滔不絕地講起老婆孩子及舒適的郊區公寓,「你這是要回家吧?我也該忙自己的事了。可我想再見你啊,你明天有時間嗎?」
好吧,至少這兒卡布奇諾的味道和別處一樣。她小口抿著咖啡,一點一點喝光,正打算去吧台再要一杯,這時,她看到了他。
她的目的不是錢。只不過,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反正這些錢也得有個去處——還不如讓她順手牽羊了,是吧?
幾天以後,她放了學便去好朋友羅斯瑪麗家裡玩。羅斯瑪麗住在幾個街區外的柯文頓區,家裡有三個兄弟、兩個姊妹。她家人非常好客,只要在她家吃晚飯,肯定會被留下來住一宿。
「你是我第一個男朋友。」
「有可能。」
他轉過身,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迷惑。她得幫他回憶一下。
「我一直以為那是一種顏色。青檸綠、森林綠,還有『鮑林綠』。」
「你認識我。」她說。
「一輩子也行。你自己決定。」
「說得對,可能我確實太偏激了。要不這樣吧?如果你爸爸不帶著全家搬到鮑林格林,你和我還會在一起,我們對彼此的感情日益加深,從小屁孩的荷爾蒙作祟發展到成熟穩定的兩情相悅,命運一向如此安排嘛。後來你上了大學,我也很快高中畢業,考進你的學校;等你結束法學院的課程,我也拿到了本科學位;你開創了自己的律師事業,我又成了你的私人秘書兼業務經理;等時機成熟,我們舉行了婚禮,到如今,我們已經有了第一個孩子,正準備造第二個;我們依然堅貞不移地愛著對方,激|情不減,直到地老天荒。」她瞪大眼睛凝視著他,「感覺好點兒了https://read.99csw.com?」

「就是正常的那種事嘛。」一個男人說,「我覺得這問題很主觀。你覺得算就行。那麼,珍,你有幾個?」
「再比如說貓。」一個男人說,「很明顯嘛。」
她還記得,接下來,那個公認的盪|婦被拋開,一桌子人轉換了話題,開始討論什麼樣的人屬於「賤貨」。這究竟是一種生活態度?還是特定的行為方式?一個人的「淫|賤」是出於天生,還是後天環境的影響?
回去的路上,父親問她想不想吃冰激凌。她只搖搖頭。於是他直接把車開回家。
「那你有室友嗎?」
為什麼會這樣?心中有愧嗎?人生在世,男來女往,生死有時,這有什麼不對?雖然很難下結論,但想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雲雨過後,迎來一段長久的寧靜。他說:「你一定猜不到,我有多少次想起過你。」
「哦?」
透過旅館房間的窗戶,就能看見道格的車。他把車子停在樓后,好讓他們沿後面的樓梯上樓,而不用經過旅館前台。上樓時沒人看見他們,這會兒也沒人見到她走向車子,用他的鑰匙打開車門,駕車直奔市中心。
「真的呀?好吧,我想對他來說,這也算是好事。」
當她獨自一人在電梯里徐徐下降時,她大聲說: 「還是五個。」
如果她需要用錢——不需要很多,她的生活要求不高——好吧,除了工作,賺錢的法子有的是。
「也許跟大多數高中生情侶一樣。我們約會一段時間,然後吵架、分手,各奔東西。」
她很好奇,從什麼時候開始,六成了她的幸運數字?在她承認有過五個性|伴|侶的時候?也許吧,有什麼打緊?六的確是個好數字。毫無疑問,他正為此意氣風發,這個說法起作用了,不是嗎?
「實際上沒什麼大不了的,沒必要遮遮掩掩。」她說,「不過,你知道,既然上頭讓我保密,我只好奉命。」
在整個談論中,她一句話也沒說。為什麼要插話呢?沒有她,這些人七嘴八舌,照樣聊得熱火朝天。她安靜地坐在一邊只管聽,同時心中暗想,她身上有沒有某種特質,已被別人貼上了「女神與賤貨的綜合體」的標籤?
「不全是。他淹死了。」
「六就是你。」
「只用手呢?」
「貓也是賤貨?」那人搖搖頭,「我是說養貓的女人。一個女人,養了一隻貓,或者再多點,兩三隻吧,那她只是個動物愛好者。如果是四隻或以上,她就是個瘋狂的貓奴。」
「我也一樣。」她很慶幸沒往他的飲料里下藥。經過短暫的休息,他們便能開始第二輪,不然他就沒力氣挺槍再戰了。
「我猜你會跟你愛人一起坐飛機去,」她接上話頭,「住進一家豪華賓館,再看幾場演出。」
他訂的房間在底特律大道度假旅館后樓第三層。他們一進屋就鎖好房門,扯上窗帘,急不可耐地脫掉衣服,又急不可耐地掀掉床單。至少有那麼幾分鐘,她彷彿回到了十五歲,彷彿又在跟她的第一個男朋友上床。她嘗到久違的、甜蜜的吻,感受到對方熟悉的原始激|情。
她已經脫掉了一隻腳上的鞋子,這會兒,她抬起那隻腳,搭到他的大腿上,用大腳趾揉擦他的腹溝。看他的表情,單單這麼做,他已經覺得這輩子值了。
城裡的商業中心有家賓館,離道格拉斯·普拉特的辦公室不遠,她跟他約好,中午在賓館大廳見面。她提前趕到,找個能看到大廳入口的位置坐了下來。他比約定時間早來了五分鐘。她看到他停下腳步,摘下眼鏡,用胸前口袋裡的手帕擦拭鏡片。然後他重新戴好眼鏡,站在那裡,掃視整個大廳。
「你當然不會。你是個小勇士,我知道,我永遠都可以依靠你。」
無論凱特,還是凱瑟琳·特利弗,都不是她隨身證件上的名字,她在汽車旅館登記也不用這個名字。不過一旦道格·普拉特認出她,她就成了自己聲稱的凱瑟琳·特利弗。她現在是凱特——與此同時,她又不是凱特。
事實很難查清,好在就算他還在清單上,她也能對付。真正難找的是希德,因為她只知道這麼一個名字,而這名字極可能是臨時編造。她在費城遇見了他,但他早就在賓館訂了房間,這說明他應該來自於別處,也就是說,她唯一知道與他相關的地方卻不是他的居住地。

她發現自己在想道格,她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朋友。她從沒對爸爸講過道格的事,但他知道他們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只有她把這層關係當成了自己的小秘密。當然,她和父親之間的事,她也沒有對任何人講,無論是對道格,還是對其他人。
她走出車子,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隨意翻開一本書,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幾分鐘后,她不再強迫自己讀書,而是坐了起來,雙眼緊緊盯著牆上的一個點——那個地方的牆紙貼得有點兒歪。
「說容易也容易,」他說,「只是你這輩子都得跟社會渣滓攪在一起,他們本來罪有應得,你卻要竭盡所能幫他們脫罪。當然了,我十七歲,嚮往地閱讀《殺死一隻知更鳥》時,完全不了解這一切。」
她知道,真正糟糕的事就要發生了。
又有人說:「所謂的複雜,要看這個女人有沒有重要的另一半,老公也好,男友也罷,是誰無所謂。如果沒有,就算她每年約炮五六次,那她也不算是個賤貨。可她如果已經結婚,還腳踏幾條船,那就是另一碼事了,對不對?」
「我不渴。」
誰能想到,在三姐妹中,最小的女兒受到的傷害竟然最重。因為爸爸從沒碰過她,所以她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對勁兒?難道長得丑?沒有女人味?她是不是讓人覺得噁心?
道格選擇的餐廳坐落於底特律大道,就在1-75街區北邊。穿過停車場時,她注意到,隔著兩個門面就有一家汽車旅館,街對面還有另一家。
「上帝啊,你怎麼變得這麼悲觀?」
「你是說,光去年?」
他挺走運的,另一個叫艾倫·萊克森的傢伙則是交了另一種狗屎運。他是個陸軍下士,正在休假,馬上要登船趕赴伊拉克。如果她早知道這一點,一開始就不會跟他勾搭上。她也想不通,自己為何放他一馬?對其他闖入她生命中的男人,她一向沒有手下留情。是出於憐憫?還是愛國之心作祟?兩者都不太靠譜。後來,她想到此事,認定那不過因為他是個軍人。他和她是一類人,他們不都是勇士嗎?難道她不是父親的小戰士嗎?
這個問題被掐死在萌芽狀態。
「哦,對不起。」
她是這麼想的:昨天夜裡,他是不是強|奸了她?——好像是吧。不管是不是,真的重要嗎?無論發生了什麼,把一切一筆勾銷不就結了?
「你知道,我愛你。」

我是凱特呀。凱瑟琳·特利弗。
她埋葬了父母,結算了自家房產,完成了高中學業,拿到了畢業證書。一位房產中介替她把房屋登記在案,除去傭金和交易費用,再扣除第一期和第二期抵押貸款,她最後只拿到幾千美元。隨後,她把自己僅剩的東西塞進父親的一隻旅行箱,拎著它坐上公共汽車。
「這是什麼?」
「真有趣,你居然提到布朗豪華酒店,」她說,「因為我也在那兒訂了房間。」聽她這麼講,商人提議與她共搭一輛計程車,抵達賓館后,她表示願支付一半車費,商人堅決不同意。

「當然。」
「喝兩杯酒!你個白痴!然後你開始找人發騷,接下來順理成章,你會帶著某人回家過夜。」
「開玩笑吧?當然不會。」
這個名字把她帶回到過去。她有好多年不曾使用「凱特」、「凱瑟琳」或「特利弗」這樣的名字了。名字就像衣服,她隨手取出一件,在身上穿一段時間,然後信手脫掉。僅此而已。這個比喻還不夠恰當,因為衣服髒了尚可清洗,而名字一旦沾上污點,就再也沒法洗白。
這會兒,他帶她到了另一家酒吧。這地方環境不錯,很安靜,他們可以好好了解對方。關鍵是,這裏只有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