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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藍玫瑰(III)

第六章 藍玫瑰(III)

滾落著弗蘭基·坦尼爾的頭部
瑪利亞做出了毫無威力的反駁。
這是什麼意思。雖然可以解釋為思春期少女的多愁善感……只是那略帶震顫的文字中,卻透露出不能簡單歸結為多愁善感的氣息。
艾琳抬起右手摸了摸左手腕。她表情冷淡,面無血色,雪白的肌膚甚至有點病態的青色。她下頜下方有些泛紅,或許是被束縛的痕迹。
「本來是博士另一個課程的學生——米利尤要同行的。可是,她臨近出發時突然生病了……我正好有空,便替她來了。」
艾琳還是面無表情,聲音卻越來越僵硬。
從現場情況來看,兇手離開溫室的路徑大致有三個:窗戶、天窗、正門。
其他窗戶情況相似。雖然有幾處泥土表面被撫平過的痕迹,但也僅此而已。
可是,大門內側寫著血字。玻璃門為雙開門,一部分血字橫跨了兩扇門的結合處。若門被打開過,應該會留下血液流淌或文字錯開的痕迹。只是她並沒有發現那種痕迹。
問詢從簡單的自我介紹開始。
「七十二號樣本在看著你」?
博士與艾琳回到別墅時將近十八點,假設把採購物品搬到室內花了五到十分鐘,襲擊時間也是十八點稍過。距離推測死亡時間的二十一點,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我手錶顯示晚上九點過不久……因為我醒來時嚇了一跳,發現自己竟睡到了那麼晚。」
「我就不拐彎抹角了。發生了什麼事?聽說你跟博士一起來到了別墅,希望你能詳細講講。」
這裏牆壁和窗戶都是透明玻璃,雖然長滿藤蔓,但可以從枝葉縫隙間窺見內部。不過——
——留下的不僅是痕迹。
弗蘭基被切斷的頭部,溫室的情況,莫非這些都不是合理生成,而是兇手給某個人的信息嗎——
本來除那片泥濘之外,大部分土地都很堅硬。就算雨早點兒停了,只需裝桶水一衝便能將痕迹徹底衝掉。目前現場有大批調查人員穿行,他們也只留下了非常模糊的足跡。
看來無論到哪兒都有職場人際關係的煩惱啊。她如此想著,鄭重無視了漣欲言又止的目光。
瑪利亞小心避開地上散亂的紙張,走到房間里。這個樣子也無法判斷什麼資料被拿走了,或是有沒有被拿走。
兇手為何浪費了如此絕妙的替罪羊?另外,博士被切斷了頭部,學生卻毫髮無傷,這也太奇怪了——
博士的身體被暫時擺放在溫室附近。白化病少女只是一言不發地注視著藍色墊布上的身體,以及對準斷面放置的頭部——蒼白的臉上滑落幾道淚水。
塑料袋裡裝著幾袋方面包,還有早餐穀物、罐頭、點心……全都是加工食品。至於日用品,只有一卷廁紙。
這位有點年紀的驗屍官褐色眸子、花白頭髮,微胖的身材,乍一看就像鄰居家老爸,正用撫摸午睡小狗的手勢檢查屍體。
他們在塑料袋裡找到了收銀單。粗略一看,單子上的東西跟塑料袋和冰箱里的物品都能對上號。為了保險起見,他們還要到店裡取證確認,不過結合艾琳採購歸來的證詞,以及漣從後門將採購物品搬入別墅的推測,可以判斷這基本就是事實了。
監禁可就有點嚇人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還發現沾滿血跡的大號刀具和鋸子被扔在植被叢中,取證人員正在採集指紋,不過看他們的表情,應該沒什麼成果。
那麼——
「我想再問一遍。」漣輕聲問道,「你看到坦尼爾博士倒在溫室里,胸口被刺中了,對吧?」
與C大學井井有條的溫室不同,這裏充滿了私人溫室的感覺。大小跟羅賓·克利夫蘭牧師的溫室相差無幾,其中景觀卻截然不同。羅賓的溫室幾乎被「天界」的天藍色完全覆蓋,坦尼爾博士溫室里的玫瑰,則大部分是隨處可見(這個說法或許欠準確)的紅色、黃色和白色花朵。盆栽、直栽、攀附牆壁的藤蔓,無論朝哪兒看,都色彩繽紛。
書房裡並未發現實驗記錄,有可能被盜走了。不過考慮到弗蘭基只是來進行研討會準備的,不一定帶來了寶貴的實驗資料。尋找實驗記錄優先順序別高。他們的工作越積越多了。
現場被發現時,溫室里只有弗蘭基的頭部。若艾琳的證詞無誤,證明她目擊現場時,博士的頭還沒被切斷。
——動物和細菌都……能夠成為研究對象。
瑪利亞感覺自己馬上要窺視不可告人的秘密,略帶歉意地翻開了筆記本。
「另外,掩埋身體的泥土上留下了這東西。」
他為什麼要那樣做?既然已經讓溫室處在密閉狀態,只需在襲擊艾琳后直接離開即可。兇手既沒有打開溫室的必要,也不需要將少女囚禁在溫室中,更沒有理由切斷遺體頭部。
他拿出一隻褐色信封遞給兩人。裏面裝著一沓文件,似乎是從哪兒複印過來的。
「那些所謂『遺傳病症』的文獻最顯眼啊。」漣一邊翻看文件一邊說,「我聽人說,人類的疾病來源不僅有病原體感染,還有很多基因異常導致的病症。坦尼爾博士已經成功培育出藍玫瑰,可能正在調查下一個研究主題吧。」
窗戶和天窗都一樣,是向上朝外翻開的構造。窗框下端附有帶柄的半圓形搭扣,是新月形鎖。想從窗戶縫隙間穿過絲線從外部上鎖,似乎並非不可能。
多米尼克背後有個男人開口道。
「於是你就毛遂自薦了,對吧?」
鮑勃點點頭,重新轉向屍體。
「嗯。」
他在溫室門上留下血字,然後用某種方法封閉了溫室。
「你就是瑪利亞·索爾茲伯里警監吧?」
遺體被運走,艾琳也坐到送她去醫院九*九*藏*書做檢查的警車上,離開了慘劇發生的舞台。
不過現在要以調查為優先事項。她暗自向少女道歉,把包打開一看,裏面裝了幾件可愛的少女內衣,還有一本題為「課堂筆記」的筆記本,封皮一角貼著碎花貼紙。
漣叫來一名警員,讓他帶加斯帕去看現場。多米尼克一臉唾棄地目送上司挪動巨大的身體走向溫室。
那跟鮑勃推測的死亡時間一致。她目擊現場時,弗蘭基可能剛被殺害。
殺害坦尼爾博士,將其頭部斬斷,把學生關在裏面,在門上留下血書——
而且,「那個人」是誰?
兩人又開始順著別墅外牆行走。
每一根藤蔓都很長,而且彼此糾纏,拽起一根就會帶起一片。如果硬要抬起來,說不定會把藤蔓扯斷。
「博士的學生也被關在了現場吧。難道是為了嫁禍?」
床邊擺著一個體積稍大,帶粉色花紋的包。
窗戶邊長約為八十厘米,下端大約到成年人腰部那麼高。窗扇是向上朝外翻開的形式,目前完全敞開,幾乎與地面平行。這個狀態足夠容一個成年人通過,只是——
「我覺得這已經比某位冰箱里只有酒的女士好很多了。」
「生還者?」
她應該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並非不可能。多米尼克不可能心血來潮拜託她干那種事,可她為何沒有多想想呢,為何沒有掐著他脖子逼問詳細信息呢?
溫室地板沒有鋪水泥,全部裸|露著泥土。可能因為地基穩固,牆角下並未發現雨水滲入。除門口之外的三面牆壁前都擺放著花盆,或是生長著植株。門口到正對面的玻璃牆之間有一條細長的通道兼作業空間,被周圍的植被圍住。
兩人把車停在大門前,先進入別墅放下行李,隨後到鎮上採購生活物品。在加油站旁邊的購物中心買了住宿期間需要的食材,順便吃了點東西后,兩人十八點前後回到別墅。由於旅途勞累,她在車上昏昏欲睡。她坐在副駕座位上,獃獃看著弗蘭基把車停到後院,然後從駕駛席走出去——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溫室大門緊閉著——玻璃內側有一排粗獷的黑紅色字跡。
聽完漣的說明,瑪利亞用手指支著下巴,重新把溫室看了一圈。
學生好像是待在別墅起居室內。兩人從後門進去,走進起居室,卻發現一個意外的人物坐在沙發上。
她叫上漣,穿過窗戶來到室外。這種時候最好轉換一下心情。
她手上還沒有線索。雖然沒有線索,可是——艾琳被捲入這個案子,當真只是偶然嗎?
博士不可能扔下睡著的艾琳不管。收好需要冷藏的物品后,應該會把她叫醒,或直接抱到床上去。
兩人到達別墅時,已經過了十六點。那是一趟將近七小時的長距離駕駛。
她沒想到情況會如此糟糕。看來兇手絲毫不打算隱藏搜索痕迹。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環視溫室內部,牆面幾乎被藤蔓覆蓋,只有調查人員出入的那扇窗戶開著,其他窗戶,包括天窗全都緊緊關閉。
「再去看一遍溫室吧,或許能查到兇手離開的路線。」
還有那項奇怪的調查委託,她想問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來不及回頭,那人便從背後捂住她的嘴,同時另一隻手箍住她下巴,一施力——後面的事她就不記得了。「看來是壓迫頸動脈令對手失去意識啊。」漣喃喃道。
兇手刺殺弗蘭基,鎖起溫室,在門上留下血字后離開。
調查人員抬出遺體,安置在藍色墊布上。洞穴底部還留有血跡。
大家、大家都死了。
把遺體交給鮑勃,瑪利亞和漣決定去找跟博士一同來到別墅的學生。
艾琳似乎沒看出漣的真意,只是點了點頭。
「沒什麼,就是手腕有點痛……另外還有點頭暈噁心。」
在那盆「深海」前方——
「你好沒禮貌,我冰箱里還有下酒菜呢。」
兇手打破自己專門布置的密閉溫室,把艾琳關進去,又把弗蘭基的頭部切斷了。
「就是博士帶來的學生。她當時跟腦袋一起被關在溫室里。被發現時,那名學生不省人事,手腳被束縛,還被遮住雙眼,堵住了嘴。那明顯不是自導自演,而是他人所為——我們目前也在嘗試聯繫她的家人。」
不過裏面好像沒有涉及藍玫瑰最新技術的東西。她一直翻到後面出現白紙,正要合起筆記本,卻停下了動作。
瑪利亞在腦子裡描繪了一遍案發|情況。
裏面裝著一朵深藍色玫瑰花,是「深海」。花朵沒有連著花莖。話說回來,溫室里的「深海」確實有一處枝條被剪斷的痕迹。這朵花想必就來自那裡。
遺體的皮膚和衣服上沾滿泥土,但並沒有水汽——推測死亡時間應是昨晚九時前後。
「如果是為了嫁禍罪名,就沒必要捆綁手腳,而應該直接把她扔在裏面,或至少捆綁得很松垮,讓現場狀況看起來像偽裝。然而根據兩名警官的說法,學生雙手被緊緊反綁在背後,很難認為是偽裝。」
「我只記得門上寫著字,然後就……沒什麼了。如果真有特別奇怪的地方,我應該……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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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現場在後院溫室中。
「警員正在尋找其家人的聯繫方式……至於身份確認,可能要等找到身體再說。」
然後,兇手一度打破溫室的密閉狀態,將艾琳搬進去。接著切斷博士頭部,將身體埋在樹林中,再度封閉溫室……
窗戶不行——那就是大門嗎。
等艾琳再醒過來,已經躺在起居室沙發上了。她從負責救助的警官口中聽說自己被關在溫室里,因為別墅後門https://read.99csw.com開著,他們就把她搬到了馬上能躺下的地方。
先不去考慮血字和密閉狀態。這兩個行動即使在旁人眼中不合理,恐怕也對兇手有重要意義。
「漣,你知道下雨的時間段嗎?」
至少在瑪利亞看來,漣的表情還保持著平靜。
或許艾琳目擊到了未完成的現場。兇手沒有利用大門和窗戶,而是從另一個不為人知的通道搬出身體,然後才封閉了溫室。
「沒動過,一直都是這樣。根據兩名警員的證詞——發現現場時,這個溫室的大門、窗戶、天窗全都從內側上了鎖。」
「A州北部觀測數據顯示為昨晚十一時前後到今晨五時前後。F市郊外可能有一到兩個小時的誤差——不過現場被發現時,周邊沒有任何足跡和車轍。」
與遺體的凄慘狀況相反,弗蘭基的雙眼卻如同睡眠般安詳閉合著,雙唇微張,嘴裏好像被塞了貌似鑰匙的物體。那是什麼鑰匙——瑪利亞正疑惑,漣在旁邊讀起了筆記。
「如果方便的話,能請個人帶我看看現場嗎?巴羅茲,你趁這段時間跟兩位說明一下情況吧。」
「到廚房去看看吧。」漣提議道,「博士沒把車停在前面的車庫,而是開到了後院,可能想從後門把採購來的東西搬進屋裡吧。」
瑪利亞取出文件,從第一頁讀了起來。
遺體身上的衣服並沒有嚴重破損,溫室中發現的頭部除斷面以外,也不存在其他傷痕。正面一擊刺中心臟——莫非是熟人犯罪?
白髮少女驚訝地張大嘴。
可是,那條通道在哪裡?
「我不建議你這樣做。現在與你最後見到的那次不同——狀態比較不堪入目。」
漣抬頭看向天花板。雖然不似牆壁那般密集,但上面依舊縱橫交錯著許多藤蔓。
「瑪利亞,鮑勃剛才聯繫我們,說博士的身體找到了。」
目睹老師的屍體,這對十三歲少女來說實在太殘酷了。瑪利亞正要出言安慰,突然產生了一股強烈的異樣感。
「發現博士后,你做了什麼?」
窗戶旁邊擺著書桌,上面堆滿紙張,一部分還垮塌下來。貌似論文複印件的東西雜亂地散落在書桌周圍。
她看向車外,溫室的照明在暗夜中格外顯眼。玻璃牆內側爬滿藤蔓,縫隙間可以窺見紅色、黃色、粉色的鮮艷玫瑰花朵。
然後兇手從什麼地方如何離開了溫室
「渾蛋……來晚了嗎?」
他們跨過劃分別墅住地的矮柵欄,朝林子里走了一會兒,博士的身體就埋在土中,還穿著衣服鞋子,彷彿嬰兒般蜷成一團。蒼白的皮膚與頸部黑紅色的斷面顯得莫名不搭。
「那也沒關係。」
「兇手就會感到不耐煩,決定自己在別墅內尋找線索……假設這座別墅里曾經有過實驗室,那應該會留下一些痕迹。」
被切斷頭部的身體上,放著一朵不連莖的藍玫瑰?若這是陪葬之物,那也未免過於諷刺了。
可問題在於藤蔓。
「想不弄斷藤蔓離開溫室,實在太困難了。而且周圍也不存在有人穿過的痕迹。可我更不能理解的是,為何會形成這種情況。」
這同時也給密閉狀態的構築方法帶來了疑問——方才查看溫室時,他們並沒有發現地下通道。就算牆上的玻璃能拆下來,藤蔓也會形成障礙。
這個下屬就是話多。
瑪利亞搖搖頭。不行,她的思路開始亂套了。
她喜歡的東西還真可愛。
「這裏只有艾琳的行李。你那邊呢?」
因為會場就在A州,弗蘭基確定研討會期間以別墅作為大本營,但還需要確認演講資料,製作大學的事務文書,堆積了不少工作,便在研究室內招募一名學生去幫忙。
艾琳沒有哭叫。
「可是今天早上,博士等人並沒有出現在約定的酒店大堂,他們打電話給別墅,也無人接聽。一名研究室成員因此起疑,馬上聯繫了F警署。兩名正巧在附近巡邏的警官接到報案后前往別墅查看,然後在這個後院溫室里發現了坦尼爾博士的遺體——確切來說是頭部,以及一名生還者。這就是大概經過。」
我是誰?
左手牆邊是書架,玻璃門處在敞開狀態,好幾本厚重的學術書籍掉落在地上。
「等我醒過來,外面一片漆黑……老師也不見了。」
「昨天,坦尼爾博士為準備A州的學術研討會,將一名研究室的學生從C大學帶到了這座別墅。他們本來準備今天與研究室其他成員會合,一同遊玩之後,再去參加下午的短期課程。」
Sample-72 is Watching You
「身份確認了嗎?」
鮑勃·傑拉德驗屍官戴著手套輕觸屍體。
瑪利亞用手指撐住下巴,猛地抬起臉。
瑪利亞把最後一頁重看了一遍,發出近乎尖叫的聲音。
在此期間,兇手做了什麼——
「看來博士和艾琳都對做飯不太感興趣啊。」
「嘆息也沒有用,當務之急是掌握案件全貌。」
走進一樓廚房,正如漣的推測,桌上擺著兩大袋東西,塑料袋上印著在U國全境都有連鎖的大型超市商標。
現在不是聊這個的時候。
瑪利亞再次看向門口。
「多米尼克?」
據說那是發現者進入現場的地方。現在,窗戶內外都安放了踏板,用於瑪利亞等一眾調查人員進出。為保護現場,溫室正門被封鎖了。
「你眼神出問題了?不如我把眼鏡借你用用吧。」
「在https://read•99csw•com大學要忙於講課和指導研究員,因此很容易想象,博士需要一個不被任何人打擾,能夠專心研究和思考的空間。」
裏面布置得很樸素,有一張小書桌和一張床,看上去沒怎麼用過。
「但願如此。」
「可以認為,博士在那個時候被兇手襲擊了。」漣彷彿讀懂了瑪利亞的表情,這樣說道,「不知兇手是事先潛伏,還是直接去按門鈴。我認為可能是後者——總之,兇手趁博士整理食材,突然對其發動襲擊,令其無法自由行動。」
「我以為老師在工作,就從車上下來,朝溫室走過去……沒想到老師卻——倒在裏面,旁邊還放著『深海』……放著藍玫瑰。而且,老師的胸口還插著一把刀一樣的東西——衣服上都是血……門上、門上還有紅字……好像是『在看著你』——」
「遵命。」
「別墅里有書房,不如我們去看看吧。裏面可能留有文獻資料。」
「一樣,只有疑似坦尼爾博士的行李。裏面裝有換洗衣物、大學事務文件和研討會資料,以及一本日程本。並未發現什麼特別的技術資料……當然不能否定那些資料可能被兇手拿走了。」
《鐮狀細胞貧血的基因變異》
《體外受精技術在核移植方面的應用》
艾琳可能想起了當時的光景,放在膝上的雙手瑟瑟發抖。
再看向背後。
我是誰」?
這張臉無疑是弗蘭基本人,可她還是忍不住要問。就算是瑪利亞,也從未經歷過初識之人以這種形式與她重逢。
其中只有一盆,散發著異樣的氣息。
「瑪利亞,你那邊怎麼樣?」
原來是多米尼克的上司啊。加斯帕很是殷勤地朝她點了點頭……不過可能因為體形緣故,瑪利亞總覺得那是海象在前後擺動上半身。
「讓我看看老師。」
那個人是誰?
這太奇怪了。
離開汽車朝溫室方向走,拐過別墅牆角,面朝別墅正門右手邊的牆壁一側雜亂擺放著他們在溫室中見過的花盆和支架。那好像是堆放雜物的地方。花盆有的開口朝上,有的倒扣著,支架有的靠在牆上,有的倒在地上,看不出平時有人整理的樣子。
……
——「七十二號樣品在看著你」。
過了好久,艾琳突然抬起頭。
不過話說回來——
「既然你都說到了這份兒上,就跟我來吧。你可以哭可以叫,唯獨不能觸碰博士。」
那是什麼意思,莫非是警告嗎?
鮑勃舉起一個透明塑料袋。

圖3 別墅 現場周邊圖
那是為了拖延屍體被發現時間嗎?可是溫室全由玻璃組成,雖然爬滿藤蔓,但外部還是能清楚看到室內。
玻璃圍成的牆壁和窗戶,同樣由玻璃組成的屋頂和天窗。上面還殘留著直到凌晨才停下的雨水。那些玻璃內側覆蓋著許多玫瑰藤蔓,上面還開著花——唯獨進門右手邊第一扇窗戶周圍的藤蔓被繩子分開,固定在兩旁。
她那樣子一點都不像沒什麼,瑪利亞提出先送她去醫院再問話,但她搖著頭說「沒關係」。
證詞有一搭沒一搭地持續著。
「我是。你是誰?」
瑪利亞穿過植被叢走到牆邊。
想不到答案。沒辦法,現在還是要優先搜查。
實在沒辦法,他們便把進門右手邊第一扇窗打破了。為保護現場,他們並沒有靠近寫有血字的大門。
「——多米尼克?」
「死亡時間為十到十二小時,具體還需要慢慢分析。」
「我知道了。」
滿眼都是燒杯和試管碎片,地上還散落著疑似液體飛濺留下的痕迹。長桌上的玻璃器皿或倒或破,凌亂不堪。唯獨還能看出一點秩序的東西,是一個形似浴缸(漣說那是「超聲波清洗器」)的東西,以及顯微鏡這些大件物品。
她剛才說什麼了?
所謂短期課程,是一種集中授課,經常會設在學術研討會召開前一天或第一天。大星期天的還去上課,那些研究人員真夠熱心。
「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你感覺怎麼樣?」
白化病少女點點頭,用耳語般的聲音講述起來。
原來她就是「與坦尼爾博士同行的學生」啊。瑪利亞一邊暗自感嘆緣妙不可言,一邊坐到艾琳身邊。
艾琳醒過來,發現博士的遺體。兇手慌忙將其勒暈,捆綁起來。
那倒是。多米尼克晃晃腦袋,讓自己重振精神。
目送少女離開,瑪利亞兩人回到別墅內。他們的工作還堆積如山。
「刺殺。」
鮑勃指向遺體衣服正面那片血跡的中心。靠近心髒的位置可見刺傷痕迹。「我找不到其他外傷,雖然還需要屍檢確認,不過死因極有可能是這個。」
「我知道了,麻煩你繼續檢查吧。」
光看標題她就感到頭暈腦漲,只知道這裡有很多關於基因的論文。然後——
問題在於,之後發生了什麼。
「你有沒有注意到別的事情?除了博士的遺體和門窗被緊鎖,現場還有怪異之處嗎?」
「知道了。」
「被擺了一道。」
她不能說謊。只見艾琳低下頭,可愛的唇間發出了幾乎聽不見的嗚咽。
那是前不久在C大學給瑪利亞他們帶路的白化病少女。名字叫——
「我聽警官說,老師已經去世了……是真的嗎?」
「你從C州出發是幾點?」
「索爾茲伯里警監,九條探員……好久不見,是嗎?」
周圍土地被雨淋濕,有好幾處形成了積水。後院中央靠別墅一側有一小片長九_九_藏_書方形的泥濘,看起來像被拆除的花壇。北側樹林前方有一塊土色與周圍相異的圓形痕迹,那裡應該是被填平的舊井。井口似乎很早以前就被填平,平整的土地上只生著一片稀疏的青苔。
問題在這之後。
更何況,還有許多解釋不通的地方。
並且照顧照顧玫瑰花權當散心嗎?大學教授真是優雅的職業啊。
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又高又胖,頭頂已經禿完,年紀應該比多米尼克大。只見他眯著兩眼,把瑪利亞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艾琳一直被扔在車裡沒人管,可以理解為兇手忙著搜查別墅,所以沒有發現她。對方可能想不到後院車上還睡著一個女孩。殺死弗蘭基后,兇手可能為收拾殘局一度離開溫室,卻不巧被艾琳看見了,慌亂之下發起襲擊——如此考慮就能說通。
由於溫室內部覆蓋藤蔓,警員進入時,選擇了藤蔓最稀疏的窗戶。儘管如此,他們還是被纏住身體,花了好大功夫才來到溫室內部。
兇手為何要做如此麻煩的事?
「可是——」
不過——好重。

圖2 別墅溫室 現場平面圖
「啊……」
她與漣二人繼續審查書房裡留下的資料,但那些都是已經公開發表的論文和意義不明的手寫記錄,並沒有新發現。
她走過去,隔著手套抓住門把。大門紋絲不動,看來是被鎖上了。
艾琳閉上眼睛,安靜地搖搖頭。
裏面寫滿字面意義的「課堂筆記」。到處都找不到實驗記錄,只有一頁又一頁貌似講課記錄的內容。充滿少女氣息的圓形字體與「生物工程學概論」這種艱深的單詞形成強烈反差,讓人不由得會心一笑。
「你專門從P警署趕過來了?真是辛苦了。」
以現場勘測——為口實的散步,順便在後院轉上一圈。
支架縱橫交錯的天花板一側,以及地面與天花板中間隨處可見搭扣和木架。玫瑰藤蔓以那些為支點攀附在玻璃牆面,好像一幅窗帘。
艾琳搖搖頭。
瑪利亞屏住呼吸。
上方空白處寫著短短几行文字。
「今天早上你那位黑頭髮下屬聯繫我了……不好意思,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應該一開始就對你們攤牌。」
看樣子是艾琳的行李。這麼說來,她確實提到出門採購前先放下了行李。她走的時候竟忘了這東西,看來確實受到了很大打擊。待會兒還得給她送過去。
「說再多也沒用,你看看這玩意兒就知道了。」
「不好意思,我跟那傢伙一直合不來。」
趕到現場的兩名警員從外部發現了血跡、腦袋和學生,便試圖進入溫室,但發現門和窗戶全都鎖著。
不管怎麼說,案件的輪廓已經大致看清了。兇手襲擊弗蘭基,把別墅搜查一遍后,又將博士帶到溫室里殺害了。在此期間發生過什麼交談,兇手是否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這些都無從得知。不過從實驗室和書房的零亂模樣來看,兇手極有可能空手而歸。
「鮑勃,你怎麼看?」
弗蘭基·坦尼爾的身體被埋在別墅後面的樹林一隅。
粗獷跳躍的紅黑色文字。身份未知的兇手,在警告身份未知的「你」。
所有門窗都上了鎖?
「目前沒什麼想法。我一度認為兇手可能從天窗垂下一根繩子進出,但如你所見。」
既然可以改變植物形態,那自然可以矯正人類基因異常——再進一步,將來可能像約翰說的那樣,重新改造人類。弗蘭基雖然說十幾年內無法應用,但假設有那個可能性,長到百年之後,甚至短到二十年後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測。
只根據證詞推斷出的經過就是這樣。然而,每個行動之間的關係可謂支離破碎。
雖說遮蓋,還是留有能夠看到另一側的空隙。可是那些縫隙頂多能容一隻手臂穿過,絲毫不存在成年人能夠擠過肩膀的間隔。由於窗戶是外開結構,若能穿過手臂,要從內側推開應該不難,只是——
艾琳今年十三歲,居住在C州。今年九月跳級進入坦尼爾的研究室,參与到以藍玫瑰為代表的基因編輯技術研究中。
「加斯帕·蓋爾,P警署警督。」壯漢——加斯帕從口袋裡掏出證件,出示給瑪利亞兩人,「我聽巴羅茲提起過你,他平時受到你不少照顧啊。這次承蒙兩位協助調查,真是感激不盡。希望今後也能繼續合作。」
如果艾琳發現弗蘭基時,溫室已經被鎖起來,那意味著兇手一度打破了封鎖,進行種種操作,將身體搬到外面,再一次封鎖了溫室。
頭部被切斷,就不可能偽裝自殺。
十一月二十七日,F市郊外,弗蘭基·坦尼爾博士的別墅。
「這裏可能是秘密的隱居之地啊。」
「這是怎麼回事,簡直比我房間還亂。」
此時,一名調查人員朝瑪利亞兩人揮了揮手。漣小跑到那人身邊,又小跑回來,表情略帶緊迫。
玫瑰藤蔓覆蓋了溫室的牆壁和屋頂,把所有窗戶都遮蓋了。
被雨水衝掉了嗎?
艾琳發現弗蘭基倒在溫室里,想進去救助,卻發現溫室門窗緊鎖。
「死後僵硬程度已經很高,屍斑都集中在遺體右側——朝下的部位。詳情需要屍檢才能判明,但我的推斷也差不離了。另外,死者並沒有淋到多少雨。」
「你知道當時幾點嗎?」
我該怎麼辦。
兇手擊暈艾琳,捆住其手足,關進溫室。隨後又切斷弗蘭基頭部,將身九_九_藏_書體埋在林中,再次鎖起溫室,然後離開——
她決定,先跟漣分頭尋找看似相關的資料。
漣走進房間,瑪利亞慌忙合上筆記本。
不過,此時博士應該還活著。
「實驗室」就在一樓,貌似由卧室改造而成。小房間里擺著置物架、書桌和長桌,還裝有一個水槽。
多米尼克的回答聽著有點自暴自棄。
漣催促道。
大致看了一圈,四周有不少貌似蔬菜切片的東西,那應該是某種樣本。但她無法判斷那是做什麼的樣本、是否重要,以及是否有樣本丟失。
首先要把握兇案發生前後的情況。採購回來后,弗蘭基究竟遇到了什麼事?
瑪利亞心中湧出不祥的預感。
視線轉向外部,藤蔓與玻璃的另一側,離溫室稍遠的一角停放著疑似弗蘭基的汽車。那是U國某大型汽車製造商的產品。身為完成世界第一偉業的科學家,那輛車顯得過於平凡了。
「死因是什麼?」
她避開棘刺,握住一部分藤蔓拽了一下,發現稍有浮起。看來並非所有地方都固定在牆壁和窗戶上。若一直將藤蔓提起,或許能鑽到底下開窗出去。
植株頂部開著三朵深藍色的花,那似乎不是C大學的植株,而是弗蘭基獨自培育而成。花盆中央的粗壯花枝上分出許多小枝,有一根分枝前端被切斷了。
「艾琳?」
進門正面那個狹長空間的最深處,放著一株藍玫瑰。
可是窗戶和大門都被上了鎖,想爬天窗也找不到梯子,她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感到背後有人。
「漣,你怎麼想?」
他們決定暫時放棄書房,再去查查別的房間。
他們正要從後門出去,卻聽見正門傳來引擎聲。兩人回身穿過起居室,打開別墅正門,發現一輛汽車胡亂停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駕駛席車門像被踹了一腳似的猛然打開,裏面走出一個上衣皺巴巴的銀髮中年男性。
昨天傍晚,她陪同弗蘭基來到別墅,為學術研討會進行一些準備。
打開牆邊的冰箱,裏面有盒裝雞蛋、乳酪、紙盒裝的牛奶和橙汁各兩盒,最後是幾罐啤酒和調味料。大部分架子都空著,完全看不到生肉和蔬菜。
只是,地板和長桌上彷彿被風暴掃蕩了一番。
「昨天上午九點多……我跟博士在大學碰頭,然後一起開車過來。我們中途在加油站休息了幾次……還參觀了水母——」
「我才沒有老花眼!」
這房子雖是別墅,卻給人感覺使用頻率很高。實驗室器材眾多,書房裡資料堆積如山,廚房裡乾淨整齊,作為兇案現場的溫室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書桌抽屜都是空的,不知是被傾倒在地上,還是原本就沒有,抑或兇手帶走了。她信手拿起桌上的紙張,全都是羅列著晦澀專業術語的論文。
銀髮的警官突然回過神來,重新轉向兩人。他好像注意到瑪利亞和漣的目光,尷尬地嘆了口氣。
《使用直接測量法測定花瓣pH分佈》
——一樓書房跟實驗室同樣零亂。
漣看到一張紙,複印的文字背面畫滿潦草的圖表和箭頭,乍一看完全無法理解。
走廊深處有兩個房間,看上去都是卧室。瑪利亞把最裡面的房間交給漣,自己則走進了前面的房間。
周圍沒有胴體。前幾天還四肢健全,為他們講解藍玫瑰原理的大學教授,如今卻只剩一個腦袋,變得慘不忍睹。
漣皺著眉,彷彿在譴責她沒禮貌。到底是誰沒禮貌啊。
不管怎麼說,都沒找到線索嗎?
「等等,這是什麼啊?!」
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瑪利亞站起來,不理睬下屬的質疑,緊緊盯住白化病少女。
「實驗室呢?如果兇手想得到培育藍玫瑰的技術,應該會試圖從博士口中得到信息。我看除了胸口被刺傷,並不存在其他外傷,可以推測至少在那個時候,兇手還不打算行兇。可是,若博士遲遲不願開口——」
泥潭旁停著一輛失去主人的汽車,往裡一看,油表已經接近下限,彷彿剛跑完長途。目光依次轉向駕駛席、副駕駛席和後座,並沒有發現貌似線索的東西。他們還把後備廂翻開看了,裏面空無一物。
瑪利亞站在一片黑紅色血跡前,緊咬嘴唇。
乾涸的血液在裸|露的泥土上瀰漫開來,弗蘭基的頭部被橫放在血跡邊緣。
「可不是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都知道些什麼?」
根據方才的說明,學生明顯是被第三者捆綁,因此這並非室內生還者就是兇手如此簡單。
「我不太記得了……」艾琳的回答中頓了許久。「我嚇了一大跳,感到特別害怕,腦子裡一片混亂……完全沒想到叫人來。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得快點兒進去救老師。」
她把腳下看了一遍,想尋找蛛絲馬跡,但是正對窗戶的土地都被踩實了,可能是平時開窗換氣所致(看來這座溫室有些年頭了)。瑪利亞並沒有發現足跡。
「漣,你動過周圍窗戶嗎?」
假設兇手想得到藍玫瑰的技術,溫室那株「深海」應該是絕佳樣品,為什麼沒有順手帶走呢?兇手甚至有時間剪下一朵花供奉在掩埋屍體的泥土之上,整盆偷走應該不會有影響。為什麼——
——從這裏開始,兇手的行動就很難理解了。
信息?
調查剛剛開始,兇手動機尚不明確。可是,博士殞命難道不是因為她的怠慢嗎——瑪利亞遲遲無法拋開那種自責。
「還是談談案子吧。請你解釋一下,你們事先調查的目的何在?」
就在那時——
那是P警署的多米尼克·巴羅茲刑警。灰白頭髮的警官看到瑪利亞,苦著臉走過來,抬手打了聲招呼。
《神經纖維瘤病患者的染色體異常部位調查》
「你們兩位都辛苦了。」瑪利亞充滿同情地說。
——是「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