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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原型(I)

第一章 原型(I)

——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雪白的頭髮和皮膚,略帶平民感的容貌,眼鏡和圍裙……那種失衡感讓我完全無法判斷她的年齡,只知道她既不是孩子,也不是老年人。
我道完謝,白髮女人再次露出微笑,對我說不用謝。
但凡遇到什麼小事,母親就會用看到骯髒布娃娃的眼神,對我口吐怨言。
我昏昏沉沉地撐起腦袋,發現這個房間很大。地上鋪著地毯,牆上裝著掛鐘,對面是一扇帶木紋的房門。這與我那如同狗屋的狹窄房間完全不同,而是一個以奶油色為基調的溫馨房間。
——你怎麼連這種事都不會做?
我深吸一口氣。
彷彿度過了無盡的時間,又好似僅僅過了一分鐘。腳下的路變成上坡,周圍成了一片樹林。雨水拍打在臉上的勁頭越來越大,衣服吸了水,又冷又沉地壓在身上。
少女咕噥道。
第三個人不知何時走進房間,站在門前。
「呀。」一個套著圍裙的女性探頭進來,隨後反手關上門,對我露出和藹的微笑。「你總算起來了,感覺怎麼樣?」
他的銳利目光彷https://read.99csw.com彿能看透一切,散發著與圍裙女人和連衣裙少女不太一樣,但也不像普通人類的感覺。
待我回過神來,周圍已不見街燈照明,反倒充滿了樹木枝葉的喧囂。


鐵門另一頭還能看見淡淡的燈光。
「那個……謝謝你。」
然而,我無法向周圍發出那些疑問。因為我每天穿著破衣爛衫,被整個班級當成了廚餘垃圾來對待。連老師都露骨地與我保持距離。不知從何時起,我就習慣獨自坐在圖書館看書,等待校車發車。只是,裏面沒有一本書能解答我的疑問。
由於不知道其他家庭如何,我便無從比較。而且也沒有朋友供我比較。我既沒有得到普通孩子都能有的娛樂,家中也沒有電視機。我只在父親的毆打和母親的蔑視中,稀里糊塗地過著自己的日常生活。
關門聲——隨後是沉默。
我抓住大門鐵欄——意識就此斷絕。
鄰居到我家來做過幾次客,每次都被他們的假笑矇https://read.99csw.com騙,完全沒有察覺我衣服底下隱藏了多少瘀青。
「現在先好好休息。還有,你衣服都晾在樓下,等會兒給你拿上來。」
掛鐘顯示現在是三點二十分,外面光線挺亮,從她說的話判斷,我應該睡了大半天。
「真是嚇了我一跳。昨晚我聽見大門方向傳來動靜,走過去一看,發現你倒在門外……於是我就叫丈夫把你抱進來了。你一定累壞了吧,睡了好久都不醒,我都有點擔心了。」
眼前現出一道銹跡斑斑的大門。
此時我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睡衣。再偷瞥一眼睡衣裏面,是一條花紋陌生,尺寸有點大的內褲。我感到臉上一熱。
那是個小個子男人,吊起的眼角下有兩片濃重的陰影,臉頰也深深凹陷。他有一頭混著白髮的暗褐色頭髮,和一雙褐色的眸子。看起來比我父親要年長。
……不能……下來……嗎?
我在圖書室看過一本圖鑑,上面印著通體雪白的蛇和青蛙的照片。我記得那叫——白化病。然而這還是我頭一次看見得了白化病的人類。
「你醒啦,https://read.99csw.com小夥子。」
少女看著我,微微眯起眼睛,很快便把臉轉開,藏在套圍裙的女人身後。她那樣子彷彿看見了髒兮兮的珍奇動物。女人微笑著輕撫少女的髮絲。
我從家中逃出,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山林中發現一棟房子——後來呢?
光芒逐漸擴散。
門再次開啟,一個小東西晃了進來。
我又聽見開門聲,慌忙轉回前方。
她大概與我一般高,年齡也差不多——可能在讀小學六年級,也可能年長一些。
我父母表面和睦,實際父親在家酗酒,心情不好就對我拳腳相加。母親一開始還會阻攔幾下,但也只持續到我從幼兒園畢業而已。當她意識到我是個成績平庸又不擅長運動的殘次品后,就一改以前的面孔,每頓飯只給我做狗糧一樣的吃食了。
這裡是醫院嗎?然而,我身處的房間卻不像病房——
彷彿從幽深水底浮了上來,我睜開眼。
跟套圍裙的女性相反,連衣裙少女眼角上翹,給人一種冰冷而難以接近的印象。「神秘」一詞反倒更適合用在這名read.99csw.com少女身上。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的真名了。雙親平時管我叫「你」,談論我時則稱「那東西」。即使在學校,也沒有直呼我名字的人。
就在我耗盡體力,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
但是,兩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我走了多久?
「爸爸——」
駱駝不堪重負倒下,我有生以來頭一次忤逆雙親——逃出了家。
溫暖包裹全身。有人在我身上蓋了一塊柔軟的毛毯。
那是一段黑暗而漫長的路程。
可能到了小學四五年級,我才開始發覺異常。
那是一名少女。身穿藏藍色連衣裙,膚白如雪的少女。
外面傳來雨聲,我撐起身子,目光轉向背後。窗外的樹林沐浴在雨水中,枝葉間露出的天空覆蓋著厚重雲層。
那種異樣感緩慢而堅定地侵蝕著我的內心——使它終於到達了崩潰之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為什麼班上同學都會高興地談論家中父母?為什麼他們過生日能收到禮物?
房子?
「啊……那個……」
儘管有著一頭如夢如幻的雪白頭髮和皮膚,那個女人的表情卻十分溫和。她眼角略九-九-藏-書向下垂,雖不是引人側目的美人,卻顯得格外親切。另外,她鼻樑上還架著一副可愛的圓眼鏡。
那對父母來說,必定只是日常光景之一。然而對我來說,那卻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也並非從一開始就認清了自己的處境。
我之所以無法判斷,是因為少女的頭髮也一片雪白。
……媽,為什麼……小孩子……
天上下起雨來,雨水滲進鞋子里,腳尖傳來噁心的潮濕感。
我聽見說話聲。
那天夜裡,我像往常一樣屈服於暴力之下。
這就是我與坦尼爾一家的相識。
我就躺在窗邊的大床上。
彷彿直接從旁邊那位套圍裙的女性身上複製而來的,纖細柔軟的白金色長發。仔細一看,她也有一雙淡藍色的眼睛。莫非兩人是母女嗎?
我一時回不上話,女人便兀自說了下去。
又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這種地方——
她有著淡藍色的眸子,身材纖細,臉和雙手的皮膚像蠟一樣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頭比皮膚還白的長發。那頭神秘的長發,就像圖畫書里的精靈一樣。
那是個感覺很不可思議的女人。
這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