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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因為你的說謊技巧很差。」貝倫托諾沒說話。
巴爾再次閉上雙眼。「我殺的是路人?」
海倫·羅汀搖搖頭。「蘿絲瑪莉非常錯愕,她說詹姆斯也是,他不敢相信自己又犯了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這十四年拋諸腦後了。」
「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也沒有其他解釋了。」
「在第一街上?」
沙漠的炎熱有很大幫助。在大部分時間,當地氣溫都超過攝氏四十九度,除了固定的毒氣演習需要換上標準裝束外,其他時間大家都穿著短褲跟無袖汗衫。依據李奇的經驗,穿著暴露的男人跟女人在熾熱氣候下朝夕相處,一定都會有不錯的進展。毫無疑問,這可比在十一月間到明尼蘇達州駐紮好得多。
「這場比賽是什麼時候打的?」
「抗生素。」他說。
「我們主動出擊。」
「我們得面對一項事實,那就是我們可能犯了個錯,只是個小錯,但就夠令人煩的了。」
「昨晚一定有個傢伙跟蹤我,而今天早上我也確定有人跟在我後頭。我在廣場上見過他,所以,下次我見到他時,就會好好跟他談談。他會告訴我,他在替誰做事。」
「我猜他們覺得我不配使用止痛藥吧。」
「為什麼?」
他們兩人都認識那女孩,她是傑柏·奧立佛的朋友,所以他們見過她,有一次他們還一起出過任務。他們知道她住哪裡,就在一處荒地上的花園公寓,而鬧區西南方的州際公路正好就在那裡開始上升為高架路段。另外,他們也知道她是一個人住。
「只有軍官,」巴爾說:「其他人都不在了。」
「她們不喜歡我。」
「幹得好。」
「噢,」巴爾說:「為了抓我。」
李奇沒說話,只是將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聽著心跳監測器的嗶嗶聲,跳動的速度很快,兩邊手銬都發出碰撞聲。
「在這大半夜的?整個城的人都睡了啊!」
「是誰?」她問。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巴爾說。
「怎麼?」巴爾說:「還是說當時有個州警正好停車下來幫我的忙?是這樣嗎?就在我停在高架公路上的時候?也許他以為我爆胎或是沒油了。」
「為了解決你。」
「但這會造成問題嗎?」
「她待的是國防部。」
「你為什麼來這裏?」
「我認為你想知道真相,」海倫說:「我不覺得你會就這樣讓謎團從眼前溜走,你不喜歡被當笨蛋耍。」
「他為什麼又回去那裡?」
「是我活該。」
「我覺得我們沒問題的。」
「愛琳·赫頓是位陸軍准將。」她說。
李奇沒說話。
李奇沒說話。
「告訴我球賽的事。」
「你有收據嗎?」
「那就告訴我你會怎麼做,推論看看,就當你在做偵察演示文稿。」
電話里安靜了片刻。
「也對,」錢科說:「妳要打扮一下才行,就像要去約會。」
「還在嗎?」
李奇在光線下瞇起眼睛讀著點滴袋上的字。
「我認為是。」
「總共五個。」李奇說。
他一直待在酒吧里,直到ESPN體育台開始重播第二次賽事精華時,他才付了帳,出來到人行道上,站在街燈明亮的黃色光芒中。他決定不回大都會飯店,是該換地方的時候了,不為什麼,他天性就是靜不下來。不斷前進,絕對不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而且大都會飯店是個陰鬱的老地方,就連他對環境這麼不要求的人都覺得很不舒服,他決定試試汽車旅館,就是他在前往汽車修配廠途中看到的那間,就在掛著任何髮型只要七元招牌的理髮店隔壁,也許他會在赫頓飛來這裏之前先去剪個頭髮。
「你玩撲克牌嗎?」
「為何這麼說?」
「他們的談話大概不怎麼有趣。」
「妳可以縮小檢查範圍,找一輛轎車,那輛車底盤很低,沒辦法開進農場道路的車轍。」
「我也不知道,可是從哥倫比亞特區沒有直達這裏的班機,所以我想她會在印第安那波里斯轉機,抵達時應該超過上午十一點。」
「然後呢?」李奇說。
「你知道如果唬我,會有什麼下場吧?」
「現在很晚了。」
「我知道,」錢科說:「不過這是急事。」
「我的錢呢?」莎蒂問。
「交通錐。」
貝倫托諾在場,替李奇開了門,裡頭沒什麼變化,不過他發現加了幾樣新東西。護貝過的新數據就釘在舊數據的上方跟下方,看起來像是註解或附錄之類的。
「我盡量。」
他們一個接一個走著,錢科帶路,然後是莎蒂,維拉迪跟在最後面。他們從高架路段下走過,車子就停在他們正前方,車體已經變得冰冷,車窗也都起了霧。車子里沒有錢,一毛都沒有,錢科很清楚這點。於是他在離車子六呎處停下來,轉過身,對維拉迪點點頭。
「全壘打?」
「我也是,」齊克先生說:「不過我們還是得把這個因素納入考量。」
「這樣不違法嗎?」
「很快,只要讓人看見妳從某處經過就好。」
「她對那個軍人沒什麼用,他是個巨人,而且應該受過良好的防衛術訓練。」
海倫又看著他。「不管是誰放的,監視攝影機一定會拍到。」
「告訴我球賽的事。」
「這真是太棒了。」
「有喝東西嗎?啤酒,果汁,或是咖啡?」
「你在當警察嗎?在這裏?我從來沒見過你。」
「為什麼?」
「以前有過類似的判例。」
「壞消息呢?」
「再把那種痛苦乘上三倍。」李奇說。
「今天晚上他要幫我的忙。」錢科說。
「那麼或許可以讓她受重傷到無法跟任何人說任何事。」齊克先生說。
「要多久?」
裏面沉默了片刻。
巴爾想搖頭,不過他的頭被夾得很緊,臉上因而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次我沒有任何借口,」巴爾說:「但從那時候起我就變得不一樣了,我以為我改變了,我確定我真的變了,後來我表現得一直很好,我真的很努力。十四年,我以為我完全洗心革面了。」
「就某方面來說是的,」李奇說。
「我當時是軍官,」李奇說:「這種事你應該還記得的。」
「蘿絲瑪莉·巴爾也會知道,她會立刻舉發你,還有法蘭克林也會,你把機密說出來時他也在場。」
他往南走,過了他住的旅館,找到一個便宜的地方吃晚餐。吃完后,他開始慢慢往北走,穿越廣場,經過黑色玻璃高樓,又穿過高架公路,一路走回那個運動酒吧。他在街上總共走了快一個鐘頭,沒發現後面有人跟著,沒有穿著怪西裝身上帶著傷的人,半個人也沒有。
「我可以問問蘿絲瑪莉。」
「她是我的一切。」
「我想是的,我很確定。」
「我會等晚一點,也許超過五點鐘,那時候就會有很多人。我會停在圖書館後方的公路上,就是高架路段,太陽在我背後的西邊,所以狙擊鏡不會反光。我會打開後座車窗,調好角度,把彈匣射光,然後再開車走人。我會被抓到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州警攔下超速的我,正好發現我車上的槍。可是我覺得自己應該會注意到這點,不是嗎?我應該會把槍藏好,慢慢開,不要太快。我為什麼要冒著被注意到的風險?」
「上尉。」
「你知道為什麼。」
「那就好好監視他,」他說:「只要他在街邊吐個痰,你就把他帶回警局,將他拘禁或什麼都行。」
「何時動手?」錢科問。
「什麼東西?」
「還有其他的嗎?」
回到車上的這段路,林斯基走得很痛苦,在外面走上一個鐘頭大概是他的極限。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拿技|師用的圓頭錘敲碎他的脊椎骨,https://read.99csw.com從尾骨開始,由下至上一根根敲到脊椎的下半部,而且還是照順序慢慢來。一般來說,下一根骨頭敲碎之前,前一根差不多已經愈合了,等最後一根骨頭複原,他們又重新開始。他們說這是敲木琴,彈奏音階,後來他已經數不清他們究竟在他身上敲了多少次音階。
「沒為什麼,他總得去個地方,就這樣。他在附近繞了快一個鐘頭,想要引我現身。」
葛里格·林斯基撥打手機。
李奇看著巴爾的眼睛,因為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地方,他沒辦法做出任何肢體動作。他的頭不能動,全身幾乎都包著紗布,有如一具木乃伊。
「沒人會高興,」李奇說:「還不是時候。」
「你為什麼有那些槍?」
「是那個交通錐。」林斯基說。
「壞消息?」
「我道歉,」海倫說:「因為我跟達諾塔說我們沒有任何關於幕後主使的證據。我不是故意不考慮這點。」
「這裏可不是以前的蠻荒西部,」艾默森說:「我不能把他趕出城外。」
維拉迪從陰影中現身。
「車道什麼時候鋪好的?」
「他對她有不好的影響。我正在研究判例,現在這種狀況已經陷入灰色地帶。我們的麻煩,不在於巴爾記不記得那天的事,而是他現在能不能理解這件案子的流程,以及我們有沒有充足證據,讓他不用發表證詞也能定罪。」
「那表示她的表現很好。」李奇說:「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是個少校。」
「你想讓那混帳逍遙法外?」
「隨時都會,」貝倫托諾說:「我們不睡覺的。」
錢科回過頭,繼續往前開,速度不快也不慢,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這樣一路往西北方開了八哩,回到齊克先生的住處。
「那隻狗又沒做錯任何事。」
「光是一卷錄像帶就能引發這一切?」他說。
「我本來要自殺的,」巴爾說:「從那次事件之後常常這麼想。有幾次我差點真的想不開,因為我太慚愧了。我唯一的慰藉,就是想著那四個在科威特的傢伙原來是壞蛋,我將這點謹記在心,像是當成救贖。」
「就這樣出去?不行。」
李奇沒說話。
「我怎麼會不一樣?」
「我不是你的律師。」
「所以尼布爾錯了?」
「妳是要我帶她去吃晚餐?」
「我們可以等。」
「那要看你女兒怎麼做。」
「不,我認為應該在他的飯店外,但還是要靠近飯店,讓別人來發現她。而目擊者報警時,那個軍人正在睡覺,這樣他就插翅難飛了。」
「妳得出去一趟。」
「他會去那裡的一處靶場。」
「我是紅雀隊球迷,一直都很注意他們的比賽。」
「我的頭很痛,我想我應該剛動過手術。」
「我不知道能做什麼。」
「家裡,」巴爾說:「我在吃東西。」
「尼布爾只是猜測,他是個精神科醫師,而精神科醫師能做的也只有猜測。」
「那我們就加強軍人跟她的關聯,也許讓她在某個特定地點被發現,讓人以為是他約她出來重新認識一番。」
「巴爾說他沒有新朋友,」李奇說:「只有一、兩個老朋友。」
「你怎麼知道?」
她看著他。「可是?」
「你們應該好好維護監獄的治安。」
「那我們就去車上看吧。」莎蒂說。
汽車旅館看起來很像古董,以前這裏一定是個十分新奇、走高消費路線的地方,但後來卻沒趕上時間與流行的腳步,一切都保存得不錯,只是都沒再更新,他喜歡的就是這種地方。
「你還好吧?」李奇說。
「你跟我,」巴爾說:「我們又回到從前那樣了對吧?」
「搞砸的是你,」李奇說:「不是我。」
李奇沒說話。
「這跟事實無關,」羅汀說:「而是跟失憶症有關,跟辯方會怎麼運用這點有關。」
「沒有止痛藥?」
「你平常都做些什麼?」
凱迪拉克的座位很軟,他坐進去時總算鬆了口氣。這輛車的引擎很安靜,開起來很平穩,還裝了一部很不錯的收音機。美國之所以是個好地方,是因為這裡有容易受騙的人,有辦事無力的警察單位,還有凱迪拉克。林斯基在好幾個不同的國家待過,他心裏非常清楚自己最滿意的是哪個國家。在其他地方,他只能走路、奔跑、在泥濘地上爬行,或者奮力拉著手推車跟雪橇,而現在他開著一輛凱迪拉克。
「談談你妹妹吧。」李奇說。
他站起來,將椅子推回牆邊放好,然後走出病房。他在櫃檯辦了手續,經過空氣室,搭電梯下樓,回到大街上。海倫·羅汀的車子不在,她已經離開了,沒有留下來等他,於是他從市區最外緣開始步行。
巴爾的胸口開始起伏,緊閉的眼眶滑出淚水,他的嘴開著,像個不完整的橢圓形。他在哭,但頭被緊緊固定住不能動。
「兩百,」錢科說:「因為現在很晚了。」
「你記得很清楚。」
李奇走近,往病床傾身,沒有說話。
「如果他們同意,我會認罪的,這樣她就能繼續過活,也許改名換姓,我會儘可能不牽累她。那部收音機是她送給我的,是我的生日禮物。」
「你說呢?」
「哪裡人?」
真可惜,錢科心想。
「好的。」林斯基說。
巴爾的右手顫抖著,這動作讓連接著夾子的灰線也隨之擺動起來,被拉扯的手銬碰上病床支架,輕輕發出金屬撞擊聲。
「你高興就好。」
「有些人還在。」李奇邊說,邊想到愛琳·赫頓。
「紅雀隊的前一場比賽呢?」
錢科蹲在她旁邊,等她動也不動之後再伸手摸頸部的脈搏,沒心跳了。
「一下子就能賺兩百塊很棒了吧?」
「他看到你了嗎?」齊克先生問。
「很抱歉。」
「前提是我會落網。」
「那當然。」
「有一些。」
「重點是位置,」他說:「拳頭的力道主要是從側面過去,這點很明顯,不過只要稍微偏一點就能讓頭轉動,所以脖子不算是折斷的,而是像被猛扭過,就像絞刑那樣。」
「你可能會以自己的方式解決巴爾。」
「可是我還得洗個澡,整理頭髮。」
「我在睡覺。」
「我想知道的事,人們通常都會告訴我。」
李奇沒說話。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他又說一次。
林斯基往錢科的方向瞥了一眼。錢科很少在屋裡說英語,他的美式腔調非常標準,有時林斯基覺得他會對此感到羞愧。
「顯然是他打她,而她勉強逃了出來,結果沒跑多遠就倒了。」
「到靶場去。」
「不是看電視?」
「你弄斷她的脖子了。」他說。
「我不覺得他是大麻煩,」艾默森說:「也許他想抹煞事實,但他沒辦法,我們有太多能將巴爾定罪的證據了。」
「我已經講過了。」
「我不能,」艾默森說:「沒有理由這麼做。」
「什麼忙?」李奇說。
「沒有。」
「當然夠,但是巴爾有可能已經不存在,不再是他們法律體系裡的法定實體。他有永久性逆行失憶症,所以羅汀有可能無法將他送上法庭審判。如果真是這樣,羅汀會非常失望,也一定會想找一個安慰獎,假如這個安慰獎最後竟然是指使巴爾的幕後人物,羅汀怎麼可能會放過?」
「你會為了保護她犧牲什麼?」
「是什麼人?」
「目標是誰?」
「不玩。」
「顯然如此,軍方不會重新訓練他們。」
「哪班飛機?」
「那隻狗在哪裡?」
「等一下,」錢科說:「等我們送妳回來后再給。」
「我一定得這麼做。」海倫說。
酒吧里大概半滿,電視屏九_九_藏_書幕上全都在播棒球比賽,他找到角落一張桌子坐下,觀看紅雀隊在休士頓對上太空人隊。這隻是場球季尾聲的無聊比賽,兩隊都沒什麼鬥志,在攻守交替的每一段廣告時間,他會注意一下門口,但沒看見任何人。在城市的心臟地帶外圍,星期二甚至比星期一還冷清。
「你第一次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李奇說。
「是我。」李奇說。
「我不記得做過那件事。」
「也就是說,這是其他人做的。」
「不盡然。」李奇說。
「因為我不認為你是那種事情只做一半的人。」
「如果妳是我的律師就不能這麼做了,妳半個字也不能說。」
「等一下。」她說。
「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在聽球賽,我有一部Bose牌的收音機,就放在廚房,那裡還有台電視,不過我每次都是聽廣播,從來沒看過轉播,就跟我小時候一樣。」
「可是?」
「你想幹嘛?」
「還有什麼新發現?」李奇問。
「我們可以再利用那個紅髮女孩。」齊克先生說。
「軍方都把聰明人留在那裡。」
「瘋了!我怎麼會從那裡開槍?」
「普通人,只有一、兩個。」
「就這樣?」
錢科在午夜離開齊克先生的房子,他帶著維拉迪一起去。如果要把紅髮女孩打死,那麼就得讓維拉迪動手,這樣法醫驗屍的結果才會合乎他們預期。錢科太瘦小,沒辦法模擬出那位前退役軍人被惹怒時對女孩造成的傷害,對方可是個高六呎五吋、重兩百五十磅的大塊頭。可是維拉迪就不一樣,他大概只要一擊就能把女孩打死,而驗屍官也會確信兇手是大塊頭。警方會推測兇手應該是遭到女孩拒絕、討厭,又被嘲笑性能力不足,所以惱羞成怒揮了一拳,力道也不小心過猛。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他們說的那件事,」巴爾說:「就是無法相信。」
齊克先生表示讚賞地點點頭。林斯基看著他,他很了解齊克先生的行事風格。齊克先生喜歡用跟人討論的方式來找出答案,就像蘇格拉底一樣。
「我想不起來,」巴爾說:「只有一片空白。我只記得那個再見失誤,播報員都快瘋了,你也知道他們就是這樣。他們有點不敢置信,結局竟然是以這麼蠢的方式輸掉比賽,但那可是小熊隊啊!不是嗎?大家都說他們總能找到方法輸球。」
李奇沒說話。
「真的有幕後主使這個人對吧?」
「你知道鬧區的廣場嗎?」
「那已經是好幾個月前了。」
錢科聽見她走向浴室,接著就什麼聲音也沒有。沒多久后,她回來了,門也打開了,她站在門口,抓著一件浴袍圍在身上。
李奇沒說話。
「時間?」
「什麼?」
「你現在擔心起我了?」
「你是為了維生。」
「為什麼他也在這裏?」莎蒂問。
「我認為沒有任何問題。」
由於他們階級不同,所以剛開始相處時一定會遇到不少問題,而李奇處理這些問題的方式又有些笨拙,不過幸好她也對他有意思,也敢表現出來。接下來,一切就無比順暢,他們在一起整整三個月,美好的時光。後來,新命令下來了,這是部隊里一定會遇到的狀況,他甚至沒跟她道別,半點機會都沒有,後來也沒再見過她。
「快樂?難過?普通?」
「你決定吧。」齊克先生說。
「我能想像得到。」
「拿進車庫放了。」
「我們在談事情。」齊克先生說。
艾默森等在貝倫托諾門外,他穿著外套,拿掉了領帶,眼神流露出一股挫折感,警察在被律師找麻煩時都會這樣。
「你確定?」
「沒什麼,我沒什麼嗜好。」
「她剛才在這裏,就在那位律師進來之前。」
他開往齊克的家,那裡在城外西北方八哩處,就在他的碎石工廠旁邊。這間工廠是棟擁有四十八年歷史的工業設施,原本是農場,後來發現底下有豐富的石灰岩層。那棟房子則是棟富麗堂皇的大宅,一百年前興建時,這裏的景觀還相當原始,有興盛的乾貨零售業。因此,房子從裡到外都受了資產階級風格的影響,不過裡頭住起來相當舒適,就跟凱迪拉克一樣。最棒的是,房子就在好幾畝平地的正中央。附近本來有很漂亮的花園,不過齊克先生把樹跟灌木叢都砍了,還將一切剷平,讓四周是完全開放無阻礙的視野,房子旁邊沒有圍籬,齊克先生怎麼可能忍受再過著被包圍禁閉的生活?基於相同理由,整棟房子沒有任何的鎖,也沒有門栓與柵欄,這樣的開闊感是齊克先生送給自己的禮物。然而,這地方的保全非常嚴密,裝設了監視攝影機,沒人能夠接近這棟房子而不被發現。在白天,他們可以在兩百碼外就看見來訪的人,而天黑之後,夜視鏡能捕捉的範圍也只比白天小一點而已。
「別忘了好好問問愛琳·赫頓。」
「偶爾,不太常用,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
「毫無疑問。」
「那晚點見了。」李奇說。
他離開警局,一路走回黑色玻璃高樓。海倫·羅汀正坐在辦公桌后看著一張數據。達諾塔、梅森跟尼布爾都走了,只剩她一個人在。
「星期五下午。」
李奇沒回答。
「當然,我是本地人。」
「我喜歡聽廣播,」巴爾說:「這是為了懷舊。我從以前就是這樣,還是小孩的時候,就會從廣播收聽所有聖路易紅雀隊的比賽,不管有多遠。我會在夏天的傍晚,暖和的天氣里,聽著收音機轉播的棒球賽。」
「有新朋友嗎?」
「你當時心情如何?」
「我要你把他抓起來。」
「她可是軍法處的人。」
「他回到運動酒吧了。」他說。
「我連今天星期幾都不知道。」
「有哪些方法?」
李奇沒說話,辦公室里很安靜,接著海倫·羅汀把手裡那張紙遞給他。
「我不知道。」
「顯然停車場的攝影機沒錄到巴爾事先去放交通錐。」齊克先生說。
「顯然是這樣。」
「試著想想,我現在要弄清楚狀況。」
「他們在警局又做了更多錦上添花的調查,有衣物纖維、彈道比對、狗的DNA、肯塔基州某處購買彈藥的收據,他們還追查出交通錐是市府的,什麼證據都有了。」
「可是你跟其他人不一樣,這就是我的意思。」
他繞行走過十個施工的街區,先到圖書館去,現在已經快傍晚了,可是圖書館還開著。櫃檯那位悲傷的女館員對他說了舊報紙的存放處,他找到了在公車上讀過那家報社的報紙,從上星期開始找,先看星期四,然後是星期三跟星期二,結果在第二份報紙內找到了。芝加哥小熊隊于星期二開始在聖路易進行三連戰,而第一戰就是巴爾提到的那場,比賽結束方式也跟他敘述的相同。九局下半雙方平手,發生了保送、盜壘、滾地球出局,再見失誤。細節全都寫在星期三的早報里。紅雀隊在那局一支安打都沒出現,就贏了比賽。當時是星期二晚上十點鐘左右,在聽到播報員瘋狂般叫喊的六十七個鐘頭后,巴爾就開槍殺人了。
「坐吧,葛里格,」齊克先生說:「沒人怪你,是那男孩的錯。」
「梅森醫生也是用猜的嗎?」
「一個人去嗎?」
李奇再仔細環視一遍周圍的數據。
「她會認識他的朋友嗎?」
「那要看用的是什麼方法。」
「他記不起星期二之後的事,」李奇說:「你有場硬仗要打了。」
但他從來不會提起這件事,因為齊克先生經歷過更痛苦的。
「對我來說,這種受害者的定義太寬了點。」
「能將巴爾定罪的證據非read.99csw.com常充足。」
「那給妳兩百五十塊。」錢科說。
李奇沒說話。
「現在。」他說。
「那你能替我做件事嗎?」巴爾問:「就當幫我個忙?」
「交通錐是市府建設部門的東西,但我們不知道他是怎麼取得,以及何時取得的。」
林斯基吸了口氣,但還是毫不遲疑地走進房子。再怎麼說,什麼大風大浪他沒見過?維拉迪和錢科不一樣,但對林斯基這種年紀跟資歷的人來說,沒什麼事是完全無法想像的。
「那場是小熊對紅雀,」巴爾說:「比數很近,紅雀隊最後在九局下半得分贏了比賽。」
「蘿絲瑪莉問過她哥哥科威特的事了,」她說:「是她在醫院從病房出來時告訴我的。」
「結果呢?」林斯基問。
「你的手還好吧?」
「你對她有什麼感覺?」
「大都會飯店,」林斯基說:「他就住在那裡。」
「我想大概就這樣了。」
「我想我讓你失望了。」他說。
「你到醫院去了嗎?」他問:「見過他了?」
「跟誰約會?」
「我們怎麼找出這個人?」
「他女兒已經這麼做了。」
齊克先生點點頭。「是沒錯。」
「我想是的。」
「你會看電視轉播的球賽嗎?」
「尼布爾醫師認為這件事跟巴爾的交友狀況有關,他很可能是最近交了某個新朋友,我們可以從這方向著手。」
「羅汀會找專家來處理。」
「你有朋友嗎?」
「現在有了。」
「妳得跟我們走。」錢科說。
「比賽前呢?當天稍早的事還記得嗎?」
「是你。」巴爾說。
「預計跟檢方見面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她很可能是早上搭機過來,然後直接先到某間旅館休息,因為她今天得在城裡過夜,要搭機回去太晚了。」
「約會?」
「他說的是實話嗎?」
「你會落網的,我知道是你做的。」
「我真的搞砸了,對不對?」巴爾說。
「我想不起來。」
「你不是從高架公路上開槍的,而是從新停車場那裡。」
「有什麼事?」
「妳只需要讓人看見就好,讓人以為妳是去約會。」
「上星期六,你還向前一位律師要求找我來。」
「那些都是無照的工人,」他說:「我猜柏油還是他們從城裡偷來的,大概就是第一街開始施工的那幾個地方。我直接付現,又快又省事。」
「他們怎麼抓到我的?」巴爾問。
她的確還沒結婚。他們第一次擦肩而過時,他注意看她的左手,沒發現戒指。然後再看她的領子,看見表示少校階級的橡樹葉章。他心想,對一位剛降級為上尉的人來,這會是個挑戰。接著他又看了她的眼睛,發現這項挑戰非常值得。她的眼珠是藍色,同時散發出智能與淘氣的眼神,他覺得裡頭還帶有希望,還有冒險精神。當時他才剛滿三十一歲,不怕任何挑戰。
「我不覺得那有什麼。」林斯基用俄語說。
「不是整座城,我們不就醒著嗎?」
「我不喜歡從電視上看球賽。」巴爾說。
「為什麼?你不待在軍隊里了?」
林斯基點點頭,坐到一張扶手椅上,位置比錢科還靠近齊克先生,這顯示了在場所有人的階級順位。齊克先生已經八十歲,林斯基也超過六十歲了,錢科跟維拉迪都四十來歲,也是重要人物,但相對來說還算年輕人,他們沒參与齊克先生跟林斯基以前共同經歷過的那段歷史。差得太遠了。「喝茶嗎?」齊克先生用俄語問。
他簡單沖了個澡,然後仔細把褲子跟襯衫折好,平放在床墊下面,除了用熨斗,這是他所能想到把衣服弄平整最好的方式,壓到明天早上就會變得很好看。到時候他會刮鬍子,徹底洗個澡,吃完早餐后再去理髮店。他不想貶低自己在愛琳·赫頓記憶中的形象,不過前提是她還記得他這個人。
「我不知道,你得到機場等她。」
「他不會被判無罪的。」貝倫托諾說。
「錢科,」齊克先生說:「幫葛里格倒杯茶。」
「是真的嗎?」
「還有其他的嗎?」
「沒有。」
「我沒有電話,也沒有房子。」
「妳覺得這沒什麼嗎?」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李奇說:「我有什麼選擇?」
「她現在也還是軍法處的人。」
「你為什麼沒有房子?你過得還好嗎?」
「我願意犧牲一切來保護她。」巴爾說。
「我可以雇妳。」
「可是你不能這麼做,你會入獄的,運氣好的話,你還是得判無期徒刑。」
「是誰?」巴爾問。
「剛才那位醫師也問過我一樣的問題,」他說:「我告訴她,我覺得很普通平常,沒什麼特別的,但其實我當時應該很高興,就像遇上某件好事。」
「我們不是朋友。」
「我要先看看。」
「而且這整件事情況很糟,」海倫說:「現在有六個受害者,五名死者加上巴爾自己。」
「可是她說不定有很多仇人,」維拉迪說。「不只有他。也許她本來就很喜歡引誘別人。」
「你有交通錐嗎?」李奇問。
「安樂死了。」
「這完全要看那個軍人而定,」齊克先生說:「要看他是不是很有韌性與想像力了。」
巴爾眨眨眼。「剛才那位醫師小姐說我應該試著回想當時的情況,這樣或許能讓我記起更多事。我當時在廚房吃冷掉的雞肉還有洋芋片,我記得這些,但目前也就只能想起這些了。」
李奇沒說話。
「沒有。」
李奇點頭。
「我不是來這裏討論你喜歡怎麼看球的。」
「把他逮捕就夠了。我們得阻止他,他正把海倫推往她不想去的方向,我很了解她,如果她只有一個人,一定毫無疑問馬上就放棄巴爾了。」
李奇漫無目的的在三個街區外圍繞了一大圈,然後才前往汽車旅館。他放輕自己的腳步,仔細聆聽後方尾隨者踩在砂礫上發出的吱嘎聲,不過他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看見,只有他一個人。
「沒錯。」李奇說。
「你應該開始擔心了,」李奇說:「如果他被判無罪,一定會為了那隻狗告你們。」
「一片空白。」
「還不是時候。」李奇說。
「從那時候開始,就沒人繼續待在軍隊里了。」
「是幕後主使,」李奇說:「或是他的另一個傀儡。而且,對方是在過了星期二晚上后的某個時間去放的,因為巴爾認為星期二時交通錐還在他的車庫裡。」
「她會知道攻擊她的人是誰,」維拉迪說:「她會知道不是那個軍人下的手。」
「是不是我在路上被攔下來?」
「我能拿到多少?」
「也許是跟人一起去,我不確定,而且我也忘了是去哪裡。」
「可是裏面會拍到好幾百輛車。」
「證據很明顯。」李奇說。
「我幹嘛這麼做?你應該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才對。你知道科威特的事,我怎麼會希望把那件事抖出來?」
「妳要打扮得很漂亮。」
「心情?」
「我沒有電視。」李奇說。
「北端。」
林斯基啜了一口茶,喝起來又熱又甜。
李奇差不多在行動一開始就去了,當時他剛被降為上尉不久。只要是調度部隊至海外部署的初期階段,派遣出去的憲兵與軍隊簡直就像幫派鬥爭一樣會發生許多衝突,不過大概過了六星期後,情況通常會安頓一些,沙漠之盾行動也跟其他任何軍事行動沒兩樣。六個星期後,整支部隊開有架構了,從軍法的角度來看,這個架構需要由國內相關人員來管理,包括從獄卒到法官都要,而赫頓就是被派遣過來的眾多檢察官之一。李奇猜想她是自願的,對於這點他很高興,因為這表示她很有可能還沒結婚九_九_藏_書
「你還記得?」
貝倫托諾點點頭。「這個我們也查到了。」
「大概吧,她跟她哥哥很親。」
「可是?」李奇說。
「為什麼不行?」
「不記得了。」
在兩隊軟弱的防守表現下,最後太空人隊以十比七擊敗紅雀隊。整場比賽出現很多幸運安打,也出現很多失誤,結果贏得很難看,輸得更難看。李奇到球賽半途就看不下去了,他開始轉移注意力,回想起愛琳·赫頓。她是他回憶里那幅馬賽克圖案的其中一部分。波灣戰爭發生前,他曾在美國見過她一次,當時是在一個擠滿人的法庭里,她吸引了他的目光,但他沒時間上前認識她,他還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真是可惜。後來他去了沙烏地阿拉伯,而她竟然在沙漠之盾行動漫長無聊集的結過程中出現了。
「是我。」他說。
「你呢?」
「不在本地,我都到肯塔基州去,那裡有個靶場,收費很便宜。」
「更新了?」
「當時我瘋了。」巴爾說。
李奇沒說話。
貝倫托諾沒說話。
錢科跟維拉迪在她的客廳等,隔著薄牆聽著沖澡聲,聽著吹風機聲,然後屏息聽著她化妝,聽見內衣肩帶彈在她身上,以及布料跟她皮膚的輕微摩擦聲。錢科看見維拉迪十分焦躁,全身冒汗,這不是因為他很擔心等一下的任務,而是因為隔壁房間里有個沒穿衣服的女人。在某些情況下,維拉迪很不可靠,錢科慶幸自己在場監督,如果他不在,計劃一定會生變。
亞歷斯·羅汀打電話到艾默森家裡,艾默森正在跟太太還有兩個女兒吃晚餐,他本來不想接電話,但還是接了。他出來門廳,坐在階梯倒數第二格上,身體往前傾,手肘靠著膝蓋,用肩膀夾著話筒。
「我只怕你會做兩件事,其一是你可能不幫我追查出幕後主使,這件事我自己一個人做不來,而艾默森根本連試都不會去試。」
「我過得很好。」李奇說:「相信我,有麻煩的人是你。」
「告訴我球賽的事。」
「我記得去了某個地方。」巴爾說。
查完數據后,李奇又一路走回警局,往西四條街,再往南一條街。他不擔心錯過警局的開放時間,因為在他看來,那是個全年二十四小時開放的地方。他直接找上櫃檯,宣稱是辯方要再來看一下物證,櫃檯人員打給艾默森詢問了一會兒,就跟李奇指了貝倫托諾那個車庫隔間的方向。
「告訴我球賽的事。」李奇說。
巴爾本來要開口說沒有,不過突然停住了。
「為什麼她的屍體會在他的飯店外面?」
「明天就會好多了。」
「只是不喜歡聽到有人過得不好。」
「女人?」
「對吧?」巴爾問。
李奇沒說話。
「點滴裏面是什麼?」巴爾問。
「律師可以打破律法,任何人都行。」
我明天就能再見到她了,他心想。
「我在聽廣播。」
一個鐘頭后,莎蒂走進客廳,用美國人的話來說,她看起來棒極了。她穿著一件幾乎透明的黑色薄上衣,裏面則是一件黑色胸罩,將胸部雕塑成兩顆完美得不像話的圓球,她穿了一件褲管只到膝蓋下方的黑色緊身褲,是及膝短褲還是七分褲?錢科不確定這種褲子叫什麼。她還穿了一雙黑色高跟鞋。整套衣裝配上她的白皮膚、紅髮、綠眼珠,讓她看起來就像雜誌里的模特兒。
李奇搖頭。「我只是個平民。」
「紅雀隊下一場比賽的對手是誰?」
「艾倫·達諾塔或許是對的,」海倫說:「我父親會用巴爾交換幕後主使,他不這麼做就太傻了。」
「但是我們有關聯。」
「也對,」李奇說:「我想也是。」
「但是他已經跟她有牽連了,有好幾個人知道她陷害他,讓他去跟人打架。也許可以讓她受重傷,這樣的話,那個軍人就會成為頭號嫌犯,這樣就能讓警察局替我們處理掉他。」
維拉迪沒說話,直接把門關上,然後跟著林斯基上樓。這棟房子有三層樓,一樓除了監視,完全沒有其他用途,每個房間都是空的,只有一間房裡有張長桌,上頭放著四部電視屏幕,顯示著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的廣角視野。索科羅夫會待在這個房間里注意著屏幕,要不然就是拉斯金,他們兩個人每十二小時換班一次。房子二樓有間廚房、一間用餐室、一間客廳,還有一間辦公室,三樓則是卧房跟浴室,所有公事都在二樓處理。林斯基聽見客廳里傳來齊克先生叫喚他的聲音,於是他沒敲門就直接進去。齊克先生坐在一張扶手椅上,雙手握著一杯茶,錢科四肢張開坐在一張沙發上,維拉迪跟在林斯基後頭進來,坐在錢科旁邊,林斯基靜靜站著等。
「你覺得呢?」林斯基客氣地問。
「這樣對他們來說還不夠嗎?」
「你當時在哪裡?車上?家裡?」
「你要怎麼辦?你是來這裏解決他的,而他卻會被釋放。」
「真的?你應該去弄一台,一百塊就能買到了,買小一點的說不定更便宜,在電話簿黃頁上的廣告找找就有了。」
「弄死她?」
「怎麼說?」
「顯然這種案子可以有兩種結果。」
他安靜下來。
「幾個人?」他問。
李奇沒說話。
「可是?」海倫又說一次。
巴爾閉上眼睛。
「這不只一下子,我還要花一個鐘頭準備。」
維拉迪上前,伸出右手從後方抓住莎蒂的右肩,將她的上半身轉向側面,然後用左拳擊中她頭部,位置差不多在她的右太陽穴上方和耳朵前面。這一拳勁道很強,非常有爆發力,她的頭猛烈往側面一折后又轉了個圈,雙腳立刻失去力氣,整個人垂直倒地,就像一件從衣架上滑落的衣服。
「我們得談談。」
「我們得對這個叫傑克·李奇的傢伙做點什麼。」羅汀對他說。
「錢放在車上。」
「我確定。」
「在他的飯店裡?」
「你用過那些槍嗎?」
「你前一件記得的事是什麼?」
海倫沒說話。
「其二呢?」
「赫頓會住哪間旅館?」李奇問。
「因為我都會好好地問。」
錢科把車子停在公路東側,和維拉迪以步行方式穿過高架路段下方,從女孩公寓後方接近,途中沒人發現他們。他們沿著房子外牆繞到前門,錢科叫維拉迪先躲起來,別讓女孩看見,接著才輕輕敲了門。門后沒人回應,這不出他們意料,現在是深夜,她大概早就上床睡覺了。於是錢科更用力敲了一次,在不引起別人注意的前提下,又更使勁敲了第三次,他看見一扇窗戶里亮起燈光,聽到屋裡有輕微的腳步聲,然後聽見她的聲音從門縫傳出。
「你跟我說的全是好消息,關於那些找不到答案的問題呢?」
「技術上對她來說是的。」
「我們對衣物纖維跟彈道做了更多測試,一切結果都肯定無誤。湖城兵工廠產的子彈很少,而我們已經確認巴爾不到一年前曾經購買過,地點在肯塔基州。」
「牠已經很老了。」
巴爾沉默許久。
「要看他們怎麼想,」齊克先生說:「那個叫艾默森的警探還有叫羅汀的檢察官不會在意這種事,這隻是個小細節,他們不會想追查下去,有什麼好查的?他們才不希望替自己找麻煩。沒有任何案子是百分之百完美的,這點他們很清楚,所以他們只會輕描淡寫,把這件事當成無法解釋的小問題,說不定還會認為巴爾是開另一部車進去的。」
「有什麼新發規?」
「我不太確定,好像是鋪車道吧?」
「牠根本沒做錯什麼事。」
「好吧。」莎蒂說。
「在哪裡?警方查過了。」
「什麼事?」她說。
https://read.99csw.com我不知道。」
巴爾平躺在房間正中央的病床上,床上沒有枕頭,他的頭是夾在護具內固定住。他的頭髮被剃掉,頭骨上被鑽孔的地方都覆著紗布,裹住他左肩的紗布延伸到左手肘,右肩則裸|露出來,沒有受傷的痕迹,皮膚蒼白細薄,帶著大理石般的紋路,胸口跟身體兩側也都包著紗布。有人將床單折起來,壓在他的腰下。他的雙手伸直放在兩側,兩隻手腕都銬在病床支架邊,左手背上有膠帶,固定住點滴針頭,右手中指指尖上有個夾子,經由一條灰線連接到一個盒子,幾條紅線從他胸口下方露出,連接至一部有屏幕的機器。屏幕上顯示著一組起伏的線條模式,讓李奇想起電話公司提供的槍聲錄音檔座標圖,有尖銳的波峰,也有很長的波谷。每當屏幕上出現一次波峰,機器就會發出一次柔和的嗶聲。
「我想我是有一個,」他說:「但不確定是不是屬於我的。我之前找人把我家的車道鋪上柏油,當時他們就在人行道邊擺了一個交通錐,提醒其他人別開上來。我把它留在原地三天,結果他們一直沒回來拿。」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海倫也必須接受這點才行。她得跟我們達成共識,但那傢伙卻整天在她身邊左右她的意見。我很了解她,除非他置身事外,否則她是不會妥協的。」
「哪裡也不是,跟這個世界脫節了。」
「他們把巴爾的狗安樂死了。」李奇說。
「我沒唬你,」巴爾說:「我就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他的聲音很小,充滿無助與困惑,聽起來不是在為自己辯解、不是抱怨,也不是找借口,而是陳述一件事實,好像他很想痛哭,想懇求寬恕,或想大聲喊叫。
維拉迪點點頭。
「動物的DNA ,」貝倫托諾說:「在犯罪現場找到的狗毛,就是從巴爾那隻狗身上來的。」
「妳說的沒錯,」李奇說:「當時我們的確沒有任何證據。」
李奇沒說話。
「那就列張表吧。」李奇說。
「這太殘忍了。」
「當然,不過我覺得她猜對了。」
林斯基熄火之後,小心地下了車。夜晚很寧靜,碎石廠每天傍晚七點關閉,然後就孤獨安靜地待著,直到天明。林斯基往工廠瞥了一眼,然後走向房子,前門在他接近時就打開了,在門口流泄出的溫暖燈光下,他看見維拉迪下來迎接他,而這表示錢科一定也在,就在樓上,也就是說,齊克把得力助手都找來了,而這表示齊克先生擔心目前的狀況。
「這樣叫殘忍?」
「不,是失誤。一個打者先四壞球保送,盜上二壘,下個打者擊出二壘滾地球出局,把跑者推進到三壘。接下來又是一個軟弱滾地球,防守球員確認三壘跑者不敢跑之後就傳向一壘,結果丟了個暴傳,於是跑者直接回來得分,這半局他們沒靠半支安打就贏了。」
巴爾又哭了。李奇離開病床邊,從牆邊拉了張椅子,然後將椅子轉了一百八十度,靠向椅背。
「為什麼?」
「解決他會引起注意的,」林斯基說:「不是嗎?」
「不確定,是最近去的。」
「不,」海倫說:「不是的。我是要你在她見到我父親之前帶她去吃午餐,我得先弄清楚她來這裏做什麼。」
「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他說。
林斯基暗自高興,錢科被吩咐替他倒茶,這就是最重要的聲明。而且他注意到錢科完全沒有不甘願的樣子,原本懶散坐著的他就這麼直接站起來,走到廚房,將茶杯放在一個小銀盤上端回來。錢科體型很小,身高很矮,身材瘦而結實,一點也不魁梧。維拉迪就不一樣,他的體型高大沉重,白皮膚金頭髮,強壯得不得了。他的祖先非常可能有德國人的基因,或許是早在一九四一年從他祖母身上萌芽的。
「讓我受細菌感染而死吧。」
「妳剛不是說了,我為什麼會想找出這個人?」
「路人,剛從監理站大門出來。」
李奇點頭。「他們現在一定已經看了十幾次帶子,如果有發現,他們一定會把影像印出來釘在證物旁邊,讓全世界都看到。可是我沒看見那份數據,這表示他們沒找到。也就是說,詹姆斯·巴爾並未在事前開車進去放好交通錐后再離開。」
「拔掉我手上的針頭。」
「告訴我你怎麼下手的。」
「可是他們沒有錄到詹姆斯·巴爾在事前開車進停車場的錄像帶。」
「他跟她說一切都是真的。」
「根據我們的經驗,這是最安全的方式,不是嗎?」
李奇沒說話。
羅汀陷入沉默。
「你確定嗎?」
「五個。」
「不行。」李奇說。
「什麼時候?」
「如果尼布爾猜錯了關於巴爾交友的事,那我們該怎麼辦?」
李奇沒說話。
「你說對了。」
他們打開車門,把後座中間的扶手收起來,再將屍體放到座位上,兩邊車門間的寬度剛好放得下她。她是個嬌小的女孩,不是很高。接著他們坐進前座,駕車離開現場。他們繞了一大圈往東走,到了大都會飯店後方,他們避開垃圾堆,找到旁邊的一條小巷,將車子停在一道火災逃生門外。維拉迪下了車,打開後車門,抓著屍體的肩膀拖出來,丟在原地,然後回到車上。錢科往前開了五碼后停下,從座位上回頭看。屍體倒在巷子另一側牆邊的一堆垃圾上,正好面對著逃生門口。這幅景象看起來十分逼真,她既羞愧又驚慌地從那個軍人的房間逃出來,決定不等電梯,直接從樓梯間一路往下跑,在夜深人靜中從逃生門沖了出來,也許她就在這時跌倒,加重了剛才身上受到的傷害,也許她被絆倒,摔在牆上,而撞擊力道弄斷了她原本就已扭傷的脊椎骨。
病房裡很熱,熱到都能烤雞了,白色百葉窗蓋著牆上一扇很寬的窗戶,擋住太陽,葉片發出輕柔的白光,照著整個房間。醫療設備堆棧在四周,包括一部未打開的人工呼吸機、幾組點滴架跟心跳監測器,還有一堆軟管、醫療袋跟電線。
「這就表示巴爾又要無罪釋放了,」海倫說:「你很清楚吧?沒有其他辦法了,檢方一定會這麼做。」
「我對這個結果也不滿意,」海倫說:「不過對我來說,這隻是公關問題,我可以從中脫身,至少我希望我能脫身。我可以把一切怪到監獄管理上,宣稱讓他脫罪的人不是我。」
「怎麼做?」
「春天剛開始的時候吧,幾個月前的事了。」
「他是個憲兵,」錢科用英語說:「你知道嗎?」
「怎麼用?」
「不管他了,」齊克先生說:「回來這裏,我們有事要談。」
「她明天就會到這裏了。」
「我不能把槍丟了,把它們留著可以當作警惕,而且能讓我保持正直,少了它們我就很難做到了。」
「你確定?」
李奇笑了。「妳會舉發我?」
「可是這還是個問題,如果那個軍人一直想弄清楚,或許就會對計劃造成破壞了。」
巴爾又沉默片刻。
「是誰?」他又問了一次。由於他的頭被固定,使得視野也限制住了,他的眼珠上下左右不停轉動著。
他的聲音既虛弱又沙啞,說話速度很慢,而且語氣中帶著恐懼。
他把台樓人員叫醒,以現金付了一晚住宿費。這次他用的假名叫唐·赫夫納,在洋基隊戰績很差的一九三四年期間擔任二壘手,打擊率是二成六一。櫃檯人員給了他一支很大的黃銅鑰匙,然後指了指走廊那頭的八號房。房間里滿昏暗的,而且有點潮濕,床單跟窗帘看起來非常舊,浴室也是,不過所有東西都還能用,門也鎖得很緊。
「你為什麼來這裏?」巴爾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