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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看得出來。」
「現在告訴我，我穿什麼衣服。」李奇說。
「我不能跟你說。」他說。
「一輛賓士，停在那個位置。」那傢伙再次轉身，指著對面稍偏對角的地方，消防栓旁邊一段空曠的路段。
「你先說。」
「就停在那裡。」李奇說：「很顯然看到了。」
那傢伙說：「我們擔心的不是車子。」
那傢伙站起來。
可是這樣就夠了。
「我們的成員大部分是美國人。」英國人說：「不過你說得沒錯，我們不是警察，我們是私人組織。」
李奇點點頭：「十一點四十五分前，有個人上了車，把車子開走。」
「生與死。」葛瑞格說：「現在死的機會應該比活的機會大。」
「你有看到開車的人嗎？」
「不用。」李奇說：「我不需要。」
李奇微微笑：「你們是保全顧問，而你們的車被偷了？可以理解為什麼會很丟臉。」
「我告訴你，你把話傳回去就好。」
葛瑞格抬起頭，臉上大感興趣：「調查員？」
「你不是警察。」李奇說：「這是我的推測，根據觀察。」
「綠色襯衫。」英國人說：「棉質，寬鬆，便宜，看起來不是新的，袖子卷到手肘。裏面是件綠色T恤，也是便宜的舊衣，有點緊，沒扎進去，無褶卡其斜紋棉布褲。沒穿襪子，英式皮鞋，卵石花紋皮，咖啡色。不是新的，不過不算太舊，大概不便宜。鞋帶邊緣磨損，綁的時候似乎拉得太用力，可能表示你是個自我紀律很強的人。」
「大部分人都有。」
「官階？」
「如何值回票價？」
英國人沒有說話。
https://read.99csw.com「好。」李奇說。
「你怎麼會知道？」這傢伙的聲音低沉安靜，語調平坦，發音清脆，英國腔。
「你需要工作嗎？」
那個傢伙回過頭。
「你的口音，你不是美國人，是英國人，紐約市警局還沒那麼缺人。」
李奇點點頭：「我想也是，空降特勤部隊的成員通常都是，而且你的樣子還在。」
「那就走吧。」
李奇把杯子斜向一邊，看看裏面，差不多空了。
「我已經結帳了。」
那傢伙把頭轉過去，看著車輛。
那傢伙轉回來。
「現在在做什麼？」
「藍恩先生希望親自聽你說。」
「你有名字嗎？」他問。
「什麼觀察？」
「你昨晚有看到一輛車嗎？」他問。
「跟車子沒關係。」
「空降特勤部隊。」
「不遠，十分鐘吧。」
「讓你值回票價的那種，如果你能告訴我們開車的人長什麼樣子。」
「我昨晚看到很多車。」李奇說：「這裡是第六大道。」
「大部分是。」
這人中等身高，年紀不小，不過也不老，因為很結實，所以不能說他很瘦，但結實程度也不算肥胖。鬢角灰白，短髮十分整齊。步履穩健，講話時嘴唇移動幅度不大，不過眼睛卻相反，不斷左右移動。這傢伙年紀大約四十，李奇猜想。此外，這人活了這四十歲，大概一直對周遭事物隨時保持警覺。這種神色，李奇也在身經百戰的陸軍菁英臉上看過。
「少校。」李奇說：「最高就到這裏。」
「你確定？」
「我無權這麼做。」那傢伙說：「藍恩先生要read.99csw.com求一定要完成任務，不能讓第三者知道，而且有相當充足的理由。」
「見我老闆。」
「怎麼個重要法？」
「把頭轉過去。」李奇說：「看著馬路上的車。」
「單位？」
穿西裝的傢伙再次坐下。
「想辦法安安靜靜喝杯咖啡。」
「好什麼？」
「我比較喜歡平和寧靜。」
「什麼都是。」李奇說：「是，我今晚過得不錯；是，你可以加入我；是，你可以問任何想問的問題。」
「有很多其他方式。」李奇說：「我想繼續留在這裏。」
「叫作？」
「OSC。」李奇說：「跟車牌一樣。」
「你沒戴手錶。」
名片下半部有個名字：約翰·葛瑞格。名字下方有一排字：英國陸軍退伍，然後是工作職銜：運行副總裁。
「李奇。」
濃縮咖啡幾近完美，所以整整二十四小時后，李奇又回到同一家咖啡廳。連續兩晚待在同一個地方，這對李奇來講很不尋常，可是他心想，值得為好咖啡改變一下例行模式。這家咖啡店位在紐約市第六大道西側，介於布里克街與豪斯頓街之間，店面開在一樓，一棟毫不起眼的四層建築，上面的樓層似乎是不知名的出租公寓。咖啡廳看起來活像從羅馬小巷搬過來的，昏暗的燈光，斑駁的木板牆，一部滿是凹痕的鉻色機器，又熱又長，就像火車頭，還有一座吧台。外面人行道上有排金屬桌，擺在一道低矮的帆布屏幕後面，李奇選了昨晚那張桌子，最遠的那張，椅子也是先前坐過的。他伸伸懶腰，讓自己舒服點，椅子往後仰，前腳離地九*九*藏*書，背靠著咖啡廳外牆，面對東邊，看著人行道外的整條大街。他喜歡夏天時坐在紐約市戶外，尤其是晚上，充滿燈光的夜色，骯髒炙熱的空氣，車馬喧囂，瘋狂咆哮的警鈴，擁擠的人群。這些景象會讓孤獨的人覺得有歸屬感，卻又同時保持孤立。
「是什麼？」那傢伙回道。
「我知道，」李奇說：「跟昨晚有關。」
李奇再次看看杯子，微溫的八分之一吋殘餘，濃濃的咖啡泥，就這樣。他把杯子放下。「好吧。」他說：「我跟你去。」
「服務生把我挑了出來。」李奇說：「而我跟其他顧客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昨晚我在這裏，而他們不在。」
李奇再次看看杯子：「多遠？」
「七年。」李奇說。
「只要十分鐘就好。」
「從英國陸軍嗎？」這個姓葛瑞格的人說：「七年。」
「單位？」
「這件事很重要。」
李奇說：「銀色，S420四門房車，紐約市車牌，車號特別選過，開頭是OSC，車子使用頻繁，烤漆跟輪胎磨損，鋁圈扭曲，前後保險桿上都是凹洞跟刮痕。」
「我對時間一向瞭若指掌。」
「你出來多久了？」李奇問。
「我不知道。」李奇說：「我正在享受我的濃縮咖啡。」
「你看到了。」他說。
「有名字嗎？」
「你有嗎？」
「你有看到車子離開嗎？」
過來點餐的是之前那個服務生。李奇點了一樣的東西，大杯義式濃縮咖啡，保麗龍杯，不加糖，不用湯匙。咖啡送上來時他馬上付錢，剩下的零錢放在桌上。這樣想離開時就能離開，不用擔心讓服務生沒面子或欠帳沒付，抑rｅad.９９ｃsｗ.ｃｏm或是被當成咖啡杯竊賊。李奇一向會把生活中的每個細節打理清楚，這樣才能一有需要就馬上動身。這是根深柢固的習慣。他的名下空無一物，身上也毫無贅物。雖然身材高大，可是來去無蹤。
「不記得了。」李奇說：「我已經當了七年老百姓。」
「我以前是中士。」葛瑞格說。
「我跟你說了，我看到他上了車把車開走。」
「再見。」李奇說。
「不必謙虛。」葛瑞格說：「你一定至少是個中校。」
「或許吧。」李奇說：「這不重要。」
「在金錢上。」那傢伙說：「還有其他方式嗎？」
「去哪？」
「一個姓藍恩的人。」
李奇點了義式濃縮咖啡，大杯，不加檸檬皮，不加糖。保麗龍杯，不用瓷杯。咖啡還沒送來前，李奇親眼目睹一個人的命運徹底改變。問題不在服務生動作太慢，而是這個人的動作太過熟練，熟練到李奇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很普通的城市景象，每天會在世界各個角落重複十億次：一個傢伙打開車門，坐進車裡，把車開走，就這樣。
「就算被偷的是輛賓士，也好像有點小題大作。」
這時李奇的服務生突然轉身，手直指著李奇。灰色西裝的結實男子看了過來，李奇轉過頭，從窗戶看了回去。兩人四目相交，那個西裝男子的視線並沒有移開，就對服務生說了聲：謝謝，然後回頭走出來。他穿過大門，在低矮的帆布屏幕內側右轉，繞來繞去走到李奇的桌邊。李奇就這麼讓他站在那裡不發一語，自己心裏盤算著，然後他說：
「那就帶走，反正是塑料杯。」
於是他把拇指伸進西裝外https://read.99csw.com套胸部口袋，抽出一個黑色皮製名片夾，打開後用同一隻拇指抽出一張名片，遞向桌子這邊。名片質感很高級，厚亞麻紗材質，浮雕字體，墨色看起來彷彿還沒幹，上面寫著：行動保全顧問（Operational Security Consultants）。
「美國陸軍刑事偵緝部，大部分時候。」
「沒錯，我確實有個問題。」他說。
那傢伙拉了張椅子坐下，背對著車水馬龍的大街，擋住李奇的視線。
「你也是。」葛瑞格說：「你出來多久了？」
「應該更接近午夜十二點。」
他慢慢品嘗咖啡，感受著人行道上慢慢逸出的熱氣。路上車來人往，計程車往北流動，垃圾車在路邊走走停停，陌生的年輕人結伴成群往酒吧聚集。他看著變性后的女孩搖搖擺擺往南邊而去。一輛藍色德國房車停在這個街區，有個身材結實的男人從車上下來，穿著灰色西裝往北邊走。從人行道上的兩張桌子之間穿過，朝咖啡廳內服務生聚集的地方靠近，對他們提出問題。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和藍恩先生談談？」
「生涯規劃有問題？」
「觀察入微。」李奇說：「我也是，我們兩個是同一種人，同一個豆莢里的豆子。現在我是唯一一個昨天也在這裏的人，我很確定，而這也是你問店員的問題，絕對不會錯，這也是為什麼服務生會指著我的唯一理由。」
「是。」像是回答，而不像問題。
「哪一種？」
「我需要你跟我走一趟。」他說，手放進口袋：「咖啡我請。」
「那跟什麼有關係？」
「你老闆是誰？」
「當兵當夠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