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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以在廚房找到削皮器啰?」
前輪驅動的車輛徹底癱瘓,兩個輪子。一個還不夠,壞一個可以更換。衝鋒槍至少要開火兩次,被發現的機率就變成兩倍。雖說根據李奇的了解,MP5K三發連開,聽起來會比步槍單開一發要來得溫和。如果是單一槍響,聽的人絕對不會弄錯,因為太過突出,絕對會引起注意。而MP5K的設計可以一分鐘連發九百顆子彈,每秒十五發。也就是說三發連射只花了五分之一秒,聽起來不會很特別,只能算是不一樣的聲音,反倒比較像短暫的模糊顫動,彷彿遙遠的摩托車在等紅燈。
他相信波琳,因為了解;而他也相信泰勒和傑克森,即使跟他們不熟。三個專家,有經驗、有智能、大量活動的腦細胞,雖然疲倦,但能力如常。對入侵者來說,必須要長時間冒著生命危險才有辦法靠近。敵人根本不是對手。他本來應該會看到四具被打成蜂窩的屍體和一輛稀爛的車才對。就在這時,傑克森應該已經發動鋤耕機,波琳應該在開啤酒,而凱特應該在做麵包、煮豆子。
「我想知道你們吃不吃馬鈴薯。」
藍恩說:「說說看你吃了什麼。」
藍恩·他再次想起。
隔壁房間是傑克森夫婦的,一眼就看得出來。梳妝台上擺滿英國品牌的化妝品,龜甲梳子,龜甲手鏡。有幾個相框,裏面的女孩不是潔德。是美樂蒂,李奇猜想。後面靠牆有張床,床頭板九-九-藏-書很高。獨立的雕飾衣櫃,跟床同色系的黑色膠合板材質,裏面都是衣服,有男有女。床頭桌上有本鋤耕機目錄,東尼·傑克森的睡前讀物。
「問這做什麼?」
「誰不吃馬鈴薯?」
他爬上樓梯,第一間顯然是潔德的房間,綠色泡泡紗條紋裝摺好放在椅子上,地上有圖畫。從達科塔帶來的舊玩具排成一排放在床邊,靠著牆。一隻獨眼熊,毛已經掉光,坐著。一個娃娃,一眼睜開,一眼閉上,紅色麥克筆在嘴唇上亂塗,製造口紅的效果。床有睡過,枕頭是凹的,被單拉開。
沒看到小孩。
藍恩,車燈亮著,認出自己的繼女。
傑克森吐了口血:「說什麼?」
他站著完全不動,全神貫注傾聽,四下無聲。他把頭往左轉,聽,沒有動靜,往右轉,一樣沒有動靜。
他不感到驚訝,只有菜鳥才會驚訝,而李奇是專家。他也不覺得難過,很久之前他就學會,控制恐懼和驚慌的唯一方法,就是心無旁騖地專註在眼前的事情上。所以他沒花時間去想蘿倫·波琳或是凱特·藍恩,也不去想傑克森或泰勒,甚至潔德。因為沒有時間。他往後退,靠左,預設的程序,就像機器一樣,不發出任何聲音,慢慢遠離屋子,讓自己的目標變小,同時擴大視野。李奇查看窗戶,完全漆黑,只有廚房裡傳來一點暗紅亮光。剩餘的火苗。前門關閉,附近是Miniread•99csw.com Cooper模糊的車形,冰冷灰暗地停在黑暗中。看起來很奇怪,車身前傾,好像跪了下來。
七十五分鐘前,他人在五哩外。聲音發送和距離平方成反比,距離兩倍,聲音削弱四倍;距離四倍,聲音削弱十六倍。他先前沒聽到任何聲音,這點他確定。這麼平坦沒有起伏的土地,這麼濃厚潮濕的夜晚霧氣,像北福克這樣的地方,如果有MP5K開火,他應該幾哩外就能聽見,所以藍恩至少在三十分鐘前就已經走了,有可能更久。
因為地板上有血跡。
深夜中七次衝鋒槍射擊,或許更多,四十幾分鐘前。這裏的人有電話,傑克森說過,而且知道怎麼打。可是沒有人打,這點可以確定。諾維奇警方應該會在四十分鐘內抵達現場,三十哩,道路空曠,燈光打開,警笛放送,搞不好二十五分鐘不到。這表示沒人打電話報警。全都因為MP5K不同凡響的開火速率。電視上或電影里的機槍,基本上都是過時款式,而且太慢,為的是要讓觀眾有真實感。因此四十幾分鐘前,大家不會知道他們聽到的是什麼聲音。會以為是一陣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連續顫動,莫名其妙地模糊,好像裁縫機。像是把舌頭抵在嘴上,用力吹氣。前提還是真的聽見。
普瑞茲把夜視鏡往上推到額頭說:「好了,李奇走了,他離開了。」
他繼續往前,想找儲藏室或浴室。這時突然停下腳read.99csw.com步,位置在二樓走廊中途。
藍恩,打開車燈,停下車子。
他站著不動,努力聽著,沒有任何反應,於是走向前門。門關著,可是沒有上鎖,他把左手從步槍放下,轉動門把,推開門,舉起步槍。屋裡很黑,感覺沒有人在。他看看廚房,還很溫暖,壁爐里還有暗紅色餘燼。潔德的畫依舊在廚房椅子上,李奇離開前放的地方。波琳的袋子也還在原處,李奇拿出手電筒后就沒動過。到處都是空茶杯,水槽里有盤子。整個房間看起來跟他離開時幾乎沒兩樣,就只差現在沒半個人。
那為什麼沒有?
藍恩,他想道。
下個房間是凱特和泰勒的,一張老舊的雙人床,一個橡木小夜桌。房間很儉樸,沒有裝潢,就像客房。照片擺在梳妝台上,凱特和潔德的合照。原版印刷,沒有相框。兩張臉在手電筒照耀下散發光芒,愛意充分捕捉在照片中。有個空的女用手提包,凱特的行李。沒看到錢的蹤跡,只有三個空的皮製手提袋堆在角落。李奇提過其中一個,搭著達科塔的電梯拿到黑色的BMW車上,當時柏克忐忑不安地站在他身邊。
愛德華·藍恩點點頭,稍停一秒。用手電筒反手打傑克森的臉,一次、兩次、三次,力道很猛,直到傑克森倒下。葛瑞格再把他扶正,愛迪森將他嘴上的膠帶撕掉。
他再試著喊一次通關密語,輕聲低沉:金絲雀。
他的太太。
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注意九-九-藏-書力分散,他想。跟之前一樣,答案就在潔德的圖畫里。馬房裡的動物。她睡得不好,凱特曾說,飛行時差讓她很不舒服。李奇想像這個小孩醒來,或許在半夜,下床,跑到屋外,幻想黑暗就等於安全,四個大人手忙腳亂追出去,混亂、驚慌、搜索。躲在暗處的監視者從草地上爬起,進攻。藍恩坐在租來的休旅車裡衝進車道,泰勒、傑克森和波琳不敢開火,怕誤傷彼此或凱特和潔德。
他把手電筒打開,用左手夾在槍管下,一間一間檢查剩下的一樓房間。一間餐廳,空蕩蕩,冰冷、漆黑、沒有使用。裏面沒人。一間起居室,傢具擺設和畢夏普的徽章里的沙龍酒吧一樣,沒有動靜。裏面沒人。一個洗手間、一個外套衣櫥、雜物間。都是空的。
李奇想都不想,馬上把步槍舉到作戰位置,槍托高高抵在右肩,開保險,右食指放在扳機上,槍管低於水平一到兩度。多年的訓練,潛移默化直到細胞程度,永遠寫在他的DNA上。除非立刻要用,不然就別碰槍,他的教官曾經這樣大聲吼道。
「你吃了什麼,吃的東西,你那個不在的老婆喂你吃的東西。」
李奇感到一陣涼意,一陣無法控制的猛烈情緒爆發。他閉上眼,再睜開。把手電筒打開,角度放低照在路面,沿著車道走出去,走向馬路,走向未知茫然。
他順時鐘繞了房子一圈,穀倉在遠方,漆黑安靜。那輛老路華趴在輪圈上,就如他心中早已確定的模read•99csw•com樣,四個破掉的輪胎。他從車旁走過,靠著南邊山形牆,把手電筒關掉,順著車道看著漆黑。
血跡呈細長形,一呎長,彎曲。像甩出的油漆,不是直接滴落,形狀不整齊。形狀呈現動態,代表移動的速度快。李奇往後退到樓梯口,聞聞空氣,有股淡淡的火藥味,他把手電筒照向走廊盡頭,看到廁所門開著,後面牆壁有塊磁磚碎裂,胸口高度。裂口很整齊,範圍局限在一塊六乘六吋的磁磚里。移動中的目標,槍舉起來,扣下扳機,三發子彈,穿透式的肉體傷口,大概擊中上臂。射程短,要不然下墜角度會更明顯,被擊中的磁磚會更下面。普瑞茲,大概是,這是今晚七槍當中的第一槍。這槍是在屋裡,然後是對屋外Mini Cooper的兩個輪胎,再來是路華的四個輪胎,想都不用想。對四輪驅動車,一定要把四個輪胎都打爛才符合小心行事的風格。如果只打爛兩個,拚命的人還是可以把車開走。
他在黑暗中走向車子,動作緩慢、不動聲色。在駕駛座旁靠近前保險桿處跪下來,摸摸輪胎。輪子不見了,地上有撕裂的橡膠,一段嚴重捲曲的輪圈鋼絲,稀爛的輪拱塑膠內襯散了一地。一片狼藉。他靜靜繞到車子另一邊,同樣的情形。輪子的鋁圈掉在地上。
他慢慢走下樓梯,退到戶外。
結論,李奇想,至少一個受傷,而且警察沒有出現的打算。
但,是什麼時候?
到底怎麼發生的?
沒有傑克森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