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我就信。」

「你醒了，我的史蒂芬。」

「我……搞砸了。」他強忍疼痛，「對不起……真對不起。孩子們……」

「所有崗哨！」庫梅爾聽見自己聲音里的絕望，他一邊砸著「所有單位」的按鍵，一邊試圖克制情緒，「所有崗哨，紅色警報！」

「上帝啊。」布切夫斯基再次閉上眼睛，「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再次說。

布切夫斯基皺起眉頭，腦子裡天旋地轉，但他還是努力理解巴薩拉布的話。最後他決定，既然現在感覺這麼糟糕，還是不要……或者也不該……表現得太過驚訝。

他試圖轉頭，但頭好像不是自己的，感覺花了一輩子的時間，米爾恰·巴薩拉布的臉才終於浮現在他眼前。

雖然眼前的一切還是模模糊糊，但布切夫斯基沒錯過巴薩拉布臉上一閃即逝的微笑，他艱難地試圖張嘴回答，但一陣新的疼痛席捲而來。

他忍住淚水，眼睛如灼燒般地痛，然後他感覺到巴薩拉布握住了自己的右手。羅馬尼亞人舉起這隻手，放在自己胸口，然後朝布切夫斯基俯身，他的臉更近九九藏書了。

這情況布切夫斯基早已料到，但在巴薩拉布確認這一切時，他還是感覺自己的胃抽緊了。

他愉快地抖抖耳朵，輸入命令，讓安保系統執行一次標準的全防線掃描程序。他沒指望真能發現什麼問題，整個基地是全新的，不到三天前所有系統剛剛圓滿完成了最後一次檢查。不過，能讓上面從系統日誌里看見他的勤勉總是好的。

他眨眨眼，艱難而緩慢地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懶得回想自己受過多少次傷。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渾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在痛，就像心跳一般永不止歇。他知道自己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麼痛過，但奇怪的是，身上的疼痛似乎非常……遙遠。有一部分自我的確感到疼痛，但另一部分的自我被眩暈感隔開了，隔在小小的一步開外。

他慢慢醒來，感覺自己像是鬼魂，從黑暗的深淵中緩緩浮起。周圍一片黑暗，他渾身劇痛，眼前天旋地轉，腦子有些迷糊，記憶支離破碎。

「不，我的史蒂芬，」他緩緩地說，「失敗的不是你，是我，都是我的錯，我的朋友。hｔｔｐs://ｒｅａｄ•99ｃsｗ•coｍ」

他輸入一個更嚴密的掃描程序，屏幕上閃爍的圖標更多了。豎起的耳朵倏地攤平下來，庫梅爾緊盯著一片紅色的屏幕，猛地按下通訊鍵。

「還有……村民呢？」

「你這麼覺得？」這次輪到巴薩拉布搖頭了，「那你就錯了。如果我覺醒了，那些生物——那些松蓋利人——根本別想碰我的人一根指頭。我花了太多時間試圖去做一個不是我自己的人，試圖去遺忘。你讓我羞愧，我的史蒂芬。你填補了我的空缺，承擔起我的責任，為我的失敗而流血。」

二等兵庫梅爾覺得自己的頭開始往前低了，他趕緊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地坐回椅子里。這把椅子舒服得要命，要在半夜保持警覺的人需要的可不是這樣的玩意兒。

他又眨了眨眼，試圖聚焦，卻沒能辦到。他發現自己躺在某個洞里，外面是一片山地，天黑了。他的眼睛似乎出了點問題，所有東西看起來都不太協調，夜幕里不斷有閃光劃過，就像灼|熱的閃電一般。

他意識到，這是一個肯定句，而非疑問句。雖然說話的九*九*藏*書聲音似乎是在向他求證。

「是我，」巴薩拉布回答，「我知道現在說這個你也許不信，但你會好起來的。」

「米爾恰。」

他搖搖頭，覺得自己最好找點事做，他可不想讓巡視的軍官發現自己在當班時打瞌睡，然後揪下他的腦袋。找點兒能讓他看起來勤快又正大光明的事情來做吧。

「他們不在這兒，史蒂芬。出於某種原因，那些害蟲把他們帶走了，我見到了他們的新基地，我覺得，大概我倆都不會喜歡那個原因。」

他幾乎開始同情起松蓋利人來。

沒有任何迴音，他胡亂拍打著檯子上的按鍵，然後一把抓起顯示屏。畫面從圖標變成了實時畫面……他驚呆了。

布切夫斯基的世界再次旋轉起來，但他勉力睜開眼睛，不敢相信地向上看去。他的視線變得清晰起來，雖然只有一小會兒，但當他看見米爾恰·巴薩拉布的臉龐，所有的懷疑都煙消雲散。

「恐怕只剩下幾個，」巴薩拉布輕輕說，「你的槍炮軍士邁耶斯在這兒，雖然他傷得比你還重。那些害蟲估計覺得你倆必死無疑。賈斯敏和二等兵洛九*九*藏*書佩斯也在，但其他人……在我和特克回來之前就死了。」

還是沒有回答，這不可能。每條防線上有整整50個人——總有一個能聽見他的警報吧！

「別老說蠢話，不然我要發火了，」巴薩拉布斷然道，「也不要放棄援救的希望。他們是我的人，我發誓要保護他們，我絕不會讓自己的諾言落空。」

對面沒有回答，他感覺似乎有上百隻冰冷的小腳在自己背上竄來竄去。

「不。 」布切夫斯基虛弱地搖頭， 「不。就算……你在這兒……也擋不住……他們。」

他幾乎聽不出自己的聲音，這聲音微弱而纖細。

「明智的決定。」

他聳聳肩，挪開視線，然後又轉頭望著布切夫斯基。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紅色圖標，歌聲戛然而止，庫梅爾的耳朵豎了起來。肯定出錯了……不是嗎？

「二號防線！ 」他狂吠著試圖接通另一條線路， 「二號防線——緊急狀況！」

「瓊斯庫中士救出十多個孩子，」巴薩拉布說，「孩子和他們的母親逃走時，瓊斯庫帶著兄弟們死守小路，他陣亡了，兄弟們也沒剩下幾個，他們——」

不可能九九藏書，庫梅爾盯著屏幕上的慘烈景象，腦海深處一個小小的聲音堅定地說。畫面上，他的戰友們被撕開了喉嚨，松蓋利人的鮮血滲入異星乾燥的泥土，有人被擰斷了脖子，腦袋可笑地望著自己的後背，殘缺的肢體散落一地，像是某個瘋子的血腥創作。

不可能，不可能連警報都沒發出一個。不——庫梅爾聽見一聲輕響，他的右手閃電般地伸向佩槍，可就在他摸到武器的瞬間，控制室的門轟然大開，無邊的黑暗擊中了他。

「一號防線！」他大喊，「請接一號防線，總機。緊急狀況！」

「還有多少——？」他問。

當然，對方的話還是很荒謬，布切夫斯基對此心知肚明。只是不知為什麼，當他看見巴薩拉布花崗岩般堅定的表情，他知道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就是，他覺得……布切夫斯基又墜入無限的黑暗中，與此同時，他腦子裡掠過幾乎微不可見的一點靈光。

計算機有條不紊地執行程序，匯總報告，他一邊看一邊輕聲哼歌兒。他特別關注了一下實驗室區。既然現在有實驗對象了，實驗室應該馬上就會開始真正的實驗。到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