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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AX

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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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漂亮的女人厲害啊。」克巳忽然說道。只見他單手托著下巴,臉頰像是要被捏壞了一般,視線依舊沒有離開電視,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不過你還是拚命趕過來了。」聞聲望去,兜終於看到了妻子的表情——本以為會被她挖苦一番,或是被她冷眼相向,這樣的結果真是出乎意料。兜詫異地看著妻子,只見她帶著一副從未有過的溫和表情說道:「輔導也沒有那麼麻煩,已經結束了。」
此話不假。如果目標是以違法的危險工作為生的同行,確實會減輕罪惡感,就像一個壞蛋老爺爺被另一個壞蛋老爺爺消滅了。
察言觀色一番之後,兜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先去廁所小便,然後用「有件事讓我很為難」拉開了坦白從寬的序幕。就算遭到危險人物的襲擊,被勒住了脖子,兜也不曾如此緊張。他能冷靜果敢地快速出擊,令同行刮目相看,卻對為什麼回到家裡要夾著尾巴做人而感到苦惱,真是奇怪。
「你總是這樣,很快將信息拼在一起,然後急於下結論,什麼都要聯繫到一起。老爸啊,你這種想當然的做法真得改改了。」
兜心裏暗暗叫苦。要是他和這個女人粗重的呼吸聲通過電話傳到妻子的耳朵里,恐怕要被誤會他倆是在幹什麼曖昧的事了吧。如果說這是在和女人打架的聲音,可信度又實在太低。
「說起來,意思還是無力的抵抗。」

「我不知道女人的屍體該怎麼處理。」兜詢問醫生的建議。
「問題是這些剩下的蛋糕。」兜望著手中無處安放的盤子,嘆了口氣。他早就吃飽了,再吃下去,攝入的糖分必然過多,血管里也會彷彿流淌著奶油一般,身體要吃不消了。
兜的疑慮很快就因克巳的話消除了。「剛才班主任說老媽看著還不到三十五歲,老媽聽了美滋滋的。」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搬走的會不會是策劃爆炸案的集團成員?以借住之名調查周邊環境,或作為制定計劃的根據地。如果真是這樣,那不遵守垃圾回收規定、缺乏常識也就不奇怪了。計劃到了執行階段,他們也該搬走了。不,這樣的解釋還是有些牽強,畢竟為了不引起鄰居的懷疑,他們應該不會光因為扔垃圾的事就暴露了身份。
醫生卻笑也不笑,只是問道:「葯還夠嗎?」這是在確認武器是否需要補給。
要是能早點完成,兜還來得及去兒子的學校。但天不遂人願,飛機晚點了二十分鐘才在機場降落。兜早已在候機大廳等候多時,看到炸彈專家慢悠悠地走出來,心中更加急躁。
鑰匙緩緩插入了玄關的門鎖。動作雖然已經放得極輕,但隨之而來的咔嚓聲還是讓兜緊張不已。什麼時候才能發明出無聲門鎖啊!兜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地轉動手腕。門鎖打開的聲音令他一陣胃痛。他打開房門,早已熄燈的家中一片寂靜。
「嗯,他們確實組建了一支隊伍。」
然而,妻子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兜的話,就像身上安裝了能夠自動過濾丈夫不滿控訴的過濾裝置一樣,絲毫沒有受到干擾。
兜再次晃動起身體,肩膀也不停發力。美女老師卻壓得更緊,想要制住兜的反擊。二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哎,老爸,你在幹什麼呢?」
「擊垮?」
「對老婆就不是這樣嗎?」
「你之前說過吧?策劃爆炸案的犯罪集團可能會用到直升機。」
「嗯……比如說,」兜想了想,答道,「你可以指責他們吃零食啊,這是他們自己能夠控制的事。你可以說,喂,你連晚上不吃零食都做不到啊!」
「哎?」妻子有些驚訝,「反正最後你肯定又會說臨時有事,去不了了。」
「哎,你還記得從這兒往西的那條街上,有一家人從來不按規定扔垃圾嗎?」
「但山田老師是個認真的人啊,難道是因為罪惡感擊垮了他?」
兜看了一眼手錶,隨即脫去工作服,換好西裝,再次坐上了來時的那輛假計程車,返回了機場——還是搭乘電車更為穩妥。
「我說的我們,就是我,」克巳移開視線,板著臉答道,「和老爸你呀。我剛剛不是告訴你了嗎?所以,知道這件事的,就是我和你兩個人。」

「我接受手術。」兜答道。
「我說過,惡性手術我不做了。說不定會死在手術台上的。」
「那是……」仰躺在地的兜本想回答,突然注意到旁邊就是他剛剛掉落的手機。如果電話還沒掛斷,妻子就會聽見。兜開始拚命晃動身體,想甩開這個騎在他身上的女人,但對方似乎懂得將人鎖死的技巧,竟紋絲不動。事已至此,兜終於意識到這個美女老師並不是普通人。
「那個美女老師?」
兜趕緊掏出手機,假裝要接電話,飛快地跑下了樓梯。「我去接個電話!」
「總之,要是有其他好的手術,你能再聯繫我嗎?」
首先,兜的手機響了。看到屏幕上顯示是妻子的來電,兜趕緊接了起來。
「這樣也能當語文老師?」
上次見面時,醫生提到如果策劃一起劫持案件,至少要有人去現場踩點。兜想起妻子說過,有兩家人很快便從新蓋的商品房中搬走了。
在這宛如女神降臨般的氛圍中,兜不由得警覺起來,疑惑地說道:「哎?啊,是嗎?」
炸彈專家剛開始還有些暈,似乎感到很茫然,但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目光瞬間犀利起來,朝兜撲了過去。
「手術費很高。」說著,醫生將病歷上的數值指給兜看——在旁人看來,這個數值不過是血液檢查的結果。
「半夜在便利店裡,我經常能看到和我一樣下班回家的父親在挑選飯糰或者香蕉。每次看到,我都不由得感慨他們還是太天真了。」兜繼續說道,「最後我選擇的,是魚肉香腸。」
「那天不行。」兜說道,「換個日子也可以吧?」兜望向醫生手中的病歷。現在他還不知道目標到底是誰。
「是嗎?以前我倒是沒想過這些。」
「怎麼了?」妻子問道。
「我說的不是這個。」炸彈專家撲了過來,兜像鬥牛士一樣靈活避開。對方撲了個空,踉蹌幾步后又轉過身來。「我是問你為什麼不在剛才電暈我的時候動手。」
「我不否認。」
「『安靜一會兒』是什麼意思?」電話那頭的妻子顯然生氣了。
兜摟著炸彈專家坐上一輛等在那裡的假計程車,離開了機場。車開到一片雜樹林時,兜下車將炸彈專家拖了出來,拍了拍他的臉,讓他醒過來。見他逐漸清醒,兜說道:「過來!」
「哦,對了,」妻子突然拔高了聲音,「下下周五你有空嗎?」
兜穿著機場保潔員的工作服。「可惡!你這傢伙體格還真好。」他感嘆道。
兜自然不能裝作沒有聽見,便問道:「哪裡厲害?」
「啊,那個啊。」
「你先等會兒,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兜本來是對美女老師說的,沒想到妻子也聽見了他的話。
「什麼?」兜雙臂環抱,皺起了眉頭,「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心跳加速了。山田老師小心啊。」
「那段時間,新聞上經常說無證駕駛的送貨司機啊。」
兜不知道兒子為什麼笑,但他先低頭道歉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老師不願意來學校?」
「為什麼?」
「我沒有自我感覺良好,在公司我沒有那麼忙。要是有什麼急事,還希望他們扔給我呢。」
「我倒是覺得螳螂的斧頭不容小覷。」兜說道。
當晚,克巳在二樓睡下后,兜在客廳吃著蛋糕。那是妻子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新店開張買回來的,還說「想嘗所有味道」,便將店裡剩下的六種蛋糕各買了一塊。
「好的。不過這陣子的工作可能不好做。」
就在這件事發生的前一天,兜剛從同行那裡聽說最近出現了一個縱火集團,在這件事上他確實有些先入為主了。但這又沒辦法跟兒子解釋,再說也確實是他弄錯了,他只好回應道:「是嗎?」
「當然。」兜點了點頭。
「怎麼可能這麼悠閑,畢竟山田老師都結婚了。」
「哦,你說她啊。」
「你們也是吧?」
見女人又在說著什麼,兜抓住時機,奮力翻身掙脫。既然已經知道對方不是普通的老師,而是危險分子,那就沒必要手下留情了。如果全力出擊,兜的實力在業界幾乎無人能及。他敏捷地繞到女人身後,用手臂扼住她的脖子,手肘彷彿要夾碎她的喉嚨,用力一勒。
「這樣還算天真嗎?」「香蕉和飯糰都不會發出聲音吧?」
妻子不在家,氣氛就會輕鬆一些。兜並非很難和妻子溝通或是很討厭妻子,反倒可以由此斷言,在這麼長久的婚姻生活中,兩個人的感情沒有絲毫改變,只是兜一直謹小慎微地照顧著妻子的心情。而妻子也彷彿生出了尾巴,雖不像老虎尾巴那般,卻也會在家裡的地板上悄無聲息地掃來掃去,不知何時就會不小心踩到。
「兜,你別開玩笑了,你還會緊張?我無法想象。」

「你怎麼知道?」
「不行,我不能再亂來了。」兜回答道。
「家裡的頂樑柱乾著這種不要命的工作,回了家夜宵就是一碗泡麵,這也太慘了吧。」檸檬打趣九*九*藏*書道。
「嗯,要說比這個更重要的事……」妻子睜大眼睛,拍了一下手。
然而,兜輕柔拋出的這一球,竟被妻子迅速投回,且球速極快,兜的臉色一片慘白。本想和妻子玩投接球遊戲,沒想到對面的妻子已然置身比賽,只見她緊握球棒,以為來的是好球,便用盡全力將球棒揮出……
「你應該知道吧?惡性手術的收費更高。而且你以前不是說過嗎?反正都要手術,不如找個良心上過得去的。」
「結果是商場大甩賣,大家在排隊而已。」
這次手術的費用確實高得令人咋舌。「但你之前不是說過嗎?最近可能會發生爆炸案,警力也會變嚴。難道已經沒事了?」
「他最近都請假不來學校了。別的老師都說他是因為生病了需要休息,但我覺得他應該是不願意來學校吧。」
「自己做就可以,別人做就不行。那是不是就像這件事?老媽總是嫌你晚上回來時動靜太大,還說被你吵得睡不著覺;但是到了休息日,老爸你還沒起床,老媽就把吸塵器開得震天響了。這就是不公平吧?」
「差不多吧。」兜確實曾經在文具廠工作過。彼時,兒子剛剛出生,兜才二十五歲左右,通過中途錄用的方式加入了公司,此後一直做正式職員。如今,兜大概四十五歲,在銷售部也算得上是老手了。
兜向後一仰,躲了過去,答道:「殺你也是我的工作。」
兜想告訴她自己是學生家長,但距離有些遠,也不可能大喊,只得作罷。
「我又不是小學生了,還會和別人鬥嘴嗎?」
「啊?你在開玩笑嗎?」妻子一臉吃驚,話中明顯帶刺,「你又在說什麼傻話?」
「拆塑料包裝的聲音、撕開蓋子的聲音、倒熱水的聲音……如果半夜吃,聲音會顯得很大。」
兜趕到校門口時,手錶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兩點十分。他暗自慶幸時間還來得及,卻也明白按照妻子的標準,這屬於「沒趕上」。兜走進校園,猶豫著要不要直接衝進教室。這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知道兒子是哪個班的學生,瞬間嚇出了一身冷汗,腦海中閃過被妻子責罵的場景。
「哎,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嗎?」
這是距離機場車程稍遠的一片草地,周圍有寬闊的土褐色田野和樹林。二人在這片長著低矮雜草的土地上扭打成一團。
「比如說,叫你去搬那些巨大的石頭蓋金字塔,痛苦吧?可是在三千多年前,有些人就是這樣生活的。還有人做青銅器啊彩紋陶器啊……」
「我想早點辭職。」
「你一個高中生懂什麼。」
「鄰居去按了門鈴,家裡好像沒人。」
兜和男人目光交匯,又將各自的視線轉移到了對方手中的香腸上。二人心中應該都湧起了英雄相惜之感,至少兜是這樣認為的。只有發現夜宵的終極奧義是香腸的人才能心領神會。兜邊想邊在心中默默為對方加油:希望你奮鬥到底。隨後,他拿出錢包,走到了收銀台前。
「什麼沒錯?」醫生略顯驚訝地問道。
「第二天早上見面時的那種壓抑真是一言難盡。她嘆的氣要是堆在一起,恐怕能吞沒家裡的地板。這可不是比喻,而是真的很憋悶。她一說『你吵得我都睡不了覺』,我的胃就一陣絞痛。這種感覺你們不會懂的。」
細算起來,兜和醫生相識已久。從兜結婚前,也就是剛入行沒多久的時候開始,醫生就在給他安排工作了。不過,兜一直隱瞞真實姓名和住址,只大概說了一下家庭情況,他認為不必告訴對方多餘的情報。對醫生來說,他的名字只是這個業界的代號「兜」。當然,要是醫生想調查兜的個人信息,也不過小事一樁。
「這個啊,具體來說可就多了。比如在說別人壞話的時候。」
「哦。」兜喘著粗氣,視線緊緊地鎖定對方的一舉一動,「我不喜歡乘人之危,做事要講究公平。」
是操場!這所高中的特點就是那個寬闊的操場。
克巳小的時候,兜給他讀過很多日本神話傳說,可能多少與這有些關係吧。兜半帶認真地回想著。
「真有人這麼說?」
從車站回家的路上,兜恰巧經過了克巳就讀的高中。也許是前幾天早上克巳問他會不會去參加高考志願填報輔導一事還在腦海中盤旋,兜才特意選擇了這條不常走的路。
「兩家人?都搬走了?」兜覺得有些奇怪。
「大事不妙?什麼大事不妙?」
醫生開好了處方。
「這個人長得挺像你媽媽。」兜說。兒子克巳早已在餐桌旁坐好,啃著一片吐司。他鼻樑高挺,瞳仁黑亮有神。他還是高中生,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毫不偏心地說,兜覺得兒子眉宇間顯露出的堅強與脆弱交織的感覺頗具魅力,應該是像他媽媽。
「不知道。」
兜吃驚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樣子——領帶皺巴巴的,領口也歪了,身上還沾滿了灰塵。他急忙整理起來。
兜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搖著頭,好像在說「難以置信」。「誰能想到已婚男人還會和其他女人關係那麼好啊,我以為這種事只會發生在都市傳說里呢。」
雖然此時還聽不出她的心情是好是壞,但兜不能在這裏卻步,該說的還是要說。「兒子高考志願填報輔導那天,我突然有個工作,實在沒法推掉。」兜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既不沉重也不嚴肅,不卑不亢地告訴了妻子這個事實。不知凶吉。兜緊張得想閉上眼睛,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妻子的回應。
「我老婆注意。」兜說,「那聲音很大,還把她吵醒過。她在公司上班很認真,因為路上時間比較長,早上也得很早起床。如果半夜被泡麵的聲音吵醒,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兜試探著說道:「說到問題,咱們晚上那個的次數……」他慌亂地補充,「還能再多些嗎?」
「螳螂總有一天會奮力一擊。」
「有一台緊急手術,」診室內,醫生坐在兜對面,清楚地說道,「只有下下周五才有機會。」
「什麼意思?」
這時,兜注意到柵欄另一側那片寬闊操場的跑道附近站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穿著一身長褲款式的黑色西服套裝,散發出與高中生截然不同的成熟魅力,不過也就是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兜終於趕到克巳所在的班級時,正好看見妻子和克巳從裏面走出來,下一組家長和孩子正要進去。
「之前你不也說過嗎?這邊的生意該不好了。」
這時,發生了兩件事。
兜抬手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凌晨十二點了。他感到飢腸轆轆,便轉身走進一家便利店,穿過窗邊的雜誌區,繞過最裡面擺放果汁飲料的地方,徑直來到放著香腸的貨架,從中拿了一根。這時,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了過來。那是一個身著西裝、素未謀面的男人,年紀似乎比兜大上一輪。只見男人動作嫻熟地拿起一根香腸,對其他商品絲毫不為所動,能看出是毫不猶豫地衝著香腸來的。
面前的兩個同行恍然大悟,不禁感到欽佩。「你還真是聰明。」
「又沒人這麼傳。難道山田老師不單是因為工作不順心?」
說起來,最近好像都沒怎麼見到那兩個人呢。兜回想著,腦海中浮現出了檸檬說「負責修建多多島的是珍妮·帕卡德」時一臉得意的表情。
這時,兜的大腦無法正常運轉了——如果真心服軟,他心裏會覺得難受;但要頂嘴反駁,只會徒增爭吵的時間。所以,兜選擇心如止水,放空一切,接受妻子的批評。他答道:「確實,我可能沒怎麼關注過兒子的事。」承認錯誤,認真反省,保證改進,才是讓事情圓滿解決的最佳方式。當然,最後也別忘了關鍵的一點,那就是要自然地流露出對妻子的感激之情:「其實我覺得自己挺關心兒子的,但聽你這麼一提醒,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做得還遠遠不夠。多虧了你,我又成長了許多。」
他靜靜地脫了鞋,蹭著走廊的地板向前走去。客廳很暗。全家人——雖說就兩個——應該都已經睡了。
「這叫什麼罵人啊?」克巳一臉驚訝,又問道,「那要是有人罵我說『你老爸是個廢物職員』,又該怎麼辦呢?」
總之,兜的行動雖不能說換來了家附近的和平,至少能讓克巳不必置身於危險之中。想到總是看妻子臉色戰戰兢兢生活的自己終於展現出了不凡的價值,兜感到很滿意。
檸檬和蜜柑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們班主任可是數學老師……」
「沒事,你還有工作。」克巳的語氣像一個成熟的大人。他沒有對父親用敬語,言語間卻帶有些許親近感。
「最後我選擇的是……」
也許真的來晚了。兜不禁想到了妻子那噌噌上漲的怒火。
「看來你肯定要做惡性手術了。」
兜不禁四下張望。畢竟這要是讓妻子看見了,可就麻煩了。
不,我是經過很長時間的深思熟慮才這麼說的,兜在心裏反駁。「啊,不過,」他又像是在表明決心似的補充道,「輔導是下午兩點開始,對吧?要是工作結束得早,我就趕過去。」炸彈專家中午十二點到達機場,如果兜能順利坐上電車,說不定來得及。
「我說兜啊,你都有老婆了,一會兒回家不會還是偷偷吃泡麵吧?」有個同行曾經如此打趣過兜。那是一個瘋狂沉迷於兒童電視節目《托馬斯和他的朋友們》的怪人,業界人稱「檸檬」,性格粗暴,舉止輕浮,但技能高超。當時他們分別受不read•99csw•com同人委託刺殺同一目標,雙方聯手完成任務后,兜等人剛剛喘口氣的工夫,檸檬便一臉得意地拋出了關於《托馬斯和他的朋友們》的古怪問題,問他們多多島是誰負責修建的。可能是見無人願意回答,檸檬只好又將話題引到了兜身上。
兜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轉身猛地抽出了手臂。美女老師已經卸下偽裝,朝兜踢了過去,腿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兜閃身避開,跑進了視聽教室——在走廊上被人看到就麻煩了。
掩埋屍體前,兜從炸彈專家的外套口袋裡掏出了手機——這是前車之鑒,如果手機響了,埋屍的地點就會暴露。看到手機上掛著一個小炸彈吊飾,兜不禁苦笑道:「你就這麼喜歡炸彈嗎?」
「都說了我是為了家人工作的。」
醫生將中介的工作資料偽裝成病歷,與診所的真實患者的病歷混在一起保存。如此想來,病歷確實最適合隱藏情報——裏面記錄的都是個人信息,所以不會輕易被第三方看到。
「最近,他們沒有再在指定回收日之外的時間亂扔垃圾了。本來大家都以為這些人開始守規矩了,誰知道居然是搬家了。」
「你連兒子上學要自帶便當都不知道嗎?每天早上我一大早起來,不就是在做便當嗎?」妻子連珠炮般說個不停,「還不是你每天早上起得太晚。你這個班上得可真閑。」

醫生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兜。
「別的日子不行。這次手術的條件相當好,錯過了會很可惜。」
克巳腦海中彷彿已經浮現出父親的斧頭被折斷的場景,不禁同情地看向了兜。
「『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是什麼意思?」妻子厲聲問道。
「真的,那些上了歲數的男老師看見她都笑眯眯的,連校長也被迷得七葷八素。」
「反正又沒人注意。」
「醫療廢棄物交給我們處理。」醫生答道,並讓兜晚上把屍體運到指定地點。
在這裏工作的護士中,有一個同樣年齡不詳的女人,看上去明顯對醫生的中介工作瞭然于胸,而其他的年輕護士恐怕就一無所知了。可能正是因此,他們在交流工作時大多用偽裝成醫療術語的暗號,或將文件直接夾進診療資料中。所謂「手術」即暗殺,「惡性」則表示目標是行家。
「這是自然,我本來就打算去。」兜點了點頭。毫不猶豫、果斷迅速地回答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醫生立刻答道:「就是那件事。」
「直升機嗎?」電話還沒掛斷,兜卻自言自語道,「肯定沒錯。」
「明智的決定。」醫生終於將手中的詳細資料遞給了兜。相關信息不可能列印出來帶回家,兜只能將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內容一一記住。
「是不是有女人在說話?喂,你現在和誰在一起?」
「那時候是我不好。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挺內疚的。」兜的話聽起來像是在為自己的罪行深深懺悔,但其實他早已不記得過去的那些事了。恐怕那時候並不是因為公司的工作,而是有危險的任務找上門來,使他沒能趕上家裡的事吧。「沒問題的,」兜點了點頭,「不會有什麼緊急工作。」
一身保潔員打扮的兜一路尾隨炸彈專家下了扶梯,又跟著他向計程車停靠點走。「不好意思,請等一下。」炸彈專家聞聲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兜。「你的東西掉了。」兜從地上撿起一塊小塑料板,看上去像是一個量角器。炸彈專家自然對這個東西毫無印象,但還是條件反射般接了過去。兜同時鬆開手,按下了事先藏在口袋裡的遙控器的按鈕。
「誰知道呢。」這個話題再深入下去,最後的矛頭一定會指向自己。兜對此早有察覺,所以故意回答得很含糊。
「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們見過了?」妻子質問道。
「所以,只能在那一天進行這台緊急又重要的手術。」
「請問這是您從哪兒拿到的?」美女老師問道。
兜瞬間覺得自己彷彿找到了知音,感動得差點濕了眼眶,但他不能緊緊抱住兒子,因為萬一不小心說出「你太了解我的心情了」,是會傳到妻子耳朵里的。兜從沒覺得兒子是他和妻子之間的雙面間諜,但也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不不,沒有啊。」兜感到腦袋一陣發熱,彷彿置身火海,不管往哪裡逃都是徒勞。如果再不儘快滅火,受災情況將會愈加嚴重。要是能冷靜下來逐個處理,說不定沒什麼問題,但不知是因妻子嚴厲的質問還是美女確實就在身旁令他心虛,兜方寸大亂。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兜已經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美女老師的嘴。「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目前,爆炸案還未發生。不知是計劃還沒有開始,還是因為炸彈專家和飛機駕駛員等人接連消失,導致計劃中途失敗。
「啊,老爸。」克巳抬起了頭。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他還是露出了笑容。
「選擇的是……」蜜柑重複道。
「差不多,但也不太一樣,畢竟螳螂以為自己能贏。它很弱小,但依然拚死反抗,這樣的姿態稱為『螳臂當車』。」
「不得了?」
「這種時候就會吃她做的飯,量還挺大的,當然也就不會想吃飯糰或者香蕉了。」
「不,不是的。」
「估計只有我們知道吧。有一次在視聽教室的時候,這兩個老師突然進來,我們只好躲起來了。」
克巳好像這才意識到坐在旁邊的人是自己的父親,瞬間調整了坐姿。「不是。一個月前有個老師要休產假,就來了個美女老師代課。」
「以前不也是這樣?走著走著看到一棟大樓前聚著好多人,又聽見遠處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你就自信滿滿地說是那邊著火了。」
「不,還是算了。反正是惡性吧?」兜指著醫生攤開的病歷說道。
兜本想轉身離開,但又覺得有些彆扭,便輕輕地點了點頭。對方僵硬地點頭回應,可能她覺得兜是個喜歡觀察學校學生的可疑男人吧。
「什麼意思啊,老爸?」
「也許是男方主動的呢?」
「老爸,你說得也太籠統了。」最近,克巳開始對父親這番並不算教誨的話流露出不滿,「我不知道具體應該怎麼做。」
目標到達機場時更容易接近,也就是下下周的周五。反過來說,一旦錯過這個機會,找到其藏身之處就會變得相當困難。
「長得好看就完全沒問題了。」
「就是那件事?」
「不是的……」說著,兜看向美女老師,只見她緊緊地盯著捂住她嘴巴的那隻手。兜手上沾了血——可能是從炸彈專家的口鼻處流出的血沾在了上面,現在已經幹了。
「您有什麼事嗎?」美女老師走到門邊問道。

「這都追溯到美索不達米亞了。我說老爸,你還真是喜歡陶器。」
拿著這個處方去隔壁藥店,就會換到一張卡片。第二天前往指定的儲物櫃,憑卡片和密碼就能打開櫃門,領到需要的裝備。
兜暗叫不好,耳邊的手機也滑落在地。美女老師欺身過來。哎?兜的目光正追隨著手機,他「啊」了一聲,左臂已被反擰到背後。
「有恐怖的女人,也有不恐怖的女人。男女都是各種各樣嘛。」
「沒關係。那天是工作日,你還要上班吧。」
「啊,不是在這邊。」美女老師指了指走廊的盡頭,又示意要向右轉,「是最靠里那棟樓。」
因為心裏想著事情,兜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妻子和克巳已經走到了走廊盡頭。兜一邊說他在考慮工作上的事——這也是實話,一邊追了上去。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答應——兜知道,妻子未說出口的這句話是對他的無聲鄙視。
「不管什麼緊急不緊急,反正那天我沒空。」兜試圖擋住對面這台「電腦」散發出的壓迫感,雙手稍稍向前伸了出去。「我那天有事。你要想想,我是一個公司職員,工作日的白天我肯定要在那邊上班。」兜沒打算告訴醫生那天有兒子高考志願填報的輔導。
以這裏絕佳的地理位置來說,操場確實大得有些浪費。兜不知不覺間停下了腳步,漫不經心地朝裏面望去。
「還說老媽看上去年輕了將近十歲呢。」
「那種女人是不是就叫狐狸精?能把認真的熱血教師山田騙了。」
「這是你在家人面前的偽裝嗎?」
「我是在學校學的啊。」
「嗯。你一旦認為這件事就是這樣,就會相信那是事實。」
「出院,是要花錢的。」
「啊,這事後來怎麼樣了?」兜自然對此類話題毫無印象。可能在很久以前的某天清晨,妻子曾提到過,但那時兜恐怕才剛結束深夜的工作,非常睏乏,所以對妻子的話幾乎沒有聽進去。這種情況時有發生,但即便犯困,兜也絕不能昏昏沉沉、不做回應,因為妻子曾生氣地對他說「要是不想聽就別聽」,漸漸地,就算兜再困、再累,也會動作誇張地大聲回應妻子的每一句話:「哎?居然是這樣啊!真是難以置信!」兜也怕自己做過頭了,但從妻子的反應來看,她好像並沒有對兜的「過度反應」太在意,兜也從未因此遭到過妻子的埋怨。
炸彈專家剎那間像觸電般不停顫抖,向後倒去。兜上前扶住了他。那是一個小型電擊裝置。就算監控拍下了剛才的場景,看上去也不過是兜慌張地扶住了一個突然倒下去的人。
比如,要是當天妻子聽到的都是好消息,哪怕是在理髮店新剪的髮型很好看,或是在街上被人誇讚年九_九_藏_書輕這類小事,她都會心情舒暢一整天,對兜提到的事也會更加寬容地對待。相反,如果妻子明顯不高興或懷有不滿的情緒,家裡就像陷入死寂的冰窖之中,無聲地颳起一場暴風雪。
接下來,口袋裡的另一部手機掉到了地上,是近一個小時前和兜搏鬥的炸彈專家的。手機落地后又彈了起來,隨即滾落在一旁,上面的吊飾也跟著晃個不停。美女老師慢慢撿起了手機,遞給兜時問道:「這是……」
「再過二十年,就和你媽媽一樣了。」
是在說「乾脆讓我把那些想引爆炸彈的傢伙解決掉算了」那件事嗎?「就是那個嗎?」
「像『敗犬的遠吠』那種意思?」
「啊,我是克巳的爸爸。」明明沒做什麼虧心事,兜的聲音聽起來卻戰戰兢兢的。只說名字,老師可能記不清是誰,兜又慌慌張張地報上了姓氏,然後說道:「我是來參加高考志願填報輔導的。」
善良老爺爺的辛苦得到了回報,壞蛋老爺爺受到了懲罰,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讀著這樣的故事,兜第一次感覺到,輕易殺害一個沒有做過壞事的人並不是一件好事。再說,他所殺之人也有父母,可能也曾像這樣聽父母講過日本神話傳說。兜的思緒不由得飄遠了。兜很清楚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但他還是希望儘可能不去濫殺無辜。
醫生從不恭維,就像車載導航里常說的那句「沒關係,您可能迷路了,但還是按照導航的指示開過來了哦」一樣沒有奉承。所以,這個評價所言非虛。
「不,我肯定也去。」兜立刻答道。
「肯定是工作上遇到了煩心事,家也不能回吧。」
「現在好像挺常見的呢。畢竟如今的日子可比你當學生的時候要辛苦得多。」
就在兜坐在餐桌旁一小口一小口吃著蛋糕的時候,妻子提到了「有一家人從來不按規定扔垃圾」的事。
雖然有些麻煩,但晚上還是要再來一趟學校,將屍體搬出來,運送到醫生指定的地點。深夜出門必須要向妻子申請,一想到這裏,兜就有些鬱悶,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便答道:「你能處理就好,幫了我的大忙。」
「啊,是,有工作。」
「去吧,去吧。」兜回應道,轉身走進盥洗室。洗完臉,上完廁所,他朝餐桌走去。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已經早上七點半了。
「螳臂當車,你知道嗎?」這其實也是同行教給兜的,但彼時兜並不知道螳臂當車的螳是指螳螂,還反問「是像放到水上的燈籠那樣的東西嗎」,結果被同行嘲笑了半天。
電視開著。早間新聞結束后,一個年輕女人站到氣象圖前,解說著關東地區本周的天氣。
克巳曾說那個美女老師是一個月前來到他們學校的,而且明明是教語文的,卻連漢字都認不全。是不是原定的老師另有其人,被這個女人中途調了包?真正的老師現在又在哪兒?恐怕凶多吉少了吧。這個女人為什麼要潛入這所高中?
「嗯,那邊是商品房,住著六戶。」
「山田老師和美女老師已經公開關係了嗎?」
「是嗎?」
兜早上起來的時候,妻子已經準備要出門了。「不好意思,早飯在桌子上,你快吃吧。差點忘了早上還要開會,我先走了。」她邊說邊打開玄關的門,飛奔了出去。
兜抱著不再動彈的美女老師來到視聽教室里堆放器材的地方,這裏很少有人過來。隨後,兜撿起手機,看到和妻子的通話已經掛斷,輕輕地鬆了口氣。他又調整了幾下呼吸,撥出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聽到前台女接待員報出診所名后,兜說道:「突發急症,可以立刻找醫生接電話嗎?」說完,兜長舒了一口氣。
兜感覺像是被人緊緊揪住了衣襟。「啊,這可是克巳說的啊,山田老師和那個美女老師的關係好像很好。不過,究竟是不是美女全靠主觀判斷。」
「老公,你現在在哪兒?還是來不及嗎?」

醫生點了點頭。
「這就是公平嗎?」
「而且你怎麼沒按時到機場?」
兜拿出裝在西裝口袋裡的魚肉香腸,無聲地撕開包裝,一口咬了下去。空空如也的肚子得到了香腸的撫慰,但椅子發出的嘎吱嘎吱聲又令兜一下子焦慮起來。老婆沒醒吧?他豎起耳朵小心地聽著。
「老爸總是惹老媽生氣,像個受氣包一樣,偶爾也要奮力一擊試試呀。」
「是嗎?」
「還有,送快遞的姐姐不再來了,你就煞有介事地說人家無證駕駛的事被拆穿了。」
「不少嘛。」蜜柑這次明顯是嘲諷的語氣。
「因為這些事是他們努力也無法改變的。攻擊別人無力改變的地方,就不能算是公平,對吧?」

「你聽好了,說出這種話的人能得到什麼好處嗎?你老爸是個廢物職員,難道也是這傢伙的功勞?並不是。這種人只是在描述事實,也可能說的根本連事實都不是。事實誰都會說,但是沒人去說,因為人有常識和判斷是非的能力。硬要說的話,這種人就是喪失了理智,沒有了判斷是非的能力,所以才只會說些沒用的事實。他這麼說你,你也並不吃虧,直接反駁回去就行,比如你說他的祖先是只猴子,畢竟這也是事實嘛。」
「高考志願填報的輔導?」兜皺起了眉頭,「家長也要去嗎?」
「是嗎?」
當時兜正在客廳看深夜電視節目,電視里播放著學校供餐方面存在的一些社會問題。兜突然想到——真的只是突然想到——一件小事。「克巳的學校也是供餐制的吧?」他確實沒有什麼深層的意圖,只是想夫妻間說說話,通過語言的「投接球遊戲」交流一下。更進一步地說,兜其實知道克巳去學校都是自帶便當,只不過他覺得看著這樣的電視節目問出這種問題應該不算說錯了話,而且很適合作為拋出話題的第一球。
「是擔心兒子的未來。對於學校的事也好其他的事也罷,總是認為這麼做不行那麼做也不行,能像這樣為你的人生煩惱,就是我想做的事。」見克巳面露不悅,兜卻絲毫沒有在意。畢竟,這就是他的心裡話。
不知是認出了手機上的吊飾還是手機的款式,美女老師應該已經知道那是炸彈專家的手機了。她好像還拿著按了幾下,也許是看了裏面的通話記錄。通過兜的反應和他手上的血跡,美女老師斷定了兜是敵人。事情應該就是這樣吧。

「記住了,便利店的飯糰保質期很短,到第二天早上就不能吃了,而香蕉居然也很容易壞。」
這時,妻子尖厲的聲音彷彿刺穿了耳膜:「美女老師?什麼美女老師?」
「嗯,還有一個年輕的男老師也在。他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姓山田,熱血又認真。他倆面對面站著,不知道在幹什麼。」
兜擺手示意她稍等,轉身去聽電話里妻子的聲音。
二人扭打起來。事態並沒有發展成激烈的鬥毆,但二人還是過招了多個回合。兜為了儘快控制住對方,不斷用手指猛刺對方的鎖骨、腋下、胸口和喉部,以施加傷害。
目標的相關情況記錄在那本攤開的病歷上。如果不知道「手術」對象的姓名和住址,就會將其特徵信息和委託人開出的條件用一般人看不懂的醫療術語或德語寫在上面。另外,目標的照片也會貼上,但需要蒙上特定的濾片才能看到,否則就只是一張滿是陰影的X光片。
「我說,你都不關心克巳的事嗎?」妻子曾這樣責備兜。如今回想起來,那差不多是四年前的事了。
「我想著讓老媽去就行了。」
「兜,你家人知道你是幹什麼的嗎?」提問的是檸檬的搭檔蜜柑。二人體格相仿,性格卻截然相反,可能這也正是他們能夠順利合作的原因吧。也許是覺得娶了老婆的同行實在太少,所以二人問的問題都非常直接。
「其實你不用勉強。」克巳指著兜說,「你看,西裝都亂了。」
兜在克巳出生時便開始考慮金盆洗手,但真正和醫生談到這個話題是在五年前。醫生既不驚訝也無喜色,只是像在讀《六法全書》一般語氣平淡地說道:「為此是要花錢的。」雖然不清楚這筆錢到底要做什麼用,也不知道要把錢交給誰,但即便是兜,也終究無法立刻拿出那筆足夠買下一幢獨棟小樓的巨款,結果也只好不得不無奈地「為了攢錢辭職而繼續工作」。
「不去學校的那個吧?」
彼時的痛苦回憶和此次的高考志願填報輔導交織在一起,讓兜不由得感到有必要趁現在先了解一下兒子高中的情況。
「沒誰。」兜說完后,覺得這麼不清不楚的回復容易讓兒子產生什麼不好的誤會,便又加了一句,「我可沒出軌。」這話說完,倒顯得他更加可疑了。
「你在找那個美女老師嗎?」克巳調侃道。
兜曾向醫生委婉地九-九-藏-書表達過想法,但醫生只是靜靜地安慰:「本來只是小小的感冒,但不知從哪裡獲得了一點消息,就以為自己已經病入膏肓,這種情況挺常見的,而且你有時候太先入為主了。」
「有一天放學后,天都黑了,我正好經過視聽教室,看見那個老師在裏面。」
醫生的聲音宛若電腦桌面上彈出的對話框一般,冰冷得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不僅如此,這個對話框還沒有設定「是」和「否」的選項,反而像程序更新對話框中只能按下「確定」按鈕一樣,絲毫不留選擇的餘地。要想不作答,強制關機是唯一的辦法。
「那就這樣吧。」
「是像放到水上的燈籠那樣的?」克巳問道。
「所以公螳螂只是用來交配的吧?」
「再給一點吧。」兜答道,他確實想要一些子彈。干這行的人可以在幾家店自行購買武器裝備,而且這些店從表面上看不過是漁具店或錄像帶出租店,但要是有醫生幫忙準備,會省事不少。
「哦,那你不理那人就行了。」
「也許吧。」妻子敷衍地說道。
「別是出什麼事了吧?」兜腦海中浮現出鄰居橫屍家中的慘狀。
「以前有部漫畫,講的是擅長不同領域的學生聚集在一起,組成了一支棒球隊的故事。估計這次也差不多吧。」
兜沿著學校前的人行道向前走,眺望整個學校,能看到古老的校舍和寬闊的操場。在住宅如此密集的地區,能有這般規模算是相當奢侈了。據說在「二戰」結束后,這片土地的持有者為了孩子們的學業而將全部土地捐了出來,不過真假尚無定論。一旦這所學校的學生人數減少,恐怕很快就會被拆毀翻新,建成高級住宅出售。
剛才在視聽教室,兜問電話另一端的醫生:「解決了那個炸彈專家之後,我又在別的地方被一個女人襲擊了。她看見我拿著炸彈專家的手機,就朝我撲了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這個成語沒有『如果螳螂有意那麼做,就能一擊斃命』的意思吧?」
「像你這樣處理任何手術都冷靜又高明的人不多了。」
糟了,說了多餘的話,克巳臉上滿是懊惱不已的表情。這時,兜心想兒子應該是和同班的女生在那裡卿卿我我吧。
原來如此,兜不知不覺間用力地點了點頭。
螳螂的斧頭不容小覷,兜心想。
兜快步穿過走廊,看到一間掛著「視聽教室」牌子的房間,房門虛掩著。這裏就是美女老師幽會的地方啊,兜想起兒子曾經說過的話,於是朝里窺視。沒想到美女老師就在裏面,兜嚇了一跳。
「我就是打個比方。比如取笑別人的名字很奇怪,或者說別人長得丑什麼的,這些事都不要做。」
「是不是美女全靠主觀判斷。」
醫生一邊在手邊的白紙上寫著什麼,一邊像是在說明病情一般,夾雜著暗號低聲說:「這個地區出現了一夥想要搞點大動作的犯罪集團,有傳言說他們計劃安裝炸彈,並在某處挾持人質。如果計劃實施,市裡的警察將會進行嚴密的監視。」
「哪兒來的什麼公平?」炸彈專家皺了皺粗粗的眉毛。
這個男人擅長研發小型炸彈,似乎應該被稱為「炸彈專家」,這幾個月來一直在海外生活,這次是受同夥邀請,才決定回到日本。
「像我老媽?不,不,一點都不像。這人才二十多歲。」
「原來如此。」兜總算明白了妻子的態度為什麼會如此溫和,卻仍忍不住指出,「要是真不到三十五歲,怎麼算也不可能有個讀高三的兒子吧。」
「我們?看到他倆的不止你一個人嗎?還有誰?」
不知是掉了什麼東西還是要埋什麼重要的物品,只見她一臉嚴肅地輕撫著地面。就在抬起頭的一瞬間,她正好與兜四目相對,浮現出略顯吃驚的表情。
兜盯著面前細長白皙的手指,那手指宛如優雅轉動的蛇頭一般,似乎有著令人傾倒的迷人魅力。
難道醫生早就知道這個美女老師的事?掛斷電話時,兜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這樣的想法。也許他知道這所學校潛入了犯罪集團的成員,甚至知道克巳就在這裏上學!兜差點要去問醫生:你是不是早就想到我會這麼做?醫生的回應總是非常冷漠,令兜不得不胡思亂想。
突發急症,意思是有急事要談。
「克巳不吃,那就咱倆分了吧。」妻子開心地提議道。兜其實不喜歡吃甜食,這一點早在結婚前他就多次提到過,但妻子彷彿從來沒有記住過,不停追問道:「就算不愛吃,你也不可能討厭甜食吧?吃點甜食又不會要了你的命。」而兜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雖然不愛吃,但吃了也不會要命」,所以只好勉強自己迎合妻子愛吃甜食的嗜好。而這種行為一旦成為既成事實,就會理所當然地變成「之前你那麼愛吃,這次肯定也會吃的」。
「對了,老爸之前還說老媽你像陶器呢。」兜隱約聽到克巳對妻子這樣說道。
這個人真的打算讓我退出這行嗎?兜不禁想。在近二十年的時間里,兜的所有工作都是這個男人介紹的,他給的指令是去殺這個人或者去解決那個人。看來除了兜,他應該還有其他「患者」。
「嗯,不過只是傳言,說是克巳學校的老師。」
「也可能是兩家人結伴去長期旅行了呢。」
「其中有兩家人,品行實在是惡劣。」
總之,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兜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接著,兜又開始想那個美女老師的事。
「這個嘛,」兜飽含深情地說道,「都是孩子學校的事,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會架起天線收集情報的。」
「那你怎麼辦?如果不能吃泡麵,吃零食會發出聲音啊。」蜜柑那有著雙眼皮的眼睛彷彿滿是憂愁地望向了兜,「你餓了怎麼辦?」
「也可能是和那個美女老師開始同居了。」兜想起白天在操場見到的那個女人。
「我就是打個比方。」
檸檬怔怔地望著發言完畢的兜,慢慢地鼓起掌來,起先斷斷續續的掌聲變得越來越快,彷彿是看完演出後起立,熱烈地鼓掌向演員致敬一般,他的表情極為真誠。「兜,你能把這麼慘的事情講得如此帥氣逼人,實在太感人了!」說罷,檸檬又拍了兩下手。
「那房子是新蓋的呢,而且兩家人都搬走了。」
「哦。」妻子漠然地應道。
「比如說?」克巳語氣強硬地問,彷彿是在挑釁和試探。對於兒子來說,不能不去考慮父親究竟是夥伴、敵人還是競爭對手。
貌似是足球部和田徑部的學生們正在跑步。不知道克巳加入了什麼社團活動,兜對此沒有印象,更不可能去向妻子尋求答案。
至此,話題已然開始轉移。
「沒有,我已經到了,這就過去。」
「要這麼說的話,」克巳指著桌上那個看起來很有來頭的進口茶杯說,「千年以後,這東西也會變成陶器呢。」
克巳彷彿沒聽見父親的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電視。「說起來,該不會真的出軌了吧?」克巳小聲說了一句。
「不是。」兜解釋道,這還是以前某個同行告訴他的。「螳螂的視野很廣,而且動作很敏捷,所以母螳螂是把身後的公螳螂當成敵人來攻擊了。這是意外。」
「也不是這個意思。」
這是一家開在東京市區的內科診所,位於辦公樓群一角的大廈中間樓層。候診室里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患者,從醫療水平和處方來看,再多些患者也不足為奇,但或許是醫生冷漠的態度和診所內冷清的氛圍抵消了優點,不過這家診所大體還算值得信賴。
這就是克巳提到的那個代課的美女老師吧,兜立刻心領神會。
「那這邊的生意該不好了吧?」兜悄聲問道。
兩個人要吃掉六塊蛋糕著實不是一件易事,再加上妻子特意聲明「只吃一口嘗嘗味道就好了,你多吃一點」,更是讓兜備感恐懼。畢竟光從字面意思看,好像還是妻子為了丈夫做出讓步,抑制住了心中的期待。
「這個……」兜抬起頭,只見美女老師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笑容也已消失不見。
「舉起斧頭,奮力一擊。」
一瞬間,妻子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禍從口出啊!兜在心裏吶喊,不禁責怪自己毫無危機管理能力。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為自己開脫,他還是立刻補充道:「不過,這也說明你媽媽年輕得很,連老師都算不清楚了。」
「我沒生氣。」兜穩了穩聲音繼續說道,「泡麵,其實聲音是很大的。」
「公司那邊不能請假嗎?」
炸彈專家隨即問道「為什麼」,同時揮出一拳。
「哎?我在說這個播天氣的姐姐啊,之前網上的新聞都寫了,說她和這個節目的製作人有不正當關係。」
過了一會兒,克巳將一直在擺弄的手機放回口袋,發出一聲聽上去既不是「哦」也不是「哎」更不可能是「晚安」的短促聲音,便上二樓了。妻子回復著「晚安」,兜趕緊豎起耳朵——他想通過語氣來判斷妻子現在的心情。
「你有家人?」
兜在教學樓入口處脫了鞋,四下尋找拖鞋,終於在鞋櫃邊上找到了一雙像垃圾一樣扔在那裡的拖鞋。兜迅速穿上,衝上了樓梯。年級越高,教室所在的樓層就越高吧,所以高三應該在三樓,兜胡亂地猜測著。然而,當他衝到三樓的走廊四處張望時,連一個人都沒有看到,更別提學生們的身影。兜看了看時間。整個學校彷彿一家打了烊的店鋪,絲毫不見緊張的學習氛圍。難道是因為高考志願填報輔導,九九藏書學生們都提前回家了?
「哦,那家人啊!」兜大聲回應道。
「香腸,魚肉香腸。既沒聲音,也放得住,還能填飽肚子,堪稱最佳選擇。」
兜對此並不認可,雖然無奈,卻未反駁。「可能我就是這種人吧。」他含糊地回應道。
「那應該怎麼罵人?」
他們的計劃是不是劫持人質后,將這所高中的操場用作停機坪?美女老師為了做好相關的準備才潛伏進來。如此想來,山田老師的故事恐怕也另有隱情了。也許他和美女老師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只是看到美女老師在操場跑道上做了些手腳,或是發現視聽教室里演出用的照明設備被人動過,於是對美女老師起了疑心,上前質問。此後,山田老師便下落不明,恐怕已經被滅口了。
「是嗎?」
「那之前好多次家裡有事的時候,你都說工作忙走不開。」
兜卻立刻打斷道:「想出這個辦法的人還是太天真了。」
兜嘆了口氣。「是螳螂。你想想螳螂舉起斧頭似的前臂的樣子,看起來勇猛無比,但也就是一隻螳螂而已。」

這個冷麵醫生皮膚很有光澤,皺紋也很少,不知多大年紀。只是從兜二十多歲開始,他就一直擔任兜工作的中介,這麼多年容貌未改,但應該也不年輕了。他說話謙遜有禮,始終帶著精通業界一切技能的威嚴。
再說美女老師的事。
醫生點了點頭。
「要真是這樣,我心裏多少會覺得舒服一些。」這是一次惡性手術,也就表示目標是行家,如果還能因此阻止一場爆炸發生,這次的罪惡感則會減輕許多。
「所以她也是策劃爆炸案的集團成員之一?」兜嘆了口氣。
醫生面無表情地贊成:「看面相確實有些柔弱。」
「做事要講究公平」也是兜經常對兒子說的話。他不要求兒子實現「日行善舉」「勤勉刻苦」「不畏失敗」這些了不起的目標,唯一能告訴兒子的只有「要儘可能公平」了。無論是責難對方還是支持對方,都要盡量做到公平。
兜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了實話,心下吃驚,低聲道:「和你無關。」同時,反擰對方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不然我說誰?」
「我?太先入為主?」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妻子並沒有聽到兜的話,只是說道:「對了,最近的高中老師好像也挺不得了的。」
「正是。不過話說回來,老師不願意去學校也太……」
「也可能是和鄰居鬧彆扭就搬走了吧,比如噪音問題之類的。」
「香蕉,或者飯糰。」兜一臉認真地答道。
兜自然不能說是,只好答道:「她哪有你媽媽漂亮。」
兜將屍體埋在了附近的那片雜樹林中。醫生說過「留下手術痕迹也沒關係」,因此不必處理得那麼細緻。炸彈專家的真實身份應該隱藏得很深,即便屍體被人發現,恐怕也不會很快查明。
「真的。我工作的時候不緊張,做好分內之事罷了。」
「山田老師加油啊。接下來會是讓人心跳加速的發展嗎?」
克巳沒有再說話,兜則繼續吃著吐司,看著電視。過了一小會兒,克巳說:「前陣子,我親眼看到了。」兜這才意識到對話還沒結束,同時又覺得兒子親眼看到的該不會是他工作的危險場面吧,聲音便又陡然拔高了:「什麼意思?」
那天晚上,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但節目內容完全沒有看進去。時機——兜自言自語一般在心裏重複著這個詞。無論做什麼事,最重要的就是時機。為了不讓克巳和妻子注意到他的緊張,兜做了好幾次深呼吸。

「那天有克巳高考志願填報的輔導,你要是有空也一起參加吧。」
或許是因為兜的語氣聽上去很強硬,檸檬條件反射般向後仰了一下,緊張地說道:「別生氣啊。」
「什麼?居然搬家了?」兜的語氣頗顯激動,心裏卻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有人搬家再正常不過,只是他這種誇張的反應倒真的成了習慣。
「不會吧?」
兜屏住呼吸,小心地留意著動作向二樓走去。上樓后,他進入右手邊的房間,打開燈,豎起耳朵。終於,他緩緩地舒了口氣,這一刻他才放鬆了下來。
「女人真是恐怖啊。」
「老爸,你也太先入為主了吧。」
「周五?」
兜沿著車站前的馬路一路小跑。他剛給一個男人做完「手術」。醫生沒有告訴他男人的相關信息,但從他在酒吧里聽到男人對酒保說有直升機駕照來看,兜推測此人可能也是策劃爆炸案的集團成員。
「平均下來一年能有三回吧。」
「條件相當好?怎麼個好法?」
妻子露出刮目相看的神情,說道:「不過山田老師好像也沒回家,明明有老婆孩子。」
這樣也許就能趕上兒子的高考志願填報輔導了。
「對。另外你要記住,『你可以對別人做某件事,別人卻不能對你做』,同樣不算公平。」
「這是您在哪兒撿到的嗎?」美女老師極為自然地打開手機,按下了幾個按鍵。兜想告訴她不要隨便亂動別人的手機,但兜也不是這部手機的主人。
「所以就連數學老師都震驚得算錯了呢。」
兜如果有事要告訴妻子,特別是在說那些會惹妻子不高興的事時,她的反應也會根據當時的心情而千差萬別。
「她說是語文老師,卻一點水平都沒有,字也不會寫,太宰治的名字也念不對。」
「不理那人?」
「感覺不像。」
「討厭,你能不能別說這麼嚇人的話啊。」妻子拉下臉來,「那麼可怕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我們身邊!」恐怕她絕不會想到,日日都在身邊的丈夫正是以那種可怕的事為生的。
「對,對。」
正如醫生所言,這麼好的條件的確難得,錯失良機實在可惜。
「當然不知道。」兜立刻答道,「他們要是知道家裡的頂樑柱做這種危險可怕的工作,大概會絕望吧。平時我是文具廠的銷售。」
「哎呀。」妻子稍顯驚訝地望著兜,一臉出乎意料的樣子。
資料中有一張目標人物的臉部特寫,看上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之輩,兜不禁說道:「這次的任務好像不難嘛。」
「那也很恐怖啊。」
這時,美女老師突然莫名其妙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意思?」
「都說了我是為了家人工作的。」
「學校?哪門課教的?」
「乾脆讓我把那些想引爆炸彈的傢伙解決掉算了。」兜開玩笑地說。
「瞎說什麼?」兜怒道,「怎麼可能吃泡麵!」
「對了,母螳螂交尾時會把公螳螂吃掉,對吧?」克巳問道。
「還能這樣啊。」
醫生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日子都不好過啊。」
「你們聽好了,雖然是半夜,我老婆偶爾也會不睡覺,等我回去,有時候還會給我做晚飯或者夜宵。」
醫生冷淡地答道:「可能是同類型的腫瘤吧。」
「你還沒到那把年紀。」
「我推薦你做這台手術。」一個戴著圓框眼鏡、身著白大褂的男醫生坐在兜面前說道。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冰冷麵孔,兜覺得他就是一台具備掃描或者拍片功能的醫療器械。
兜用胳膊從背後勒住了炸彈專家的脖子。很快,炸彈專家沒有了呼吸。
兜聳了聳肩。「要是那傢伙坐的飛機因為天氣之類的原因停飛就好了。哪怕錯開一天,我都謝天謝地了。」
聞言,兜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全身不由得打起了冷戰。「你胡說什麼!」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這種事別亂說!」
「陶器怎麼了?那可比杯子貴重多了,再說這杯子也不是黏土做的。反正這個播天氣的姑娘長得挺像你媽媽。」
「這你得問開飛機的去,或者去問飛行時的氣流。」
和醫生提供的照片一樣,這個人確實一副柔弱的長相,但沒想到身材十分健碩,滿身肌肉。這和兜之前聽到的情況截然不同。
「男人嘛,見到美女就束手無策了吧?」
兜問目標有哪些同夥,醫生說目標的同夥眾多,涉及各行各業。畢竟要策劃一場劫持案件,至少要有人去現場踩點,有人確保逃跑路線萬無一失,而且根據逃跑的方式不同,甚至還需要專業司機。
「啊,對了,老爸,你會來參加高考志願填報的輔導嗎?」克巳看著電視問道。
美女老師追了上來。兜忘記腳上穿的是一雙破破爛爛的拖鞋,還想按照往常的姿勢出招,卻沒想到腳底打滑,向後倒去。美女老師迅速靠近,壓住兜,問道:「那手機哪兒來的?」
「是山田老師吧?」
「我沒說直升機,但是他們原本就計劃了一起大規模的挾持人質案件,所以選擇坐直升機逃跑也不稀奇。」
「我兒子也這麼說過我。」這並不是先入為主,兜有些生氣。萬一他們真的要利用那所學校,很可能會在學校附近安放炸彈,劫持人質。如果放過那個美女老師,誰也不敢保證克巳不會受到傷害。
對方的動作比想象中要慢。攻擊他的這個部位,他應該會這樣躲;攻擊他的另一個部位,他的關節就動彈不得——展開攻擊的一招一式都與兜預想的分毫不差。要是和妻子的互動也能這麼簡單明了就好了,這個想法從兜的腦海中掠過。
「所以?」
旁邊的蜜柑愁眉苦臉地說:「太蠢了!在咱們這行提起兜,那就是高人一等的行家,甚至是高人兩等也不為過。要是讓別人知道你是這麼個妻管嚴,怕是有人要失望嘍。」
「可山田老師已經結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