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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看看。」
「他有哪個家族成員戰死沙場嗎?」
李奇說:「站起來,不然我就讓你永遠站不起來。」
「那就和表達敬意無關了。然後我也還是無法解釋憲兵的動作。有什麼好偷的?悍馬車不過是車,裝甲只是一般的鋼板,前提是有裝的話。M60碰上任何一種爆破都撐不過去的。」
「真的假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你來嗎?」
「我知道。」
「別忘了要笑。」李奇說。
「或者是?」
「會再追一段時間。」他說:「因為我有預感某件事就要發生了。那一大群人讓我印象深刻。他們會為了某件事的開端如此激動嗎?如果某件事已經發生一段時間了,還會讓他們這麼激動嗎?我不認為。我覺得他們騷動成這樣,是因為某件事就要走向結局了。」
他對著方向盤點點頭。
「現在放在某個地方。」
沃恩沒有接話。
「妳希望有人了解妳現在為什麼要這樣生活,了解妳做某些事背後有什麼原因。」
「跟著我的口令做動作,臉上還要掛著大大的微笑。」
灰毛衣男子什麼也沒說。
他們持續往前開,往北,再往東越過群山間的矮坡回到七十號州際公路,朝堪薩斯邊界長長的環狀線開。李奇說:「這還是不能解釋索曼為什麼要這麼神秘兮兮的。」
「所以你要繼續查下去啰。」
他強迫嘴角肌肉扯開乾燥的嘴唇,露出同樣乾燥的牙齒。
「是什麼?」
https://read.99csw.com「是的。」
「你手邊有那本手冊嗎?」
灰色毛衣男子眨了眨眼,吞了一口口水,然後說:「在這裏做清潔工作沒有任何意義啊,老兄。他們又不會知道。他們哪有辦法?這裏可是個植物園。」
「當然。我們是有行政組織的,就跟別的地方一樣。」
「注意!」李奇說:「雙腳併攏,肩膀往後收,抬頭,平視前方,手臂伸直,手掌放在身體側面,拇指放在褲縫上。」他認識的幾個軍官在下這些指令時會大聲咆哮、又喊又吼的,但他每次都覺得最有效的方法是用低沉、冷靜的語氣和清晰的咬字下令,就像是在對智障兒童說話那樣,同時以冰冷的視線盯著對方。他發現這樣最能突顯出話語中夾帶的威脅、冷靜、有耐心的聲音,搭上巨漢的體型——這樣的反差會在人心中留下衝擊,屢試不爽。過去有效,現在同樣有效。灰毛衣男子痛苦地吞咽口水,眼睛眨個不停,乖乖聽李奇的命令立正站好,還真有幾分像參加閱兵式的士兵。
「就看妳啰。不管妳要做什麼,我都接受。」
「是的。」
灰毛衣男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李奇說:「你的患者不是別人丟給你的東西,他們是人,他們以榮譽心和卓越的表現報效國家,所以值得你獻上最大的敬意、提供最完善的照護。」
李奇說:「飛機的事也無法解釋。」
「妳希望有人了解https://read.99csw.com,妳接下來要做的事是合理的。」
「真的嗎?」
「一清二楚?」
「他們是誰?」
「反正就是病人啊,老兄。別人送過來的病人。」
「那裡有被炸毀的悍馬車。」她說。「對我來說就像紀念碑,或神殿。死者的神殿,與死亡擦身而過之人的神殿。」
「所有的退役軍人都是我兄弟。」
「別這樣,我都了解。妳不想提起,甚至連想到都討厭,所以才試圖阻止我去那裡。妳說放下吧,往前走,那裡沒什麼好看的。」
「你拿過來。哪裡有寫『放房間髒亂、走廊積老鼠屎也沒關係』,你指給我看。」
「我不認為他有。」
「你有六十秒的時間讓事情動起來,要是慢了我就折斷你的手。」
李奇:「這地方丟人現眼,骯髒污穢,又亂七八糟的。給我聽好了,你之後要抬起那個瘦巴巴的屁股,動起來,組織你手下的人把這裏徹底打掃一遍。現在就開始規劃。我會再回來的,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禮拜,也可能是下個月。如果我來的時候沒看到亮晶晶的地板映出我的臉,我就會把你整個人提起來,頭下腳上,當拖把用。我還會痛扁你一頓,扁到你的結腸在牙齒上打結。聽清楚了嗎?」
「這裏就是個植物園啊。」
沃恩什麼也沒說。
「是的。」
「嘿,放輕鬆點嘛兄弟。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或者是變成這裏的第十八號患者。」
「還有九九藏書呢?」
「絕望鎮那裡有誰簽志願役嗎?」
「『是的』後面要接什麼?」
「他服役過嗎?」
「你到底是誰啊?」
他對著方向盤點點頭。「索曼簽國防承包合約的事妳早就知道了,憲兵基地的事也是。國防部知會了妳,也知會了哈弗威警察局,這樣假設事情才會合理。我敢說妳抽屜里放的警局電話簿里就抄著那支電話,在分類M的下面,憲兵(military police)。」
灰毛衣男子維持立正的姿勢馬上打了一通電話,之後拿起無線電對講機。五十秒后,有三個人出現在走廊上,六十秒一到,第四個人出現了。接下來的一分鐘內,他們從儲藏室拿出拖把和水桶,下一分鐘將水桶裝滿了水。五個人東找西找找個不停,彷彿面對的是規模極大、自己又不熟悉的工作。李奇放他們去忙,走回車上準備去追沃恩了。
「十七個。」對方回答。
李奇搖搖頭。「是來自伊拉克的戰場殘骸,一定是。所以紐澤西那邊才會幫不斷開進來的卡車裝鋼板。車子是從港口的據點出發的,他們怎麼可能為了一般的廢鐵特地繞過賓州和印第安納州來到這裏?又怎麼會把一般的廢鐵放進密閉的貨櫃里?索曼營運的是一個特殊任務據點。有秘密,和遙遠他方有關的秘密。」
李奇問:「這裡有幾個病人?」
「你叫這裏『植物園』?」
「我不認為有。」
「很好。」李奇說:「你得去剪個頭髮,每九*九*藏*書天都要洗澡。每次沃恩太太來,你都要站起來熱情地招呼她,一路送她進她丈夫的房間。你要維持他房間的整潔,安排護理人員去刮他的鬍子,要把窗戶擦得閃閃發亮,確保充足的陽光照進房間里。你們要把地板掃到乾淨溜溜、會反光的程度,光滑到沃恩太太走在上面要是不注意點還會跌倒的地步。懂了嗎?」
「他腦死了耶,老兄。」
「那就給我聽著,仔細聽好。面對比自己不幸的人,你應該要盡一切能力給予幫助,因為人有責任、榮譽心、奉獻精神。你認得這三個詞嗎?你既然有辦法把工作做好,就應該要好好做,而不是只在有人注意或能夠獲得回報時才做。這裏的病人需要你全心對待,我他媽的確定他們的親人也需要。」
「啥?」
「好。」
灰毛衣男子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眼睛眨個沒完。沉默了一會兒后,他說:「好。」
李奇說:「那些年輕人更令人一頭霧水。」
「你懂了嗎?」
「完全了解?」
她接著又說:「本該死去之人的神殿。」
「我沒聽說。」
「站起來!現在就動起來!」
灰毛衣男子沒說話。
「大衛·羅伯·沃恩是我兄弟。」
「他們不是嗎?」
「大錯特錯。」李奇說:「這裏不是植物園,是退役軍人醫院,而你只是一塊狗屎。」
他開得很慢,在國防部鋪出來的路上開了一英里才追上她。她鑽進他旁邊的位置,他沿著原路往回開,穿過松林和丘陵read•99csw.com地帶。她說:「謝謝你陪我來。」
「我很抱歉。」
「再燦爛一點。」
她說:「我之前對你說謊。」
「沒錯。」
灰毛衣男子猶豫幾秒後站了起來。
「你是根據標準作業手冊在營運這個地方嗎?」
「啥?」
李奇說:「起立!」
沃恩向丈夫說再見后,跟隨李奇沿著髒兮兮的走廊往回走,穿過凄涼的會客室,來到大廳。穿著灰色毛衣的傢伙說:「再見了,沃恩太太。」他們走向迴轉車道,朝車子走過去。李奇靠上車子的側邊,沃恩則繼續往前走。他等到沃恩變成遠方的一個小點后才離開車身,回頭往大廳過去,踩上階梯,進門。他跨到橡木櫃的另一頭去,然後問:「這裏的負責人是誰?」
「但妳不想談起這件事,代表他們要做的不只是回收老舊的軍方廢鐵。」
「我才沒有。」
「我是關心這件事的普通人。」李奇說:「我接下來有幾個選擇。我可以讓你的母公司出醜,我可以打電話給報社或電視台,也可以帶著隱藏攝影機來這裏,讓你丟掉工作。但我不會做那樣的事,我會給你兩個選項,和你當面解決這個狀況。你想知道你的選項是什麼嗎?」
沃恩說:「也許他是想表達敬意,也許他也把這些殘骸視為神殿。」
「沒什麼。」他說。
「那你也腦死了嗎?」
「是的,長官。」
他說:「我知道。」
「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穿著灰色毛衣的人說:「我猜大概就是我吧。我是值班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