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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告訴我你跟這件案子有什麼關係嗎?我好向羅汀先生的辦公室報備。」
他坐在從印第安那波里斯出發的巴士後頭,再過兩個鐘頭就要到目的地了。這段旅途花的時間很長,但過程還算愉快。星期六晚上,他在紐奧良一間靠近客運站的汽車旅館過了一夜,星期日晚上則是在印第安那波里斯度過,因此他睡得好、吃得飽,還洗了澡。不過大部分時間里,他還是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上,偶爾打盹,偶爾注意窗外經過的景色,看看美國的雜亂,然後再回想一下跟那個挪威女孩一起度過的時光。他的生活就是這樣,有如由碎片拼成的馬賽克圖案,記不清楚過去事物的細節或背景,有時還會記錯,但那些情感與經歷會隨著時間編織成一塊織錦畫,這幅畫里的回憶,有一半是好的,一半則是壞的。他不太確定那個挪威女孩會落在畫里的哪個地方,一開始他覺得錯過了她很可惜,可是她遲早都要搭船離開的,要不就是他自己會離開。那節CNN新聞是加速了他們的離別,但其實影響不大。
「大衛·查普曼真的不太想幫忙,對不對?」
他靜靜站著,廣場上沒有聲音,周遭也很安靜,整座城市都很震驚,變得就像受到重擊而麻痹的手或腳一樣提不起勁。這個廣場就是中心點,就是遭到重擊的地方。這裏就像一個黑洞,將一切情緒緊緊擠壓在一起而無法釋放。
「那是我女兒,」羅汀說:「她也是律師。」
他在炎熱的陽光下向北,往邁阿密客運車站走去,他在車站翻閱一本油膩膩的時刻表,計劃好路線。這趟旅程不太好走,首先從邁阿密到傑克森維爾,接著從傑克森維爾到紐奧良,從紐奧良到聖路易,從聖路易到印第安那波里斯,然後可能要再搭當地客運往南行,進入市中心。五段分開的旅程,到達跟離開時間都沒詳細規劃,從出發到抵達目的地,大概要超過四十八個鐘頭。他想過要搭飛機或租車,可是身上的錢不夠,而且他也比較喜歡搭巴士,再說,他覺得這個周末反正也不會發生什麼事。
「你也覺得他有罪。」
「如果他的腦袋還有任何一點功能,他還是得接受審判,他犯的罪不可饒恕。」
被告還是有他的權利,人權法案是這麼說的,他在被判有罪之前都是清白的,另外,假如證據就像她父親說得那樣確實,那麼她要做的也就只有監督這整件事的流程而已。她會查明案情,然後建議他認罪,接著她會在父親送他上刑場前看顧他,就這樣,就像誠實報稅一樣,只是一道憲法上的進程而已,她希望整件事真的就這麼簡單。
「假設他醒過來,但腦部受到永久損傷呢?」
「證據太明顯了。」法蘭克林說。
他再敲了裏面那間辦公室的門,聽到同樣的回應聲。進去之後,他看見海倫·羅汀就坐在另一張二手辦公桌後面。她就是他在她父親照片里看到的人,不過本人更漂亮。她大概不到三十歲,身材瘦高,很苗條但很健美,不是患了厭食症那種瘦弱的感覺。她不是常跑步就是常踢足球,要不然就是新陳代謝格外良好。她留著一頭金色長發,眼珠跟她父親一樣是藍色的,而且看起來很有智能。她穿著一身黑,黑褲子、黑色緊身上衣,還有一件外套。是萊卡布料,李奇心想。棒極了。
「他有多少錢?」
羅汀比了後方掛著戰利品那面牆。
「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昨天找我父親談過,」海倫·羅汀說:「該有的證據都有了,巴爾小姐,他應該就是兇手沒錯。妳要知道,就算是親兄妹,妳也不一定能完全了解自己的哥哥,就算妳確實清楚他以前的為人,他也可能後來出於某種原因而變了個人。」
李奇站起來。「好吧,謝謝你了,亞歷斯,也謝謝你的咖啡。」
「這符合業界倫理嗎?」
「嗯,那你自己聽吧。」她說。
「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幫妳哥哥,」海倫打破沉默。「他相信自己沒犯案,從錄音帶里,我聽得出來他沒說謊。因此,他患了妄想症,至少他在星期六那天發作過,說不定他在星期五也發作了。」
停車場的新擴建區位在鬧區最北邊,這意味著鬧區商業活動正要從此地開始擴展,停車場位於殺戮現場南方稍微偏西,兩個地點非常靠近。在事發地點正西方,大概是停車場到廣場距離的兩倍遠處,有段高架公路。那段高架公路成圓弧狀延伸了大概三十碼,然後繞到圖書館後方去,接著這條路又筆直前進了一小段,再從黑色玻璃高樓後方經過。高樓就在廣場正北方,附近立著一塊刻了NBC電視台標誌的黑色花崗岩。李奇猜測那裡就是安·雅尼上班的地方,還有羅汀的女兒也是。廣場東側則是那棟有監理站跟國軍召募中心的辦公大樓,受害者就是從那裡出來的,他們從門口蜂擁而出。安·雅尼是怎麼說的?在辛苦工作了一星期後嗎?他們急忙由東向西穿越廣場,朝著停車場或公車站去,結果卻陷入一個夢魘之中。池子跟廣場邊牆中間的狹窄走道讓他們不得不放慢速度排隊通行,簡直就像待宰羔羊。
「是槍口發出的火光。」李奇說。
「她剛在城裡開業。」
「我認為我能這麼做,他已經昏迷不醒,而我是他最親的家屬。」
「他是遭到逮捕沒錯,但還沒接受傳訊,所以算是處於灰色地帶,他們還認為他無法交保。」
「你名字前面的縮寫。」
他點點頭,她立刻起身帶著他走往辦公室區,第三道門上有個A A羅汀的標籤。
法蘭克林沒說話。
「也許晚一點,」她說:「他要在目前這種時機告人,是不可能引起同情的,而且要是他被判死刑,應該也要求不到什麼賠償金。」
「十點半了,」她說:「別走開,馬上要開會了。」
「我在電視上看到新聞了,星期六上午看見的,播報的人是安·雅尼。」
辦公室里一片靜默。
「我們十點半再回來這裏談吧,」海倫說:「我們要想出一個策略。如果我們想讓他轉院,那就應該儘早採取行動。」
「他可能有不在場證明。」
「你認為他有罪。」蘿絲瑪莉說。
「或許他們是對的。」
「是嗎?」她說:「在哪裡?」
「告訴我他的事。」
「從國防部查到的?」
她將錄音帶放進一個跟鞋盒差不多大的老式放音機,播放鍵按下后,大家只聽見一陣嘶嘶聲跟呼吸聲,接著才出現查普曼的聲音:如果連你都不想幫自己,那我也幫不上忙了。又是一陣沉默,更多嘶嘶聲,然後詹姆斯·巴爾開口了:他們抓錯人了。他們抓錯人了。他又說了一遍。海倫·羅汀看著錄音帶上的記號,往前快轉到查普曼的聲音:否認可不是聰明的舉動。換巴爾說話:替我找傑克·李奇。海倫再往前快轉到查普曼的問題:他是醫生嗎?對話的內容就九*九*藏*書到這裏,接下來就只聽到巴爾敲門的聲音。
「大衛·查普曼認為他有罪,」蘿絲瑪莉·巴爾說:「對不對?所以他早就放棄了。」
「是的,我在場。」海倫·羅汀低聲說。
「我想,你應該要先跟她見面吧。」羅汀說。
「判決的結果會不一樣,我是指如果他醒來的話。把他關在相關機構里靜養治療,絕對比丟進最高戒護的監獄里又完全不治療要好得多。」
她敲敲門,接著李奇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男中音似的回復。她打開門,然後站到一旁讓李奇通過。
李奇認為處於哀悼中的人是雅尼,艾默森的辦事效率讓她沒得報導,她的畫面消失后,CNN 便開始報政治新聞,李奇也關掉電視。女舞者從浴室出來,全身透出粉紅色,散發著香氣,完全|裸體,她把浴巾留在浴室里。
「你說什麼?」
「我要去印第安那州了。」李奇說。
「他是清白的,」蘿絲瑪莉·巴爾說:「我很確定。」
「那好。」李奇說。
「我只是就我擁有的數據來看這件事,而目前得到的信息看起來都對他不利。」
車子離開了布魯明頓,李奇折好報紙,頭靠在窗上,看著外面的道路。由於最近下過雨,這條路還很潮濕,看起來像一條黑色絲帶,路中央的標線有如摩斯電碼般在他眼前不停閃動。李奇不知道這條路想跟他說什麼,他看不出來。
海倫點頭。「我把他的名字告訴艾默森跟我父親了。」
海倫·羅汀坐在辦公桌前已經一個鐘頭,她在星期日中午跟大衛·查普曼聯繫,告訴他被告要換辯護律師,然後取得他跟巴爾第一次面談時的錄音帶。查普曼很樂意將這個燙手山芋交給她,不想再跟此事沾上邊。她在星期日晚上聽了十幾次錄音帶的內容,今天早上又聽了更多遍,這是關於詹姆斯·巴爾的唯一紀錄,或許以後再也無法從他口中問出什麼了,因此她得仔細地聽,也從中做出一些初步結論。
「這不一樣。」
「這次可不一樣,李奇先生。我是個非常謹慎的人,除非我很確定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否則我是不輕易接死刑案件的。」
車子停進一處有屋頂的客運車站,李奇下了車,站在陽光里,看見五條街外有條高架公路卷繞著一棟舊石造建築。他猜那棟建築的材質是印第安那州當地的石灰岩。那可是非常堅固的東西。他心想,那應該是銀行或法院,要不然就是圖書館。建筑後方有棟黑色玻璃帷幕高樓,這裏還不錯,雖然天氣比邁阿密涼,但緯度還夠低,不會有冬天冷得要命的感覺,所以他也不用更換禦寒衣物。他穿著白色斜紋棉褲跟一件亮黃色帆布襯衫,已經三天沒換了,不過他打算再穿個一天,然後再買一套便宜的衣物替換。他腳上穿著一雙褐色帆船鞋,裡頭沒穿襪子,他知道這身打扮很適合走在海濱人行道上,但到了城裡就有點不搭了。
「非常完整,我還沒見過這麼完整的證據,因此我有完全的信心。」
「你的屬下似乎也很重視這項原則。」
「一開始沒看到,我先聽到三聲槍響,速度很快。先是第一發,中間暫停了很短的時間,緊接著就是下兩發,接著又暫停了稍長的時間,不過間隔其實還是很短。我站起來的時候正好目擊后三顆子彈發射,太可怕了。」
「她會幫忙嗎?」
海倫·羅汀考慮了片刻,最聰明的答案應該是不行,她很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她應該說:不行,門都沒有,妳瘋了嗎?理由有兩個。第一,雖然她知道自己遲早會跟父親對壘,但有必要現在就這樣嗎?第二,她知道新手律師事業初期接的案子很重要,因為這會決定她以後的道路。要替一個贏不了官司的罪犯當辯護律師,這沒關係,可是要替這種觸怒全市的案子上法庭,那可會嚴重影響她的生意。大家可不是把那場槍擊事件當成犯罪,而是當成令人髮指的暴行。基本上這個嫌犯已經觸犯了所有人,觸犯了整座城市,觸犯了市中心的整頓計劃,也褻瀆了他身為印第安那州居民的身分,就跟在洛杉磯、紐約或巴爾的摩市中心一樣,想替這種人辯護簡直是自尋死路,等於烙上罪惡的記號,跟著她一輩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在軍中認識了詹姆斯·巴爾。」
他等電梯時,旁邊有位金髮美女,他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他一眼。她搭到二樓就出去了,這時他才想起那是安·雅尼,他在電視上看過她。他心想,現在他只要跟警局的艾默森碰個面,就等於見過槍擊新聞里的所有主角了。
「所以你是好人?」
「麻煩了。」李奇說。
蘿絲瑪莉·巴爾根本不用向海倫·羅汀講述案情,因為這整起事件就發生在海倫·羅汀新辦公室的窗外。她自己就目擊了其中一段事發經過,後來也看了新聞注意後續發展。每一次安·雅尼上台播報她都看到了,她認得這位主播,因為兩人常在大樓門廳或電梯里相遇。
「就是那位檢察官的女兒。」
「我是指你怎麼知道要來?我們一直找不到你呢!」
「謝了。」李奇說。
「不會什麼?」
「就叫海倫嗎?」他說:「不是叫海倫娜·亞歷克西娜之類的?」
「你去了他的辦公室?今天?」
李奇沒說話。
羅汀打電話要人準備咖啡。
「因為我不是來幫詹姆斯·巴爾的忙。」
「好吧。」她說。
「我還是需要你知道的一切信息。」羅汀說。
李奇沒回應半個字。
「子彈也是物證之一,」海倫說:「這能確定兇手用的是哪把槍。」
李奇等著。
「嗯,」海倫說:「我想也是。」
李奇沒說話。
「他還沒接受審判,也還沒判刑,所以在法律之下他還是清白的。」
「那麼我能付妳的就不多了,」蘿絲瑪莉·巴爾說:「我沒有錢。」
「是李奇先生嗎?」羅汀說。
「她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跟詹姆斯·巴爾有關。」李奇說。
「見過一小段時間。」
大家都沒說話。
「這麼有把握?」李奇問。
「一定是的,」海倫說:「反正我們遲早也會看到那些證據,這是過程之一。我們還得宣誓不能做假,所以他沒必要騙人。」
「我想我應該改請別的律師。」她說。
李奇搖頭。
「錯了,」李奇說:「要找到我是不可能的事。」
「我見過妳爸爸了。」他說,然後鬆開她的手。
「你對詹姆斯·巴爾的案子有多少把握。」
「好了,」海倫說:「來討論辯護策略吧,我們要為巴爾先生的精神問題提出抗辯,這是最基本的原則。不過我們的目標還要比這再高一點,至於多高,則要取決於幾個因素。因此,首先我想大家都很想聽聽李奇先生的意見。」
「有必要嗎?你似乎對自己很有信心。」
「為什麼?」
「上大學,進了法學院,在哥倫比亞特區替一位法https://read.99csw.com官做事。」
羅汀露出一個很大的笑容。
「我可不擔心這個。」
「妳看到有人死了?」他問。
「妳能幫我哥哥嗎?」蘿絲瑪莉·巴爾問。
「那是有別的理由,並不是因為他是個殺人狂。」
「妳認識受害者嗎?」
李奇跟她握了手,她的手很溫暖,也很有力。
「我還能找誰?」
這還真是我的榮幸,李奇心想。接待員在訪客通行證上寫了他的名字,然後塞進一個塑膠套里。他把識別證夾在襯衫上,走向電梯,搭上三樓。三樓的天花板很低,整層走廊的照明都來自上頭的日光燈,他看見三扇漆成鮮明顏色的纖維板門,全都關著,另外還有一道上了亮漆的雙扇木門,這道門開著。門後有張辦公桌,旁邊坐著一位秘書,這就是第二位看門人,她比樓下那位女士年輕,不過想必比較資深。
海倫·羅汀考慮了第三次,又一個該拒絕的理由,她的事業才剛起步,現在要做慈善事業嫌早了點。
「沒有法律規定不能這樣。」
「什麼意思?」
「好吧,」海倫說:「我想他真的認為自己沒幹這件事,他只說了這些話,在知道查普曼根本不是真心想幫他之後,他只好泄氣地結束談話,大家都聽得出來吧?」
「這能幫他什麼?」蘿絲瑪莉·巴爾問:「這還是等於承認他犯了罪啊!」
李奇從這扇門進去,看見櫃檯後方有位接待員。他說要找AA羅汀。
「舞者?」
「我想他們頂多是在軍中認識的好友而已。」
「所以他們就把他當成真的無法交保來處理,也就是說,他是他們的人,由他們的體制掌控,就像掉進某個模糊區域。」
他往前走,那棟石灰岩建築是棟圖書館。沒關係,他心想。圖書館員都是好人,你可以從他們身上問出很多東西。他問了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位置,借書櫃檯有一位看起來悲傷但溫和的女館員告訴他該怎麼去,距離不很遠,這座城市並不大。他往東走,經過一棟新的辦公大樓,裡頭有監理站跟國軍召募中心的牌子。這棟大樓後方有個專賣非名牌精品的商店區,以及一棟新的法院大樓。這是棟十分樸素的平頂式建築,配上桃花心木大門和蝕刻玻璃。乍看之下,這裏就像某個神秘教派的教會,信眾都可以到此聚集,但必須恪遵嚴格規定。
「我想她應該會。」
李奇坐在訪客的座位上,羅汀則坐回他的辦公桌。窗戶位在李奇左邊,羅汀的右邊,兩人的位置都不會面光,這樣的擺設能讓訪客感覺自己受到公平對待,跟李奇去過的一些檢察官辦公室不一樣。
「不認識,我想他們就只是一般人,只是在錯誤的時間走到錯誤的地點。」
「她替詹姆斯·巴爾辯護。」
「他為什麼他要吃藥?」
「請問你的名字是?」
「當了十三年。」李奇說。
「她在哪裡?」
「在他的辦公室,剛剛的事。」
「如果羅汀先生願意,他會親自向您解釋。」秘書說。
他找到海倫·羅汀的辦公室,就位在大樓前側,從她的窗戶可以俯瞰整個廣場。他敲了門,聽見一聲模糊的回應,然後便開門走進去,門后是個空蕩的接待室,擺著一張秘書桌,後方沒坐人。桌子是二手的,看起來有段歷史了。還沒有雇秘書,李奇心想。事業才剛起步。
他看看手錶,上午九點二十分,他站在路邊,在巴士廢氣中伸展肢體,環顧四周。這座城市就跟州內心臟地帶的其他許多地方一樣,不大也不小,不新也不舊,沒有蓬勃發展,但也沒有衰弱破敗的跡象。這裏可能已經有點歷史了,也許曾是玉米跟大豆的交易集散地,也或許是煙草,也或許是家畜。這裏大概還有一條河或一個鐵路終點站,也有可能是製造業中心,附近有一片鬧區,從他站的地方往東就能看見。那裡的建築比較高,有石造的、有磚造的,還有些廣告招牌,他猜那棟黑色玻璃高樓應該是這裏的旗艦級建築,這種建築只會蓋在鬧區中心。
海倫再點點頭。「我當然很想找他,說不定他能提供我們有力的信息,讓我們能在法庭上提出辯解,要不然他至少能提供一些重要線索。」
他走到窗邊往外看,這裡是四樓,而外頭的購物大街直直往南方下坡延伸,更突顯了他所在位置的高度。池子的兩個長邊正好與大街兩邊平行,或者應該說池子就在大街上,只是擋住了路,替廣場留了空間。要是待在外地很久沒回來的人看到,一定會嚇一跳,想著以前的路怎麼被這麼大一個水池給堵住了。從上方看,那個池子顯得更長更窄,裡頭充滿了悲傷、空蕩的氣氛,只剩黑色磁磚上的一層薄泥巴跟浮渣。從池子後方稍微往右看,就是停車場的新擴建區,下坡路段就從那裡開始,因此跟廣場比起來大概少了半層樓高度。
「我很清楚我哥的為人。」
「我對詹姆斯·巴爾的案子有十足把握。」羅汀說。
「事發的時候,妳在場嗎?」李奇問。
「是軍中的事?」她問。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先來找我,」他說:「先找檢方,而不是先去辯方那裡。」
「我是傑克·李奇。」他說。
「妳怎麼弄到我名字的?」李奇問。
「所以我才能進你的辦公室?」
「他可能會死,這是醫生說的,我不希望他以罪犯的身分死去,我想洗刷他的罪名。」
「我不清楚。」
「我才剛離開。」
李奇沒說話。
李奇點頭。接待員把話筒放回耳邊,繼續跟對方談話,講了好長一段時間。顯然,A A羅汀先生找了兩位真是非常有效率的看門人。顯然,如果沒有緊急事件或正當理由,她們是不會放行的。李奇看了看表,九點四十分了,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他沒什麼好急的。巴爾正昏迷不醒,明天再來也行,或者後天也可以。必要的話,他甚至可以透過警方跟羅汀聯繫。那位警探叫什麼?艾默森嗎?
海倫·羅汀又考慮了一下,這又是另一個該拒絕的理由,對方是個不切實際的客戶。
「試試海倫·羅汀吧。」他說。
「我想知道他對詹姆斯·巴爾的案子有多少把握。」
「好什麼?」
「什麼問題?」
羅汀沒有立刻回答,辦公室里安靜了一小段時間,接著傳來敲門聲,然後秘書帶了咖啡進來。她拿著一個銀托盤,東西全放在上頭,有個咖啡壺、兩個杯子、兩個小碟子、一碗糖、一小壺奶精,還有兩支銀湯匙,杯子是上好瓷器。這不是公發物品,李奇心想。羅汀對咖啡常講究。秘書將托盤放在辦公桌邊緣,正好在他們兩人的椅子中間。
「我沒意見,」法蘭克林說:「他是我的僱主之一。」
她看看手錶。
法蘭克林想了一下。
「他很想跟我談。」
「我以前也聽過很多檢察官說過類似的話。」
「好吧,」她又說了一次。接著,她要這https://read.99csw.com位新客戶隔天早上七點到她的辦公室。這像是種測試,如果她真相信她哥哥是清白的,那麼她應該會提早到。
「你能推薦另一位律師嗎?」
「妳有這個權利嗎?替他換律師?」
「是嗎?」李奇說:「為什麼?」
「三發子彈打死兩個人?」
「羅汀?」
「有目擊者嗎?」李奇問。
「看到兩個,」她在他後方說:「真是嚇人。」
「妳看到了嗎?」
「你為什麼要去他的辦公室?你是我的證人啊!他不應該見你的。」
「這是進程上的問題,」他說:「我是法院的官員,而你是證人,所以我有義務要提醒你,讓你知道有義務去找她,否則這樣就不合倫理了。」
「時機還沒到。」
「不多。」
李奇點點頭。這個辦公室是政府的,不過看起來很整潔。裡頭很涼,也很安靜,窗外看不到什麼風景,只看得到雜牌用品商店跟監理站辦公室,以及那些建築外頭的管線。黑色玻璃高樓出現在遠處,發出淡薄光線的太陽掛在天空中,辦公桌後方窗邊的牆上掛著他的戰利品,有大學學位證書、他跟一些政客的合照,還有好幾幅加了框的報紙標題,是關於七個不同案件的報導,裡頭的被告都判決有罪。另一面牆上掛著一張照片,是個戴學士帽穿禮服的金髮女孩拿著一卷文憑。她很漂亮,所以李奇多花了點時間看她。
「你好。」她說。
「你已經把我想知道的都說了。」
「有,」他說。「我有情報。」
「不是。」李奇說。
「不是他乾的。」蘿絲瑪莉·巴爾說。
李奇會動身朝他們而去,是因為一個女人。
「不客氣。」她說完后便離開辦公室。
「妳不得不承認他或許是對的。」
「我是來解決他的。」李奇說。
「不會想聽我的意見。」
「為什麼?」
「注意聽。」她說。
「應該說是對抗查普曼,因為查普曼可能比她更了解她父親,她已經離開好長一段時間了。」
「我們得找到這個叫傑克·李奇的人。」蘿絲瑪莉·巴爾說。
「謝了。」他說。
「妳是想說他瘋了?」
他避開大門口,繞到側邊的辦公室區,然後找到一扇標示著地方檢察官的門。門的下方另設了一塊黃銅薄板,上頭有羅汀的名字。是選舉出來的官員,他心想。因為每隔幾年的十一月就會換人,所以他們另外設了塊板子節省成本,這樣就不用換門了。羅汀的名字前面還加了AA的縮寫,他擁有法律學位。
蘿絲瑪莉·巴爾沒說話。
「妳父親說的都是事實嗎?」蘿絲瑪莉問。
「什麼時候的事?」
「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想聽。」李奇說。
蘿絲瑪莉·巴爾打電話到海倫·羅汀的辦公室,這像是一個測試,新開業又有熱情的律師,應該連星期日都在辦公室努力。
「我不認識她。」
大家又沉默了更長一段時間。
「這是他的第一任律師,」她說:「我們昨天交接了。」
「為什麼?」
「什麼也沒說,我反而問了他一些問題。」
「李奇先生,如果你有辯方能用的情報,或者任何相關線索,你現在一定要告訴我。」
羅汀聳聳肩。「我不知道,不過她應該是從別的地方查到的,所以大家都在找你。」
他們都說自己是清白的,海倫·羅汀心想。
「好得不能再好。」
「什麼意見?」
她注視著他。「你在開玩笑吧!真的是你?」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先去見妳父親嗎?」
「我是替詹姆斯·巴爾辯護的人,而你是辯方證人,你應該跟我談,而不是去找他。」
「妳可能會失去一切,包括妳的工作。」
「希望如此,」羅汀說:「請坐吧。」
「就在窗外你看得見的那棟玻璃高樓。」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法蘭克林的眼睛馬上露出疑問的神情。警察就是這樣,他心裏可能正想著:這傢伙當證人能有多少用處?他是幹什麼的?重罪犯嗎?逃犯?他的話可信嗎?
她放開暫停鍵,李奇接著聽到一陣嘶嘶聲,然後出現他已經十四年沒聽過的聲音,那個聲音就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非常刺耳、緊繃、粗糙,是個很少說話的人發出的聲音。他說:替我找傑克·李奇。
「因為艾默森派手下徹查了妳哥哥的屋子,他們可能會有相關地址或電話。如果我們想讓這個人當辯方而不是控方的證人,就得讓我父親也知道這件事,這個人或許能幫我們大忙。」
他把訪客識別證還給櫃檯接待員,然後往回走向公共廣場。他站在帶著涼意的陽光下,轉了一圈,熟悉一下環境。所有城市都一樣,也都不一樣,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顏色,有些是灰色的,而這座城是褐色的。李奇推測,那些建築物正面所用的磚塊都是由本地的泥土製成,所以帶有老式農田的顏色,就連石頭上都有棕褐色斑點,看起來像是鐵質的沉澱。四周都能見到像舊穀倉的深紅色,這裡是個溫暖的地方,雖然不算繁忙,但還過得去。這座城市會在那場悲劇之後重新振作起來,他感受得到樂觀與活力的氣氛,從周遭都在施工這點就看得出來,隨處都看得到進行中的工程跟正在鋪設的混凝土人行道,整座城市充滿規劃,充滿重建的風貌,充滿了希望。
「不知道。」
「是的,沒錯,」他說:「正是如此。我通常不會讓未經預約的訪客進來。」
「我本來在邁阿密,」他說:「跟一個舞者在一起。」
「你有情報嗎?」她問。
「但他們還保持傳統。」
「她是挪威人。」他說。
「他家裡有些可以抵押的東西。」
李奇經過池子,到了高樓的旋轉門入口處。進去之後,他先在大廳查看樓層位置的安排,他找到一塊黑底白字的玻璃板,NBC電視台在二樓,有些樓層位置是空的,李奇猜應該是因為那些承租的公司都待不久,流動得太快,所以玻璃板來不及加上名稱。海倫·羅汀法律事務所在四樓,這幾個字排列得不是很整齊,字跟字之間的間隔也不固定。這裏可不是洛克斐勒中心,李奇心想。
他朝那棟高樓走去,附近有很多地方正在施工,不是修補就是換新,路上隨處可見坑洞、砂石堆、混凝土,還有緩慢移動的重型卡車。他從一輛卡車前方繞過,進了一條比較小的街道,走到一處尚未完工的停車場擴建區北面。他回想起安·雅尼在新聞中那段激動的報導,抬頭看了看,然後再望向一處公共廣場。廣場上有個空池子,池子中央立著一個孤獨的噴泉口,池子跟廣場邊的矮牆間有一段狹窄的走道,現在裝飾成一個臨時墓園,四周擺滿了花束,花莖全包在鋁箔里,此外還有上了塑膠框的相片、小型動物布偶跟蠟燭。地上的沙子掃過了,他猜那些沙子浸了血。消防車上都會有沙包,可以用於意外或犯罪現場,車上還會有不鏽鋼鏟子,是用來移開屍塊的。他再九*九*藏*書回頭看看停車場,心想,距離不到三十五碼。非常近。
海倫點點頭。「這是對我們最有利的方式了,如果我們現在提出,他們在審判前或許會對他比現在好一些。」
「當然是叫亞歷斯。」
「喝咖啡嗎?」羅汀問。
「我暫時不會說出來。」
「因為妳太快下了錯誤的結論。」
接待員掛上電話。
「只是個癖好,」李奇說:「個人習慣而已。」
「他不該上手銬的,而且至少也該把他送去退伍軍人醫院,但除非我找到一位真正想幫他的律師,否則現況是不會改善的。」
「反正我遲早會知道,我女兒會告訴我,她會要求認罪協商。」
法蘭克林靜默了一會兒。「關於那些證據,妳怎麼說?」
「她去了哪裡?」
他的語氣不帶任何情感,李奇不確定他是為此感到驕傲或是反對。
「有什麼法源根據說不能這樣做嗎?」
「當然是詹姆斯·巴爾說的,」她說:「不然還會有誰。」
她又盯著他看。「你怎麼會知道?」
接下來的段落重述了事發經過,也加上一些新的背景信息,李奇把整篇報導讀完。巴爾的妹妹在幾個月前就已搬離他家,記者似乎認為這可能是造成巴爾發瘋或使他個性大變的原因。兩者都有可能。
「除非我能幫上詹姆斯的忙,要不然我本來就會失去一切。如果他被判有罪,他們會立刻解僱我,我也會變得惡名昭彰,因為我跟他有關聯,這會影響事務所的名聲。」
李奇點點頭。真是勇敢的女孩,他心想。她聽到槍聲,竟然是站起來,而不是嚇得躲到桌子下。他又想:先是第一發,中間暫停了很短的時間。這聽起來像是狙擊高手的作風,先看一下第一發子彈的結果,影響彈道的因素太多了,槍管太冷、射程、風、校正、瞄準,全都是變數。
「要找到你還真難。」法蘭克林說。
而且還裝了有線電視,這種東西在李奇住的地方可沒有。他在星期六上午八點醒來,那位舞者正在沖澡,於是他先打開電視,想找ESPN體育台,想看看職棒美國聯盟前一晚的戰況。不過他沒找到,所以連續按了幾個頻道,隨便找點東西看,結果一轉到CNN新聞台就停下來,因為他聽到印第安那州某個警察局局長提到一個他認識的名字:詹姆斯·巴爾。電視屏幕上展示出記者會的畫面,那裡的場地很小,燈光很強。屏幕上方有個標題:畫面由NBC提供。屏幕下方的橫幅則是:周末夜大屠殺。警察局局長又提了一次詹姆斯·巴爾這個名字,然後介紹一位叫艾默森的兇殺組警探上台。艾默森看起來很累,他第三度提起同一個名字:詹姆斯·巴爾。接著,他彷彿感應到李奇心中的疑問,開始簡述嫌犯的背景:四十一歲,印第安那州居民,一九八五至一九九一年間服役於美國陸軍步兵團,曾參与波灣戰爭,沒結過婚,目前失業中。
「她認為你有重要信息。」
「妳不是搬走了嗎?」
星期五晚上,他人在邁阿密的南灘,跟一位游輪上的舞者一起去了騷莎舞俱樂部。那艘船來自挪威,那女孩也是。李奇覺得如果她跳芭蕾稍嫌太高,不過除了芭蕾,她的體型跳什麼舞都非常適合。他們是當天中午在海灘上認識的,當時李奇正在做日光浴,想要晒黑一點。不過才曬到一半,就突然感覺有個人的影子遮在他臉上,一睜開眼,就發現她正盯著他看,或者該說盯著他身上的疤看。他曬得愈黑,那些白色的傷痕就愈明顯。她的皮膚很白,身上穿著黑色比基尼,非常小的黑色比基尼。她還沒告訴他,他就知道她是個舞者,從她的姿態就看得出來。
「話不是這麼說,每個人都有個身分吧。」
「我是蘿絲瑪莉·巴爾,」她說:「我真的很高興你來找我們,這簡直是上帝保佑,現在我總算覺得事情有進展了。」
「我們一定要找到他,」蘿絲瑪莉·巴爾說:「詹姆斯說要找他,不是嗎?所以他一定是個重要人物。」
「顯然如此。」
「她就在城裡,剛掛起招牌開業,她是新人,而且擁有熱情。」
「我要聽聽你的個人意見。」李奇說。
「我看到槍發出火花,」海倫說:「就在那裡,在陰影中,那邊噴出火花。」
海倫·羅汀的辦公區里還沒有會議室,李奇猜想她以後才會規劃,也許吧,只要她事業成功的話。現在,他們四個只能擠在她的辦公室里,海倫坐在她的辦公桌后,法蘭克林靠在桌子角落,李奇靠著窗戶,蘿絲瑪莉·巴爾則是緊張地來回踱步,要是辦公室里有地毯,她大概會在上面踩出好幾個洞。
「有什麼事嗎?」接待員聲音很小,不過很有禮貌。她是個中年人,氣色不錯,打扮得體,穿著一件乾淨的白上衣,看起來就像在櫃檯工作了一輩子,是個訓練有素的官僚。不過她看起來壓力很大,好像城裡最近發生的所有麻煩都壓在她肩上一樣。
現在換蘿絲瑪莉·巴爾不說話了。
「這麼做不太好,就像妳反咬了自己工作的事務所一口。」
「沒有,」羅汀說:「就算有,目擊者的證詞也不一定能發揮效用。我倒慶幸我們不用找目擊者,因為我們有非常確切的物證,科學不會說謊,也不會把事實搞混。」
他從窗邊轉回來,看見她伸出手。
「巴爾說的?我不相信。」
「醫院的狀況如何?」法蘭克林問。
「因為他以前干過這種事,這種事一次就夠了。」
海倫·羅汀果然連星期日都待在辦公室,她在辦公桌前接起電話。她的辦公桌是二手貨,氣派地擺在足足有兩個房間大的空蕩辦公室里,而這間辦公室就跟二樓NBC電視台一樣位於黑色玻璃帷幕高樓里。由於市府大手筆放送許多優惠方案,想要招攬企業進駐市中心,然後等公司穩定營運后再從稅金取得收益,因此她用非常便宜的價格租了這間辦公室。
一位叫安·雅尼的當地主播出現在電視上,她重述了前一天的事件。狙擊手大開殺戒,冷血大屠殺,用的是一把自動武器,地點在一處停車場還有公共廣場。受害者剛下班準備回家過周末,五人遇害,嫌犯已被監禁,但整座城市仍處於哀悼中。
蘿絲瑪莉·巴爾在星期一上午七點整準時到達,法蘭克林也出現了。他信任海倫·羅汀這個人,而且也準備好先觀察情況,暫時不急著收取酬勞,等案情確定了再說。
「你告訴他什麼了?」
「怎麼交接的?他昨天就已經昏迷了。」
「七戰七勝,」他說:「勝率百分之百。」
這可能會讓事情變得複雜,李奇心想。
「是嗎?」
「是我給他的,他沒有健保。」
「這個人已經消失了。」法蘭克林說。
李奇進了門,羅汀已經從辦公桌後方站起來,準備迎接訪客,表現得十分禮貌。李奇認得他,因為在電視上見過。他大約五十歲,身材非常精瘦強健,留著一頭灰色短九_九_藏_書髮,本人的體型看起來比電視上小,身高不超過六呎,體重不到兩百磅。他穿著深藍色夏季西裝,襯衫是藍色,領帶是藍色,連眼珠也是藍色,顯然他最喜歡的就是藍色。他的鬍子颳得非常乾淨,身上搽了古龍水,一看就知道是個相當有條不紊的人。跟我相反,李奇心想。他們兩個就像對比,跟羅汀比起來,李奇像是個邋遢的巨人,他比對方高上六吋,體重多出五十磅,頭髮比對方長兩吋,身上的衣服至少也便宜了一千塊錢。
後來他們一起吃了晚餐,然後到俱樂部,在南灘跳騷莎舞可不是李奇最想做的事,但有她的陪伴就不一樣了。跟她在一起很有趣,而且她顯然是個很棒的舞者,全身充滿精力,她讓他累壞了。凌晨四點,她帶著他回她住的旅館,迫切地想讓他再累一點。她的旅館在海灘附近,外觀有裝飾藝術風味,看來游輪公司還滿照顧僱員的,這地方絕對比李奇住的汽車旅館浪漫許多,也近多了。
「聽見了吧?」她說。
李奇看著電視屏幕,艾默森看來是個不拖泥帶水的人,他的報告很簡要,沒有廢話。他講完話之後,回答了一個記者的問題,然後婉拒說明詹姆斯·巴爾在訊問中講了什麼話,接著就介紹一位地方檢察官上台。這傢伙姓羅汀,他跟艾默森不同,說話完全不簡單扼要,講了一堆廢話,花了整整十分鐘,就是為了把艾默森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李奇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他自己也當了十三年軍中的警察。辛苦的都是警察,出風頭的都是檢察官。羅汀又提了幾次詹姆斯·巴爾這個名字,說目前州政府正等著起訴他。
「AA是什麼意思?」李奇問。
「不,」他說:「你真的不需要。」
「好吧,」李奇說:「我想我可以去拜訪一下。」
「所以你的成績很棒?」
他點點頭。「以前是,以後也不會變。」
「是很久了。」李奇說。
「那會是父親對抗女兒。」
「他打偏了一發,警方還不確定,不過打偏的應該是第四或第五發。他們在池子里找到子彈,那就是池子里沒水的原因,他們把水都抽幹了。」
「技術上來說,我的委託人是詹姆斯·巴爾的妹妹,她是他最親的人。」
「你是憲兵吧?」
「妳有多少錢?」
「傑克·李奇。」
「有多完整?」
「他預佔了一個停車格,」法蘭克林說:「整件事都是有預謀的。」
他搭的車正在三十七號公路上以每小時五十五哩速度朝南前進,車子在布魯明頓暫停,有六個人下了車,其中一個把看完的報紙留在座位上。李奇拿起報紙,翻到體育版,洋基隊的戰績仍然在美聯東區領先。接著他翻到頭版看新聞,發現這個標題:狙擊殺人嫌犯在獄中遭到攻擊。他讀了報導的前三段:腦部受傷,昏迷,無法預測何時蘇醒。寫這篇報導的記者,似乎一下想譴責印第安那州矯正委員會底下的監獄簡直無法無天,一下又想讚揚那些攻擊巴爾的人為市民出了口氣。
這個周末唯一發生的事,就是蘿絲瑪莉·巴爾打電話給事務所雇的私家偵探,她猜法蘭克林對這個案子應該會有些自己的看法,於是在星期日上午十點打到他家裡。
「請直接上去,」她說:「羅汀先生在三樓。」
「他拿了妳的安眠藥。」法蘭克林說。
「為什麼?」蘿絲瑪莉·巴爾問。
「你女兒?這合乎職業倫理嗎?」
「證據能完全證明就是他乾的。」
「亞歷克西·亞歷克西維奇。我的家族來自俄國,不過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比十月革命還早。」
羅汀點頭。
為什麼?
「我們可以控告監獄嗎?」蘿絲瑪莉·巴爾問:「因為他們讓他受傷?」
海倫·羅汀按下停止鍵。
她就像位舞台上的魔術師,突然把他變了出來,就像從帽子里變出一隻兔子。李奇一看見第一個進辦公室的人,立刻推測他當過警察。他名叫法蘭克林,是替律師工作的私家偵探。他們握了手。
「她把你放進她臨時的證人名單上了。」他說。
樓上的秘書都可以聽到妳的心跳了,李奇心想。
法蘭克林沒說話。
「他睡不著。」
「真不敢相信。」
她轉身走到辦公桌旁,按下一部舊式放音機的播放鍵。李奇聽到一個他不認識的聲音說:否認可不是聰明的舉動。海倫按住暫停鍵不放。
「我怎麼想都不太可能,」法蘭克林說:「他們軍階不同,隸屬單位也不一樣。」
每個人都瞪大眼睛。
「很遺憾,這件案子對詹姆斯·巴爾非常不利。」
「我叫海倫·羅汀,」她說:「很抱歉,我應該先自我介紹。」
「是李奇先生嗎?」她問。
「謝天謝地,電視還真有用,」她說:「還有,謝天謝地,你終於出現了。」
「我很抱歉。」法蘭克林說。
「很糟,他跟另外幾個監獄的傢伙待在加護病房裡,他們用手銬把他銬在病床上。他可是陷入昏迷啊,天哪!難道他們以為他會逃跑?」
「我們今天要做什麼呢?」她邊說邊露出挪威式的笑容。
「不然妳以為該怎麼辦?」
「都是最近三年內的案子,詹姆斯·巴爾會是我的第八場勝利,前提是他還醒得過來。」
李奇按下咖啡壺的活塞,替自己倒了一杯,不加奶精也不加糖。咖啡的味道很濃,非常講究。
可是,可是,可是……
「自己來吧,」羅汀說:「請別客氣。」
他站在原地,覺得非常驚訝。
「是嗎?」李奇說。
「你名字前面的A A是什麼意思?」
一個女人接著進來,她差不多快四十歲,穿著辦公室白領的上班服,看起來很緊張,而且很久沒睡好。不過扣掉這些不安的情緒,她其實滿有吸引力的。她看起來是個和藹親切的人,甚至是個美女,而且她顯然就是詹姆斯·巴爾的妹妹。李奇在還沒介紹前就知道了,她跟他記憶中的巴爾長得一樣,也擁有相同的膚色,只是面孔比較柔和、女性化,看起來比當時的他大了十四歲。
「你說你有情報,是軍隊里的。」
他說話時格外強調情理這個詞,顯然其中有些意義。或許他覺得她太傻,不該為這種聲名狼藉的案子辯護,不該跟她的父親作對,或許他認為任何人都不該跟AA羅汀作對,他聽起來像是個厲害的對手。
接待員撥打電話,跟另一頭的人交談。李奇猜想,她應該是跟秘書對話,因為她提到他跟羅汀時用的都是第三人稱,像是抽象概念一樣。有位李奇先生說想談談那件案子,他現在有空面談嗎?她不是說巴爾的案子,而是說那件案子。對話持續,然後接待員將話筒壓在胸前,確切點說,是壓在鎖骨下方,左胸口上。
「法律沒有規定不行,或許不合情理,但並不違反倫理。」
「大家怎麼叫你?」
「你現在要去見我女兒嗎?」
「不客氣。」她說。
「你是記者嗎?」接待員問。
「你認識詹姆斯·巴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