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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有。」李奇說:「其他人也沒有,是他欠你們。你們應該要想明白,然後接管一切。組織起來,革命吧!你可以領導他們的。」
直直地走向扳手男。
「你現在就得走人。」
他靜靜站在原地等待,眨眨眼,瞇眼探看,眼睛附近的肌肉都因為用力過度酸痛起來了。索曼在離他十英呎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一會兒,才又繼續前進,繞過他身後,在幾乎與他肩並肩的位置站定,彷彿兩人是哥兒們,正一起細看某個歡樂的場面。
「只懂一點,我知道它是有毒物質。」
「我說什麼你都聽到了。」
索曼愣了一下。「你有多了解TCE?」
李奇轉頭看了一下領班。他站在十英呎遠的地方,兩手空空垂在身側,肩膀肌肉緊繃。李奇再轉過頭去瞧瞧那個壯巨漢。他站在二十英呎外,右手握著扳手,左手托住扳手前端。
李奇停頓了一秒,然後說:「我考慮要離開這個州了。」這是真話,他想走了。「在離開前,我想順路來這裏的醫務室向我之前的打架對手致意,叫他們不要難過。」
「你呢?如果事情發展和你想的不一樣,你就真的得和我一對一了。還有,你再摸摸你的良心吧,你真的想把前來探病的我打個半死嗎?你是哪門子的基督徒?」
「隨便你怎麼說吧。他到底有沒有接觸過TCE?」
「不完全是。」李奇說。
李奇露出笑容。「這句話你們應該要奉為絕望鎮的官方格言才對,我走到哪裡都會聽到。新罕布希爾州的格言是『不自由毋寧死』,你們的就是『你現在就得走人』。」
「但那不是我接獲的啟示。」
「就算反應過度的人是你,你也還是覺九-九-藏-書得別人活該嗎?」
「一言為定?」
「他們搞不好有槍。」
索曼說:「我沒在開玩笑。」
「他們才沒有,不然早就掏出來了。有槍的人總是等不及要獻寶。」
他在離對方一碼遠的地方停下腳步,臉迎上對方的臉,直視那雙眼睛。「你擋到我的路了。」
索曼說:「我還以為難過的是你,不是他們。」
「昂德伍。」
「老代理警員,你之前把他整得很慘然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索曼答:「我請了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醫務輔助人員。」
「你為什麼又跑來這裏?」
「我們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意圖。」
「他沒有。至於其他業務上得接觸的人都做了完善的防護措施。」
大個子警員轉動著頭,想試著說話,但口乾舌燥使他遲遲無法出聲。他咂咂嘴,深呼吸,再次嘗試。他直盯著李奇,視線聚焦,眼底閃動著光芒,他說:「那個……」隨後立刻住嘴吸上一口氣,眨眨眼,再度開口,這次顯然想到了別的事情,新的話題。他斷斷續續地說:「是你害我變成這樣的。」
「夠應付你們的狀況嗎?」
「我想我只能接受你的說法了。」
扳手男沒回話,只瞥了索曼一眼,等待指示。李奇說:「有點自尊吧!你沒欠那個老笨蛋什麼。」
「你真的很想和他們打看看是嗎?」
「是你放火燒了我們的警察局嗎?」
「我們已經盡全力在照護他了。」
李奇說:「我現在要去醫務室了,你也要過來。你是要自己走過去,還是要我把你塞在水桶里提過去,就讓你自己決定吧。」
「你應該要加入我們。一起迎接狂喜吧,你不會想錯失這個機會的九_九_藏_書。」
「你還會再回來嗎?」
「是誰在?」
李奇站到床側低頭一看。大個子警員的皮膚泛黃,可能代表他得了黃疸,也可能是牆壁反射夜燈的光線,照在他身上。李奇問他:「你能說話嗎?」
這是間貨真價實的醫務室,牆壁是白色的,亞麻地板也是白的,抗菌藥劑的氣味充斥其中,光線柔和的夜燈正點著。這裏還有裝著長柄水龍頭的洗手台、藥品收納櫃、量血壓的器材,牆上掛著廢棄針筒收集箱。有台推車上頭放著腎臟形狀的金屬碟子,一團聽診器盤據在碟子中央。
「是嗎?我很懷疑。你先前派的那八個人就沒傷到我。」
拿扳手的巨漢再次望向李奇肩後方,眼神中還有一絲盼望。但索曼大概對他搖了搖頭,或打了其他暗號要他別輕舉妄動吧,那巨漢頓了幾秒就退到旁邊去了,步伐跨得很大。李奇走過他身旁,回到代理警員的小卡車上。車子的狀態和他離開前一模一樣,窗戶完好無缺。
「和人幹上一架並不會得到他那些癥狀。」
索曼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肩膀隨之一沉,接著又聳了聳肩,依序向他的兩個下屬舉了舉手,彷彿是命令狗停在原地別動。接著,他朝成排的小屋走了過去,李奇跟在一旁。他們經過了保全的、索曼自己的辦公室,以及李奇上次來的時候就注意到的三間辦公室,門外分別掛著營運、採購、貨單三塊牌子。他們走過第一間漆成白色的小屋,然後在第二間前面停下腳步。索曼吃力地把自己的身體抬挪到短短的階梯上方,打開門。他走了進去,李奇也跟上。
「總是會有人挑這種時間,你防不完的。」
「我可以准你進九九藏書醫務室,但不許挑這種時間。」
帆布床共有四架,其中三架是空的,剩下那架上頭躺著大個子警員。他身上的被子蓋得很服貼,只讓頭露在外面。他的狀態很糟:臉色蒼白、表情獃滯、看上去十分疲倦,好像連體型都比之前小了一號,發量似乎也變少了。他的眼睛是睜開的,但目光無神,也沒有聚焦在任何地方。呼吸急促,而且不規則。有張病歷卡夾在他床尾的扶手上,李奇用大拇指將它扳成水平方向,快速瀏覽了一遍。病歷卡的字跡工整,註記也是出自專業醫療人員之手。看來大個子警員身上有一大堆毛病,發燒、過勞、虛脫無力、呼吸中止、頭痛、發疹子、起水泡、酸痛、經常有噁心感、嘔吐、腹瀉、脫水,以及其他內臟病變的徵兆。李奇把病歷卡放回原本的位置,然後問:「你有雇醫生來這裏工作?」
「而我是奉更高層的命令行事。」
「你確定嗎?我聽說你們不只是拳腳相向而已。你當時真的有停下來想想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嗎?你搞不好打破了他的內臟,搞不好是脾臟。」
「那就讓他們對我說『別難過了』吧,盡釋前嫌總是對人的心理健康有益。」
「你很好笑。」李奇說:「你又老又胖還叫我趕快走人,挺好笑的。」
「他早就病了。」
李奇說:「你的幫手一個是辦公室打雜小弟,一個是握著大支扳手、病懨懨的老肌肉|棒子。嚇不倒我。」
「而我不接受你的要求。」
「不會。」李奇說謊。「我事情都辦完了。」
大個子警員別過頭去,又轉回來,喘了一口氣才說:「不,那個……」話語又中斷了,他拚命調整呼吸,虛弱無比的read.99csw.com嗓音如今聽起來只是意味不明的刺耳氣音。索曼抓住李奇手肘附近,拉著他退後了幾步。「我們該走了,我們把他搞得很累。」
「聽起來還不賴。」李奇說:「再幫我介紹介紹吧。」
「上帝自會指引我。」
「你的標準在哪裡?對方有六個人,誰知道他們打算對我做什麼?拍拍我的臉頰叫我走人?」
索曼陷入沉默。
「我的醫務輔助人員自會判斷,我信得過我請來的人,他們都是頂尖人才。」
「我可沒有良心不安。」李奇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別人偏要招惹我,後果他們就要自己扛了。」
「真是令人意外。」
扳手男說:「我沒有嗎?」
扳手男說:「我不這麼認為。」
李奇絕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瞇眼一看就看到索曼朝他走來。轉過頭去,發現園區的領班從另一個方向逼近,再次轉身,又一個巨漢手拿三英尺長的扳手擋住他通往出入口的路。
「你明明就知道。」李奇說:「他們的意圖就是你的意圖,他們都是聽你指使的。」
索曼出聲了:「你現在要離開了嗎?李奇先生?」
「那這傢伙呢?」
「目前只有一個病患在,其他都回家了,在床上休養。」
李奇改變行進方向。
「那他到底是出了什麼毛病?」
索曼點點頭。「我明天會帶他去哈弗威的醫院。如果要這麼做你的良心才會好受一點,那就做吧。」
「通常夠。」
索曼說:「我還以為我們各走各的路,不會再有交集了。」
「狂喜?」
「大個子警員工作時有沒有接觸過TCE?」
李奇說:「應該要把他送到像樣的醫院去才行。」
李奇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再度看見了那間https://read.99csw.com酒吧,燈光昏暗,裡頭的人沉默而緊繃,空氣中翻飛著一層厚厚的塵埃,還有恐懼以及對峙的氣味。他踏了過去,猛力一揮,淺淺擦過那傢伙的身側,肋骨之下腰部之上的地方。他用椅腳鈍端揮出的兩百五十磅的力道全打在柔軟的身體組織上,沒波及其他部位。他再次睜開眼睛,說:「我想了想,只覺得我們更有必要帶他去醫院接受妥善的檢查了。」
「是的。」李奇說。
「不對,它是除油劑,很一般的工業用產品。」
「昂德伍又是誰?」
索曼沒接話。李奇看了床上病患最後一眼,退開幾步,轉身走了出門外,下階梯,回到燈光刺眼的地方。領班和拿著扳手的傢伙都還在原地,完全沒移動過。李奇聽到索曼關上醫務室門,以及走下樓梯的嘎吱聲。他來到了李奇身後,李奇邁開步伐,感覺得到對方正和自己一起走向大門。扳手男的視線越過李奇的肩膀,落在索曼身上,他在等待,或者說期待索曼的指令,不停用扳手敲著自己的掌心。
索曼說:「他的神智還不太清醒,但我們認為他之後會好一點的。」
「我可不像你孤立無援。」
「意思就是說,像我這樣的人會上天堂,像你那樣的人會被我們拋在地上。」
「我要求你離開工廠。」
「他們還是可以讓你受重傷的。」
「你自己清楚啊。就像他說的,是你害他變成這樣的。」
「走上任何你自己想走的路?還真是方便啊,不是嗎?如果你接獲的天啟是要你變賣所有的財產、發錢給窮人再跑到丹佛照顧遊民的話,我聽了會比較感動一點。」
李奇說:「你怎麼想我哪管得著。」
「你在小鎮外圍了一圈人牆,要我怎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