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在了，今天早上我拿進來了。我用洗衣皂洗了，但沒什麼用。我覺得漂白液也洗不幹凈。我想著去問問萊拉。不過那隻袖子的污漬不是太厲害。」她說，「你的外套掛在門廊里。襪子我燒了。」
她說：「你要看報紙嗎？我已經填完字謎了。我也很感激有人做伴呢。」
「別這麼說話。」
「你真是個好人，格羅瑞。」
她說：「漂亮極了。」
格羅瑞說：「對不起，爸爸，不過說的時間夠長了。」
「我不介意。我應受責備的。」
格羅瑞扶他回到房間，在床上躺下。等她回來時，傑克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腳踝交疊著，正在排出紙牌玩接龍。
「你睡著的時候拿走的。」
「可是，你會怎麼說呢，格羅瑞？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傑克說：「我覺得希望是世上最壞的一樣東西。我真這麼想。抱著希望，你就成了傻瓜。而當失去希望時，就像是你全身也被掏空了。只除了」——他聳聳肩，呵呵一笑——「只除了你擺脫不掉的那些東西。」
「你要去寄信。」
「沒關係。大多我原本就知道。」
「你會把地址給我嗎？萬一有什麼我需要轉寄給你的。」
他聳聳肩。「我其實試過一兩次。」然後他說，「我知道別人為什麼盯著我。我甚至都不肯定是這點讓我不自在的。我覺得有時候這讓我更有安全感。我時常證實一下，惹一點小麻煩，確認老人家仍舊關注著我。有時候我躲在牲口棚里，閣樓上，聽著鋼琴聲，你們都在唱《我親愛的克萊蒙婷》。我想著，或許他們已經全忘了我了。這感覺有點像死亡。」他說，「他認為我走遠了，其實我經常是在比他想的離家要近的地方，就在他不會想到去找我的地方。」他瞟了她一眼。「求你別哭了。我只是在告訴你以前是怎麼一回事。」他笑笑。「現在也是這樣。」他又說，「閣樓上有兩瓶酒。你要想把它們拿下來，我來扶著梯子。」
「他說，老人家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他再過幾個星期會回來的，你也知道他會來的。他們都會來的。他又說他永遠也不會再看到我了。這樣就明了了。」傑克看看她。「如果我把這封信寄給共同的朋友，她把信寄給黛拉，然後黛拉寫信寄到這兒，那樣會要——十二天，或許兩個星期。所以我會再待兩個星期，然後我就讓道了。」
「你真好心。就算是他們不會注意你。」他呵呵一笑。「我很肯定他們會注意到的。就算是沒注意到吧。你跟她說什麼？沒有人能給我份工作，我又酗酒了，而且最近點燃了德索托駛向地獄，還沒成功？我對全基列鮮花最多的小墳塋負有間接的責任？」
他點點頭。「你這麼說，真是好心。」
他看看她。「又哭鼻子了。」他笑笑。「對我痛惜是白搭的，格羅瑞。我做了最該詛咒的事，一點也沒辦法。那件襯衣我留了很長時間了。我不是經常能把東西留上一段時間的。」她說，「我還沒放棄呢。那些污漬要是去不掉，我把那隻袖子補到別的襯衣上。不會太難的。」
「那時可真不容易。」
她把紙拿起來，打開來看。是一張地圖。有河，一條路，在河和路之間，是籬笆、一座穀倉，樹林，一座廢棄的房子，所有這些都畫好了，仔細做上了標記，樹林里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方的邊緣有一個X的標記，還有「羊肚菌」一詞。在左下方的邊角上有一個指南針，還有以百步為單位的比例尺，在右上方的邊角上，有一條龍，尾巴蜷曲，鼻孔冒煙。
「很好。相信我會是個錯誤。很抱歉。」
「謝謝你，傑克。我知道你是不想和我多說了。我把我們都累夠嗆了九-九-藏-書，我們兩個。我就讓你們倆繼續剛才的談話吧。」
他點點頭。「寄了也沒什麼意思。但話說回來，為什麼要浪費郵票呢？」他瞄了她一眼。「憂傷的格羅瑞。難為你費力承受這一切，朋友。真的是。」
「還有一盒巧克力。」
「但是你那時都好好兒的，你和黛拉在一起的時候。」
「我說你等在車子里。」
父親說：「呀，胡說！真是胡說八道！」他閉上眼睛，收回了手。他接著說，「我又生氣了。」
他洗了洗牌，發好，收了起來，又洗了一遍。「什麼意思都看不出來。」他說。「兆頭都很不好。有一段時間我想到可能捱到頭了。啊，還沒傻到真這麼想呢。沒那麼傻。」他說，「黛拉父親四處打聽。他要找——人格推薦書。」他笑笑。
父親說：「不是，不是，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對自己承諾了無數遍，如果你回家來，絕不會從我這兒聽到一句責備話。不管發生什麼事。」
「前幾天晚上，我才剛剛和你媽媽說過。我們不應允許這種調笑。」
「是的，我是個好人。」
「我再也不說了。」傑克伸了伸身體，對著格羅瑞揚揚眉毛眯眯笑著，像是在說，「幫我一下吧。」
老人搖搖頭。「沒有人能。我也不能。我也擔當不起這麼和你說法的方式——」
傑克給每個人盛好了雞湯麵疙瘩，周全的禮節中含著以前的那股嘲諷，但他輕手輕腳，從容不迫，以前的心神不定消失了。麵疙瘩外層黏糊糊的，裏面半生不熟的，不過，麵疙瘩或許就是這個樣子的，她想。它們一向就是這樣的。父親說，「棒極了。」他吃了半個。
「這麼說來，是不是會有警官上我們這兒來？」
他說：「有沒有哪一天你不曾想到他？」
她說：「我懷疑有哪一天過去我沒想過爸爸。不過，不時會有幾個小時沒想到的。」
「除了一隻壞的。」她說。
父親厲聲說道：「你不應該調笑你妹妹。你們這些男孩覺得這是什麼遊戲，但我不喜歡。紳士對婦女要一貫地體貼周到。這點我說過多次了。也包括你的姐妹，甚至是最小的幾個。這非常重要。我希望你反省反省。」他的眼睛雖然閉上了，卻不像是在睡覺。
過了一會兒格羅瑞說：「我不介意提到她。我也想到她。」
「我當然不介意了。」
一陣靜默。「啊，」格羅瑞說，「我在做雞湯麵疙瘩呢。媽媽的方子。」
傑克笑笑。「也包括這點。」
「沒有誰該受什麼，不論好壞。這都是上帝的恩典。如果接受這一點，你或許能放鬆一點兒。」
他大笑。「沒錯，好的壞的挺像的。」然後他看看她。「啊，哭鼻子了。」
傑克聳聳肩，對她笑笑。「對不起。」
「喔，你想想吧。」
傑克幫他坐到椅子上后，又坐了下來。
傑克說：「不知怎麼，我從來沒有特別感受過上帝的恩典是施及於我的。」
老人點點頭說：「我們都累了。」然後他說，「多少次，多少年，我試圖少愛你一點。我一點兒都做不到，但我試了。我會說，『他對我們一丁點兒都不在乎。他不時要點兒錢，僅此而已。』可我還是想著你可能會來參加母親的葬禮。那對我是非常艱難的一段時間。你要能來會是極大的安慰。我為什麼指望你會回家呢？我真是太傻了。你母親總是說，『你想象著，經歷了所有這一切之後，就會有歡樂降臨。所有這些等待和期盼，但永遠也不會有。』於是我努力不再等待，不再期盼，可是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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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或許我正發現自己原來不是自認為的那個好人。我現在沒有力氣了——耐心很耗心血的。還有希望也是。」
「你能不能就此再解釋一下，格羅瑞？」傑克說，「我有興趣想聽聽。」
「真的？我想到了安妮·惠勒。我不曾有過的年輕時代的不曾行過禮的新娘。」他看看她。「那是件悲傷的事。你看，我只是提到她的名字，你的淚水就流了下來。」然後他說，「我可真抱歉。我應當想到的。」
傑克笑笑，清了清嗓子。「或許現在您可以了。或許我應當告訴您那些年我都是在幹什麼。或許就能了結了。」
「是啊，」他說，「想想是挺美妙的。我想讓他們看看我也出身好家庭。如果我能把收音機修好，我們一路去孟菲斯還能聽聽音樂。我還是去檢查一下引擎吧。那破車子你還派上點用場。我再去把它修好。」他又問，「我的襯衣還在那兒嗎？」
過後他們聽到了床墊彈簧有響動，接著是穿著拖鞋的腳窸窸窣窣的走路聲和手杖擊在地板上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父親出現在房門口，穿著睡衣，臉色蒼白，頭髮凌亂，但鎮靜而嚴肅。他先看看格羅瑞，又看看窗外，最後才鼓起勇氣似的，看看傑克。他歉疚而又不由自主地說了聲「哦」，然後他打起精神。「我想找人說說話呢。聽到你們倆在這兒說話，我也來參加吧。」
「他告訴我一些我自己都忘了的事。他給我看了一封寫給黛拉的信。他說如果我不再接近她，他就不把信給她看。我做不到。她也沒有離棄我。真是不容易啊。」
「爸爸，傑克沒事的。一切都挺好的。不過他現在累了，」格羅瑞說，「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別的事。」
「你為什麼不做呢？」
過了一會兒，傑克拿著信下樓來，從抽屜里拿了信封和郵票，在桌旁拉開一把椅子。「介意嗎？」他問。他的雙眼仍舊紅腫著，臉上的肉像是白蠟，或是陶土，一笑就擠出深深的皺紋。如果她不認識他，她會想，這人愁眉苦臉令人不快。他看看她，像是明白自己看起來不一樣了，像是他剛剛懺悔了一些可怕的事，並得到了寬恕，感覺既羞愧又放鬆。
「不用了，」他說，「讓我習慣東西的現狀吧。這是你能幫我的最大的忙，格羅瑞。」他笑笑。「不過還是謝謝你。你是個好孩子。」
格羅瑞說：「沒關係。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樣就挺好的。別人還以為我們住在克朗代克河呢。」他接著又說，「我來這兒是想聊聊天的，而現在你倆都不說話了。」
傑克說：「對不起。我抱歉極了。不過至少您知道了我為什麼要離開那麼久。我沒有權利回家來。我現在不應該在這兒。」
「好的。」他說，「你是把那些瓶子從梳妝台里取出來了？」
「好吧，我略過這點不計吧。好漂亮。我要把它裱起來。」
她做好了麵疙瘩的麵糊，放進已經燉好的雞湯里。她也同樣地吃過一些難吃的麵疙瘩。她忽然想到這些麵疙瘩，頂多算是家常的，不讓人討厭。它們真的會是普通意義上的好吃？麵疙瘩實在是尋常得太不起眼了。她喜歡的或許是「麵疙瘩」這個詞，而不是東西九九藏書本身。
格羅瑞突然感覺到這一天一晚的疲倦重重地壓了上來，而她所希望的安慰在世上的真實生活中一點沒有著落。父親弓著腰低著頭地坐在椅子里，下巴快要碰到盤子了。他半夢半醒地說著她只能希望是夢話的話，而哥哥完全退縮封閉了自我，像是舊日的光焰還沒熄滅，就先把他燃盡了。不過，他給她拿來一塊茶巾擦眼淚，又扶著父親回到房間。
「我容易哭。我忍不住。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什麼好事。您不會想知道的。沒意思的，大人。」
傑克說：「我活該。」
傑克為了平息一下他的惱怒，說：「好的，大人。」他坐在那兒盯著老人看，琢磨著他剛剛說的話。
傑克說：「我現在還不能離開。但我會儘快離開的。」
「好吧。明早我就去把你的信送到郵局。」
「她家裡要是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們的。爸爸和他們談過幾次，想著她可能會給他們寫信。他一直為她擔心。」
他笑笑。「我一旦有地址，小妹妹，你會是第一個知道的。」
父親想了一會兒。「你原本就知道，可結果沒有一點點的差別。我應當想到的。我是想到過的。」
「不會的，大人，」他說，「我沒做什麼會讓警官感興趣的事。」他的聲音輕柔而悲傷。
「多少次我想到這個地方。小時候，我經常希望自己住在這兒，希望自己能像你們一樣走進門，呃，在桌旁坐下來，做做功課什麼的。」
父親點點頭。「酗酒。」他說。
傑克把椅子往後一推，站了起來。「嗯，先退了——」
父親說：「好心善意很費力氣，而我現在沒有了。我以前沒有意識到，費了多少勁這麼去做。我猜，這和別的事是一樣的。」
傑克把泰迪的信封從冰箱上拿下來。他舉起來讓格羅瑞看信封的厚度。「你知道裏面是什麼嗎？猜一猜？」他揭起信封蓋，給她看一沓錢的邊緣。他走到琴凳邊，抬起蓋子，把信封往裡一扔。「這下我們結清了。我是說，就錢這事。他是對的，我得離開這兒。我會的。」他在樓梯上停了停。「不過現在我要去寫一封信。」他接著又說，「格羅瑞，我知道我甚至還沒有開始——我沒權利對你那樣做。你對我很好，而我——不過你得去把那些瓶子從我的梳妝台里拿出來。可以的話，現在就去拿。最底下一格抽屜。你也應該把那些錢放在什麼地方。所有錢。」
「過一兩天，你就會好多了。然後你可以決定。」
傑克說：「呃，我不想讓您認為——我覺得，『可怕』是個強烈的詞。還有比我更糟的人生呢。我知道那也不是什麼好驕傲的。但的確如此。」
「真替你難過。」
傑克說：「是啊，是堅持很久了。您一向非常和善好心。」
「我想著你可能需要休息一下。要是你想要睡一會兒，我可以顧著點。」
老人點點頭。「我希望那還是有點用。」
「不行。」她碰了碰他的肩膀。她看得出他做出決定信任她，至少不要衝撞了她。他又坐了下來。
「我一點都不喜歡。爹爹。聽起來荒謬得很。甚至都算不上一個詞呢。」
他笑了。「是的，這不公平。我一封都沒收到過。前些天在《星期六晚報》上我看到林德伯格夫人寫的詩，我想著把它寄出去呢，總比什麼都沒有強很多。不過我也學到了什麼都沒有也自有其魅力。比如，意味要比『退回寄件人』微妙一點。」
他玩著那一疊牌，切了牌整好，又切了一次。「那次我離開前，最後和他談話時，我知道我做了他不能原諒的事。他以為自己能原諒。他說他原諒了，但是他是個很差勁的撒謊者。我能把他傷得這麼厲害，這讓我震驚極
九_九_藏_書了。我害怕了。這正是我預想到的，但我還是害怕了。這就像一步跨下懸崖。而這也讓我鬆了口氣。我想，這終於發生了，我知道這是會發生的。」他呵呵一笑。「接下來的三年我想我一直在酗酒。泰迪把讓我活命當做了他的天職。可憐的傢伙，想想他都陪我經歷了什麼。那時他十九歲，他努力學習，努力爭取進大學棒球隊，努力要讓我去上課。有一次他作弊被逮住了。泰迪。他替我在考試。我想那時我的正直感一定是稍稍冒了冒頭，因為之後我就去了聖路易斯。顯然系主任斷定泰迪違反行為規範是有可敬的理由。我不知道。不過要不然，這件事會讓他畢不了業。會在他的檔案上留下污點，讓他上不了醫學院的。」他說，「聖路易斯是跨下另一處懸崖。而那也讓我鬆了口氣。」
於是她說：「我去幫你把睡袍拿來好嗎？」
傑克說：「一隻好的麵疙瘩，真是無可比擬。」
「我很感激有人做伴呢，格羅瑞。」他笑了笑，「你不會知道的。」
老人說：「你該讓上帝決定你應受什麼的。應受什麼不應受什麼，這事你想得太多了。我認為這是問題的一部分。」
「喔，可能說著玩吧，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是我度過的最難受的一個晚上。我不斷地問自己，問上帝，為什麼我要如此在乎？這像是對我的詛咒和折磨。愛我自己的兒子。怎麼會是這樣？我已經一遍又一遍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了。」
父親說：「你不得已了解了這些，我很難過。這下我們讓格羅瑞哭了。」
傑克說：「您現在對上帝的仁慈感覺怎樣了？」他說，「我真的認為上帝的英名不應該取決於我的行為。我無力承擔這一責任。」
他看她的那一眼疲倦極了，甚至有點恍惚。「我只是想上樓去自己的房間。」
「好吧。主啊，感謝賜我們所用，感謝讓我們能為您服務。讓我們永遠記得別人的需求。阿門。」
過了一會兒，老人說：「別這麼叫我。」
「我不知道。或許得到你應得的是世上最悲傷的事。」
他點點頭。「更重要的是，很精確。我是非常清醒的時候畫的。畫了幾天時間，改了好幾稿呢。」
傑克笑笑。「我相信您說得有道理。」
「捧著一束玫瑰，引擎還發動著。」
「哎呀，哎呀，」他說，「多大的疏忽呀。」他對她眯眯笑著。
「哪個？」
格羅瑞說：「等等，傑克。泰迪跟你說你應該離開了嗎？」
父親嘆了口氣。「哦，是啊。我希望能收回說過的話，剛剛說的所有的話。我想的確是早知道了，但大聲說出那樣的話來還是不一樣的。已經覺得這並非是我的本意了。我知道這下我只好躺在床上懊惱了，希望自己剛才沒有多嘴。我都已經堅持那麼久了。」
「是的。」
老人握住他的手。「我想剛才我很生氣。」他說。
「哦，是啊，你來是有你自己的理由，你走也是有你自己的理由。只是碰巧我在這兒，還沒死。」
「那是唯一有用的。」
父親嚴厲地看了看他。「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老人搖搖頭。「不會比我想象的更糟了。每一件可怕的事我都想到了，傑克。整夜整夜的清醒無眠。可是這隻讓我為你心痛。也為我自己心痛，因為我不能給你任何的安慰。」
「雞湯麵疙瘩。」
「其實挺好的。坦白地說，我告訴你我那些悲傷的故事，是想看看它們是不是真的很悲傷。每試必中，你流淚，而我得到了寬慰。我是說，得到你應得的沒什麼好難過的。別人是這麼告訴我的。你一哭，我覺得得到了證實。」
她說：「我有個主意，傑克。我可以去孟菲斯。我可以跟她談ｒeａd.９９ｃｓｗ.ｃom談。如果你能修好車子，我們倆可以一起開車過去。我們給泰迪打電話，他可以來照顧爸爸幾天。你問他，他會來的。然後我就去她家，或者去她的教堂。沒有誰會注意我，或許我會有機會和她談談。」
格羅瑞說：「我們都愛過他，爸爸，我們所有人，那是有道理的。我們現在也愛他，也是有道理的。」
他大笑。「這是個很差勁的計劃。我沒法告訴你這有多糟。」
「對不起。」
她說：「這下我們真的結清了。」
「只是沒有說這些樹林在哪兒。這兒周圍有很多籬笆和牲口棚啊。」
「喔，我一向反對這個禱告。知道別人的需求到底是什麼，要能稍微容易一點就好了。僅僅是記得是遠遠不夠的。反正是我的經驗之談。」
過了一會兒，傑克說：「我愛過。但我能做的不多。那時，讓我留在這兒很困難。我沒法——信任自己。無論在哪兒都是一樣，但留在這兒更難一些。」
她說：「你這麼嫉妒！」
傑克微笑著掉開頭去。然後他很輕柔地說：「別這樣做，格羅瑞。我得對付現實。或者至少是接受事實，現實正對著我干呢。」他摸了摸臉。「我比剛來的時候看起來更像個粗漢了。那時候你讓我進門，我都覺得驚訝呢。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他說：「麵疙瘩要是不太糊的話，那可好吃極了。不好消化。我這輩子不得已吃過些很難吃的麵疙瘩。」他繼續閉著眼睛，說道：「我沒法看傑克的手。我都不想知道他拿它們幹什麼了。」
傑克呵呵笑了。「沒事的，爹爹。」
他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她在哪兒嗎？你不用告訴我的。我是說，我想她是用不上我的。芝加哥多的是流浪漢。我只是想著你會不會知道。」
傑克清了清嗓子說：「大多只是我還沒刷掉的機油。我看已經刮掉一點了。」他兩臂抱在胸前，把手藏了起來，眯眯笑著。
他說：「我的手發抖。可能會留下錯誤的印象。我想至少讓她打開這封信。」於是她根據他說的寫上地址。他舔了舔信封蓋，皺了下眉頭。「雪花兒。」他說，她笑了，他也笑了。他仔仔細細地把郵票貼好。然後從襯衣袋裡取出一張折好的紙，放在桌上。他說：「這是給你的。」
傑克說：「我真的讓他蒙了羞。」
她照料父親的時候，傑克擺好了餐具。她扶著老人走進廚房，讓他坐好。他說，「哦。」隨後低下了頭，有一陣子什麼都沒說。然後他說，「如果你不介意，格羅瑞。」
格羅瑞說：「不行，傑克，你坐下來。我們已經為你擔足了心。」
「不用了，我沒事兒。要是你不介意有個伴兒。」
父親說：「哦，那是自然不過的事。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不曾愛過我們。那是讓我一直迷惑不解的事。」
「那個。老先生。你以為我說的是誰？四百五十二封情書公子？」
「『蘇格蘭人豈能改變皮膚呢？豹豈能改變斑點呢？若能，你們這習慣行惡的便能行善了。』他只是設法守護自己的女兒。我尊重這一點。他其實和我們的牧師大人父親挺相像的。總是想要照看每個人。」他把牌排開。「不管怎樣，我現在感覺正常一點了，又在企求又在希望了——一如老人家所說，這些事是很耗心血的。但這是——這是我能做的。」
他笑了。「可不是。」他的臉色溫和，聲音因為疲倦而變得輕柔，但和她開開玩笑，他顯然是又感動又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