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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預感

第一章 預感

「主任,您女兒的電話。」
「謝謝!」
「總之,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請各位耐心配合。」
「那麼,連頭部也……」
「媽媽呢?」
「也未必就是不行了。還有可能恢復過來的。」
千真萬確,床上躺著的病人,正是他的妻子。雖然頭上纏著白布,嘴裏插著一根粗管子,鼻腔里也有一根,但是緊閉的雙目、一對彎眉、雪白的額頭無不在向他宣告,眼前的這位,千真萬確就是他的妻子。
「也好……」
高伸和孩子們打了聲招呼,就走出病房,來到電梯間旁邊的公用電話前。
搞清楚原委的高伸略微定了定神,但是一種看了不能看的、犯忌諱的東西的感覺卻再也揮之不去。
高伸有些惴惴不安,擔心自己這一行人能否獲准入內。只見野中醫生推門徑直走了進去,跟一名戴著消毒口罩的護士交談了幾句便迴轉身招呼著說:
坐在汽車座位上,高伸開始重新梳理剛才與容子的那通對話中的主要信息。
無關人員 嚴禁入內 麻醉科
「謝謝。」
他們回到病房時已是下午三點半。
然而今天,情況恰恰相反,他是因為害怕,害怕弄不醒妻子才不敢伸出手。
邦子性格開朗,善於交際,與任何人都能談得來。她最恨無所事事地虛度光陰,總愛一刻不停地找事做。這樣一位開朗好動的女人,怎麼可能一睡幾個鐘頭呢!
「這算什麼嘛……」
高伸想說:等的時間也太長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妻子遲遲未歸,兩個女兒肯定也擔心得要命,如果做父親的率先發起牢騷,只會加劇孩子們的不安。
「不過,我認為媽媽早就看開了。」
容子又從冰箱里取出草莓,裝進果盤。
香織又一次走向門口,高伸急忙出聲制止:
「摘除的東西?」
辦公室副主任八木澤一接到電話,就利索地向他彙報說,下午與銷售部門的會議已經順利結束,與香料店的磋商也基本有了結果。
「病人需在麻藥效力減退到某種程度之後才能重返病房,因此我現在很難給您一個準確的時間……」
高伸也很想親自回趟公司。但是做父親的不留下來坐鎮的話,兩個女兒一定會六神無主。再說,不久親戚們會相繼趕到,而且說不準妻子的病情也會有所變化呢。
「是他自己打電話來的。」
野中醫生再次強調了一遍,並垂首致歉。
「我還是要到護士站去問問!」
「沒花那麼長時間吧?」
「媽媽……」
容子瞥了一眼香織,繼續說道:
「可是,時間也太長了呀!」二女兒香織終於憋不住了似的叫道,「這都一點多了嘛!」
福斯高伸原本是個與這類靈異感應無緣的人。他倒不是有心要否定神靈、靈感的存在,只是覺得那種東西跟自己毫不沾邊罷了。
「醫生說,好像是特殊體質造成的。」
正當三個人就此陷入沉默中時,門開了,獨子達彥走了進來。
高伸瞥見,此刻,容子正將目光投向自己所在的方位。大概是聽說母親陷入了昏迷,心中過於驚恐憂慮之故,她的臉色異常蒼白,表情麻木僵硬。
高圓寺的姨媽是邦子的親姐姐,所以容子理所當然地認為,她們的體質應該差不多。
「我僅有一個要求,」高伸鼓足勇氣說道,「能否讓我見見妻子?」
「嗯……」容子應了一聲之後,間隔了好幾秒鐘才繼續說道,「是結束了,不過媽媽好像還在集中治療室里。」
「真是惱人啊……」
野中醫生的面前放著一本似乎記錄有麻醉過程的資料本,他說話時小心翼翼地參照著上面的內容。
「那是子宮嗎?」
雖然暫時將她忘在了一邊,但是兩個人是午夜時分才分的手,確切地說,應該還算是當天。
野中醫生在紅燈前面的一個房間停了下來,用右手指著說:
高伸搞不清楚,在妻子還沒回病房前,醫生為何要召集家屬談話,但是此刻他只能聽從安排,走上這一趟再說。
「大腦是人體中最需要氧氣的器官,如果那裡供氧不足的話,人就會昏迷。」
二女兒香織今年剛剛大學畢業,才進入一家與電影業相關的公司工作不久。聽她這麼一說,高伸這才回想起,早晨臨出門時,女兒確實說過要早點下班去醫院,只是自己當時行色匆匆,沒有聽進心裏去。
在一陣沉默后,高伸客氣地詢問道:
高伸原本跟公司那邊約定,會議結束時會通個電話,但是現在他根本無心做事。孩子們似乎也是耗盡了全部的體力才堅持走回病房的,所以也沒有一個人肯開口說話。高伸和容子坐在沙發上,香織坐在對面的圓凳上,達彥則抱臂站在窗前。
「可最好跟姨媽、舅舅實話實說吧。」
「麻醉方面的情況,不是我的專長,所以下面就請負責本次手術麻醉工作的野中醫生來做說明吧。」
其實,那一次也不全是孩子們在旁邊看著的緣故。當時,他確信,只要自己的手一碰到妻子的額頭,她一定會立刻醒過來。妻子好不容易才沉沉睡去,平白無故地弄醒她怪可憐的,所以他才努力克制沒有去伸手觸摸。
究竟會帶回怎樣的答覆呢?高伸覺得自己很矛盾,既想早點知曉病情,又害怕聽到答案。
「我該跟他們直說,媽媽陷入昏迷了嗎?」
高伸的原定計劃是午餐之後,利用下午上班時間,與營業部門的相關人員開個碰頭會。不過,這件工作大可委派給副主任八木澤去完成。反正傍晚下班后也要去醫院,現在索性提前趕過去看看情況,倒還更放心些。
長女容子昨晚開始一直陪護在醫院。父女倆事先約好,手術一結束,容子就立即打電話到公司,向父親報告結果。
「我還是去打聽一下吧!」
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採取了道歉的態度?如果這個意外是妻子的特殊體質所致,也不會是他的責任呀?
此話不假,她們姐妹倆身為女兒,一定遺傳了媽媽的不少特質。
「高圓寺的姨媽剛才在電話里說了,」容子一邊拉窗帘遮擋西晒,一邊說道,「沒聽說過我媽是特殊體制!」
醫生明明說過,手術中只採用腰部以下的半麻,病人可以保持清醒。那麼為什麼妻子會昏迷不醒呢?是因為手術中的某種需要,臨時改為了全麻,還是為了術后止疼,加用了安眠藥呢?
雖然身處同一家醫院,但是因為他使用的是外線,所以還是要經由醫院的總機轉接內科診室。
「是四十分鐘后順利結束的……」
「我當然有事要做啦!」
正當大家鬧不明白野中醫生到底要說什麼時,他終於像是找到了合適的名詞似的說道:
「看樣子,我恐怕還得耽擱會兒,要晚點回去,那邊就拜託你了。」
容子的話音剛落,香織也站了起來。
兩個女兒點頭走出了病房。高伸想要汲取點陽光似的,踱到窗邊,他的視線越過玫瑰花束,望向窗外。
「姨媽說,咱們家就沒人是特殊體質!」
「都給我沉住氣!」
「真沒意思……」
可護士長對此警示熟視無睹,繼續前進,高伸一行也順次跟隨。「麻醉科研究室」「部長室」的門牌相繼躍入眼帘。他們很少有機會接觸醫院的這個區域,都感到既陌生又新奇,一邊默默前進,一邊四下張望。走著走著,護士長終於停下腳步,敲了敲門。只見門牌上赫然寫著幾個大字:麻醉科辦公室。
此刻,孩子們的頭腦里一定還深深烙印著剛才所看到的媽媽的病容。
但是妻子已經四十九歲,且已育有一兒兩女三個孩子,所以醫生曾跟她解釋說:「子宮只是用來孕育胎兒的器官,如果已經不打算生育,那麼保不保都無所謂的。」
「那麼,我們這就去吧!」
目送著醫生們匆匆離場,高伸又開始憂心起來。
「手術結束了吧?」
這回,輪到香織搶著發問。
香織噌地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兒?」
「怎麼樣?」
「子宮被……」
會議開始后,先由企劃設計室副主任八木澤就前期草擬的推介會的草案進行了介紹說明。草案要點有二:一是為了配合新落成的酒店的外觀,擬將浴室香皂的外形設計成尖頂的帆船形狀的方案是否可行;二是由於該酒店坐落於海濱,如何在香皂上做文章,才能更好地表現出清爽的海洋氣息。
「那地方是做什麼的?」
但是,高伸不願意說出來。因為他害怕自己一張嘴,這份擔心就會轉化成現實,變得無可挽回了。
「到目黑的都南醫院……」
所以當妻子提出「還是希望儘可能地保留自己的子宮」時,醫生答應說:「等打開腹腔后,我們再視情況而定。如果能單獨清除腫瘤的話,就幫你保住子宮。」妻子對此寄予了厚望,一心盼著只切除腫瘤,可是到頭來,終究未能得償所願。
剛說完,香織就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在邦子的口中,兒子的行為不可理喻,簡直無可救藥。可實際上,達彥這孩子只是表面冷漠無情,內心卻一直挂念著母親。他一定是自己掐准了手術結束的時間,立即與姐姐容子通了電話,得知媽媽手術仍未送回病房,便刻不容緩地趕了過來。
「剛才咱們不也去護士站看過了嗎?醫生不在那兒呀!」
「說是有情況要向各位家屬說明。」
九九藏書「知道為什麼還沒回病房嗎?」
香織好像是因為無法忍受一直困守在病房裡。

「他們說,只要我們到護士站,護士長就會領我們過去。」
高伸站在門口確認過妻子的姓名之後,輕叩了幾下房門,便推門而入。
「她人還沒回病房嗎?」
既然醫生言盡於此,如今高伸也許只能相信他了。
「但是平井大夫不會在吧?」
高伸選擇的是與兩個小時前相同的路線。但是此時,屋外陽光漸弱,暮色正一點一點地滲入光線當中。
護士長推開門,先單獨走進去,與屋內的人交談了幾句,才迴轉身沖他們說了聲「請進」。高伸一家沖其躬身行禮后,魚貫而入。房間入口處豎有一道屏風,起著遮擋隔斷的作用。他們依次從屏風旁繞了過去。房間並不大,正中央縱向擺放了一張可圍坐十餘人的長桌。四位穿著白大褂的大夫,在對面一字排開,正襟危坐。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對醫學一竅不通的高伸頗難理解。
高伸坐進最裡面的位置,然後依次是容子、香織和達彥三姐弟,恰好與對面的四位醫生人數相當,一一對應。以如此鄭重的方式,與多位大夫面對面座談,這還是頭一回,所以高伸感覺渾身緊張。
剛才還躺在長椅上的病人已經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迎面而來的三名女學生,她們身穿系有紅飄帶的水手服,看樣子似乎是剛剛探視過自己的朋友。高伸避開她們,走進挂號處邊上的電梯,直達五樓。從電梯間出來,穿過整形外科的病房,剛一踏進婦產科病區,高伸就看見有個姑娘站在走廊里拚命揮手,他立即認出那是自己的女兒容子。
房間相當大,感覺像是由幾間大病房相連而成的。
時近午後四點,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庭院里整幢住院部的病房大樓完全沐浴在陽光中。也許是離市中心還有些距離,周邊一帶都是些較為低矮的建築,迎面只有一棟高樓。
「請問,我愛人什麼時候能回病房?」
「但是……」高伸認為有必要說點什麼,開口道,「你們的媽媽一定不會有事的。」
「有些過?」
野中醫生和正在監控畫面的年輕醫生簡單地交談了兩句,就指著左側的床位說道:
早晨密布低垂的雲層此刻已然散盡,春日明媚的陽光又重回大地。有報道稱,今年的櫻花較往年開放得早,照這勢頭,也許明天就能迎來全盛花期。
那時,孩子們都還很年幼。一天,妻子難得地患上重感冒,高燒三十八攝氏度多,不得已卧床休息。高伸去裡屋看望妻子時,孩子們也圍了過來,於是大家一起守在她的床邊。此刻,他們父子四人同樣圍在邦子的病床前,這一幕彷彿是當年的場景在錄像帶中回放一般。
「你就說,麻|醉|葯勁太猛,人還沒醒就是了……」
在五樓下電梯,從過道向左,穿過一段走廊就是婦產科的病房。由於途中要路經整形外科的病房,所以常常能看到一些坐著輪椅或架著雙拐的病患。但一進入婦產科病區,就幾乎全是穿著粉色或白色病號服的女性患者了,因而高伸每次過來探視都不免有些局促尷尬。
為何偏偏就發生在這個時候呢?
「為何醒不了呢?」
「媽媽可不是個貪睡的人哦!」
高伸草草說完,掛斷電話,又接著打給富田醫生。
說到此處,平井醫生將目光投向了兩位麻醉醫生所在的方向。
「唉,跟先前一樣,還沒從麻醉中醒過來。」
「這或許是te shu ti zhi吧……」
聽到高伸發話,達彥低著頭匆匆離去。
跟在醫生身後,一點點走近妻子,高伸的心不由自主地劇烈跳動起來。
高伸心知,已經阻止過她一次,這次恐怕是想攔也攔不住了。
在整件事中,他最介意的就是自己與惠理幽會的第二天,妻子便遭遇了變故。
「要是媽媽就這麼一睡不醒了,可怎麼辦呀?!」
「好像是麻藥的葯勁兒有些過,媽媽還被留在集中觀察室里。」
「這怎麼可能……」高伸慌忙予以否定,「絕對不會的!」
尚未從昏迷中蘇醒,沉睡中的妻子到底是怎樣一副模樣呢?
高伸努力地在腦海中對剛才麻醉醫生給出的說明進行了一番梳理。
妻子入住的B五○五室是一間單人病房。由於該醫院是東京都內歷史較為悠久的一家醫院,擁有實力雄厚的醫療班底且又緊鄰市中心,所以總是人滿為患,他們也是足足等了一個月才排上床位的。
從小學到初中,達彥一直是個乖巧溫順的孩子,只是上了高中后,就不太喜歡與家人溝通,特別愛和母親對著干。復讀了一年,考上大學以後,他的心性總算安定了下來。誰料,自打今年年初開始,他與母親的關係再次陷入劍拔弩張之勢。起因是家離學校路程較遠,他提出想要在學校附近租房住,可是母親認為每天走讀根本不成問題,堅決予以反對。
今早晨一覺醒來,時鐘已經指向出門上班的時間,所以現在根本無暇去探望妻子。這一切都要歸咎於昨夜的放縱。為何偏偏選擇妻子動手術的前夜,陪著情人縱飲至深夜?!很明顯,今早在離開家門的時候,高伸的心裏就隱隱潛藏著這份自責了。
再往裡走,就看到左手邊有一個用玻璃罩隔離出來的半圓形操控台,這個小小的平台似乎可以掌控整個集中治療室。
儘管原地等待著實令人忐忑不安、心急如焚,但是如果在這裏吵嚷起來的話,勢必會給醫生們留下不佳的印象。
「就你一個人看到了吧?」
平井醫生說到這兒,好像完成了任務似的眼睛瞟向了別處。取而代之,負責麻醉的野中醫生站起身,衝著大家鞠躬行禮。
但是,這種現象真的存在嗎?即便真有,也只是事後人們聯繫已出現的結果,讓自己深信這就是「冥冥之中的預兆」吧。
「不,是一個叫作集中治療室的地方,在那門口……」
「醫生不在,找護士問也一樣啊!」
「就那一回,他說麻藥勁兒有些過……」
單間病房內擺放著一張病床,床尾正對著房門,床的右側有一張小沙發,長女容子和次女香織正並排而坐。
看來,妻子的手術是照計劃進行的,剛開始麻醉效果不錯,因而成功地切除了腫瘤。只是由於妻子是較罕見的特殊體質,對藥劑中的某種物質過敏,所以藥物作用明顯,將近五個小時之後仍未能蘇醒過來。
果然是容子搞忘了。高伸急忙折返辦公室,拿起電話聽筒,張口就問:
現在正好是午餐過後的時間,走廊內還停放著一輛配餐車,不時能看到將餐盒送還車內的護士及護工們的背影。
「子宮和腫瘤連在一起。腫瘤有三個,略微有些發白,像小疙瘩似的鼓著。」
就在高伸百無聊賴地看風景、數樓層時,忽然觸動了心弦,他想起了高木惠理。
無獨有偶,昨天恰巧是惠理的生日,高伸陪著她在赤坂的西餐廳共進晚餐。席間,高伸因挂念著妻子第二天的手術,有些心緒不寧,本打算早些回家。心思細膩的惠理覺察到他的心不在焉,便開口詢問他有什麼煩心事。
「爸爸,咱們是不是該給杉並姨媽打個電話?」
高伸像往常一樣,早上八點鐘離開家門。他首先要去大蒼山站乘坐東橫線的電車,然後到澀谷站換乘地鐵,到新橋站下地鐵出站,最後再步行七八分鐘到他所供職的「玫瑰皂業」,整個路程合計需一個小時左右。
「通道有些狹窄,請各位當心。」
房門半掩著,門前掛著一面淺駝色的帘布,門口右側懸挂著一塊寫有妻子的姓名——「福斯邦子」的名牌。
「這種情況是怎麼引起的呢?」
確實,妻子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在住院前,她就曾半開玩笑地說過「如果沒有子宮,你會嫌棄我吧」,高伸當時苦笑著沒有回答,但是,他知道就算妻子失去了子宮,自己也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變心的。
當時,他站在電車內,手握著吊環,視線剛剛掃落到對面座位正在讀報的乘客身上,一個大大的「死」字就不期然闖入了眼帘。
「但是……」
高伸既理解兒子的想法也明白妻子的憂慮,他的觀點是,既然孩子想獨立就隨他去唄。
香織的不安也正是高伸心中所慮。想必容子和達彥也是如此吧。
三個孩子依舊默默無語。當沉默再度襲來時,達彥似早有打算一般,離開窗邊說道:
「我就把醫生的原話告訴她了。她們是親姐妹,也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呢!」
「可是,這也太離譜了!不行,我得再去問問!」
確實,接下來還有一系列工作要等高伸來做,比如提前瀏覽一下預案、審批文件等,但是這些工作等到第二天補做也完全來得及。
簡明扼要地彙報完會議的大致經過後,他又壓低聲音問道:
「還有千葉舅舅以及平冢阿姨她們……」
「我是本次手術的麻醉師野中,各位的母親……」
高伸努力地搜尋著妻子所屬的床位。有四張病床上躺有病人,全是腳朝外,床位與床位之間又有帘布相隔,所以根本就分辨不出妻子所在的位置。
「那麼,是大腦不行了嗎?」
大概是正值午休的關係,所以位於走廊入口處的護士站只有兩三個護士在值九_九_藏_書班。高伸默不作聲地經過那裡,直接來到五○五號病房前。
高伸不明所以,滿腹狐疑地回到病房。香織和達彥兩人正在翹首以待。
有的人病魔纏身、亟須救治,也有的人大病得愈、順利出院。醫院簡直就是社會的縮影,一幕幕悲歡離合交替上演著。
沒錯,現在唯有繼續等待,等妻子平安歸來。可是,除此之外,我們還該做些什麼呢?想著想著,高伸的腦海中浮現出富田醫生的面龐。
「放在一個不鏽鋼的容器里,紅紅的,不,準確地說是粉紅色的,這麼大一團。」
高伸怒喝道。於是,香織埋首不語。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籠罩了整個病房。
平井醫生是妻子的主治醫師,他身材修長,戴副眼鏡,年紀在三十五上下。
「那麼,我就留在醫院里等消息了。如果公司有什麼事的話,你就打電話過來吧。」
「想請教您一下……」高伸急促地問道,「我妻子的這種情況算作什麼呢?」
「去了趟樓下……」
正如八木澤所言,妻子該不會真就一睡不醒了吧?
進屋之後,看到父親和兩個姐姐都沉默不語,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話剛及此,由於看到高伸在座,他又忙改口為「尊夫人」。
「我也覺得挺怪的。」
妻子上午九點鐘按計劃離開病房,從那時算起,時間已經過去四個多鐘頭了。
「是你們喊他來的嗎?」
「昨天傍晚,為手術做前期準備時,我特意去過一趟病房,確認一切正常。」
「還沒回來!」
「那麼,人還是處於昏迷中了?」
女兒低低的飲泣聲與人工呼吸機和顯示器的「滴、滴」聲交織在一起。妻子最偏愛的小女兒香織正在傷心流淚,可妻子仍舊無動於衷地沉睡著。
道理上是該如此,但是高伸心裏還是想拖一拖。
高伸扔下沉默不語的兩姐妹,獨自來到走廊,用電梯間的公用電話往公司撥號。
彙報完公司事後,八木澤立即向他打聽起妻子的情況。
「你兼職的地方走得開嗎?」
「媽媽要是知道自己沒有了子宮會說什麼呢?」
高伸無言以對,但此時此刻,他只願意相信,妻子終將平安無事。
為何醫院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從時間上推算,手術應該結束了呀。
高伸抵達醫院時已將近下午一點。
病床右側的牆壁上嵌著分為上下兩層的壁櫥,妻子的換洗衣物及洗漱用品都放在其中。左側有台小型冰箱,可兼作床頭櫃,上面放著一個小台鍾和一本妻子正在看的書——《素描技法》。上方的牆壁上裝飾著妻子創作的六號大小的寒椿圖。床尾方向還有一張移動式桌台,上面擺放著一台租來的小電視。
走廊里的足音漸漸遠去,房間內只剩下了高伸和兩個女兒。
高伸略施一禮,從醫生身旁繞了進去。當他看清病人的面龐時,險些失控喊出聲來。
雖然現在仍舊處於上班擁堵時段,車內大多是選擇錯時上班的公司職員,也有一些不怕遲到的老資格的管理層人士。福斯高伸正是屬於後者,他通常會在規定的上班時間九點鐘後到公司,因而他將今天的會議安排在了九點半。
聽到高伸詢問,容子看了一眼手錶說:
在傾聽眾人的發言時,高伸偶爾會想起妻子的手術。
說實話,聽到肯定的答覆,高伸頗感意外。
接著該往哪兒去,他並沒有一個很明確的目標。可是直接回到沒有妻子的病房,又實在令他心情沉重。
最邊上的澤田醫生很年輕,約莫才三十歲。緊挨著他的野中醫生,四十過半,身材矮小,有些謝頂。這兩位醫生都微微低垂著頭。和他倆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婦產科的部長細野醫生,他始終雙手抱臂、抬頭望天。
「當然是醫生啰!」
野中醫生只說了這一句話就率先走出房間,來到走廊。
「我不相信,媽媽都這樣了,一定是不行了!」
明明只是腰部以下的麻醉手術,卻影響到了大腦,這個問題高伸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這麼大的一家醫院會出現這樣低級的錯誤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一時陷入了沉默。這時,醫生安撫道:
「我去去就回!」
從一進屋開始,高伸就對各位醫生的態度心存疑惑。
「是的,這是我的兩個女兒和兒子。」
「是媽媽回來了嗎?」
雖然並不知道醫生為何要講解得如此細緻,但高伸倒是回憶起這個時刻正是他到達新橋公司的時間。
富田醫生四十多歲,是妻子的侄女婿,就在這家都南醫院的內科工作。此前,高伸僅在一位表妹的婚禮上,與他有過一面之緣。這次妻子要住院時,曾特意去找他打了聲招呼。因為妻子想到,雖然富田是個內科醫生,與本次手術沾不上邊,但至少在同一家醫院里工作,說不準能從旁給予關照。實際也是如此,高伸聽說,妻子能夠較快地排上號,順利地住進單間病房,正是他在裏面幫了忙。想到這兒,高伸心裏盤算著,雖然只是個遠親也沒啥走動,但是說不定能從他那兒多少打聽些消息。
「請進來吧。」
高伸坐在了右手邊的圓凳上,容子和香織坐在左手邊,中間橫隔著那張病床。中間的病床上鋪著雪白的床單,空空如也,不見患者的蹤影。
但是很快,他又記掛起在病房裡苦苦守候的孩子們,於是掐滅了煙頭,重新回到醫院。
今天早晨臨出門時,他特意看過手錶,再過一個小時,妻子邦子就要接受子宮肌瘤的手術了。恰好那家醫院就坐落在他上班的必經之路——中目黑站的附近。他原來打算,只要來得及,就順便到病房去看上一眼。可是,由於昨晚睡得太晚,現在根本無暇兼顧了。
高伸根本不可能未卜先知,自己與惠理約會的第二天,妻子就要進行手術。所以他認為,歸根結底都是手術排期倉促匆忙才惹出的問題。
「我去打個電話就來!」
高木惠理供職于新宿的「城市飯店」,兩年前在採購公司產品時,兩人相識並開始了初步的交往。惠理三十五六歲,離過一次婚,聰慧可人且頗具工作能力。起初,他們只是因工作關係有所接觸,漸漸地,高伸就被對方深深吸引,一年半前,兩人的關係有了深入的發展。
「請您多保重。」
「我們會儘力而為……」
野中醫生在玻璃罩台內一邊環視整個房間,一邊為他們做著說明。
「總之,我們只能等待了。」高伸像是要給全家上課一般,「你們的媽媽現在正在拚命努力醒來。醫生也說了會全力以赴地幫助我們,對吧?」
「可是,也確實太久了……」
起初,高伸並沒反應過來這個名詞代表的含義,等到大夫再次重複時,他才弄明白說的是「特殊體質」。
「特意把大家請到這裏來,真是很抱歉。」
「木獃獃地路來,眨巴眼的工夫,啃光了一個別人送給我的甜瓜,只說了聲『再見』,就回家去了。」
「但是,他們沒人打過相同的麻藥吧?」
高伸看了看表,一點半,此時正是要和公司營業部的工作人員開會磋商的時間。臨走時,工作都交代給了副手八木澤,應該不會有問題。到兩點時,得打個電話回公司。正當他一邊飲茶一邊思考著工作的時候,一直凝望著窗外的香織回過頭來,堅決地說:
手術前妻子曾表示,希望儘可能地保住子宮,只切除病變的組織。
「該不會一睡不醒了吧?!」八木澤突然意識到自己言語失當,忙不迭地道歉,又改口說,「您別擔心!您今天就留在醫院那邊等消息吧。」
四個人依次跟在野中醫生身後,魚貫而行,走出集中治療室,穿過狹窄的走廊,回到麻醉科的辦公室門前。
與會人員以高伸為中心,共計八位,除了負責商品開發推廣的同事,還有參与設計的工作人員。
野中醫生似乎早有所料,平靜地點頭回答道:
「那為什麼會拖這麼久呢?」
「沒啥好擔心的!」
「好像是手術結束后,專等病人蘇醒、穩定病情的地方。」
妻子在動手術前,好像親自跟這些親友通過氣。當然,妻子一定是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吻說的,諸如「我得住幾天醫院,在肚子上拉個小口子」之類的。
「只是腰腹以下的半麻,怎麼就會陷入昏睡了呢?」
「這裡是醫院,不能這麼講話!」
隨著平井醫生的介紹,高伸一一看過去,並挨個行過注目禮后,發現在座的四人當中,相對熟悉一點的僅有平井大夫一人而已。
「不是跟您說過,我會請半天假,中午提前下班過來的嗎?」
高伸忙不迭地解釋,飯畢又帶她一連光顧了兩家酒吧以示將功贖罪。等到惠理的心情由陰轉晴,他才將其送回位於雪谷的公寓,而他自己回到家時,已是凌晨一點多鍾了。
住在杉並區高圓寺的這位姨媽是邦子的姐姐。
「剛剛也給家屬看過,腫瘤已經完全摘除,這方面是不存在任何問題的。只是麻醉上有些藥力過大了……」
「各位能否暫回病房,耐心等待一段時間呢?」
妻子人還沒回來,醫生卻直接來找家屬談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高伸直奔正門入口方向。右手邊有一家小賣店,那前面便是候診室。
「醫生不在,護士長也不在,去問了主任,他還是回答說,葯勁兒過了頭,現在還在昏睡……九-九-藏-書
其中,關於香皂處形的預案很快就獲得了大家的一致通過,但是在如何表現海洋主題的設計上,眾人的發言非常踴躍。首先是香氛的選擇。有人認為,如果只是簡單地照搬海風的味道,將無法體現產品的高檔特質。有沒有一種既能讓人聯想到大海,又能體現健康明快意境的香氛呢?討論的結果,大家決定選擇那種能表現青春氣息的、清爽的微香型。具體的細節還將進一步與香料店磋商,併火速拿出幾款樣品。至於顏色,則選定為海藍色,只是香皂外層將設計成透明狀,僅讓內芯部分保留容易使人聯想到海洋的深藍色。
雖然高伸的公文包留在了公司里,但是裏面不過是幾份並不重要的文件和雜誌而已。
香織動作粗魯地開門而去,足音漸漸遠去,留下另外三個人面面相覷。
香織剛走到房門口,就被高伸叫住了。
通知家裡的親戚是應該的,但朋友那邊似乎還為時尚早。
一想到這裏,高伸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亂起來。他快步穿過醫院的門廊,向大道上走去。
莫非出了什麼事故?一股不安的思緒瞬間襲上高伸的心頭,然而幾乎是同時,他就堅決地否定了這個念頭。
「可是,應該只是腰腹以下的半麻吧。」
「是麻藥過量,導致呼吸困難,引起心臟驟停,大腦供氧不足所致。」
四個人同時點頭表示明白,於是野中醫生讓到一旁,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老實說,和妻子牽手已有二十五個年頭,新婚燕爾時的濃情蜜意早已不得存在。尤其近十年來,儘管也時常一起共赴雲雨之歡,但多少有些敷衍了事,與其說是夫妻,倒不如說是生活伴侶更為貼切。
「他們讓你看摘除掉的東西時是幾點呢?」
據醫生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手術一個小時左右就能完成。因此上午十點多,還在進行預案說明的時候,他看過一次手錶,心想這會兒手術該結束了吧。等到十一點,大家基本敲定了香皂的顏色、形狀時,他又在心裏估算著:此刻妻子一定完成手術,回到病房了吧。
雖然夫妻感情生活日趨平淡,但是並不等於說妻子已經變得令人討厭,甚或是可有可無的。二十五年的共同生活已經使他們相濡以沫、心有靈犀了。雖然曾經的激|情已逝,自己偶爾也會移情別戀、行為出軌,但是毫無疑問,只有和妻子相伴時才是最放鬆、最踏實的。
接聽電話的是企劃設計室的女職員,她為高伸找來了八木澤。八木澤在電話里彙報說:
到目前為止,院方並未給出通知,由此可見,應該只是在回病房的這個環節上耽擱了些而已。
「這個嘛,我現在不好說,但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正當他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時,出去打電話的容子和香織回來了。
高伸叫上孩子們,一同走出病房。父親一馬當先,兩個女兒一個兒子緊隨其後,沿著走廊很快到達護士站。一位身材矮小,戴著白邊眼鏡的護士長迎了出來。
午後時分,挂號處已經關閉,候診區內冷冷清清。只在長椅的一端躺著一個女人,身旁有個男人正憂心忡忡地照料著她。
「這裏就是集中治療室,術后的患者從手術室出來,都會暫時送到這裏來。」
目前右側的監控儀上正顯示著某位患者的心電圖及呼吸頻率,各種曲線和數據在不停地閃爍更新著。
那一次,高伸本想用手去摸一摸妻子的額頭,但發現孩子們都在一旁盯著,於是就放棄了。今天,他也有去摸一摸妻子的衝動,卻依舊不能夠伸手。
「那麼,我這就帶您過去吧。」
高伸點頭默認,八木澤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這次的產品推介會上,肯定少不了行業巨頭們的參与,但是基於以往的出色業績,他們公司勝出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一行人就這樣無聲地穿過整形外科病區,乘電梯到了二樓。走廊在此分岔,延伸向兩個不同的方向。他們拐向右側繼續前行。迎面那條走廊的盡頭好像就是手術室,大門上掛著「中央手術室」的牌子,頂上亮著紅燈,門前停著一輛運送患者的擔架車。而整個右側走廊似乎都是用來堆放資料及備用物品的,沿途的房間沒有一絲人氣。走廊入口處還立著一塊牌子,上面寫有一行字:
「那我馬上趕過來。」
「不是,好像是醫生要找我們談話。」
「我今天全天都會留在醫院里。」
仔細一看,原來是報紙向下摺疊后將「腦死」一詞的兩個鉛字隔斷開來,單單隻露出一個「死」字的緣故。
真接回病房嗎?那裡的氣氛實在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於是他再次乘電梯來到一樓,經過候診大廳,從正門走出了大樓。
野中醫生話音剛落,其他三位醫生彷彿已經完成了規定任務似的,齊刷刷地站起身,一聲不吭地退出了房間。
「我很抱歉……」
面對香織的擔憂,容子回答道:
仔細想來,和女兒們單獨相處的安逸感是有前提的,那便是妻子終將平安歸來。如今,一想到妻子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那份安逸快樂的感覺便在頃刻間土崩瓦解,消失得無影無蹤,不也正說明了這一點嗎?
「那麼,也就是說媽媽還沒醒過來?」
「手術本身用時四十分鐘。」
能夠超出六層高的病房大樓,說明它本身最起碼有十來層高。
「爸爸,您去哪兒啦?」
那種不祥的預感,就是在他乘坐的東橫線的電車剛剛駛離中目黑站的時候向他襲來的。
有一句俗語叫「冥冥之中的預兆」。字典上的解釋是:毫無根據來由地感知到將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濃一點,對嗎?」
「總之,我們會竭盡全力的,請耐心等待。」
如果妻子已經平安歸來,他一定正帶著女兒們一起在醫院附近的某處大快朵頤呢。然而此時此刻,大家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情。他習慣性地從口袋裡往外掏香煙,忽又想起病房內是禁煙的,只好中途作罷。
高伸在懊悔安排失誤的同時也心知肚明:問題的真正原因是他昨晚幽會了高木惠理。
緊接著,容子又補充說:
獨子達彥排行兩個姐姐之下,目前還在讀大二。
「達彥,這裡有水果的噢!」
容子的聲音沒什麼底氣,於是高伸又追問了一句:
走廊是閑人免進的區域,左右兩邊也就堆放了許多麻醉器具和硬紙盒箱之類的雜物。高伸他們排成一路縱隊,緊隨在野中醫生身後。走著走著,只見走廊前方頂部亮著醒目的紅燈,門上寫著「中央手術室」幾個大字。剛才下電梯時,迎面走廊的盡頭也亮著燈,也有標示「中央手術室」的牌子,看來,這兩條走廊都能通往手術室。
「你全都跟姨媽說了嗎?」
「聽說還在集中治療室。」
「我信不過他們!」
雖說剛剛經歷了一場手術,但是妻子的氣色依舊和平時沒有兩樣,管子旁邊露出的面頰分外飽滿。
野中醫生的思路好像受到了干擾,他不知所措地盯著桌上的資料,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

「由於連接著多個儀器,所以請不要觸碰患者的身體。」
「是麻藥勁兒還沒過去吧?」
「還沒呢。」
高伸忽然覺得,此時屋內的場景,在過去的歲月里也曾上演過。自己回到家中,妻子外出未歸,兩個女兒一邊準備晚飯一邊為他端茶遞水。身邊有兩個女兒環繞著、伺候著,那份安逸感自有一種不同於妻子在家時的新鮮勁兒。
高伸跟剛才的那位女職員交代了一聲,就離開公司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瞬時,野中醫生的視線有些躲閃游移,他看了一眼其他醫生后,兀自點了點頭,說道:
「千葉的舅舅說明天趕來……」
從公司到醫院,不堵車的話,只需半個小時的車程。
容子的心中似乎也抱有同樣的疑團。難道說,是推進手術室后臨時改變了麻醉方式?

平井醫生只說了這一句,略微低了低頭表示歉意后,就開始介紹自己身旁的其他醫生。
野中醫生忽地低下了頭,眼睛盯著桌上的資料回答道:
高伸就那樣木然地佇立在床邊,出神地凝望著沉睡中的妻子。香織蹲在床邊,把頭埋進媽媽蓋著的被子里痛哭起來。
「哦?你也來了啊。」
「我想是吧……」
「手術結束了,但是人還沒有蘇醒過來……」
「達彥也來一杯嗎?」
「也許暫時只跟你姨媽和舅舅說一聲比較好。」
高伸彷彿要揮去那轉瞬之念似的,刻意將視線移向了窗外。然而對於剛才為何會對一個「死」字過分敏感,他有著自己的解釋。
「我給您沏杯茶吧。」
「那麼也就是說,今後我們幾個也得當心了!」
身為患者的至親,擔心之餘,總難免會把結果往壞處上去想。
「浩平也要來……」
「這不等於白說嗎?」容子嘟噥了一聲,接著追問,「媽媽現在人在哪兒?」
「那我就去問護士!」
手術前醫生曾說過,手術本身只需一個小時,術后不久,病人就可以回自己的病房了。
「手術結束就好,總算一塊石頭落地了。」
「那一張床位就是。」
「會議基本上是按照既定的方向推進的,請您不必擔心……」
「有那麼多種葯呢……」
「您說的沒錯,但是,我剛才跟您說過的,read.99csw.com麻藥的效力過強,結果便和全麻是一樣的了。」
其實,高伸所供職的這家「玫瑰皂業」並非大型企業,市場佔有率也極其有限。但是他們專攻高科技領域,精於生產能滿足高端消費者需求的高檔次產品。
連主治醫生平井都不留下,難道接下來就得全靠麻醉科的大夫了嗎?如果是這樣,他該交代一聲的,不是嗎?一言不發地甩手走開,難不成醫生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高伸愣愣地站在原地,這時,野中醫生已把桌上的資料收攏起來,夾在腋下,走到他跟前。
「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他們說媽媽還沒蘇醒。」
「那麼,就此再會了……」
「現在,裏面還有另外三名患者。」
「請跟我來。」
為什麼除了婦產科的部長親自出面之外,還要有兩位麻醉科的醫生在座呢?正當高伸滿腹狐疑的時候,平井醫生做了說明。
邦子還有個弟弟住在千葉縣佐倉市。而平冢則是妻子在素描班裡最要好的姐妹。
確實,雖說學校在武藏野,但一個半小時也就到了,倒還不至於不能走讀。看樣子真實原因是男孩子長大了,想一個人單飛罷了。在達彥看來,他不過是想追求一種獨立的滋味,可母親就解讀出了種種不安定因素,擔心兒子會就此誤入歧途。
之前,高伸曾向惠理透露過妻子住院的事情,但並沒有提到第二天就要動手術,所以他含糊其詞地敷衍了一句,誰知反倒招來惠理的不快,甚至賭氣說出「我們倆這樣子下去有什麼意思嘛」的話來。
「等一下!你媽媽一會兒就會回來的。」
然而,此時此刻,高伸的心情早已與安逸快樂無緣。深深的不安無情地席裹著父女三人。
面對容子的質詢,達彥賭氣似的回了一句:
倉促之間,高伸來不及一一辨別各位醫生的具體身份。他只能停下腳步向對面的所有人員點頭致意。離他最近的那位戴眼鏡的醫生說了一聲「請坐」,招呼他們坐下。
高伸勸誡道。香織雙手掩面哭了起來。
高伸向對方真誠道謝后,兀自思索著:富田醫生不在。此刻他沒有留在醫院,或許就是最好的證明,說明妻子那邊不會發生什麼大問題。高伸自己分析給自己聽,丟下公用電話,徑直往病房走。半道上,他突然改了主意,想乘電梯去一樓轉轉。
那是四月初的一個早晨,他去公司上班的路上。東京的上空籠罩著低矮的雲層,遮擋住了陽光。氣溫倒是挺高,櫻花正在這密不透風的空氣中悄然綻放。
「是昏迷,沒有意識是吧?」
「現在,情況就是這樣。」
但是接聽電話的是個女聲,告訴他說富田醫生現在不在,隨後,又幫忙把電話分別轉到病房、研究室,結果都沒有找到富田本人。
對呀,去請教他吧……
看著妻子安靜的睡容,高伸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過去的一個畫面。
「那邊的兩位分別是麻醉科的澤田醫生和野中醫生,我身邊的這位是婦產科的部長細野醫生,本人是患者的主治醫生平井。」
「現在情況就是這樣,還望各位予以體諒……」
「我們在這裡能監控所有患者的情況。」
姐姐容子一向嫻靜文雅,而妹妹香織卻是果敢衝動型的。
醫生的解釋過於專業,令人費解。野中醫生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繼續說明道:
面對達彥的疑問,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突然,香織嘟噥起來:
在香織的嗚咽聲中,高伸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
「手術照預定方案實施,一個小時后,摘除了腫瘤……」

小女兒彎下腰連聲呼喚心愛的媽媽,但是邦子沒有回應。只有一旁的呼吸機頻繁地發出單調的「呼、呼」的聲響,枕邊的監控儀也不停地閃爍著動態的曲線。
然而,到了四月份,新學期開始了,母子之間仍舊未能達成一致。最近,母子倆索性開始冷戰,相互不理睬對方。或許就因為這麼個緣故,此次母親因病住院以來,達彥也只利用放學回家順路之便來過醫院一趟,且僅待了十幾分鐘就走了。
醫生不應該給予熱心的說明嗎?或許在他們看來,只是小事一樁,「藥力過了點」而已。可是作為家屬,不見親人的面,誰又能保持心情平靜呢?只要默默等待就行?即便我們能做到,那麼要等多長時間才能見到邦子回病房呢?高伸真希望有人來給個具體的說法。
「醫生來了,正到處找您呢!」
但是,作為女性,如果失去了子宮,終歸會有些失落吧。
「其實,我們是想談一談尊夫人福斯邦子女士的病情。手術呢,已經按預定方案順利完成了。」
「因此,我以為是沒有問題的。因為事前經過多次檢查確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我,先回去……」
也許應該將與惠理約會的日子向後錯開個一兩天。但是昨天恰逢惠理的生日,所以早在一個月前,他們就商定要於此日共進晚餐。倒是手術的日期是三天前才敲定。最初,醫院給他們的答覆是,由於趕上春季的學會開會密集期,手術日期要向後順延四五日。但是三天前,院方又突然來電話通知說,可以安排手術。如此一來就定在了今天手術。
達彥的態度語氣雖然不好,但高伸深知他的感受。性格懦弱的大男孩,看到媽媽非同尋常的病情,簡直如坐針氈。如果再待下去,眼淚一定會如決堤的洪水,所以這才選擇逃避的吧。
「那之後,醫生有過來說些什麼嗎?」
容子似乎想打破沉默,主動站起身來。
聽醫生突然提到頭天晚上的事,高伸迅速回憶起,容子確實有講過,昨天傍晚麻醉科的醫生在病房裡出現過。
自己之所以會如此神經過敏,也許還有一層緣故,就是早晨別人手中報紙上大大的「死」字所觸發的晦氣感仍舊盤桓于腦海,揮之不去吧。
「手術的麻醉不是只針對腹部以下的嗎?」
聽了八木澤鄭重其事的聲音,高伸不由得點了點頭,掛斷了電話。
在說明妻子的病情時,只有野中醫生一人孤軍奮戰,另外三位醫生卻像悶嘴葫蘆一般。也許麻醉方面的問題是該由麻醉師來說明,但是其他醫生的態度也未免太冷漠不仁了。主治醫生平井雖然坐得端端正正的,但是明顯一副不關己事的架勢。婦產科的細野部長索性半側著身,背對著野中醫生,彷彿是要劃清界限一般。只有坐在最外邊的年輕的麻醉師時不時不安地抬眼望向野中醫生,隨即又低垂雙目,一言不發。
三天前,在確定會議時間時,高伸也曾猶豫過,因為這天正好是妻子動手術的日子。因為會議由擔任企劃設計室主任的他自己主持,所以稍微再往後推遲一下也是可以的,但是考慮到會議內容是研討關於橫濱新建的旅館里洗浴套裝的方案,很可能會費些時間,所以他思來想去還是定在了九點半。現在回想起來,若當時明智一點,將會議時間安排在十點,今天就完全來得及去醫院探望一下手術前的妻子了。
於是,他們四個人面面相覷地進了房間。
平井醫生先把視線投向高伸,然後又環視了其他家庭成員。
高伸再次審視四位大夫,發現確實只有野中醫生一個人在認真考慮問題,其他三位都是安之若素,不以為意。高伸的心中布滿疑雲,莫非婦產科與麻醉科醫生之間失和?然而,他又不方便就此提出質疑。
「我記得平井大夫喊我過去時,是十一點鐘左右。」
但是,那一天的那一個瞬間,還真有些不同尋常。雖然他也拿不準那感覺該不該稱作「冥冥之中的預兆」,但是一種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卻是千真萬確的。
「我可不能再這麼乾等著了!」
上一次出來透氣時,他雖然忐忑不安,卻能堅信不疑:妻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然而,此刻他已是憂心忡忡,毫無把握了。
也許手術已經順利完成,但容子忙於照料母親,顧不上打電話吧。高伸自我安慰了一番,便決定先外出解決午飯問題。可是畢竟心裏不踏實,走到出口處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站在了電話機前。正當他掏出電話簿,查找妻子所住醫院的電話號碼時,剛才的那位女職員角谷跑出來叫住了他。
「別讓他們跟著擔心……」
「這也是我們極少碰到的特殊病例,為了讓患者儘快蘇醒,我們現在正在全力以赴……」
儘管婦產科和麻醉科分屬不同的科室,但是為何雙方的態度如此迥異呢?
「我待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
「你去問誰?」
「你等一等!」
「那是沒錯。剛才還讓我看了摘除的東西。」
「那麼,晚上差不多了吧?」
果然,從這個角度能夠將所有床位盡收眼底,而且玻璃罩前的桌面上還有監控器,通過畫面可以及時準確地掌握每個床位上患者的動態。
「今天早上,進手術室之前,我也檢查過,均未發現異常。麻醉是在上午九點一刻按計劃進行的。」
稍加觀察的話,不難看出野中醫生的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看樣子,接下來野中醫生還要返回集中治療室。
原本,這對母子正鬧著小彆扭,相互之間根本無話可說,再加上這裏又是婦科病房,到處都是女性患者,一個大小夥子肯定待不住。
大概是病情突https://read.99csw.com然惡化,被人抬進來的吧。高伸心裏為這位病人捏了把汗。走到大門口,他又看見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手捧著鮮花,向出來送行的醫護人員揮手告別。看樣子這是一位病愈出院的患者。
孩子們的體質問題大可以後再討論,當務之急是靜等妻子早點蘇醒。
最近,香皂也被歸入所謂的生活舒適性商品,成為創造舒適生活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香皂的品質自不必說,就連形狀、香氛甚至外包裝的裝飾效果也都備受重視。若能在賓館的浴室中恆久地展現自己的創意新產品,不僅可以保障穩定的銷路,還可以擴大宣傳效果。因此,每逢此類大型酒店開業之際,各路廠商都會趨之若鶩,競爭異常激烈。
這位護士長,高伸以前見過,當時雙方還曾有過簡單的交談,可是她今天的表情看上去多少有些冷漠生硬。高伸本想向她打聽一下,接下來是去哪兒?要談些什麼內容?但是眼前的氣氛令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也許再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對了,尊夫人怎麼樣啦?」
野中醫生說著,從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手帕,擦拭臉上的汗水。
「我要跟你去……」
確實,昨天和妻子通電話時,她還說過,只需對腰部以下進行麻醉,自己能夠保持清醒真是太好了。
聽到高伸詢問,容子當即搖了搖頭。
待大家坐定,最外首的那位大夫像是做開場報告似的巡視了一遍全場。高伸這才認出,他就是妻子的主治醫師——平井醫生。
平井醫生補充說道。於是野中醫生慌忙糾正說:
父親高伸坐在沙發里,姐姐容子坐在對面的圓凳上,獨子達彥靠窗而立,香織則抱著胳膊站在旁邊的紅玫瑰花前。自孩子們長大后,他們一家人很少齊聚一堂,所以,此刻大家待在同一個房間內,氣氛竟然有那麼一絲尷尬。如果母親在場的話,瞬間就能調劑出和諧的氣氛,但是正因為母親不在,大家彷彿失去了主心骨,如一盤散沙,各自保持緘默。
今年二十歲的達彥在高考後復讀了一年。那是由於他報考了超出自己水平的大學,結果名落孫山,慘遭淘汰。如今,他就讀於武藏野一家私立大學的經濟專業。
「我不需要,不必麻煩了。」
「這種情況是非常罕見的,在數十種的藥物當中,或許患者的特殊體質正好碰上了其中的某種藥物,因而產生了過敏反應。我們已經及時地採取了適當的急救措施,但是由於藥力很強,患者現在還沒有蘇醒過來,所以……」
想到這裏,高伸自問:如果真有那樣的突發|情況,醫生理應第一時間通知家屬的。
高伸雖然明知當父親的不應該流露出憂心忡忡的樣子,可還是忍不住又向容子打聽起來:
容子從床頭櫃里取出茶杯,拿起暖壺倒水沏茶。
看到香織垂頭喪氣地回來,容子衝上前問道。
「你媽一定會沒事的!」
容子有兩手比畫出一個大過拳頭的環形。
高伸看著陽光一點點向西移動,自言自語道。
如果進了醫院又不相信醫生、護士,那幹嗎還要上醫院來呢?
「如果您急需什麼東西,我可以給您送過去。」
雖說他還沒到特別懊悔的程度,可內心裡確實隱隱有些自責。也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才會對妻子的手術表現得過於敏感了吧。
就算是對醫學一竅不通的門外漢,也知道邦子的狀況不容樂觀。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邦子身上發生了他們不曾想象過的可怕的變故。
和姐姐容子相比,妹妹香織因為年紀小,行事風風火火的。
妻子五天前辦理了住院手續,住在婦產科病房,位於醫院北區一號樓的第五層。在她接受術前檢查的這段期間,高伸曾經來探望過兩次,所以對去病房的路還算熟悉。
「邦子……」高伸內心默默地呼喚妻子的名字,努力克制想要吶喊的衝動。可身旁的香織已經忍不住輕輕地叫出了聲:
小坂浩平是容子的未婚夫,在品川區的一家制衣公司上班。容子與他是一年半前因工作關係相識的,之後,小夥子就成了高伸家的常客。年前,兩個年輕人已經商定,今年秋季舉行婚禮。未來女婿二十八歲,年長女兒容子四歲,為人細心周到,妻子對他甚為滿意。妻子入院后,他也常常利用公司與醫院間距離近便之利,多次前來探望。
「你回去吧。」
「請隨我來。」
「通常是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的,但我們還是遇上了。不過,現在我們緊急注射了一些藥物。」
說來好像是在事後找借口,但是,如果昨晚未與惠理約會的話,他今早是能來探望妻子一眼的。
親戚們都願意趕來探望,這令高伸心懷感激,但與此同時,他又隱隱揪起心來。大家鄭重其事、如臨大敵的架勢,彷彿于無形中宣告妻子的病情回天乏術了一般。
這裡是單間病房,床頭附近有一扇窗戶,窗台上擺放著一隻水晶花瓶,裏面插滿了清一色的紅玫瑰。這些好像是與妻子要好的素描班的老姐妹們送來的。
「醫生是讓我們都去,對吧?」
醫生沒有正面回答,高伸不得要領,繼續追問道:
容子的話雖然顯得有些滑稽,但高伸充分理解她想要表達的含義。
「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好了。」野中醫生好像也為之動容,忍不住出聲安慰道,「情況你們也都看到了,雖然你們的媽媽現在還處於昏迷,但是請不要放棄。我們也正在盡最大的努力呢!」
「醫生只喊過你那一回嗎?」
「這裏總共有八張床位……」
醫生的回答閃爍其詞,不得要領,高伸忽地焦躁起來。
「中午飯吃過沒?」
「你們就別胡思亂想了!」
「我想,要是有問題的話,醫生會說明的。」
他原本以為,妻子還處於昏迷狀態,被留在集中治療室接受搶救性治療,醫生是不會同意家屬去見的。醫生們擺出的煞有介事的態度已經讓他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誰料野中醫生竟然毫不猶豫地應允了。
高伸點頭表示同意,他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香織這才好不容易用手帕擦乾眼淚站起身來。
手術已經徹底結束,人卻還留在集中治療室。從這點來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新情況不宜搬動病人,所以暫時不能移送病房吧。
「恢復不了的可能性存在嗎?」
「高圓寺的姨媽說她馬上趕過來……」
「『算作什麼』是指……」
「知道在什麼地方嗎?」
「各位都是福斯女士的家人吧?」
「既然病變的地方全部清除掉了,就該沒事了吧?」
「你快住嘴!」
妻子得的是子宮肌瘤,醫生已經告訴過他們,在摘除腫瘤的同時,子宮很可能會被一併切除。
醫生說過,所謂特殊體質,也只是說妻子對某種特殊的藥物產生了過敏反應而已。
「是把你叫到手術室去的嗎?」
會議又持續了近一個小時,臨近正午才宣告結束。其間,高伸只接到過兩通電話,一個是他的大學同學,另一個是一家進貨商場打來的。
此時,他身邊的婦產科部長插話道:
「手術不是結束了嗎?」
「那麼,我去給他們兩個打電話。」
高伸背靠著門廊的石牆,燃起一支香煙。病房裡禁煙抽不了,此刻一煙在手,讓他感覺如重獲解放一般。吞雲吐霧之餘,他打量著進出醫院的各色車輛、人流,暫時忘卻了妻子患病住院的現實。
高伸儘可能語調輕鬆地說道,但是兩個女兒都沒吭氣。
「媽媽有問題的話,我們將來也一樣會有風險的。」
現在,妻子似乎完全受控于機器了。
果然,在高伸頭頂右上方綠幽幽的光線下,顯現出「集中治療室」的字樣。
「麻醉的效果也是很理想,十五分鐘后,也就是九點半正式開始手術。」
不容否認,通過手術,醫生成功地將病灶切除,婦產科的任務已然順利結束。那麼,剩下的事情理應由麻醉醫生負起全責了吧。
他由正門穿過挂號處,走進安裝在右側候診區前邊的升降式電梯。
回到辦公室后,高伸詢問負責接聽電話的女職員角谷,會議期間是否有自己的電話,得到的答覆是,只有琦玉的工廠及分室的營業所來過諮詢電話。
高伸再一次勸慰自己,將後背軟軟地靠在了座椅上。
護士站就在同一條走廊內,距離病房三十米左右,去一趟花不了幾分鐘時間。大家屏息默守,果然十分鐘后,香織回來了。
待到送別的人群紛紛散去,高伸這才走出了大門。戶外的陽光勁頭十足,分外炫人眼目。
「這究竟是怎麼造成的呢?」
「一會兒達彥也要過來……」
心裏忐忑難安的高伸只得乾咳了一聲。容子聽到動靜,早就準備似的開口說道:
「虧你說得出來?媽媽現在都這樣了!」
聽到姐姐回答,達彥似乎想要親眼求證般地靠近了床邊。
面對高伸的詢問,達彥含糊其詞地應了一聲。高伸此前聽說,達彥好像在荻窪附近的一家餐館打工,看樣子他今天也和香織一樣,是請假趕來的。
途經護士站時,他順便留意了一下。站內依舊不見平井醫生的蹤影,五六個護士正在裏面緊張地忙碌著。找到公用電話后,高伸首先撥通了公司的電話。
來到布簾隔擋的床位前,野中醫生停下來,囑咐道:
「好吧。」
「請問,尊夫人的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