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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瑪利亞 第四十四章

第四部 瑪利亞

第四十四章

他將黛博拉的另一隻鞋子也脫了下來,然後看也不看,就從身後拽過來一個傷痕纍纍的木箱。他在裏面摸索了幾下,找出尺子和兩個木製鞋楦。
雅各布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岔開兩條長腿。他的腳上穿著一雙黑靴子,兩手在胸前交叉,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黛博拉。而她抬起頭,以倔強的目光迎接他的目光。瑪琳則一言不發。
「只要你沒忘就成。」瑪琳尖銳地回答,隨手將身後的門關上。
黛博拉沒有馬上回答。她將帽子拿在手裡,一根根拔掉上面的羽毛。瑪琳試著悄悄審視她的表情,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她一無所獲。黛博拉看起來陷入了沉思。
「你說得倒是容易,應該自己去試試。」瑪琳不耐煩地說道,同時不禁想,要是這樣能成功就太好了。她已經受夠了一天天躲在工具間里,不得不聞著消毒水的味道。「你有麻|醉|葯嗎?」她滿懷希望地問。市面上的所有藥品都預留給了德國人,他們對藥店看得很緊。
走出電梯后,黛博拉仔細看了看周邊,很快躲到了電梯旁邊的冬青樹后。不能太早了。不到兩秒鐘,瑪琳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最後一級樓梯上,她隨後穿過酒店的大堂。黛博拉跟了上去。
這句話徹底把黛博拉搞糊塗了。「什麼……」她求救般地望向瑪琳。而這時,雅各布已經在她面前蹲下,把她右腳上的鞋子脫了下來。
雅各布將她的腳輕柔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她能清楚感受到他衝動時身體發硬的部位,他看起來對這一點卻不在意。
和男性成員相比,地下抵抗組織的女戰士有一個特別的優勢:對於男性成員,起了疑心的德國人可以簡單地要求他們脫下褲子,查看是否執行過猶太傳統的割禮。很多抵抗戰士因此露出了馬腳,被德國人抓住併當場處決。而這還是他們能盼望的最好下場,總強過落入納粹的手裡。
這一天噁心的冒險經歷后,黛博拉回到酒店,在浴缸里泡了很長時間。阿爾布萊希特不久前送了她一把匕首。她用它在手臂上劃了很多傷口,看著血一滴滴流出來,將水染成玫紅色。然後,像那位老醫生建議的那樣,她好好睡了一覺。年輕強健的身體恢復得很快,當瑪琳下午五點過來時,黛博拉幾乎已經完好如初。
瑪琳甜甜地對他笑道:「這樣啊。我不也是一樣嗎,親愛的?」她挑了一下眉頭,其中蘊含的深意讓雅各布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沒了風的帆船。他點了下頭,那男人立刻鬆開了黛博拉,以至於她搖晃了下,趕緊扶住桌子以免摔倒。
又過去一分鐘,黛博拉才抬起頭說:「今天我去城裡散步了。一切都那麼怪異,你們明白嗎,我是說整個城的氣氛和情緒。瑪琳,自從你教會我睜開眼睛去觀察,我就突然看到了以前沒有意識到的東西。散步的時候,我碰到了無數的人,可是幾乎沒有一個人敢看我,當然,除了那些德國軍官和他們的女伴。每個波蘭人都低著頭走路,好像總在提防著什麼。只要看到對面有黨衛軍,他們就不動聲色地改變前行的方向。他們都心懷恐懼。我爸爸會說,這樣的行為是不健康的。阿爾布萊希特這樣的人應該對此負責。好,我同意這個計劃,不過,越快越好。」
計劃中上床的部分對瑪琳來說只是例行公事,對黛博拉卻不是。她必須真的願意這樣才行。上一次是在突如其來的情況下,黛博拉天生的激|情和對即興表演的喜好佔了上風。而下一次將再也沒有突如其來的場景。如果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結果與目的都很明確,黛博拉又會作何反應?
黛博拉沒有多想便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剛好看見瑪琳進入一戶人家。從遠處望去,狹窄小巷裡的房子縱橫交錯,在視線九-九-藏-書盡頭又好似連成一片。房屋的窗戶都很小,門框很低。當黛博拉來到她看見瑪琳進入的那座房屋門前時,發現有三級台階向下通向屋門。一塊生鏽的搪瓷招牌掛在門邊的鐵棍上,隨風晃動,發出輕微的聲音。招牌上面是波蘭文,不過牌子下面依稀可見一隻皮靴的圖樣。
「要是你有什麼好主意,我洗耳恭聽。」瑪琳氣呼呼地插入了他們的對話。她在生雅各布的氣,自打黛博拉進來后,雅各布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黛博拉身上。
不過她也不想返回酒店。她拿不定主意,於是四下張望,想起這個裁縫鋪後面的小巷拐角處有一家小咖啡館,她曾經和瑪琳去過幾次。這家咖啡館由一對性情開朗的姊妹經營,做的點心遠近聞名。黛博拉剛轉過拐角,就看到了自己沒有想到的一幕:瑪琳正離開裁縫鋪的後門,急急向左一轉,鑽進了最近的一條小巷。
隨後的事情發生得如閃電般迅速,黛博拉甚至都沒來得及喊一聲。她被人從後面抓住,一隻帶有濃重煙草味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隻手抱住她的腰,沒費什麼力氣就把她拖進了門裡。這人拽著她進了一個房間,裏面半明半暗,所有的擺設只能依稀看到輪廓。空氣中是皮革和鞣酸的氣味。
如此開門見山的問題,黛博拉一時找不到恰當的應對。她怎麼能承認,她是在生瑪琳的氣,想報復瑪琳一下呢?現在她為自己感到羞愧,知道自己的行為將所有人置於危險的境地了。
雅各布看來要麼已經從黛博拉的臉上讀出了答案,要麼只是想試探下她對這個問題的反應,總之,他揮了揮手,轉到了另一個話題。「我聽說,你們兩人的計劃遇到了問題?」他緊盯著黛博拉,她的臉馬上紅了。雅各布當然知道,這個計劃的實施需要她付出自己的身體。
雅各布坐下,好像對空氣中滿溢的敵意毫無察覺似的。
「你喜歡上他了。」瑪琳安靜地說道,「我勸你最好還是離他遠點兒,他很危險。」
他自己是波蘭人,信奉天主教。他的猶太血統僅僅能追溯到一位太祖母。此刻,他的內心翻江倒海,交雜著那麼多的任務,那麼多的擔心……要研究出一個幫助尤斯緹娜逃跑的計劃,組織襲擊德國運輸給養的車隊,將今天從華沙得到的情報傳遞給大家,還要將偷運來的武器和食品送入猶太人聚居區。還有,要趕緊找到供兩位波蘭戰士依安和約瑟夫藏匿的住處。由貝奈斯領導的捷克斯洛伐克流亡政府地處倫敦,計劃在克拉科夫或者布拉格行刺一個納粹中的重要目標。雅各布能猜到刺殺對象是誰。這兩位波蘭戰士主動請纓,於一九四一年被空投到了波希米亞,兩人最終聯繫上了雅各布。
這個男人用腳將另一扇門蹬開,緊緊地箍住黛博拉,將她拖進了一條黑暗狹長的通道。黛博拉被他牢牢箍住,覺得幾乎要窒息了。然後他們又經過了第三道門,進入了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房間里擺著一張桌子和四把椅子,除此之外空空蕩蕩別無一物。唯一的光線來自一根蠟燭。有兩個人坐在桌旁,在昏暗的光線中緊盯著來人。
黛博拉看著雅各布的背影。
即使身經百戰如雅各布,也對這個姑娘的肆無忌憚感到吃驚。瑪琳對他說過,黛博拉在這方面十分出格且放肆無度,他當時還覺得瑪琳未免誇張。實際上,當時瑪琳和他打賭,說他們倆在一起的話,用不了十分鐘就會想上床。現在,說實話,他必須承認已經輸掉了這個賭:兩人單獨在一起不過兩分鐘。
「也許你們倆應該修改一下計劃?」他像一頭狼似的笑了下。
「你瘋了嗎,怎麼能信任一個納粹的娘們兒?」雅各布大聲吼道,狠狠地一拳read.99csw.com砸在桌子上,激起桌上的塵土,蠟燭的火苗也飄搖了幾下。
現在,雅各布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黛博拉身上。慢慢地,他將自己的手從她細膩的小腿滑到膝蓋。讓黛博拉感到失望的是,他馬上又收回了手。「現在不是時候。我得給你量尺寸。你需要一雙新鞋,對吧?是什麼將你吸引到這兒來的呢?肯定是我作為克拉科夫第一鞋匠的鼎鼎大名吧?」他又發出了那讓人失去抵抗力的壞笑。
討論的最後,雅各布未加解釋就對黛博拉說:「來,現在讓我量一下你的尺寸。脫下來。」
雅各布讚許地點了下頭。
在酒店,黛博拉收到了阿爾布萊希特的手寫便條,是奧斯曼帶來的。他要外出視察五天,不過留下了奧斯曼供她調遣。黛博拉告訴奧斯曼,如果需要的話,她會叫他,不過今天肯定沒什麼事需要他了。奧斯曼鬆了口氣,離開了。他像以往一樣,迴避和黛博拉目光接觸。
瑪琳像往常一樣沒有坐電梯,而是從樓梯步行下樓,電梯內窄小封閉的空間讓她不舒服。可想而知,前些天瑪琳潛伏在酒店的工具間需要付出多大努力。
兩個人毫不掩飾的目光讓黛博拉感到不快。她突然感到自己這樣做很不得體,自己是多麼幼稚,就這樣跟在了瑪琳的後面。
瑪琳向她道別,告訴黛博拉自己會在約定的時間來找她。
這地方有幾家不錯的服裝店、裁縫店、餐廳和咖啡廳。猜得不錯,瑪琳走向了當地最好的一家服裝店,這個店的專長是定做晚禮服。瑪琳站在櫥窗前,開始饒有興緻地觀賞裏面展示的服裝。
「希望你沒有忘記你的誓言。」
「請原諒我的粗魯。」雅各布首先打破了沉默,隨便地對黛博拉以「你」相稱,「我失禮了。請坐下吧。你想喝點兒什麼嗎?我這裡有水、葡萄酒,甚至還有來自德國的咖啡。」還沒等黛博拉回答,他已經起身和那個男人一起走了出去。
他身後跟來一個穿著黑長裙、身材矮小的老媽媽,手裡托著一隻放有三個酒杯和一陶罐葡萄酒的盤子。她把盤子放在桌上,張開沒牙的嘴對黛博拉笑了笑,然後像個影子般消失了。
儘管現在有足足五天的準備時間,她們卻只談了不到半小時。兩人之間小心翼翼,避免談到雅各布。瑪琳想掩飾自己的嫉妒之情,而黛博拉則是要抑制住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明天她會再次見到雅各布,直到現在,她還以為他的名字是帕威爾。
接下來發生的事,黛博拉有生以來還從未體驗過。她已經習慣了性|愛的粗野和無所顧忌,疼痛與痛苦能讓她興奮。但異性的體貼溫柔,她在年輕的生命中還從未感受過。
黛博拉及時想起了瑪琳教給她的招兒,藏在了一處房屋拐角處。瑪琳不是在看展品,而是在通過櫥窗玻璃觀察是否有人跟蹤。然後,瑪琳才進了店門。
「呃……天氣太熱了。」黛博拉結結巴巴地說。現在室外溫度大約是十五度。為了跟蹤瑪琳,她慌慌張張,根本忘了穿襪子。雅各布出乎意料的伸手接觸刺|激了她,她的臉頰一下變得緋紅。
「那又怎樣?阿爾布萊希特也是一樣啊。」
此時正是下午稍晚的時候,街道廣場開始變得熙熙攘攘,所以跟蹤不被發現也不是難事。瑪琳在向中央市場的方向行走,走得很快。黛博拉跟著她穿過了廣場,有兩次幾乎跟丟了目標,不過現在她知道瑪琳要去哪裡了:瑪利亞教堂後面的小集市廣場。
她的情人恩斯特不像阿爾布萊希特那樣出手闊綽,在最好的酒店為她包房,所以只能為她找一個長租的小公寓。不過公寓十分舒適。
他喜歡瑪琳,欣賞她的勇敢與無畏。戰前,他曾相信自己是愛她的。他也正是因此放棄了九*九*藏*書她。他要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留給敵人。情感會孕育危險,一個人必須小心謹慎,關鍵時刻稍有猶豫就會送命。所以他做了自己必須做的事情。現在是戰爭時期,而戰爭讓雅各布成了另一個人。
「我想,具體細節,還是你們兩人自己決定吧。」雅各布乾巴巴地說道,「我現在給你們講一下怎麼掌握安眠藥的劑量,過少和過多都同樣危險,一定要小心。」
瑪琳正等在前屋。她審視著黛博拉,發現自己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雅各布沒有和黛博拉上床。和她的情緒相反,黛博拉看起來不開心。兩人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鞋匠鋪,又一同沉默地走回了酒店。瑪琳沒法不和她一起回來,因為兩人還要商量針對阿爾布萊希特的行動計劃。本來她希望馬上回到位於華沙老城邊緣的小公寓,讓自己受傷的心平靜下來。
有一次,瑪琳小心翼翼地暗示,也許阿爾布萊希特和黛博拉父親的失蹤有關,而黛博拉潑婦般的反應讓她吃驚。很長時間以來,瑪琳已經在懷疑,黛博拉對阿爾布萊希特已經有些難捨難分。兩人是不是對彼此都是這樣,她無從判斷。布魯曼是個很難捉摸的人,但事實是兩人都喜歡痛苦,而痛苦和愛一樣,都有助於建立密切的關係。一方面,黛博拉看起來完全信任阿爾布萊希特,另一方面,她又在欺騙他。這姑娘是個矛盾體,瑪琳永遠猜不到她下一步反應是什麼。此外,瑪琳並不十分熱衷於雅各布的計劃。
「你們何不再來一次三人狂歡,將他引進甜蜜的陷阱,然後在他的飲料里下點葯,讓他睡上幾個小時。他睡覺的時候,我們的人偷偷潛入房間打開那個保險箱,拍下裏面文件的內容。等那個納粹早晨醒來時,一切都已經恢複原狀。他看到的只是一地的酒瓶和床上的兩個姑娘,感覺自己頭痛得厲害。但願這些足夠填補他記憶中的空白。」
「這人在外面鬼鬼祟祟的。」這個彪悍的男人瓮聲瓮氣地說道,手上對黛博拉一點也沒有放鬆。黛博拉正在張牙舞爪地激烈反抗,四下揮舞著拳頭——不過效果幾近於踢打一塊石頭。有一點不得不佩服瑪琳,她面不改色。「是你啊。」她只是說了這麼一句,然後轉向化名帕威爾的雅各布:「請允許我介紹下,這位是黛博拉,布魯曼的小情人。」
他有些遺憾地放下了黛博拉的腳。他知道,瑪琳就在門外,他甚至能感覺到瑪琳近在眼前。將他和黛博拉單獨留下,瑪琳做得真是巧妙。這就是瑪琳,聰明而狡猾。要是他現在把持不住的話,他會覺得自己在瑪琳面前就像一頭豬。
也許這是因為恩斯特並不是真正的納粹。一九三三年前,恩斯特就已經是職業軍人,待在預備役部隊。他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從根本上來講,他不是一個壞人。而且他的確愛著瑪琳。她突然對雅各布滿腔怒火,是他將她變成了一個納粹婊子。你會遭報應的, 瑪琳恨恨地想。同時她也清楚,他們倆的爭吵總是以瘋狂的做|愛告終——雅各布總是能滿足自己的願望。
兩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陪著兩名打扮入時的年輕女人逛了過來,同樣停留在櫥窗前。兩個女人喋喋不休地對櫥窗里的禮服評頭論足,而兩位先生的評論則集中在了黛博拉的身上。
鞋匠鋪嗎?黛博拉有些難為情。她不知道自己會發現什麼,不過,如果自己的好朋友只是來做一雙新鞋子呢?
這一次瑪琳沒表示任何反對。她和雅各布都清楚,計劃能否施行取決於黛博拉是否同意瑪琳再一次和她分享阿爾布萊希特。如果她起了嫉妒心,計劃也就泡了湯。黛博拉和阿爾布萊希特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很多事瑪琳還沒有看透:一方面read.99csw.com,黛博拉支持她的計劃,另一方面,她已經幾次為阿爾布萊希特辯解了。
雅各布就是有這種能力,他可以將信念灌輸給每一個遇到的人,他是天生的領袖。黛博拉對他一見鍾情。對她而言,雅各布就像歌劇里的英雄人物,他是特里斯坦,是齊格弗里德,是羅密歐。她在蘇黎世和維也納時對阿爾布萊希特的感覺,或者說她相信自己曾經對他存在的感覺,與此時此刻她對雅各布的情感比起來已經變得微不足道。雅各布是她生命中的男人,她一直在等待著他。
她試著透過已經髒得不再透明的玻璃向屋內看去,可是什麼也看不到,裏面也沒有傳出任何聲響。
他用食指慢慢地,順著她幾乎透明的皮膚上的藍色血管,從她的腳背滑過。他彷彿在聆聽皮膚的話語,在感覺每塊骨骼和肌腱。他用手同樣仔細地繼續在腳跟和腳踝上滑動,估測著它們。他的觸碰所過之處,黛博拉感到皮膚在發燙。
事情都是成群結隊地一起來,他想。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他感覺到了黛博拉的失望,勉強說道:「今天不行,你明天來。還是這個時間,你一個人,小心別被人跟蹤。現在走吧。」
黛博拉穿過了窄窄的街道,猶豫地站在商店門前。她機械地將目光投向櫥窗,可是對裏面那件裝飾精美的黑色晚禮服卻視而不見。她遲疑著該不該進去。見面后該如何應付呢?難道要問瑪琳,她明明說和恩斯特有約會,為什麼卻獨自上街購物?還是假裝自己也是來購物的,這隻是偶遇?她隨後放棄了這兩種說辭,瑪琳會馬上意識到她在跟蹤自己。
要是兩人在這場戰爭中倖存下來,也許還能重新來過……不過,他從未奢望過這點。他冒了很大風險,而他不可能永遠走運。他能感到追逐自己的納粹正在一步步靠近。雖然緩慢,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絞索卻在一點點收緊。他領導的地下反抗組織在逐漸衰弱,合適的新成員越來越少。不是每個人都能幹這份活兒,抵抗德國人需要的不僅僅是願望和勇氣。
晚上,他還要和波蘭地下游擊隊的代表碰頭,這也是一樁棘手活兒。幾個月來,他努力協調波蘭游擊隊和猶太抵抗組織的行動,以提高打擊敵人的力度。可雙方彼此對立,難以調和。如何才能讓雙方明白,他們只有齊心協力打擊共同的敵人才可能成功?
「瑪琳!」雅各布的喊聲尖銳得像口哨。瑪琳停住了腳步,不過並沒有轉過身來。她現在無法直視雅各布的眼睛。
他驚奇地停住了,瞪著她的光腳。「你沒穿襪子?」他怪笑著問道,享受著她溫暖的皮膚。
恰恰在今天,他失去了一名最能幹的女戰士尤斯緹娜,這是個讓人鬱悶的消息。他不知道她被帶去了哪裡,興許是蒙特魯皮赫監獄吧。在那裡,她會受盡折磨。他對此感同身受。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被捕的女戰士出賣同志。他想到了許許多多的女戰士,她們每天冒著生命危險穿梭在國內。她們偷運武器,在不同小組間傳遞情報,其中最年輕的塞爾瑪只是一個剛剛十四歲的小姑娘。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明天晚上,她們二人將共同實施誘惑阿爾布萊希特的計劃。
「腳是人最敏感的部位了。」雅各布冷靜地解釋道,「所有的神經都在這裏匯總。人體的每個器官都會在這裏找到一個對應的反射點,比如這裏。」雅各布用力按住了她腳掌下面的一https://read.99csw.com個部位,黛博拉感到一陣疼痛,一直傳導到自己的大腿。「這是肝髒的對應點。按摩這裡能刺|激到你的肝臟,古代的中國人就懂這個了。」他開始用雙手按摩她的腳,頓時疼痛夾雜著衝動涌遍她的全身,她呻|吟了下,伸手緊緊抓住他的頭髮,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向他迎去。
倒不是雅各布的計劃有什麼不妥,而是他毫不猶豫地要將她再次送上阿爾布萊希特的床。再次和這個納粹上床,瑪琳還真要好好克服下自己的心理障礙。可笑的是相比之下,和恩斯特上床倒是容易得多。
「我說的不是那種危險。這個男人會燒掉你的心,連灰都不會留下。」
戰前,這些女戰士只是普通的家庭主婦、工廠里的女工。也有幾個女大學生加入地下抵抗組織。幾乎所有的女兵都年輕美麗,說一口流利的德語。她們學會了打槍、戰鬥,知道如何操作遙控器引爆炸彈。她們利用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德國人,對遇到的每一個敵人甜甜地微笑。
黛博拉選擇了舒適的電梯。電梯正好停在她套間的這一層,而開電梯的小夥子也是一如既往地不見蹤影。黛博拉上了電梯,希望自己能趕在瑪琳前面到達一層。
「你為什麼跟蹤瑪琳?」他隨意地問道。
「你的好奇心遲早有一天會要了你的命。」瑪琳突然說道,隨後好像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被拍壞的桌面上。黛博拉則將蠟燭拿過來,玩弄著上面軟軟的蠟。直到雅各布回來,兩人誰也沒再說一句話。
瑪琳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裡,屋內突然瀰漫起來的慾望的味道讓她難以忍受。她有些噁心地向外走去。「不要拘束,你們兩位。我在外面等著。」她拿起自己的提包和手套向門口走去。
瑪琳停留了十分鐘就要離開,說是要和恩斯特見面,不過,她看起來還在為兩人愚蠢的爭執而不悅。黛博拉覺得瑪琳輕視自己,沒有拿她當回事,所以心血來潮做了一個決定:跟蹤瑪琳!她快速抓起大衣、帽子和手套,來到了走廊上。而瑪琳已經不見了。
黛博拉不想聽這些,而且這個警告為時已晚。像其他初見雅各布的人一樣,他像塊磁鐵般吸引住了她。雅各布身上有一種強悍的、壓迫性的力量——黛博拉覺得他甚至能召喚整個世界。
瑪琳鬆了口氣。儘管兩人今天因為一個男人成了情敵,黛博拉最終還是在正確的方向上邁出了重要的一步。而且,她了解雅各布,這個男人不會拜倒在任何一個女人的石榴裙下。她幾乎開始同情黛博拉了,因為不久后,這個姑娘就會受到愛情毒刺的折磨。這個想法讓她徹底釋然了。她站起身吻了下黛博拉的嘴唇。這是一個姐妹般溫柔的吻,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今天已經告訴你了。我還真搞到了一些,是巴比妥類藥物,一種很強的安眠藥。今天帕尼克維茨從猶太人居住區的藥房弄來的。你們覺得我的主意如何?幹嗎?」雅各布又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黛博拉身上。
不久前,他的兩個信使哈弗卡和福倫姆卡,成功完成了「華沙-赫魯別舒夫」任務,順利返回。另一位信使將任務的相關情報帶到了克拉科夫。兩位女信使親身的所見所聞第一次揭開了貝烏熱茨滅絕營的一角。克拉科夫猶太長老會獲悉了滅絕營內正在進行集體屠殺的情報,卻不願相信。是啊,相信德國人的說法要容易得多,他們說只是將猶太人移到了東部地區。可實際上,猶太人卻被送上了死亡之路,被押送到了貝烏熱茨、奧斯維辛和特雷布林卡的滅絕營。
他望著她的背影,立刻又感到後悔,不該讓她明天再來。這樣做是不對的。所以他決定明天找個地方躲起來,不在這裏待著。
黛博拉承認,自己原本盼望的是騙過瑪琳,讓她將自己帶到那個神秘的帕威爾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