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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的不是律師,蓋布,你需要的是醫生。」
「你在開玩笑吧,我最討厭那些東西了,親愛的,要是讓我知道,早被我砸了。」
「有朝一日,惡劣父母的技能會變成奧運會的一項賽事,成為奧運大家族的一員,我們來看看你會不會有資格參賽,其間丟臉丟到家,你知道你做得還要更惡劣。」
「沒那麼容易的。他會不斷地算成本與收益的賬,發現有太多的人從不同方向衝著他來,證交會、國稅局、司法部,他不可能收買所有人。除了友善和歹毒的對手,還有黑客游擊隊,要不了多久,他那幾十億就要開始驟減,要是他還有點腦子,就會收拾行李逃到像南極洲那樣的地方去。」
「說不定有兩隊哦。不過只有那麼一回啦。」
「你聽見他說什麼了吧。我想這應該是他跟他效命的死神立的契約,他得到保護了。他安然無恙地從上了膛的槍眼下脫身,就這樣。他會再回來的,還沒有結束。」
「當然,你不會做讓家長生氣的事。」瑪克欣眼見著那尚有些距離但並不總是管用的話「該死的受氣包」快要從瑪奇的嘴裏蹦出來了,便先發制人地抓了一塊所有人不知怎的都沒留意到的泡菜,塞進了她的嘴巴里。
「那是我點的。」塔利斯說。
事實上,她們眼前的那一幕足以讓她們轉身再走。她們一踏出電梯,就聽見埃爾維斯的電影音樂。「糟糕。」塔利斯找鑰匙開門。還沒找到鑰匙,門就打開了,一個不算高大的人熱情地迎了上來。在他身後的屏幕上,謝莉·法芭勒斯手舉一張宣稱「我心歹毒」的標語在跳舞。「這位是誰?」瑪克欣知道是誰,她不久前曾追著他跑了半個曼哈頓。
阿維·德施勒下班回到家中,心情比平時愉快。「上州的伺服器?用不著擔心,我們轉到拉普蘭那裡去啦。但更好的消息是,」話里掩不住的期待,「我想我快要被解僱了。」
她們在西區高速上兜了一會兒風,身後是一幅深邃的燈火全景圖。隨後,她們又來到「曲速停車場」。瑪克欣瞄了一眼後視鏡,除了深夜的大街外依然不見一物。「我可以自己把車開去停好嗎,赫克托?你就當沒看見我們,可以嗎?」
「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吧,」歐蒂斯抬起手臂肩一聳就把書包背上了,隨後走出門,「你啊,安心待在家裡吧。」
「阿斯巴甜心!算我求你了。」
「我要去殺了那個狗娘養的東西。」
「說不定公寓現在已經安全了呢,」塔利斯提議說,雖然她自己也不相信,「一起回去吧,我們會找到吃的。」
「是啊。然後她還沒有安裝電話機,那麼你的手機呢?噢——肯定是電池用光了。」
汽車沿著蜿蜒的車道一直朝底下那更古老、更凋敝的磚砌停車區開去,磚房結構多年來被汽車尾氣腐蝕得不成樣子。黑斑羚的尾氣恢復了自我,彷彿一個少年歌手獨自兒在高中的男生宿舍里練唱。
不一會兒,飯廳的整張餐桌上全堆滿了包裝盒、易拉罐、蠟紙、塑料包裝膜、三明治,還有配菜,大家都在努力地大吃特吃,絲毫不在意食物除了送進嘴裏以外都跑哪裡去了。瑪克欣休息片刻,順便觀察下瑪奇。「那什麼『腐敗的滋生物』又怎麼說啊……」
「你說對了。可這也是合法的,說不定比一些東西還要……」他頓了頓,放慢速度說。
「你覺得他說要把肯尼迪從我身邊搶走是認真的是吧?」塔利斯在顫抖。
「這兒的工作人員都沾親帶故,算是『野蠻的薩爾瓦多人』的榮譽會員,」瑪奇說,「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
「那就是劇本里的安九九藏書排。」
「好,你點了牛肉卷……配三明治的土豆沙拉要再加五十美分……」
「愛的指引。」沙茲回答她,嘴跟抹了蜜似的。
「同時呢,沙茲,」塔利斯倏地轉換到她的受氣包設定,幫他們拿來啤酒、沙司和袋裝零食,「我未來的前夫沒有付給你老闆足夠多的錢,好讓微不足道的我有事可干。」
沙茲又伸手去夠墨西哥辣椒味薯片,塔利斯一把把袋子搶走了。「你不能再吃了。已經很晚了,回去以後你跟蓋布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但是另加的一份泡菜是你點的,所以正好抵消……」如瑪克欣所期待,局面倒退成了以往的午餐簿記員練習,但願不要有白花花的現錢出現在真實的桌子上啊,現金交換擱在其他地方能消耗有用的精力,它如果能讓大伙兒腳踏實地,它就有它的價值。至於缺點呢,她承認,就是這兩個人把點餐當戰略遊戲在玩,想盡法子製造焦慮情緒,降低或破壞某人的食慾。其實只要不是瑪克欣的食慾就好,因為她很期待自己點的五香熏火雞肉健康拼盤,菜單描述里說會有紫苜蓿尖、褐蘑菇、牛油果、低脂蛋黃醬,還有一些其他菜,都是兌換來的附加菜。母女兩人見到這道菜,不由得露出厭惡的神情,還不錯,不錯,起碼她們在這件事上觀點一致,開頭還不賴。
「塔利斯應該是安全點了,」她試著安慰瑪奇,「你女兒她是個好孩子,不是一開始那個傻大妞了。」
「她忘了說,」瑪奇不由自主地朝窗外嚷嚷,「你是不會成為宇宙統治者的,你還是繼續當蠢貨吧,各種競爭會從牆角旮旯里湧出來,你得拼死拼活才能保住市場份額,你的生活不再屬於你自己,而是屬於你一直以來崇拜的上神。」
「等我一會兒,等我跟你們一起去。」
「沙茲,你好啊,」瑪克欣揮了揮手,彷彿與他隔著大老遠似的,「終於跟你見上面了,讀過你的犯罪記錄,真夠壯觀的,說來聽聽呢,第十八條的名人堂成員怎麼最後在光纖行業混了呢?」
「他們說,好在我沒有爭財產。」
「只是要做個小小的風險評估。」
他舉起了手。塔利斯輕鬆地躲開了,不過雄貓此時倒是瞄準了他。
「沒關係,媽媽,我們能行。」
「哦,他跟我說了,他很擔心我會生氣。」
「趕緊上來,到你媽媽這兒來吧,塔利斯。蓋布,你這話挺有意思啊,」瑪克欣冷靜又不乏活力地說,「那麼你不會死的理由是什麼呢?理由就是你清醒了。從更長遠的角度考慮,最重要的是走為上策。」
說來也不是太不可思議,蓋布里埃爾·艾斯最近沒什麼動靜。注意力被分散了就好,瑪克欣這麼希望。
「嗯?」他一臉困惑,彷彿人人都該知道似的,「當然,從小就會。我學會後人家才讓我進教堂。」提醒瑪克欣——你不了解此人的事里又加上一條……
「我指的是真實與虛假的區別,我的人造甜味劑,我只是搞後勤和基礎建設類型的人。光纖是實實在在的,你把它穿到管道里,掛起來,埋在地里,再焊接起來。它多少有些重量。你丈夫有錢,沒準兒還挺聰明一人,不過他跟你們所有人一樣,活在美夢中,飄在雲端,浮在泡沫里,以為那些是真實的,再想想吧。它只有當有電時才存在。要是關了電網會怎麼樣?發電機燃料用光了,他們把衛星打下來,炸了指揮中心,你們都要回到地球上來。所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廢話,所有那些狗屁音樂,所有那些鏈接,都要下來,一下來就消失。」
「不用違約金?不是馬上,要等上五年,赫克托,真是遺憾。」
可憐的蓋布,他得站在那兒被槍指著,還要被即將成為他前岳母的頑固守舊的老左派訓話。
「聽起來不錯啊,沙茲。那麼你現在單幹了,完全是因為我,太令人感動了。」
「我會裝聾作啞的,女士。」
「你來這裡是因為我們打壞了監控攝像頭。」
布魯克盯著自己的肚子看,彷彿地理學家研究地球儀。「但是……」
「讓我來瞧瞧,你在銷售領域有很強的背景。」
「想必他看見了你的車牌號。」瑪奇說。
「他真的只有買光纖而已,他完全沉迷於粗管道,不惜花大價錢買,能買來多少光纖就買多少,戶外工廠啦,建築工地啦,剛開始只是在東北部買,現在遍布全美——」
瑪克欣脫下外套和圍巾,決定待上兩三分鐘。「霍斯特,寶貝,我們挑個晚上去韓國城就這麼干,行嗎?我去什麼地方找條紅裙子來。你能唱和聲嗎?」九_九_藏_書
「你要開到州外去嗎?」
「你難道不生氣嗎?」
當往嘴裏塞東西的活動略微放緩速度,瑪克欣正思索著怎麼才能把小肯尼迪·艾斯這個話題提出來,可被孩子他媽還有外婆搶先了一步。據塔利斯說,她丈夫在跟她爭孩子的撫養權。
「過度肥胖,心臟毛病,特啦啦誰在乎啊,只要吃得夠飽,對吧媽媽?」
瑪克欣抓起包,感覺到裡頭沉甸甸的,心裏不由得一樂。「還有其他出去的路嗎,瑪奇?」
瑪克欣瞧見一輛雪白的超長豪華車在前面停了下來。「是挺眼熟的,不過你怎麼知道是——」接著她瞅見了漆在車頂的hashslingrz的迭代對角線標誌。
「也就是說我被全面通緝了。」
「呃,我不吃,媽媽,我想我就坐在這兒盯著它看一會兒,那樣總可以吧?」
「我有問你嗎?」
「真他媽的腦子不正常。」瑪奇衝著車窗外喊。
「你別去插手,」瑪克欣提議說,「她的人生讓她自己處理。」
「不錯,你有進步。我可能要用黑斑羚。」
「噢,不會吧。」瑪奇一下火冒三丈,「絕不可能,你請了哪個律師?」
「正因為如此,」瑪克欣猛力地把動力轉向成問題的龐然大物在幾條光線昏暗的馬路上開來開去,「我們要避開大橋,不能進隧道,待在城裡,躲在視野開闊的地方。」
「就當是出差娛樂抵扣了吧,岡瑟。你也要對他好一點,」瑪克欣警告艾斯,這時艾斯正戰戰兢兢地往後退去,鑽進了他的豪車中。她一直等到超長車開過街角轉過彎,才麻溜地坐到黑斑羚的方向盤後面,調大收音機的音量,然後小心翼翼地穿城而去,收音機里河對岸的某個電台正好在播塔米·懷納特的一套組曲。
等她回到瑪奇的公寓樓,發現不知何故大家都在前面的人行道上,正在比賽誰的嗓門大。艾斯的司機岡瑟坐在駕駛座上,車子沒有熄火。他遠遠不是瑪克欣先前期待的那種大塊頭的納粹莽夫,對於在賴克斯坐過牢的人,他的穿戴大概過於整潔了。為了不壓到格外長的眼睫毛,他把墨鏡架在鼻樑上。
「大筆大筆的諮詢費啊。」瑪克欣想象得到。
大概是緣于車裡豪華舒適的內飾吧——在路上奔波四十多年,中西部少年幻想尚未消寂的意境悄悄地滲透到它金屬質感的藍綠色乙烯基中,圈絨式地毯里,還有煙屁股多到溢出來的煙灰缸里,這些煙屁股大多年代久遠,有一些上面沾著的口紅顏色有好多年沒得賣了,每一個都有一段徹夜未眠的浪漫故事,一段疾速追逐的過往,無論霍斯特過去某個時候在回復《省錢一族》上的廣告時,在這輛滾動的慾望博物館里到底看見了什麼,心景與場境,像蒂姆醫生常喜歡說的那樣,這會兒擁她們入懷,把她們從徒勞擔憂未來的操練場領來這裏,來到車裡面,稍事休息,舒展眉頭,每個人最終都進入了自己的夢鄉。
「我知道你們可以,齊格,問題就出在這裏。」不過,她只是站在門口,目送他們走過走道,兩人誰也沒有回頭。她起碼可以看著他們進電梯。
「就那麼一次,霍斯特,團體訂票,這件事我現在不打算再說一遍。」
這時需要有人稍微干預下了。「兩位,」瑪克欣宣布說,「賬單我們各付各的,怎麼樣?在外賣來之前,我們可以……瑪奇,你點了雙層牛肉培根和香腸的日出特色套餐,外加土豆烙餅和蘋果醬,再另加半個土豆烙餅和——」
在回去的火車上,瑪克欣肯定睡著了。她夢見自己還在吉爾車上。窗外的風景定格在隆冬時節遙遠的俄羅斯,月色下的雪地,以往乘雪橇出行時突然受到的啟示。被大雪覆蓋的村落,教堂的尖拱頂,夜裡歇業的加油站。接著,景象平滑地切轉到卡拉馬佐夫兄弟、日瓦戈醫生和其他人身上,他們像這樣在冬日里趕路,沒有一丁點兒摩擦力,快如飛毛腿,突然間出門一趟能完成不止一件差事,真是浪漫技術的一大突破啊。在熱槽湖和奧爾巴尼之間的某個地方,黑魆魆的曠野上有一支黑色SUV組成的車隊此時只打開了霧燈,正趕過來攔截。瑪克欣陷入了沒有出路的死循環,她飄浮在其中的夢境變成了一張她讀不懂的空白表格。大約到了斯派騰戴維爾附近,她醒過來,瞧見塔利斯熟睡的臉龐,離她自己的比預料的要近,彷彿在熟睡中兩人的臉一度貼得還要近。九*九*藏*書
「你們什麼時候吵完?」岡瑟大喊道,「我買了《媽媽咪呀》的門票,快到開幕時間了,現在想倒賣也不行了。」
有一瞬間,瑪克欣彷彿看見米沙和格里沙在某個奇怪的大西洋海岸衝浪,他們帶著衝浪板在漆黑的冬日海洋上遠遠地等候,等著除了沙茲和少數其他幾個人外沒有人看見正在席捲而來的浪頭。
瑪克欣過後細細一想,悼念萊斯特·特雷普斯的脈衝幾乎連上州地區的本地新聞都沒上就被媒體遺忘了,加拿大的電視報道或國家電視台就更別指望了。既沒有錄像也沒有日誌留存下來。同樣,米沙和格里沙也從時事動態的記錄里被刪除了。伊戈爾拋出的暗示大致是說,他們有可能被重新調回去了,甚至有可能又進了監獄,遠東地區某個編了號的機構。那天夜裡的事如同看沒看見UFO一樣,信則有不信則無。山區酒館的常客可以做證,那天晚上在阿迪朗達克山附近方圓一定區域內,所有電視機的屏幕如臨世界末日般地全部黑屏——電影正放到第三幕危急時刻,有點名氣的小姑娘們穿著緊身服裝和細高跟鞋,賣力地出演某某人最新的娛樂項目,體育比賽進行到白熱化階段,資訊型廣告在替神奇的電器和讓人重煥青春的草藥吆喝,意氣風發年代里的電視劇在重播,所有這些現實的最基本單位都是像素,它們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嚴寒中的值夜裡。沒準兒只是山脊線那裡的一個中繼器失靈了,但也可能是世界被重置了,在那個轉瞬即逝的周期里,按照易洛魁史前時期那緩慢的鼓聲被重置了。
「別叫我『甜心』。」
「怎麼,有聯邦問題嗎?」
「你媽媽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唯一一個能完全按照你的需要把土豆搗成泥的人,唯一一個一眼就明白你在跟她接受不了的人談戀愛的人。你謊報年紀,為了跟他一起進多功能放映廳看那些個青少年血腥恐怖片。她時日不多了,趁她在的時候好好珍惜她吧。」
「這位是沙茲,他不該知道有這麼個地方的。」
她家附近的「曲速停車場」就在拐角處。趁著他們去幫她提車,她迅速地幫看門那個叫赫克托的人做了下輔導,教他了解羅斯個人退休金賬戶,原來他被人忽悠了,說是從傳統賬戶轉過來好處多多。
「你對財產呃,沒什麼興趣?」瑪克欣有些吃驚,但是更多的是好奇。
他們大概在沙發椅上打了一會兒盹,突然就天亮了。《檔案記錄報》啪嗒一聲落在後門外面的地上。十二樓的紐芬蘭犬開始因分離焦慮而傷心地嗚嗚直叫。兒子們開始了一天里把冰箱門無數次開來關去的例行遊樂。他們瞥見爸媽躺在沙發椅上,便唱起了嘻哈版的蜜桃與賀伯二重唱的經典老歌《再相聚這感覺真好》,齊格用他一大清早能發出的最憤怒的黑人嗓音朗誦那情意綿綿的歌詞,歐蒂斯則模仿鼓聲節奏配合他。
比雷埃夫斯餐廳被一群人徹夜鬧騰后又恢復了平靜:深受毒品之苦的追新一族,沒能碰上艷遇的風流之徒,沒趕上最後一班火車回郊區的夜貓子。從晝夜更替那不見太陽的一半時間里逃出來的難民。無論他們覺得自己需要的是什麼,咖啡也好,漢堡也罷,不然就是一句暖心的話,抑或是黎明的天光,他們都留神守望著,一夜未眠的話至少能偷偷窺得一眼,要是一不小心打了個盹兒,就又一次與它錯肩而過了。
「哦,繼續說啊,沙茲,你從來不羞於表達對我,對蓋布,對我們所在行業的鄙視。」
瑪奇的腦子轉得倒挺快,「只是你要是點的話……我可以嘗一小塊嗎?你願意分一塊給我嘗嘗嗎?」
「都是以前的不良行為了,女士。我在努力洗心革面,別戴著有色眼鏡看我嘛,說不定你會發現規律的?」
「請給我一分鐘解釋,甜心,我承認一開始完全是公事,但是——」
「要是他們熟悉一大把一百美元鈔票長啥樣,」塔利斯嘀咕道,「那麼蓋布很快就會上來了。」
「我們時不時聯絡一下,他把我當他的假釋官。」
霍斯特躺在沙發椅上睡著了,面前的電視機里在放由愛德華·諾頓主演的《安東·契訶夫傳》,彼得·薩斯加德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瑪克欣試著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但是霍斯特不是居家男人,他哪怕是在睡夢裡也會調成汽車旅館的生活節奏,這會兒掙扎著醒了九九藏書過來。「瑪克西,你搞什麼鬼。」
某一刻,瑪克欣記起來要給霍斯特打個電話。「順便說一句,今晚是一台全是女人的戲。」
瑪奇點上一根大麻煙捲,學著奇客和沖的說話樣兒,拖長調子說,「我要一槍斃了他,老兄。」
齊格主動拋給她一個飛吻,讓她吃了一驚,「過會兒放學見,好嗎?」
競賽數學題,算錯的話會產生實際和戰略上的效應,計算小費以及如何分攤銷售稅,一直這麼進行著直到里戈韋托按響了門鈴。結果只來了一個外賣小哥,不過他似乎確實在用某種手推車把飯菜從走廊上推過來。
「我知道你和你媽媽在吵架,不過你真應該想個法子跟她和好,塔利斯。」
「可能不會需要的,只是問問。」
她的意思是讓他找個精神科醫生,不過此時的艾斯看上去身體也不怎麼好,整張臉紅通通的,浮腫得厲害,控制不住地顫抖著。「你聽著,臭娘們,我會花錢買通儘可能多的法官,讓你永遠看不到我兒子,永遠別想。」
「你當猶太人多久了?」瑪克欣從嘴角里擠出幾個字來。
「霍斯特,你這是怎麼了?」
「比我原先料想的要好,」這話乍聽之下叫人吃驚,因為瑪克欣之前認定瑪奇不知道怎麼後悔,「我一直是個糟糕的媽媽,不配有這樣的女兒。還記得他們小時候,還拉著我的手走在街上時,我經常按我的速度拉著他們往前走,他們不得不一蹦一跳地才能跟上我,我當時那麼匆忙是要趕往哪裡去啊?連跟自己的孩子慢慢走都顧不上。」瑪奇即將要做出某個幡然悔悟的行為。
霍斯特身上有一個暢通的微型接收器原原本本接收到了信號,所以他終究是沒有完全變成中西部的瑞奇·里卡多,只是以熟悉的罰球動作抓起自己的腦袋,開始稀釋掉一些怨氣。「呃,我打電話去醫院,打電話去警局、新聞電視台、保釋金公司,然後我開始在你的通訊簿里找。你要迪奇大叔家裡的固定電話號碼做什麼?」
「你以為我的飲食習慣是從哪裡學來的?」塔利斯開始被動攻擊,手指甲這麼一擺,「要是你叫外賣,我到門口會看見有一小隊拎著飯盒的外賣小哥——」
瑪克欣還不至於魂不守舍到如實回答他的問題,「我跟塔利斯在一起,她和那個混蛋分道揚鑣了,她找了個新住處,很開心有人去陪她。」
瑪克欣一面發著牢騷,一面把車並排停在他們的旁邊,加入聯歡活動中。「瑪奇,你過來。」
「那是——」
瑪奇所住的這條街道的奇特之處,在於前來物色|電|影選址的任何探子都不會看中它,不管即將開拍的電影是什麼類型,因為它太中規中矩了。在時空的這個褶皺里,像瑪克欣這種穿戴的女人不會拿武器指著別人。她手裡拿著的肯定是其他什麼東西。她在遞給他一樣東西,一件他不想拿的寶物,說不定是她想還他一份人情債,而他裝模作樣地不要她還,可最後還是會收下的。
「回去吧,沙茲,告訴幫你拉皮條的那人,讓他別費心了。」
三人吃完午餐,度過下午到了夜幕降臨時分,夏令時的夜晚放在冬天太過明亮,大多數紐約人依然以為冬天尚未過去。瑪克欣、塔利斯和瑪奇轉移到廚房裡,接著又出門來到外面的大街上,在漸漸加深的路燈下走到瑪奇家。
「哈!『現在』不說,下次挑個時間說,對吧?我干坐在家裡,靠暴飲暴食來尋找平衡,你倒在外面快活,穿著紅裙子,唱著《為你而笑》,跟人表演二重唱,跟從某個大橋或隧道另一邊來的健身教練——」
「不——你聽我說完薪酬福利呀。」
「不會的,因為我不幫他幹了,不想再在他的競技場里當小丑。」
「我不會死,劇本里沒有我死的情節。」
大家醒來時已是早晨。瑪克欣疲憊地橫躺在前排座位上,瑪奇和塔利斯在後排醒過來,每個人都是一臉倦容。
「沒有他們那麼有興趣——他們在想法子應對突發|情況。抱歉,我心裏想著的只有肯尼迪。」
沙茲友善地點點頭,「你趁他們暈頭轉向摸不著北時打擊他們。去年技術泡沫破裂時,『黑色線性』開始大招特招,讓人覺得自己在參加選秀。」
「更有可能的是,你被殺手無人機追殺。」
「別跟我道歉。」瑪奇說。
她們來到街面上https://read.99csw.com,街上的梨樹又在一夜間迸出了壓滿枝頭的朵朵梨花。哪怕是一年中的這個時節依然有可能下雪,這兒可是紐約,不過眼下,樹上的梨花把街道映襯得亮堂堂的,梨樹在人行道上投下斑駁陰影。現在是它們的好時節,一年中風光無限的時刻,會持續那麼幾天,然後所有的殘花落瓣會掉入排水溝里。
「惡劣得多。之後好多年,我連想都不願意去想。現在看來,我當時怎麼可以——」
啊啊啊!莫非昨晚吉爾車後備廂里的虛陰極器碰巧啟動了?然後她被它的一塊副裂片給擊中了,至今還沒有恢復過來?因為此時她在斷然宣布,並且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是真心話:「除了你之外再沒有別人,霍斯特。你這情感脆弱的、該死的蠢貨,永遠不會有其他人的。」
「你居然要吃那樣的東西?」儘管瑪克欣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瑪奇還是說出了口。
「因為你,也因為這件事對我的影響。那個人開始讓我感覺他要吸干我的精力。」
三人搭貨梯到地下室,通過消防門來到後面的庭院里。「你們在這兒等,」瑪克欣說,「我儘快把車開過來。」
瑪奇不情願地坐進車裡,塔利斯卻出奇地冷靜,繼續她與艾斯的成人談話。
「你不會殺我的。」艾斯小心地注視著槍口。
「不是吧,」瑪奇說,「全球變暖難道還不夠糟糕嗎?企鵝——」
「格利克·芒廷森?」
「你整個晚上跑去哪裡了?」
「抱歉,現在是凌晨兩點,離日間劇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呢。」
「那是他的個人衛星鏈路。」塔利斯解釋說。
「好玩,我媽媽以前總是那麼形容他。」
「那麼跟你一起去唱卡拉OK的那個義大利人又是怎麼回事?」
接著他便出了門。瑪克欣和塔利斯面面相覷地站在那兒。歌王繼續柔情地唱。「我本來想建議你『甩了他』的,」瑪克欣若有所思地說,「一面把你搖醒……不過現在我想我只需要把你搖醒就可以了。」
啊,他用盡蠻力,或者說其實是用不小的力氣拖著她。塔利斯則昂首闊步地一邊搖頭一邊往廚房裡走。
「看來我回來晚了,小傢伙們。」
「他們有一次幫我從一樁誹謗官司里脫身,優秀的酒吧鬥士。目前形勢怎麼樣?」
「為什麼這麼說,蓋布?」
瑪克欣匆匆喝完一杯咖啡,留下瑪奇和塔利斯在一大桌子的早餐前繼續討論食物問題。她在回公寓接兒子送他們上學的途中注意到,頂樓的一扇窗戶映照出灰濛濛的破曉長空,雲朵從一道模糊的光線前飄過,光線異常地耀眼,或許是太陽光,或許是其他什麼光。她朝東望去,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光,但不管是什麼光在閃耀,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它依然被大樓遮住了,而大樓不得不屈居於自己投下的陰影里。她轉過彎來到自己住的街區,不再去想這個問題。直到進了大樓的電梯,她才開始納悶,到底該輪到誰送孩子們上學了。她沒了頭緒。
「其實我應該跟你道歉,媽媽……一直以來不讓你和孩子見面……」
塔利斯碰巧隔著窗玻璃在看外面的大街。「真該死,是蓋布。」
霍斯特半睡半醒地躺在萊奧納多·迪卡普里奧演的《肥仔阿巴寇》前,看上去沒有要出門的意思。兩個兒子在等她回來,當然就是在那時,她回想起來前不久在深淵射手裡,在他們虛擬的故鄉齊歐城裡,兩人也是如這般站著,在此種晦暗的光亮里整裝待發,準備踏入他們的和平之城,那兒還沒有爬蟲和機器人,可要不了多久后的某一天,它們就會來佔領它,仗著世界處處相連的名義把它強佔下來。
「呀諾噶該餓啊餓喂」,瑪奇一邊點頭,一邊把涼拌捲心菜的又一個包裝盒的蓋子掀開。
「好吧,實話跟你說吧,其實我們一有機會就會偷偷見上幾分鐘。」
「是蓋布的問題,我其實不介意,所以我們就誰也不說。」
她們的車在凌晨一點前後開進了中央車站,兩人已經餓得肚子咕咕直叫。「我猜生蚝吧肯定打烊了。」
「你最想見到的人就是她。你看,你只是緊張,瑪奇,你們兩人都上我家來怎麼樣,我家相對中立,我們喝喝咖啡,午餐就叫外賣吃。」後來發現,在72街上的「齊普美味家」,客人依舊可以吃到比方說夾料豐盛的巨無霸牛肉卷和塗有俄羅斯調味料的洋蔥卷配雞肝三明治,這在紐約城裡自20世紀某個遙遠的時候起就極為罕見了。塔利斯的目光立刻聚到外賣菜單上。
好啊,瑪克欣心想,等他舉起手,我就掏出貝雷塔。
「小心『加強版遣散費』那些字眼,」瑪克欣建議道,「那意味著你不能起訴。」
「不好意思,本來不想——」
「那個人是誰,瑪克西,我寧願現在就知道,也不想一直被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