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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趴在車子後面四處跳動時,聽著鬼叫聲響,心想:是在同一根該死的消防栓前面?
「在非洲某處。」波琳說。
「好,這聽起來算公平。」
「我看到的那個人完全不顯眼,就是個很普通的人。」
「我沒跟他說。」
「什麼科目?」
不過很顯然,他沒看到讓他憂慮的人,於是走到後面,坐在波琳跟李奇對面。短暫地看了兩人一眼,將目光焦點放在兩人的頭部中間,盯著鏡子看。從近距離看,李奇發現他身上別著黑色簡易領針,兩把手槍交叉,而且一邊臉上有輕微疤痕。可能是手榴彈,或是土製炸彈最遠的射程。也許他曾是戰鬥人員,或者只不過是小時候玩槍出的意外。
「不對,是你有點老了。」波琳說:「一切都是相對的,不過派個准將來負責這些事,就代表美國政府有多認真看待傭兵這塊。」
李奇喝了一口,燙、濃烈、很普通。
「美金?」
「是什麼?」
然後他溜出雅座,直接朝門走去,打開門,右轉,消失在視線外,蘿倫·波琳喘了口氣。
「也許這就是他能陞官,而你不能的原因。」
李奇說:「10-60-2。」
「他知道我的名字嗎?」
「他在廣場上,可以看到我們,可是不方便直接走過來,我們得去第二大道的咖啡店,他會跟上來。」
「問題不在消防栓。」李奇說:「消防栓長得都一樣,是大量生產的東西,每一個都一樣。這傢伙真正在意的是,這裡有他喜歡的觀察點。先找到觀察點,這個消防栓只是剛好離它最近,從那個位置看起來最清楚。妳剛剛講得很正確,他需要一個安全、不引人注目的掩護,不管是在深夜、在清晨,或是尖峰時間。而且他可能還需要在其他時候待在那裡。葛瑞格兩次去都準時,但他可能遇到塞車而拖延。而誰知道柏克在車上接到電話時,車子已經開到什麼地方了?誰知道他還要多久才會到達目的地?所以不管這個人在什麼地方等候,他一定是舒舒服服地等。」
那人點點頭:「似乎是這樣,可是要收到那種地方傳出的消息,就像在月球暗面想要收到無線電信號一樣。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安靜無聲,毫無動靜,而真的有動靜時,卻又模糊不清,干擾一堆。所以通常我們都是依賴紅十字會或無國界醫生組織https://read.99csw.com取得情報。最後我們終於得到一份明確的報告,有兩個美國人遭到俘虜。一年後我們取得姓名,是奈特跟侯巴特,以前是海陸偵搜隊,服務紀錄有好有壞。」
那人進門后稍作停留,四處看看。不是在找我們,李奇想,是在找看看有沒有熟識的人,如果有的話,他會假裝有電話來,轉身離開。不希望事後有人問東問西,看來他也沒那麼蠢。
那傢伙把視線移開鏡子,看著李奇。
同一根該死的消防栓。
「叛軍贏了,變成了新政府,把所有監獄牢犯都放出來,因為監獄里都是他們的兄弟,可是當政府的不能不關囚犯,這樣才有殺雞儆猴的效果。於是以前的好人變成了壞蛋,任何幫助舊政權的人突然間麻煩大了。兩個美國人點綴其間,就像獎盃一樣,所以他們活了下來,不過受到相當殘忍的刑罰,無國界醫生組織的報告寫得慘不忍睹,相當駭人,把砍斷手足當成運動健身。」
「這樣範圍太大了。」波琳說:「先從小的開始,舉出一個讓你驚訝的點。」
李奇喝口咖啡,她講得沒錯,他想,一定會有些東西湊不起來,即便你還不知道到底全貌該是如何。
接著他想:波琳一樣也不是笨蛋,認識了這樣等級的人,如此小心翼翼,不能讓第三者看到他跟來路不明的人士在一起。
「泰勒?」
「我想一個人拿著刀子可以做的壞事有很多。」
「比我們兩個兩輩子賺的錢還多。」
「或許他是躲在門口。」
「你們都沒想過要去救人?」
「這就是你們的方法?在調查局裡?在腦力激蕩的會議上?」
「一部分,他算資深,卻是新進人員。他不會跟你報名字,你也不能開口問。行嗎?」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波琳接起來,聽著,轉頭看。
「我很驚訝他們當時居然沒死。」
那傢伙再次看著鏡子,臉上毫無表情。
「細節呢?」
「有多少?」
「這代表我們漂白做得有多認真。」
「你強人所難。」她說:「有點沒禮貌。」
「這代表什麼?」
「要怎麼進行?」
「那就把你思考的內容講出來,什麼東西湊不起來?什麼東西不合?什麼事情讓你出乎意料?」
「那些國家裡有說法文的嗎?」
「我所知很有限。」那傢伙九*九*藏*書說:「私募的美國傭兵到海外作戰,當然不是什麼好消息,尤其他們作戰的地方又是非洲。所以這種情報管得非常嚴格,除非必要,不可能讓你知道。再說事情發生在我到任之前,因此我知道的真的很有限。我能告訴你們的,你們大概也都猜到了。」
「不管怎麼說,要每一次都找到適當的掩護並不容易,這種事我做過很多次,包括五年前一個特別的夜晚。」
「當然?你們不是嗎?」
「一開始的綁架,完全說不通。」
「他們就是這樣失去奈特跟侯巴特的嗎?做餘興節目?」
「我不知道。」那傢伙說:「我聽到的就只有一個出來了,另一個沒有。」
「前提是他們要乖乖聽話,不能趁著空檔做未經授權的餘興節目。」
「這表示他就站在街上等。」
「那接下來呢?」
「他連續三次利用同一根消防栓,為什麼?因為消防栓前面幾乎都是凈空的,這就是原因。因為規定禁止停車,消防栓前不能有車輛阻礙,這個大家都知道,可是他每次都用同一根消防栓,為什麼?明明有很多可以選。每個街區上至少都有一個,那麼為什麼選那個?因為他就喜歡那個,是什麼原因。那麼他為什麼特別喜歡那個,這就是原因。那麼他為什麼特別喜歡那個?是什麼原因讓一個人特別鍾愛某個消防栓,更勝其他的?」
又是沉默,服務生走過來,問他們要不要續杯。波琳拒絕,李奇接受,說道:「紐約市警局今天早上在河裡發現一具無名男屍。白人,大概四十歲,靠近內港,身中一槍。藍恩接到電話。」
沒有反應。
「一樣就好。」波琳又說一次:「隨便都可以。」
「一步一步確實地走。」李奇說:「我不期待能從五角大廈取得什麼情報,不管他臉上有多少傷疤,肩膀有多少星星,那傢伙本質上還是個官僚。」
「我連這個也不確定,布吉那法索或是馬利,應該是。就是那種西非小國。實際上,這種國家發生問題的次數實在太多,所以根本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個。情況很一般,內戰。政府很擔心,叛軍準備從叢林殺出來,軍隊不可靠。於是他們的政府便花了大把銀子,從國際市場上聘請保全。」
「當然。」
「我是憲兵,找得到能激蕩的大腦實在算我走運。」
「可是他不可https://read•99csw•com能冒這個風險,如果他是奈特或侯巴特,柏克馬上就會認出他來。」
「官方語言?兩個都是,為什麼這樣問?」
「謝謝妳。」他說:「非常感謝妳。」
「我看到一部分的錢裝在塑膠膜里,印著法文,Banque Centrale ,中央銀行。」
「五角大廈很喜歡動用傭兵,一直都有部署。」
「鐵定有幫助,這是第一個明確的環節,這個地點是個固定、可以找到的場所。我們需要到第六大道去,找出這個地方。可能有人看過他出現在那裡,甚至可能有人認識他。」
「像這種膽小的人不會陞官,他大概到少校就升不上去了。」
「地點在哪裡?」李奇問。
「可是沒有每一個都全身而退。」
「我需要更多情報。」
「重點是他會幫忙。」
「我跟你說過,一開始事發時我還沒到任,而且我不算相關人員,知道的都是聽來的。」
因為維安的關係,李奇沒辦法靠近聯合國大門,不過他看到蘿倫·波琳站在第一大道的人行道上等他。很顯然她也遇到相同的問題,沒有通行證、沒有許可證,也沒有通關密語。她的脖子上圍了條有花紋的圍巾,看起來很好看。波琳比李奇老了十歲,不過看起來賞心悅目。李奇朝她走去,她也看到他走來,於是兩人在中途相遇。
「就現有的東西去找線索。」李奇說:「先假定奈持或侯巴特懷恨在心,回來複仇。」
「不是很完整,不過應該也可以拼湊出個大概,其中一個死在監獄里,另一個出來了,這是紅十字會的說法。他們促成人道救援,當地政府為了慶祝政變成功五周年,大赦一大堆人,事情到這裏告終。從非洲傳來的消息就只有這樣,一個死了,另一個出來了,最近的事。不過,如果你們稍微做點功課,去移民局查查,就會發現大赦后不久,有個人拿著紅十字會的文檔,從非洲入境美國。而如果你們去退除役官兵委員會查查,就會有份報告說有個人剛從非洲回來,需要門診治療,而項目剛好是熱帶地區疾病,以及手足傷殘醫療,跟無國界醫生組織的報告一樣。」
李奇說:「柏克把錢送進積架后,我從黑色BMW下車。我很驚訝那個人坐上駕駛座的速度,我以為我應該有時間可以從容繞過轉角,先就準備位置。可九*九*藏*書是我一下車他就在那裡了,幾乎是緊跟著我,最多只差幾秒,我勉強看了他一眼。」
「那麼這算是輕鬆解決啰,或許你就不用步步為營了。」
「他身上戴著憲兵的領針,交叉的手槍。這人平時隸屬憲兵單位,10-60-2是憲兵通信密碼,意思是同袍有難,請求緊急協助。所以他會幫忙,而且一定會幫,因為憲兵不幫憲兵,世界上還有誰會出手?」
「一切,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完全沒辦法在任何一個點上取得進展。如果不是我有問題,就是這整個情況有問題。」
「沒用。」那傢伙說:「據說愛德華·藍恩拿了錢就跑了,我想也不能怪他逃跑,他們的人數遠低於對方,而且戰略上來講也處於弱勢。」
適當的掩護。
「我打電話請人幫忙。」她說:「我們要跟一位五角大廈的軍官碰面,他負責跟其中一個聯合國委員會聯繫。」
「講正經的,舉個讓你驚訝的點。」
「為什麼?」
「幾乎確定。」
「這種要求太過苛求。」那傢伙說:「這要大幅越過我的許可權才做得到,而且要有根充分的理由。」
「我需要他的名字。」李奇說:「也需要住址,退委會的數據。」
「這對我們有幫助嗎?」
「我會打波琳的手機。」他說:「時間不確定,我也說不準,有可能幾天。我盡量用最快時間找到能找的一切。」
李奇說:「不要耍豬頭,找出來,可以嗎?」
李奇問:「是哪個活著出來?」
「那這次有用嗎?」
「有時候這樣聘請保全有用,有時候不見得。」
那人還沒進門,李奇就看出他是五角大廈的人,因為身分再清楚不過。陸軍,未必是戰鬥人員,也許只是行政人員。不精明、不算老,也不年輕,玉米色三分頭,便宜的藍色羊毛西裝,白色絨面領扣襯衫。條紋領帶,好鞋子,擦得跟鏡子一樣。另一種形式的制服。通常上尉或少校都會穿這樣的衣服,去參加小姨子的第二次婚禮,搞不好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買了這套西裝。之後過了很久,才到紐約市裡,做這一項增加經歷的臨時性任務。
「你沒注意聽。」那傢伙說:「外交部不能承認有一堆變節的美國傭兵在非洲四處亂跑。而且就像我跟你說的,叛軍變成了新的政府,現在是他們當家,我們必須對他們示好,那些地方有我們需要的物資,石油、鑽石,還有鈾。美國鋁業公司需要錫、鋁土礦跟銅。海力波頓想到當地賺錢,德州的企業想進駐那裡,去經營同一批監獄。」read.99csw.com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斷人手足當作健身。」波琳說:「聽起來很恐怖。」
李奇點點頭:「數目很多。」
「看著我。」李奇說。
李奇把咖啡杯放下,輕輕地、慢慢地、小心翼翼,然後用右手拿起波琳的左手,送到嘴前,溫柔地吻了一下。她的手指涼涼的,纖細芬芳,讓李奇覺得很美好。
「他已經是個准將。」波琳說:「實際上。」
李奇說:「饒了妳自己吧。」可是他心裏卻想:適當的掩護。
「這傢伙知道細節嗎?」
「講沒有用,我需要思考。」
「傭兵。」波琳說:「理論上我們應該是反傭兵的國家,因為該簽的條約我們都簽了。」
「還有呢?」
「或許吧,不過他的動作一定很慢,似乎有點膽小。要是我的話,會直接去某人那裡翻箱倒櫃,而他會透過管道,客客氣氣地問。」
「有消息知道後來到底怎麼樣嗎?」
「那麼要把事情講開嗎?我當過調查員,也當得還不錯,至少我這麼認為,直到那件事情發生。」
「他?」李奇瞪著門口,彷彿那裡會出現殘影似的:「有點年輕,不是嗎?」
「第三次故技重施?他在三個不同場合用了同一個消防栓,在三個不同的時間點。深夜、清晨、尖峰時刻。而且他應該很顯眼,因為手足傷殘的關係。」
「為什麼?那個10-60-2是什麼東西?」
咖啡店的裝潢幾乎都是咖啡色,裏面有櫃檯,有雅座,也有外帶販賣區。外帶咖啡紙杯上有希臘式圖案。波琳帶著李奇直接走到後面的雅座,坐下來面對門口。李奇坐到她旁邊,實際上他也不曾以其他方式坐下來,一向都是背部靠牆。長久以來的習慣,即便在鏡子很多的地方也一樣,而這家咖啡店就有很多鏡子。這些鏡子染成銅色,讓小小的地方看起來空間變大,每個客人都變成古銅色,似乎剛從海灘回來似的。波琳對服務生招招手,用嘴形講出咖啡,手指比出三隻。服務生走過來,放了三個咖啡色大馬克杯在桌上,再從一個熱水瓶里倒出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