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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她說:「從你那變態的觀點來看,我能理解你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可是為什麼你不直接叫錢科在高架路上下手?為什麼你要陷害我哥哥?」
錢科沒反應,站在原地不動,李奇還是直接站在他面前。他很清楚房間里的布局,因為那是他安排的。他在腦中想像著:錢科站在門口面向窗戶,而其他人全都面對著另一個方向。他自己站在錢科前方,面對面,近得伸手就能碰到。凱許在他正後方,而且是最後方,在沙發後面,他站在窗檯邊往前看。接著是坐在沙發上的齊克先生,和凱許朝著同一個方向。接著是站在中間的艾默森,他站的位置靠近齊克先生,而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靜靜看著。坐在牆邊扶手椅上的雅尼、法蘭克林、海倫、蘿絲瑪莉·巴爾四人則是轉頭看著這邊。接著就是坐在餐椅上的畢安卡跟亞歷斯·羅汀,他們兩人上半身轉過來,睜大眼睛看著。
李奇的聲音回應:「你裝的是哪種夜視鏡?」
「就是這樣,而且受害者還得要好幾個。」
錢科沒反應,繼續抬起頭看著他。李奇靠得很近,體型又很高大,完全擋住了錢科的視野,感覺好像客廳里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這可是最高級的,」凱許說:「而且也能感應熱度,就跟他們的攝影機一樣。」接著他指向右邊。「我猜李奇是穿過農田,浸濕全身,那些都是地下水,非常冰冷,所以他現在的體溫跟周遭環境差不多。我看不見他,所以他們也看不見他。」
她正打著赤腳像瘋子一樣狂奔,往左又往右沖,往前又往回沖,像在跳舞,或是在踢一場自己幻想出的足球賽。錢科心想:搞什麼?他扣緊扳機,試著預測她的下一次轉身,猜測在他扣下扳機三分之一秒后,她的胸口會移動到什麼位置。他等待著,她停下來了,完全靜止不動,面向著房子張開雙臂。
車子沒減速,而是直衝經過房子,繼續往北開。在屏幕上那輛車有如太空梭返艙般拖著一條熱氣尾巴。他們透過牆壁聽見的音樂聲,就像救護車響著警笛經過時一樣,會隨著距離改變頻率。
「從地上推過來。」
他開始在心裏默數。一號,二號。他看著齊克先生的眼睛。五號,六號,七號,八號。沒有反應。十號,十一號,十二號。
李奇收好電話,回到寂靜的屋子裡,準備動身去找齊克先生。
「不,拉斯金自殺了,這是我從他們談話里聽到的,是齊克先生要他這麼做的,因為他的手機被你偷走了。」
「你是對著屋檐開槍。」
「你應該否決他的。」李奇說。他又面向艾默森。「要不你就應該把硬幣留著,你不需要這條線索也能結案。」
畢安卡把艾默森的葛拉克手槍放到地上,槍身接觸地毯時沒有發出聲音。
齊克先生沉默著。
「還有一百碼。」雅尼大喊。
雅尼先進來,然後是凱許、蘿絲瑪莉,最後是海倫。她光著腳,鞋子拿在手上,身上沾了泥巴。她停在門口,用力擁抱李奇,抱了好久后才進屋裡。
雅尼走到李奇身旁,對他說:「你就是那種在夜裡待命的硬漢。」
「集合其他人,跟她在半路會合吧!屋子裡已經沒人用夜視鏡監視了,等你們會合之後就先待命,我會再聯繫。」
「對,沒錯,」李奇說:「這是一定。不過你明天還會活著,還有後天,還有大後天。上訴過程可以持續很久,有時甚至長達十年。你說不定會走運,也許法院會誤判,也許有人幫你越獄,也許你能得到特赦,也許會發生革命或大地震。」
「妳看。」海倫說。她的手裡握著某個東西,看起來很明亮,是個銅板,是枚又新又亮的二十五分硬幣。
「二——」李奇說。
在他後方三呎的雅尼說:「我在。」
「一定比普通的熱感應攝影機好很多。」
「利頓牌的。」凱許說。
「我呢?」安·雅尼問。
他抬起下方的窗玻璃,從窗檯翻進房間。
「你這麼想?」李奇說:「經過了八十年,今天早上你還活著,而明天你就不在了,這表示我還算得上一號人物,你不覺得嗎?」
他用一隻手摸摸另一隻手,幹了,溫度不是很高,但已經不再冰冷了。
「這裏,繼續前進。」
然後等待。
「放屁。」艾默森又說一次。
他又繼續看了五秒鐘,那個影像在攝影機的可視範圍內左右穿梭移動,可以辨認出大小跟形體,但動作模式無法理解。他站起來走到門口,雙手抵著門框探身到走廊上。
「海倫?」他低聲說。
李奇發現自己很在意她的轉播電話,於是只笑著說:「我通常十二點就上床睡覺了。」
三十五碼。
李奇說:「繼續講吧。」
凱許再舉起步槍,從車道開口一路掃視到房子。「沒有,我看不見你,你在哪裡?」
「再大聲點。」李奇說。
海倫正在笑,在月光下,雅尼看見她露出潔白的牙齒。
雅尼拿出她的手機。
所有人沉默著。
「大概前進了三十碼。」
「你想怎麼樣?」齊克先生說。
通話切斷。法蘭克林中斷了通信,開始打電話。
「是狐狸嗎?」維拉迪說。
「所以他犧牲了詹姆斯。」
齊克先生。他是個矮胖、高齡、體型歪曲、身形佝僂、面容憔悴的老人。像個陰魂,幾乎不像人類。他全身上下都是青灰色的疤痕以及皮膚變色的斑點,在那張滿是皺紋且寬鬆垮垂的臉上,顯露著極度憤怒、憎恨與殘忍的表情。他沒拿槍,因為那雙殘缺的手似乎無法握住任何武器,李奇用力推著他穿過走廊,倒退著進入廚房,走到爐子邊。茶壺的鳴笛聲實在吵得讓人受不了,李奇用左手關掉爐子,然後拉著齊克先生回到客廳。茶壺的笛聲逐漸消退,聽起來就像空襲警報慢慢變弱,整棟房子又陷入寂靜。
「我可以讓這些人離開,」李奇說:「就跟我找他們過來一樣簡單,然後我會再開始數日期,從十七號開始。」
「艾默森,」齊克先生喊著:「過來這裏替我鬆綁。」
「因為他是個瘋子。」
「不是,」錢科喊著回答:「只是某個有錢人家小孩出來兜風而已。」
他帶大家上樓,在客廳外攔住蘿絲瑪莉。
法蘭克林切換到遠光燈。
他發現自己的頭髮已經不再滴水了。
「哪裡?」
「請回報。」法蘭克林說。
維拉迪聽見聲音,往右邊看了一眼,這時李奇已經開始移動。維拉迪往後看,發現了李奇,於是立刻推開椅子準備起身。李奇看見他正在計算他跟自己還有那把槍的距離,也看見他決定去拿槍。李奇衝上前,壓低身子避開他的左鉤拳,用肩膀撞擊他的胸口,雙手環抱住他,將他整個人舉起來,轉身遠離桌面。
她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彎下腰,脫掉鞋子拿在手裡,在泥土地上開始狂奔,朝著正西方那條路去。李奇拿出電話。
「你希望有多大?」
李奇聽見艾默森站了起來,他沒回頭看,而是往斜前方朝錢科的位置走了一小步。他比對方高出一呎,而且壯上兩倍。
「我警告過你了,」他對著下方一片黑暗低聲說著。「你應該把握機會解決我的。」然後他拿出電話。
在他背後那部代表西面監視器的屏幕上,有個跟他拇指尺寸差不多的影像正變得愈來愈大,看起來就像個數字著色遊戲中塗著螢光色的人形。人形外圍是淡黃綠色,再往內是一圈鉻黃色,中間的核心則是火紅色。
「有死人。」
「雅尼找到海倫了,她沒事。」
「謝謝。」錢科說。
「我要把一個清白的人弄出拘留病房,所以我要你把真相告訴一個叫艾默森的警探。我是指整件事情的真相,我只要你說出真相,指證開槍殺人的是錢科、殺了那女孩的是維拉迪,還有殺了泰德·亞奇的兇手,不管那是誰,還有你所犯下的罪行。一切都要全盤托出,包括你跟林斯基是如何設計這件事情。」
「海倫?」他說:「再做一次。」
他走下樓梯,出了前門,在泥土地上往南走了一小段路,直到房子不會擋住視野,讓他看得見東方的天空。快要破曉了,地平在線的黑色天空已逐漸變成紫色。他轉過頭,看著醫護人員將死者抬上最後一輛救護車。從床單覆蓋住的體型來看,躺在輪床上的應該是維拉迪,這將是他在世上的最後一段路程。
李奇在斷路器旁停下腳步,他很想把電源切斷,可是錢科有夜視鏡而他沒有,所以他只好放棄,回樓上去。
他向後退,先指著凱許,再指著鐵絲網角落那根杆子底部。
她點了點頭。
李奇拆下檯燈的電線,綁住齊克先生的手腕跟腳踝,把他留在客廳地上。接著他自己下樓,往監視室里看,維拉迪躺在一片血泊中,眼睛開著,喉嚨也是,李奇還看得見骨頭。索科羅夫臉朝下倒在桌上,他的血流得到處都是,有些一定還滲進了接線,因為南面的監視器屏幕短路了,另外三部屏幕的畫面還在,顯示著鬼魂般的綠影。從西面監視器可以看見車道上有四個人影,外圈是黃色光暈,核心則是紅色。他們靠得很近,移動得很快。李奇熄了燈,關上房門,接著穿過走廊去打開前門。
李奇繼續走,速度不快也不慢,從地圖上看,這條車道大概是兩百碼長,而從地面上看,感覺就像一條機場跑道,十分筆直,也非常寬,而且很長,很長,很長。他覺得像是走了一輩子,但其實還沒走到一半。他繼續走,就這樣繼續走,他一九*九*藏*書直往前看,注意著遠處那些陰暗的窗戶。
他還剩多少距離?
李奇穿過空蕩的房間,走到門口,門關著。他將耳朵粘貼去仔細聽,沒有動靜,於是他小心緩慢地轉動門把,再慢慢打開門,傾身出去檢查走廊。
李奇躡手躡腳在走廊上移動,他打開一扇扇門,搜索左右兩側每個房間。全部都是空的,全都沒人使用過。他停在樓梯底部,然後退到一個二十呎見方的空間,這裏以前應該是客廳。他蹲下去,將刀子放在地上,然後拿出電話。
蘿絲瑪莉·巴爾不在地下室,李奇不到一分鐘就完全確認了。地下室是個寬敞的開放空間,散發著霉味,燈光昏暗,除了三根磚造煙囪的基座外,完全空無一物。
「不,」他喊著:「不是,我什麼都沒看到。」
他沒聽見回應。
李奇緩慢走到下個樓梯口。這段階梯跟剛才那段一樣,很寬、很淺,而且也是在半樓的地方轉彎。他倒著走上去,專註聆聽動靜。滑動,刮擦,嘎吱,輕敲。他經過半樓的平台,往前走上第二段階梯,三樓走廊的格局跟二樓一樣,不過沒鋪地毯,只有裸|露的木板,通道中央擺著一張椅子,所有門都開著。北方在右手邊,李奇感覺到夜晚的空氣正從這個方向滲進來。他貼近牆面小心前進,那陣噪音愈來愈大聲了。他平貼著牆面,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轉身往左移動,進入一扇門口。
齊克先生嘆了口氣,然後開口說話,一開始講得很慢,然後愈來愈快。他說了個很長的故事,又長又複雜,讓人聽了都覺得困惑。他道出早期與此案無關的犯罪細節,然後提到市府建設合約的競標過程。他吐露了遭他收買的官員姓名,不只用錢收買,他招待他們住到加勒比海的別墅,還提供了幾個女孩,其中有些非常年輕。他談到泰德·亞奇很憤怒,花了兩年時間調查,也非常接近真相。他描述了埋伏行動,當時是星期一上午,他們利用傑柏·奧立佛,還給他一輛紅色卡車當作報酬。
兩輛值夜班的警車抵達,把齊克先生和艾默森帶走了,接著有四輛救護車前來處理死者。畢安卡問李奇前三個壞人是怎麼死的,李奇說他不清楚,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猜或許是他們內部起了爭執,或許是分贓不均起了內訌?畢安卡沒再追問下去。
凱許聽見海倫說:「我在。」
艾默森瞪大眼睛看著他。
李奇抱著沉重的維拉迪,蹣跚地移動過去,笨拙地轉動一隻腳,用鞋跟踢向刀柄。索科羅夫不動了,維拉迪也不動了。李奇繼續施壓,再維持了整整一分鐘,然後才慢慢鬆開,彎腰將屍體輕輕放在地上。他蹲下來,喘著氣,檢查脈搏。
房間里安靜下來。
接著凱許又把步槍放回地上,動作跟他剛才撿起槍一樣無聲無息。
然後他明白了,他沖回走廊上。
「都清楚了嗎?」李奇問。
「打開音響吧,」李奇說:「第八首。」
他心裏浮現幾個跟目前局勢不怎麼相干的問題:他從哪裡拿到槍的?車上嗎?他們的車子停在東側嗎?
「車窗。」李奇喊著。
「正是如此,如果她在閣樓聽到槍聲,一定會倒在地上躲避,而那正好就是我瞄準的方向,某個人的天花板對另一個人來說就是地板。」
「齊克先生可能在哪裡?」
李奇走到路的另一邊,進入黑暗中。
沒有回應。
「我們會活下去的,」齊克先生在房間另一邊說:「我們就是這樣。」
「我會開槍,」錢科說:「槍口直接對著你的肚子。」
「你已經回答過一次了,」李奇說:「就在剛才玩生日遊戲的時候,你到十月十二號就放棄了,放棄得很快。十月有三十一天,就平均來說,你在十五或十六號之前都會沒事,可是你沒撐過十二號,這並不是因為你是個懦夫,沒人會認為你膽小,這是因為你要活下去,你就是這種人,現在我要的只是你把真相說出來。」
凱許向前移,將步槍轉動九十度,讓它跟鐵絲網一樣面對正東方。他透過瞄準鏡找尋著,什麼也沒看見,於是又退回掩護點,拿起手機。
「還有兩哩,」雅尼喊著,然後又喊:「還有一哩。」
「我的電話掉了,」海倫說:「找不到。」
凱許也保持著自己的韻律,他按照一個正常人走路的速度一吋吋移動自己的瞄準鏡,不過每隔五秒他就會突然往前再往後看,以免自己估錯位置。在一次迅速來回的移動中,他發現一個淡綠色陰影。
「他的?」
海倫脫下鞋子,整齊地擺在鐵絲網底部。她一度荒謬地以為自己正在海灘上,把身上所有衣物全部擺好后,就要走進海里淹死自己。接著,她像個參加障礙賽的短跑選手一樣將雙手貼在地上,拔腿就沖。她瘋狂地跑,二十呎,三十呎,四十呎,然後立刻停住,面對房子站著不動,像個醒目的目標張開雙臂。射我吧,她心想。請開槍射我吧。她突然害怕起來,覺得自己好像真有這種想法,於是立刻轉身,以大Z字形跑回去。她撲到地上,爬回鐵絲網旁,找到了鞋子。
「你想怎麼樣?」齊克先生又問了一次。
他繼續走,然後屏住呼吸。
「不行,」凱許說:「我不能直接朝木造建築開槍,裏面有個平民人質。」
齊克先生沒有回答,他只是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某處,不過大概不是在看蘿絲瑪莉·巴爾。
簡單。
到了最後,一切都取決於等待,只要等,好事就會降臨在你身上,還有壞事也會。李奇躡手躡腳回到二樓,左側最後一扇門還是關著。他躲進廚房,林斯基躺在地上,背部陷入一片血泊中。李奇再打開電磁爐,接著回到走廊,安靜地走到房子前側,靠著左側最後一扇門邊的牆壁。
凱許剛才對錢科的有利位置回擊,他就跟所有厲害的狙擊手一樣,希望能用一顆子彈就造成最大破壞。錢科也跟所有厲害的狙擊手一樣,想讓周遭環境變得適合作戰。他在清理碎玻璃。他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機率需要再回到同一個窗口,因此他要清出一條能直接順利穿越房間的通道。
索科羅夫在看著維拉迪屏幕上那個瘋狂奔跑的熱視像時,聽見錢科的槍聲與叫喊聲。他看了門口一眼,又轉回去看南面的監視器,沒有東西,接著他聽到回擊的槍聲,樓上的玻璃也破了,於是他離開長桌邊,走到門口。
沒有反應。
在他左邊十五呎處有扇門開著,裏面有燈光透出。他暫停在原地,抬起腳用鞋底摩擦褲子,把泥土擦掉,然後也把手掌擦乾淨。他踩了一步,測試地板,沒發出聲音,於是他開始緩慢安靜地往前移動。帆船鞋還是有好處的。他盡量貼著牆走,因為靠近牆腳的地板最堅固。他在亮著燈的門口外一碼處停下,深吸一口氣,然後繼續走。
玻璃。
「又跑走了。」
然後盯著他看。
李奇站到一旁,讓他們在走廊會合,然後帶大家上樓。他讓亞歷斯·羅汀、唐娜·畢安卡、艾默森三個人坐用餐椅,順序由左至右,讓法蘭克林和雅尼坐扶手椅,而蘿絲瑪莉·巴爾跟海倫·羅汀坐在另一邊的扶手椅上。海倫看著她父親,他也看著她,凱許待在窗檯邊,李奇走到門邊,靠著門框。
「清楚了。」他們一個接一個回答。
「果然是陸軍,」凱許說:「總是愛發牢騷。」
李奇把刀子收回口袋,空出右手,緊繃起肌肉。他踏出腳步,在錢科清出的通道上緩慢安靜地向前走了四步。錢科察覺到了,立刻挺直身體,李奇從後方抓住他的脖子,只用一隻手,他抓得很緊,接著迅速往前跨出一大步,手臂猛力將錢科往前推,把他丟出窗外。
「解決了,」李奇說:「開槍的位置在哪裡?」
「雅尼,往左移動,」李奇說:「妳去找她。法蘭克林,你在嗎?」
「不太可能。」
「那時候你可能已經進到房子裏面了。」
唐娜·畢安卡說:「真不敢相信。」
刀鋒插|進索科羅夫的後頸深達兩吋。
「左邊最後一間。」
「就算你一百歲我也不管,」李奇說:「你還是要倒下的。」
「槍手?」他低聲說。
接著他聽見李奇說:「我在。」
「你沒事吧?」他喊著。
「什麼味道?」雅尼問。
「厲害。」
「永遠不會結束的。」齊克先生回答。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幾乎都是喉音。
他一直走在柏油路面外,穿過路肩,穿過農地鋪著石頭的未種植區,然後繼續走,直接進入田裡,一路走到浸濕的作物堆中。他等洒水器緩慢繞到正上方時,就轉身九十度,維持速度跟在洒水器下方往南走,讓不斷灑落的水浸濕他的頭髮、皮膚跟衣服。洒水器繼續旋轉,而李奇則像切線般直走,進入下一塊農田,等著洒水器轉到他上方,再配合著它的速度走,他高舉雙手,讓自己全身上下盡量濕透。接著洒水器又轉走了,而他還是一直往下一塊農地前進,就這樣一塊接著一塊。當他終於到達車道開口對面的那塊農地,他就像是在淋雨一樣跟著洒水器不斷繞行,一邊等著手機發出震動。
「錢科!」他喊著。「北面!」
「看看就知道。」索科羅夫說。
「這就是你的位置,」他低聲說:「準備一下吧。」
「因為你知道自己遲早能跟某位朋友談話,那是你的手下,是你收買來的,對不對?」
雅尼繼續走,發現有個黑影蜷縮在鐵絲網底部。
接著凱許回答:「不夠近。」
九-九-藏-書十二號,」李奇說:「你撐到那一天,然後就放棄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想活下去。這是你體內最深處的本能,太明顯了,不然你怎麼能活到現在這把年紀?這種深層本能大概超乎我的想像,這是你的反射動作,是你的習慣,你會賭下去,先讓自己活著,再做出下一步行動,把握下一次機會。這種反應存在你的基因里,你就是這種人。」
「好吧,聽著,」李奇低聲說:「我們接下來要這麼做。我會先到我的準備位置,然後大家全部待在原地,等法蘭克林回去設置好多方通話。接著我會開始行動,要是我覺得不妙,我會下令射掉那些攝影機,只要我開口,你就把它們打掉。就開兩槍,砰,砰。這樣能拖延他們的反應時間,為我多爭取十秒或二十秒。」
「跟人的心理有關。」李奇說。
「我把電話放在口袋裡。」
「也有可能在閣樓。」
齊克先生又點點頭。
「刀。」艾默森說。
他低聲說:「怎麼了?」
「死一個人是悲劇,死一百萬人就是統計數字。」
他正看著兩個男人的背後,他們背對著他,一起坐在一張長桌前,盯著電視屏幕,注意黑暗中那些幽靈般的綠色影像。坐在左邊的是維拉迪,坐在右邊的傢伙他沒見過。索科羅夫?一定是的。在索科羅夫右邊一碼外的長桌桌面上擺著一把手槍,那是把史密斯-威森,型號六零,是全世界第一把以不鏽鋼材質製造的左輪手槍,槍管有兩吋半,能裝五發子彈。
「結束了,」李奇說:「你輸了。」
「艾默森沒比我以前厲害,」李奇說:「這不可能,這就是我的結論。」接著他面向齊克先生。「那個硬幣是多餘的線索,你現在懂了吧?那實在太不自然了。是錢科的主意嗎?」
凱許聽見李奇說:「槍手,你看到我了嗎?」
「你馬上就會知道。我現在要在心裏默數,等數到我生日那天,我就會扣下扳機。」
他看到一個女人。
凱許注意聽著,直到聽不見她的聲音為止,他困惑地搖搖頭,然後繼續透過瞄準鏡看著房子。
接著他收起電話,開始尋找閣樓的門。
然後他移動了。他往右邊迅速橫移一大步,凱許則從沙發後面對準剛才李奇腰帶的位置開火,而錢科的胸口也立刻炸開。
「好吧,」他說:「新計劃。你只要盯著西面的窗戶就好,只要看見有人開火,你就朝對方的房間開火壓制,我們可以假設人質不會跟狙擊手關在同一個房間里。」
錢科就在離他十二呎外,背對著他,面向窗戶。下方的窗格推到上方,兩片玻璃都被轟掉了。房間里很冷,地板上散布著碎片,錢科正從門口朝窗戶清出一條通道,大概還剩三呎就完成了,他的步槍靠牆擺著,離他有六呎。他屈著身體往下看,非常專註地清理著,這很重要,假如他在槍戰時不小心踩到一塊玻璃而打滑,那會浪費他的寶貴時間。錢科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我可以把你丟下樓,」李奇說:「你可以爬去看看維拉迪。我殺了他之後又把他的喉嚨割開,只因為有趣,這就是我。不要以為我在開玩笑,我會殺了你,然後照樣睡得無比安穩。」
錢科全身沾著泥土,看起來他的右手斷了,又好像是右肩或鎖骨斷了,不過也有可能三個地方都斷了。他的右手腕插|進襯衫,像是用懸帶掛著。不過他的左手沒問題,完全正常。李奇轉身面向他,看見他左手穩穩握著那把短管霰彈槍的槍托。
「全是放屁。」艾默森說。
「那我就碰碰運氣,這是我自願承擔的風險,好嗎?海倫可以當見證人,她是律師。」
「她會被關在地下室的。」李奇說。
「幹得好,士兵。繼續前進吧。」
在三樓的錢科也聽到聲音了,他穿過一間空卧室,走到西面的窗戶向外望,看見一個很大的黑色形體以每小時六十哩左右的速度移動,車頭開著遠光燈,車尾燈也很明亮,音樂轟然作響,聲音吵到連跟車子距離兩百碼的房間門板都會震動。車子轟隆經過,沒有減速。他打開窗戶探頭出去,伸長脖子看著那道亮光開向北方遠處。車子開到碎石廠那些骨架般的機器設備後方,不過他還是可以看見半空中有道移動的光芒。過了四分之一哩后,那道光變了顏色,現在變成紅色,不是白色了,是煞車燈。因為駕駛看到了停車再開標誌。那道光靜止了一秒鐘,接著紅光消失,又轉回白光,然後開始繼續快速移動。
李奇扶著她的手臂,帶她下樓梯,讓她在三樓的走廊等,自己先走下二樓。一片寂靜。左側的最後一扇門還關著。他揮手要她下來,他們一起經過轉角,下了一樓,接著走向房子前側,進了他剛才潛入的那個房間。他扶著她爬過窗檯,站在外面的地上,然後對她指了一個方向。
「準備,」李奇喊叫著:「好戲上場了。」
「我要見他,」她說:「我要問他一個問題。」
李奇把電話收回口袋,再撿起地上的刀子,然後站起來,躡手躡腳回到走廊。樓梯間在房子后側,很寬,在樓梯半途有個轉彎,上升幅度很淺。看起來相當豪華。樓梯在中途轉彎部分還有塊很寬的平台,他先以倒退方式走上前半段,這樣比較方便,因為他才能立刻知道有沒有人在二樓走廊的欄杆旁往下看。他靠著牆面走,如果樓梯會發出嘎吱聲,那麼最容易踩出聲音的就是中央部分。他慢慢走,先以鞋跟小心翼翼踩下,沒有聲音。帆船鞋還是有好處的。倒退走了五級階梯后,他的頭已經差不多跟二樓地板齊高。他舉起手槍,再走一步,現在他可以看見整條走廊。沒有人。那是條安靜的空間,鋪了地毯,整條走道只用一個低瓦數燈泡照明。走廊里什麼都沒有,只有左右兩側各三扇關著的門。他鬆了口氣,走到中間平台,拖著腳步向左移動,小心爬上第二段階梯,接著離開樓梯口,進入走廊。
「畢安卡警探,」李奇大聲說:「妳剛被升為兇殺組組長了,請問妳有什麼感覺?」
「你是個生存者,」李奇說:「但不是笨蛋。不會有誤判,也不會有越獄行動。你已經八十歲了,也不可能撐過十年的上訴過程,這些你都很清楚,可是你還願意供出一切。為什麼?」
三道車門都打開一吋,法蘭克林用力踩下煞車,在路口標線前完全停住。李奇、雅尼、海倫、凱許四個人全都下了車。法蘭克林毫不遲疑,直接踩下油門,就跟一般人在半夜遇到停車再開標誌牌的反應一樣。李奇、雅尼、海倫跟凱許撲倒在地后馬上起身,彼此貼近站在路的頂端,看著焊馬車的燈光,聽著引擎跟音樂聲,直到車子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
「有個傢伙剛摔出去了,如果他又站起來,你就開槍打他。」
雅尼找到了海倫·羅汀的鞋子,她是剛好絆到的,鞋子原來整齊擺放在鐵絲網旁的地面上。高鞋跟,黑色漆皮,在間或出現的月光下反射出微光。雅尼不小心踢到,聽見了聲音,然後彎下腰把鞋子撿起來,將鞋跟掛在鐵絲網上。
沒人說話。
「車門。」李奇大喊。
齊克從樓下喊著:「是他嗎?」
齊克先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這麼做沒有意義,我會被判死刑的。」
每天都是條迂迴的道路。
「死亡人數呢?」
沒有回應。
「攝影機有多大?」
「已經沒人指引他了。」李奇說。他把電話放回口袋,撿起手槍,檢查彈膛。子彈是滿的,總共五顆史密斯一威森的點三八口徑特製彈藥。他離開房間回到走廊,右手拿刀,左手拿槍,開始尋找通往地下室的門。
「二十五分硬幣。」海倫說。
「帶著大家一起過來吧,我會把門打開。另外,法蘭克林?叫他們起床,就照我們之前說過的辦。」
他聽見她的聲音:「好。」
沒有回應。
齊克先生只是注視著他。
「不行,沒辦法。」
「目前兩個。」
沒有人說話。
沒有回應。
李奇在黑暗中帶路,他們四個在柏油路面邊緣排成一列,左邊是高高圍起砂石工廠的鐵絲網,右邊穿過對街則是一塊塊巨大的圓形農田。在柴油引擎的轟鳴聲與音響的轟然聲遠離后,四周就變得完全寂靜,只聽得見洒水器發出的嘶嘶聲。李奇舉起一隻手示意,讓大家停在鐵絲網垂直往右轉向東方處。角落的杆子比一般粗上兩倍,旁邊還有斜的圓柱頂著當作支撐。從路肩到這裏的一叢雜草已經長得很高。他上前察看,發現他正好就站在從房子西北角延伸出來的對角在線,視線跟房子北面與西面也同樣成四十五度。這表示從他到房子之間的對角線距離大約是三百碼。能見度很差,眼前是有一點月光從多雲的空中透射出來,但再往後就是一片黑暗了。
「準備通知醫護人員。」李奇說。
蘿絲瑪莉·巴爾借了法蘭克林的手機,聯繫了幾所地區醫院,想替哥哥找個可以安心養病的地方。海倫和亞歷斯·羅汀坐在一起談話。槍手凱許坐在一張椅子上打盹。軍人的老習慣,能睡就盡量睡。
李奇在黑暗中前進,走在離車道南側十呎的泥土地上。速度不快也不慢。他的鞋子都濕了,上面黏著一堆泥巴,就快要從他腳上脫落。他覺得很冷,身體也劇烈顫抖著,這樣不好,顫抖是種生理反應,目的是要讓冷掉的身體快速變暖,可是他不想要讓身體暖和。還不是時候。
「事實上,那個人現在就https://read.99csw.com在這裏。」
「就一槍,」李奇說:「對準你的頭打下去,一切結束,這是你的選擇。看你是想多活一天,再下另一次賭注,還是你想放棄。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是誘餌,」錢科回答。「一定是的!」
「大到你射得中。」
「我很樂意。」她說。
他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他,他知道每個人都在看他,注視著他,他的耳朵里安靜地嗡嗡作響。他也突然察覺到房間里的氣味:地毯里的灰塵,破舊的傢具,恐懼、緊張、夜晚潮濕的空氣從樓下打開的門和樓上破掉的窗戶吹進來,帶著濃烈的土壤味、肥料味,以及作物剛發芽的氣味。
李奇把電話放進口袋,用刀鋒由下往上插|進兩個窗框重疊的部分。他將刀鋒緩慢小心地由右向左移,尋找窗鉤的位置,找到了,就在正中央。他輕敲著,感覺窗鉤很像一塊沉重的黃銅指針,他可以把它推出凹槽,讓它轉動九十度。
凱許沒說話。李奇再度上前,從鐵絲網的角落瞄向房子,看了很久才退回來。
「別吹捧自己了,你根本什麼也不是。」
法蘭克林繼續開。李奇望向右手邊的窗外,看著一塊塊農地在黑暗中閃過。從車頭燈溢散的光線照亮了那些土地,洒水器轉得非常慢,看起來就像靜止不動,空氣中布滿水霧。
「他們全死了?」
「開放頻道,」她說:「以數字錄音方式保存到三顆不同的硬碟,另外還有兩部模擬式錄音機當備份。從我們一下悍馬車就開始錄了。」
李奇微微移近了些。一個大塊頭跟個小個子面對面,中間大概只隔三呎,其中大部分距離都被那把霰彈槍佔據。李奇的腰大概與錢科的胸口齊高。
要安靜地殺掉像維拉迪這種大塊頭,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把他擠死,不用拳打腳踢、不用開槍,也不用抓著他到處亂摔,只要他手腳沒有辦法碰到任何堅固的東西,就不會發出噪音。他無法呼喊或叫嚷,只能發出一陣又長又輕微、像是肺結核病患般的吐氣聲,然後再也吸不進任何空氣。
「還剩拉斯金跟齊克先生。」李奇低聲回答。
李奇說:「至少我希望是這樣。」
沒有回應。
「打開暖氣。」李奇說。
「我沒看到,」索科羅夫說:「大概是吧。」
「那不是狐狸,」他說:「體型太大了。」
接下來就是一片寂靜。過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一分鐘,兩分鐘了。
凱許聽見李奇說:「槍手,檢查房子。」
他用力推,將窗鉤敲出凹槽。
「我不能待在這裏,你得帶我出去。」
李奇又笑了,然後點點頭。
談判時間。
李奇朝房間里走了一大步,然後暫停下來,屏住呼吸。他反拿刀子,用拇指和食指夾著離尖端約一吋處,抬起手臂,舉到頭后,再猛力向前。
動了。
他們只等了不到三十分鐘,就聽見遠處路上的車聲:輪胎在柏油路面上行進、引擎的噪音、排氣管的噴氣聲。聲音愈來愈大,車子放慢速度,開進車道,在石灰岩路面上嘎吱作響,有四輛車。李奇下樓開門,看見法蘭克林的黑色休旅車,看見艾默森從一輛灰色大型福特轎車出來,看見一位個頭嬌小結實的黑色短髮女子從一輛藍色福特中型轎車出來,他猜那就是唐娜·畢安卡。他看見亞歷斯·羅汀從一輛銀色BMW出來,羅汀用遙控器鎖了車門,他是在場唯一這麼做的人。
「笨蛋,」齊克先生說:「我指的是我遇過比你還可怕的狀況,早在你出生前就遇過了。」
接著齊克先生暫停一下,下定決心,又繼續說下去。他敘述了事發兩個月後,歐琳·亞奇的存在也威脅到他們,於是他很快決定要除掉她。他描述了錢科的計劃,雖然擬定得很倉卒,但非常周密,然後他們就以跟莎蒂·杜普瑞約會為誘因騙開詹姆斯·巴爾。他提到傑柏·奧立佛很沒用,也跟他們說可以去哪裡找他的屍體。他告訴他們,讓維拉迪殺掉莎蒂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止李奇進一步調查。他就這樣雙手反綁著,講了超過三十分鐘,然後突然閉口,而李奇也看見他露出算計的眼神。他已經在想下一步了,下一場賭注。誤判。越獄。十年的上訴過程。
「我們的,還有大眾的心理。」
「開遠光燈。」李奇喊著。
「所以呢?」
「他什麼也做不了的。」李奇說:「我不是笨蛋,我會設想好下一步,我知道他腋下有把葛拉克手槍,不過現在我在他後方,手裡有一把點三八和一把刀,而且凱許也在沙發背後拿著一把狙擊步槍,他能做什麼?我猜他是可以試著殺掉我們所有人,然後宣稱這裏發生了一場大屠殺,不過他要怎麼跟NBC解釋?」
錢科扣下扳機。
然後她聽到一個聲音:「這裏。」
空無一人。
李奇搖頭。「後來有許多線索也都拼湊起來了。我看過報案電話跟警車調用的文本紀錄,事情才剛發生,你竟然就能馬上理出頭緒。你們接到一堆民眾沒條理而恐慌的報案電話,但才不到二十秒,你就已經在無線電上告訴大家有個瘋子拿著自動步槍掃射,而這件事根本還沒有明確的證據。六發子彈依照間隔不等的順序發射,這有可能是六個年輕人各拿著一把手槍,各扣了一次扳機。然而你知道事實不是這樣。」
三十四碼。
他鬆了口氣,堅持著繼續向前走,還有三十碼。他聽見喘氣的聲音,那是海倫在奔跑,他聽見雅尼的聲音,但她不是對他說話:「他走得多近了?」
「妳跟凱許待在這裏,妳負責管制他,只要他退縮不敢幫我,妳就狠狠踹他,行嗎?」
「為什麼?」
「我在。」
「誘餌!」他大叫:「是誘餌!」
「音樂開到最大聲。」李奇大喊。
齊克先生緩緩點頭。
「史達林說的。」雅尼說。
他推動窗鉤,由右向左施力。動不了。於是他抽出刀子,往窗框正中央左側移動一吋后再插|進去,找到了窗框,再由左往右推。
「路過的。」索科羅夫說。
「收到。」
「新計劃,」李奇說。他用手掌摸著鐵絲網。「保持低姿,沿著鐵絲網移動到另一個角落,在房子另一邊停下。記得保持低姿,他們不會發現妳,因為那裡太遠了,妳就在原地待命,注意聽電話。如果我要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我會叫妳朝房子跑一段距離,然後再跑回原來的位置。記得以Z 字形或繞圓圈的方式移動,出去再回來,動作要迅速。只要在他們的屏幕上出現一下就好,不會有危險的,等他們拿槍對準妳的方向時,妳已經回到鐵絲網邊了。」
「路過的嗎?」他問。
「他們走了嗎?」她低聲問。
「很勇敢,」凱許說:「但也很蠢。因為他每走一步,身上就會幹燥一點,體溫也會愈來愈高。」
他清空口袋,拿出艾默森的半張名片、抄著海倫·羅汀電話的餐巾紙、汽車旅館的大支黃銅鑰匙、手槍、槍手凱許的海豹部隊用刀,他把所有東西整齊擺成一小堆放在門邊,接著問醫護人員能不能讓他搭便車到城裡。他打算從醫院往東走,在太陽完全升起前到巴士站。他可以在午餐時間前抵達印第安那波里斯,然後可以買雙新鞋,在太陽再度落下之前,前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凱許回答:「你回來啦?」
「難怪當年你只得第三名,」李奇說:「你得放輕鬆。」
「三樓窗戶,也就是你回擊的那個地方,你看到了嗎?」
「某個白痴。」維拉迪說。
三十九碼。
李奇沒回頭看他,而是盯著錢科的武器。那是把手拉上膛的霰彈槍,握把後方的槍托被切掉,槍栓前面的槍管也鋸掉了,十二號口徑,四發彈藥。這是把很漂亮的武器,能夠來場大屠殺。
凱許移動步槍,用瞄準鏡看著離車道口大約三十碼處,結果還是沒看到他。什麼都沒有。
還有四十碼。
每天都是條迂迴的道路。
「他沒打中,因為我像個瘋女人一樣到處亂跳,不過子彈真的很近,嚇死我了,所以我直接丟了電話就跑。」
「三千七百塊。」
凱許舉起步槍,由左至右掃視。「無異狀。」
「你真搞笑,就算他們裝了跟打火機差不多大的隱藏式攝影機,我在這裏還是射得中。」
「你想談?」
「很顯然我不知道。」
「你知道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嗎?」李奇問。
她說:「我現在正往東移動,並且維持低姿,在黑暗中緊靠著鐵絲網前進。我要去找海倫·羅汀,我們知道他們對她開了一槍,她沒在電話上回應,我們希望她沒事,不過也很擔心她出事了。」
「不,解釋給我聽,你有夜視鏡吧?」
「開始吧。」李奇說。
「槍手?」他低聲說。「我在。」
李奇知道每個人的位置,也知道每個人在看哪裡。
「她是個記者,」李奇說:「而且即將贏得艾美獎。」
「那是什麼?」雅尼說。
「NBC」凱許重複他的話。
「到了,」雅尼說:「就在前面,大概還有三哩路。」
「蘿絲瑪莉·巴爾正朝你過去。」
錢科站在原地不動。
「為什麼?」
凱許上前,在草叢中跪下,在六呎外就看不見他了。他打開夜視鏡,舉起步槍,緩慢地向左右上下移動。
「攝影機呢?」
齊克先生在沙發上掙扎著。「艾默森,快做點什麼啊,天哪。」
李奇把齊克先生踢開,然後把窗邊的沙發往內拖了大約四呎,再抓住齊克先生的衣領,把他整個人硬拉起來丟到沙發一頭,讓他靠著扶手坐直。「這https://read.99csw.com位就是我們最重要的證人。」他說。
「開槍吧!」他說:「瞄準我的腰帶就行了,動手吧。」
「還有半哩。」雅尼大喊。
六扇關著的門。誰在裏面?他緩慢地朝房子前側移動,先聆聽第一扇門裡的聲音。沒有動靜。他繼續前進,在第二扇門後方也沒動靜。他又繼續前進,不過在他抵達第三扇門之前,他聽見了從樓上傳來的聲音,而且是透過天花板傳下來的。他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先是滑動,接著刮擦,然後嘎吱作響,就這樣按照節奏重複著,每一組聲音最後還有一次輕微的腳步聲。滑動,刮擦,嘎吱,輕敲。滑動,刮擦,嘎吱,輕敲。他抬頭注視著天花板。這時候,第三扇門打開了,葛里格·林斯基正好從裏面走出來,在走廊上和李奇面對面,突然呆住了。
凱許往左傾,將空調溫度調到最高,法蘭克林發動引擎,倒車到街上,轉動方向盤朝西走,接著再轉向北行。車子的引擎聲很大,坐在裡頭的人也都很不舒服。車內一開始很暖,然後就變得很熱。他們轉向西,再轉向北,再轉向西,再轉向北,沿著農地棋盤狀的路線前進,路程相當單調,就是直走一大段路,再急劇地垂直轉彎,不斷重複。等他們終於轉進最後一個彎道時,法蘭克林便挺直身體,加速前進。
「槍手?」他低聲說。
「現在我們等吧。」他說。
「你懂了嗎?」李奇說。
「那樓上應該有更多人。」
他站起來,抽走索科羅夫脖子上的刀,從維拉迪的一邊耳朵下方割到另一邊,切開他的喉嚨。這是為了莎蒂,他心想。接著他轉回去也割開了索科羅夫的喉嚨。這是以防萬一。鮮血浸濕了桌面,開始滴到地上,血不是用噴的,而是從傷口流出,因為索科羅夫的心臟已經停止抽吸血液了。他再蹲到地上,在維拉迪的衣服上擦拭刀身,先擦一邊,再擦另一邊,接著他從口袋取出電話,聽見凱許說:「海倫?」
「小姐,把槍放下。」他說。
「饒了我吧,」李奇說:「就當冒個險。」
凱許回答:「有人對我們開火,我聯繫不上海倫。」
「天哪!槍手,你真是個死板的海軍陸戰隊隊員,你知道嗎?」
「我看到了。」
凱許聽見雅尼一面往他左邊移動,一面對著自己說話。她的音量很小,但很清楚,像在做實況報導。
滑動,刮擦,嘎吱,輕敲。他用鞋子側面將玻璃掃開,弄成一堆,然後往前進,在玻璃碎片中掃出下一道弧線,清理出一條能以雙腳正常步行通過的路,以免摔倒或打滑。
「只剩一個活著。」李奇說。
他看見齊克先生正在算計的眼神,評估、衡量、推測。
「好吧,」凱許說:「只要看到敵方火力,我就回擊。」
「那件事一定會有個報導,」李奇說:「不,本來就會有報導,而他要控制報導的內容。如果他給了一個槍手,那麼整個報導的焦點就會在槍手身上,要是沒有槍手,大家就會注意受害者,到時就會引出太多他不想聽到的問題。」
「當然不知道。」
「那好,妳待在這裏,」李奇低聲說:「我先去對付他,然後馬上回來。」
李奇碰到了房子正面的牆壁,壁板都是舊木條,漆過很多次了。他站的位置在車道南側十呎處,也就是在前門南側的十呎處,他的附近有扇窗戶,裏面是個空無一人的昏暗房間。窗戶是個很高的長方形,下方窗玻璃可以從上方窗玻璃的後面往上滑開,或許上方那塊玻璃也能往下打開。李奇不知道這種風格叫什麼,他很少住在這種房子里,而且也沒擁有過任何房屋。上下拉窗?雙懸窗?他並不清楚,這棟房子近看時舊多了,大概已經有一百年歷史。一百年的老房子,一百年的舊窗戶,不過這扇窗戶的窗鉤會不會同樣也用了一百年?他把臉貼著下方的玻璃,斜著眼往上看。他看不見,太暗了。
然後他聽到槍聲,有兩次,一次很近,另一次很遠,還打破了玻璃。
「哪一扇門?」
齊克先生點頭。
「沒人比我更可怕。」
齊克先生的眼神移開了。他先看看艾默森,然後看看唐娜·畢安卡,接著是亞歷斯·羅汀,眼神由右至左一直線移動,最後他的目光又回到李奇身上。
齊克先生沒說話。
「有遇到敵人嗎?」
「我是剛才把錢科從三樓丟下去的那種人,而在這之前,我赤手空拳就把維拉迪壓死了,因為我不喜歡他們傷害無辜的人。所以,現在就是極度想活下去的你,對上極度想打爆你的頭、再往彈孔里撒尿的我。」
「我也是,」雅尼說:「而且一個人睡。你記得我的地址嗎?」
凱許說:「我在。」
她點點頭,沒有說話。
錢科瞄了畢安卡一眼。
「停車再開的標誌就在四百碼內。」雅尼大喊著。
「好吧,」齊克先生說:「你贏了,我會跟那位警探談的。」
但要往哪邊轉?
「三樓窗戶,北面。這在戰術上很合理,他們把狙擊手安排在那裡,這樣一來,只要在監視器上發現有人,他們就可以指引他前往那個方向。」
「齊克先生在裏面,」他說:「妳沒關係吧?」
她走進客廳,齊克先生坐在地上,就在李奇把他丟著的位置。蘿絲瑪莉站在他旁邊,表現得安靜、有尊嚴,她並未幸災樂禍,只覺得很好奇。
三十八碼。
「這個軍人有刀,」錢科說:「我很確定,因為我看到下面兩位弟兄的遭遇了。」
「我絕對不會想到要清空停車計時器,絕對不可能,我就是沒想到該這麼做。於是我心裏浮現一個問題:艾默森是個比我還厲害的調查員嗎?還是他根本就知道那個硬幣在裏面?」
「所以我們現在有個比賽,由你這種人對上我這種人。」
「我猜我昏迷了一段時間,」錢科說:「不過我得說,現在感覺真是好多了。」
「過來拿吧。」李奇說。
一片沉默。接著凱許說話了:「可是歐琳·亞奇是去找亞歷斯·羅汀啊,是他擋下這件事的,這也是你發現的事實。」
四個人分別按鈕,讓四扇車窗都打開一吋,熱氣和響亮的音樂被夜晚吸了出去。李奇注視著右邊,看見那棟房子昏暗的輪廓一閃而過,顯得很孤立、很遙遠、很方正、很牢固、很堅實,屋內還有隱約的光源。房子四周全是平地,石灰岩鋪成的車道看起來一片灰白,又長又筆直。
他叫凱許待在沙發后的窗檯邊,再叫雅尼去找三張餐椅,他自己則把幾張扶手椅都推到牆邊。
「海倫?」她低聲說。「海倫?妳在哪裡?」
「我先前看到雅尼在撥弄手機,我猜她正把我們的所有對話發送回錄音室。」
凱許按下開關。
「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客廳,二樓。」
海倫坐起來,雅尼蹲在她旁邊。
維拉迪向前傾,然後說:「又來了。」
李奇心想:然後呢?手拉上膛的霰彈槍對只有一隻手的人來說幾乎沒什麼用處。
「那就開槍吧。」他說。
他停在門口。
「是李奇給我的。」
他繼續走,一邊從口袋取出刀子,拔出刀鞘,用右手輕輕握著。他把電話換到左手,貼近耳邊,聽見凱許說:「你的身影已經完全顯現了,士兵。你現在就跟北極星一樣亮,看起來跟著了火一樣。」
他考慮了一下。「好吧,不過妳要保持安靜,還有別左右張望。」
「我已經八十歲了。」齊克先生說。
「我要做什麼?」海倫問。
李奇說:「我出發了。」
索科羅夫動了。
他將刀子丟出。
他的衣服快要幹了,只有接縫處較厚的地方還有點潮濕。他撥撥頭髮,再輕拍幾下,接著看看手錶。快要凌晨四點了。最沒有反抗能力,人的生理周期。
「三層樓,加上地下室,」他低聲說:「很陡的木瓦屋頂,木條壁板,很多窗戶,從西面看得見一扇門,四周完全沒有任何可掩蔽的地方。他們把附近全推平了,沒有種植草木,你在那裡就會像白紙上的一個大黑點那麼明顯。」
凱許放在後褲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他立刻拿出來按下通話鈕,聽見法蘭克林輕微而謹慎的聲音。
凱許調高音量,法蘭克林將速度保持在每小時六十哩。
雅尼來回三次,拉了三張椅子進來,接著李奇就讓椅子在沙發前排成一線。最後,他排成一個正方形,讓沙發麵對餐椅,兩邊是扶手椅。
雅尼扮了個鬼臉。李奇走上前,在艾默森椅子後方傾身,伸手進他的外套拿出一把葛拉克手槍,交給畢安卡。
凱許沒回答。
李奇再度搖頭。「我們只發現歐琳去了檢察官的辦公室。我剛到城裡時,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那裡。你知道嗎?亞歷斯在門口可是安排了兩個相當嚴格的女看門人,她們都知道他不喜歡未經預約就直接前來的訪客。我敢打賭,她們一定把歐琳打發走了,她們會告訴她,這種事是警方管的。她的同事說她那天整個下午幾乎都不在,我猜這是因為那兩個女看門人要她跑到大老遠的警察局去,而她最後就是跟艾默森談的。」
凱許將音量旋紐轉到底。
「你現在要上樓嗎?」
「你也只會看到敵方的火力,不是嗎?你不是只給我一把刀而已嗎?」
「一——」李奇說。
「我會小心。」
錢科穿過一間空卧室,將窗戶抬到最高,接著往後退進陰暗處。這樣一來,下面的人就看不見他,他站的位置也不會受到攻擊,除非有人從隔壁房子的三樓對他開槍,但這附近根本沒有其他建築。他打開夜視鏡,舉起步槍,https://read•99csw.com把距離兩百碼內的範圍分成四等份,先上下后左右地掃視著。
李奇拿槍抵著他,把他壓在走廊牆面上,然後取出手機。「槍手?」
「十三號,」李奇說:「十四號,十五號,十六號。」
但他只剩十秒鐘可活了。
三十三碼。
「很貴吧?」
「怎麼說?」
「我想談。」李奇說。
「你漏了某件事,」李奇說:「你得告訴我們你的內線是誰,我們都在等著聽。」
「在十月,你知道是哪一天嗎?」
沒有回應。
凱許沒說話。
凱許問:「你在哪裡?」
「那好。」索科羅夫轉回去看自己的屏幕,看看西面,再檢查南面,繼續按照自己的韻律來回監視。
齊克先生突然露出笑容,因為錢科走進了房間。
「來吧,」他說:「開槍吧。」
接著他聽見凱許的聲音:「海倫?妳還好嗎?」
維拉迪從北面監視器看見她了,但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由於機器的顯像技術不是很好,畫面的顯示也稍有延遲,所以他只看見一陣短暫的閃光,不過他還是低頭盯著屏幕上的殘像,看了一秒鐘,然後兩秒鐘。索科羅夫注意到他的模式變了,於是往他的方向看。三秒鐘,四秒鐘。
「有件事一直讓我很困擾,」李奇說:「從一開始就這樣。起先我不知道是自己的疑慮有誤,還是我太自大,於是來回查看這件事,最後決定了我的懷疑沒有錯。我在服役時是個非常厲害的調查員,或許是他們見過最厲害的,我敢跟任何人挑戰,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
「你至少做得到這個吧?」李奇問。
「結束了,」李奇說:「相信吧。生命是條漫長迂迴的道路,好,這點我完全明白,不過現在就要劃上句點了。遲早的事。」
「猜猜看會不會結束。」李奇說。他繼續用手槍抵著齊克先生的喉嚨,位置低到讓對方看不見。他輕輕拉開撞針,動作緩慢謹慎,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喀—喀—嘎—嘎吱。聲音非常明顯。
步槍穩定地由左至右移動。「在屋檐下,北面有一架,西面有一架。我們看不到的另外兩面應該也都各有一架。」
然後李奇使勁抱緊他。
「我幫你吧,」李奇說:「我會數到三,然後你就扣扳機。」
五分鐘后,茶壺裡的水滾了,鳴笛聲一開始很低、很細,接著音調和音量都衝到最高。不到十秒,整層二樓充滿了極為尖銳的鳴響聲,再過十秒,李奇右手邊的門就打開了,一個個頭很小的人走了出來,李奇讓他往前走了一步,然後把他轉過來,用手槍緊緊抵著他的喉嚨底部。
「什麼問題?」
「逮捕他們吧。」他對她說。
「我在。」
沒有回應。
「解決一個問題。」
「所以呢?」
「妳沒事吧?」
「很好。地下室跟一樓都檢查過了,我想你說的沒錯,蘿絲瑪莉一定是在閣樓。」
「你是哪種人?」
他穿著同一件雙排扣西裝,是灰色的,肩膀方方正正,褲腳有翻邊。李奇直接把刀子戳進對方的喉嚨,這是他立刻用右手做出的直覺反應。他把整片刀身插|進去,然後猛力往左轉。切斷氣管,讓他發不出聲音。李奇往旁邊站,免得被血噴到,接著就從背後扶住林斯基的手臂,把他拖回他剛才出來的房間。那是間廚房,林斯基本來在泡茶。李奇關掉電磁爐,把手槍跟刀子放在流理台上。他彎下腰,雙手抓住林斯基的頭,先向左轉,再猛力向右一扭,弄斷他的脖子。那啪的一聲很響亮,李奇擔心其他人可能會聽到,這可是棟非常安靜的房子。他重新拿起槍和刀,在門邊仔細聆聽,除了那陣滑動,刮擦,嘎吱,輕敲的節奏,其他什麼聲音也沒有。他回到走廊上時,明白了那是什麼聲音。
凱許看見槍口的火光,說了聲「有人開火」,接著就把夜視鏡對準北面那扇窗戶,下面那塊玻璃抬高了,上面那塊則固定著。他沒必要對著窗戶開口|射擊,因為他是由下往上開槍,子彈不可能打到對方。於是他瞄準玻璃,心想要是弄出一堆尖銳的碎片,或許就能影響對方的行動。
凱許沒說話。
沒人說話。大家突然都變得有些不自在。
「血,」凱許說:「還有其他各種體液。」
「李奇,我看得見你了,」他低聲說:「你已經露臉了,士兵。」
「我想我一定得這麼做。」
「房子里。」李奇說。
雅尼爬上前,在凱許耳邊低聲說話。「你為什麼看不到他?」
「什麼?」海倫·羅汀問。
沒有脈搏了。
他指著屏幕,彷彿只要碰著那個影像就能知道是什麼東西。索科羅夫轉過來看,他花在這些監視器上的時間比維拉迪多,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監視,除了他之外,本來還有拉斯金的。
他繼續走,他很想用跑的,奔跑能讓他快一點到,可是也會讓他體溫升高。他已經接近到無法再折返的距離,處在一塊模糊地帶,而且他不再顫抖了。他拿起電話。
現在呢?
「海倫,」他低聲說:「幫我轉移一下他們的注意力。」
法蘭克林仍舊緊踩著油門。
他繼續走,維持著大概是一個人所能強迫自己做出最不自然的姿勢,一方面知道前面那棟房子可能有人拿著步槍對準他的身體,另一方面還要緩慢、穩定地前進。要是錢科懂得任何常識,就會等待、等待、再等待,直到他的目標非常接近再下手,而錢科似乎是個懂得很多的人。五十碼不錯,或者是三十五碼,這跟他從停車場開槍的距離差不多,錢科在三十五碼距離內|射得很准,這點非常明顯。
「不要。」
李奇把維拉迪舉到離地面一呎高,用盡全力擠壓,他將維拉迪的胸口壓陷,猛烈持續的力道大到世上沒有半個人承受得了。維拉迪沒料到這點,他還以為這隻是開頭,以為李奇還沒發動主要攻勢,等他發現時,立刻驚恐到快發瘋了。他絕望地捶打李奇的背,用腳連踢李奇的小腿。笨蛋,李奇心想。你只是在浪費氧氣,而你已經吸不到任何空氣了,朋友,相信吧。李奇抱得更緊,施加更多壓力。接著力道變大,愈來愈大,他的潛意識毫不留情地打著節奏,對他說再用力,然後再用力,然後再用力。他緊咬著牙,心臟噗通作響,肌肉像河邊的圓石一樣又大又硬,開始產生灼燒感。他感覺得到維拉迪的肋骨移動,發出咔噠聲,然後逐漸分離、斷裂、擠碎,從肺里吐出最後一口氣。
沒有回應。
「非常不可能,」李奇說。「但你不就是這種人?就算最細微的生存機會也不放過,總比完全沒機會來得好?」
李奇又搖搖頭。「最後一項證據是我在這裏跟你老大談話時發現的。我要他把真相告訴一個叫艾默森的警探,我大可很籠統地只說警方,或者要他告訴檢察官亞歷斯·羅汀,可是我沒這麼說。我特地說出你的名字,而他的眼神也跟著閃爍了一下,雖然他抵抗爭辯了一分多鍾,但這隻是裝的,他之所以招認得這麼乾脆,就是因為他覺得只要這件案子是由你負責,他就不會有事。」
凱許問了第二次:「海倫?海倫?」
維拉迪發展出一套節奏,他會看著東面監視器四秒鐘,然後再看著北面監視器三秒鐘。東,二,三,四,北,二,三。東,二,三,四,北,二,三。他不用移動椅子,只要稍微傾身往其中一側,接著再傾向另一側就好。索科羅夫在他旁邊也用類似的方式觀看著南面與西面監視器,只是時間的間隔不太一樣,感覺不是很協調。不過維拉迪猜這樣也很有效,說不定比他的方法更好,因為索科羅夫可是在監視行動上花了很多時間。
悍馬車離房子還有半哩時,索科羅夫就已經在南面跟西面監視器上看見它的熱視像了。要不注意到那輛車還真難,那輛大車馬力很強、速度很快,還從開著的車窗拖出一條長長的熱空氣軌跡。從屏幕上看,就像一根斜飛的衝天炮。接著他聽見車子的聲音,而且還是隔著牆壁聽到的。引擎很大聲,音樂很響亮。維拉迪也往他這邊看。
凱許看著她。「難怪妳會問我那個夜視鏡的蠢問題,也難怪妳像個體育播報員不停對自己說話。」
「真聰明。」雅尼說。
他們站在停車場的陰影里,四周一片寂靜,光線從法蘭克林二樓的窗戶透出。雅尼從她的福特野馬中取出雪瑞兒·可洛的CD交給凱許,接著凱許打開悍馬車的門鎖,把CD放進音響里。他把鑰匙交給法蘭克林,法蘭克林爬上駕駛座,凱許坐進副駕駛座,把他的M24步槍放在膝上。李奇、海倫·羅汀跟安·雅尼一起擠進後座。
「我需要一把刀。」艾默森說。
法蘭克林說:「好了,你們的聲音都很清楚,隨時可以開始行動。」
「沿著車道走到路邊,」他說:「接著右轉。我會跟其他人說妳過去了,妳會看到一個穿黑衣拿步槍的傢伙,他也是我們的人。」
「收到。」
他看到蘿絲瑪莉挺直身體坐在閣樓地板上,毫髮無傷。膠布纏著她的腳、纏著她的手,也貼住了她的嘴。李奇將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點點頭。他用沾了血跡的刀子替她割開膠布,扶著她站起來。她搖晃了一會兒,然後抖擻精神,點點頭,露出笑容。李奇猜想,無論她先前有多害怕,無論她現在有多虛弱,她想幫助哥哥那鋼鐵般的決心還是使她振作了起來。如果她能存活下來,那麼他也能,這個信仰讓她堅持下去。
房間里一片沉默。
法蘭克林說:「我在。」
索科羅夫轉頭仔細檢查著四部監視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