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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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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對我特別溫和,特別疼愛我。這樣我倆之間的隔閡徹底消除,我倆又成為一個人了。勞倫斯對梅布爾發了很大的脾氣。只要和她對抗,我什麼時候都會這麼乾的。她說,"女人都差不多,好打扮,但沒有絲毫文雅之處。我不讓別的女人離我太近,這都是你的建議。"確實如此,不過我也不知道怎樣做才能做到那樣。
我們去了斯特拉斯堡,又去了巴登巴登。這次通過四五年前還是德國領土而現在是法國領土的旅行對我來說是太奇妙了。
夏天是美好的。草莓果實累累。峽谷里長的黑莓有院里栽培的那麼個大。然而,由於我聽說熊喜歡黑莓,也不敢去摘。熊在不帶小熊時一點也不傷人。峽谷里有熊——這裏真象是天涯海角。布雷特住在小房子里。她崇拜勞倫斯,象奴隸一樣地為他服務。
我認為這個劇本是描寫他在生活中的搏鬥的。掃羅和年輕的大衛——由於他對掃羅的愛毫無希望,而使撒母耳的祈禱特別感人——這種種動機,巨大的動機存在於這個戲中。
總之,如果我們不得不前進的話,就該迅速前進。我們還可以返過身來撿幾根線頭,但是這些印第安人比我們更直接地面對死亡之牆。這是一面錯誤的牆壁。
勞倫斯只有在想象力能有餘地,能自由地發揮的時候,在通向未來的門沒有關閉的時候,在能看到大量將來會有新生活的新的靈魂的時候,才能寫作。
然而,我要回來。只是要等有船。12月開往英國。當春天櫻草開放之時我將到巴登。時間過得很快。弗莉達給我寄來了哈特曼·馮·里希特霍芬①的信。這封信很好。然而,現在,女人比男人更有勇氣——後來又從納施來了幾封乏味但清晰的信。我想在春天也見見她們。此時正是要磨拳擦掌,下定決心的時候。你說是嗎?
我們和梅布爾的友誼和爭吵時停時續。她的精力、財產、智慧都非常讓人驚嘆。但是我們不能和她一起生活。
他漸漸地好轉了。我打算去墨西哥城,收拾著東西。對我來說,這是一次慘淡的旅行。我們通過了熱帶地區。勞倫斯受了熱,身體非常虛弱,病情加重。夜晚,我們住在距墨西哥城還有一半路程的旅館里。在那裡,勞倫斯非常痛苦,我有一種預感,"他已經不可能痊癒了,受疾病折磨,這是他的命運。即使我拿出所有的愛,全部力量都根本不可能使他恢復健康。"整個通宵,我都在發瘋地哭泣。他沒有注意到這些。終於到了墨西哥城,我叫來大夫給他診斷。一天,我從外面回來,一進勞倫斯的房間,見大夫在那裡。他非常冷冰冰地說,"勞倫斯是肺結核。"這時,勞倫斯用永遠難忘的目光盯著我。我問他,"醫生說了什麼,你感覺如何?"他說,"我知道,我好了,什麼事也沒有。患肺病的人多著呢。"他漸漸好轉,能夠和朋友們一起出去吃飯了。然而醫生們對我說:
1922年9月27日
在到陶斯以前給你寄去30美元,因為我們沒有帶英國支票。待英國錢升值后,再寄英國錢。科爾克需要錢吧?我不知道我掙了多少錢,不過,我想在陶斯幾乎要不著生活費,房租和柴火都是免費的。祝你健康,岳母。
舊金山,美國
1922年9月5日
弗莉達也和你一樣內心不絕憧憬著美國和它的自由。那是非感覺時的自由。但是現在她也開始品味出它所意味著的東西的鐵一般的醜惡,開始把個人的利己的意志強加在真正清純的神聖生命上,違反自然的內在生命以意志來生活了。當然我很清楚,如果我就神聖的自然生命、它的自豪和神聖的力量等類似東西說三道四,會受到你的嘲笑。我也清楚,你相信和支配生命緊緊相系的人類意志。然而我不是那樣。正因如此,我不認為美國是自由的、勇敢的。我認為它是各種渺小的意志發出堅硬聲音的國家,是賤民把它強加于他人的國家。是絕對想看到信賴生命的神聖自然性的真正有勇氣的人的國家。在能夠管理它之前,他們不可能信賴生命。他們是瘋子,正說明這點。你可以象我所了解的那樣得到"自由之國"。春天來時,我將回到歐洲。
我們懷著極大的期望從舊金山來到陶斯。此時正是9月,在美國內地的沙漠上旅行非常炎熱。我們在拉米下了車,以便見到叫我們到此地的梅布爾·道奇。一見面,只見棉布爾身穿土耳其玉石色的衣服,銀飾珠寶掛滿全身。她旁邊有位印第安男子。他裹著毯子,胸系一條大銀帶。我看著梅布爾,自言自語地說,"他有一雙誠實的眼睛。"此後,我的這一看法始終沒有改變。
在拉斐爾描繪的年幼的基督的畫像旁邊,令人生畏的女神手持黑曜石的刀。這使那些沒有想到屠殺和死亡的人感到恐怖。過去我在某個教堂曾看見過生著黑色長須,留著女式長發的巨大的黑色的基督像。這一位又小又白,穿著有皺摺的燈籠褲。看來在陽光,鮮艷美麗的花、眾多的鳥、果實和白色的火山山峰下支配著墨西哥的是死、犧牲物和殘虐的眾神。
我和莫佐一起上市場。一天,在十字廣場的書店裡,他拿給我看一幅分明是勞倫斯的畫。我在看畫里到底畫的是什麼時,他凝視著我的臉。真嚇我一跳。在這樣野read•99csw.com蠻的地方竟能看到勞倫斯的畫這樣的文明東西,是挺有意思的。我喜歡逛市場。唯一討厭的是我在買東西時提著非常破爛的籃子的小孩。這對他們來說,是不堪忍受的辛苦事。不過,可愛的花和其它東西倒非常便宜。
因此,我開始注意布雷特,對她發自真心的幫助表示感謝。她從事分配給她的工作。我對她說,即使人來的很多也不要管。可是她總是和我們在一起,連我很重視的獨居的時候都沒有了。她簡直是"上帝"的眼睛,我洗衣服時或拿著書躺在樹蔭時,她的眼睛都盯著我。我對她說,"我非常討厭你讚美勞倫斯的那個勁頭。不過,你還沒有讚美我,我還能忍耐。"
他的不容分說地、實實在在地存在,他凡事都有自己看法的性格,他的知識和理想等都是從比其他人更有深奧秘密的源泉中流出的。我在讀基斯基拉斯和索福克勒斯時更感到勞倫斯是偉大的。他也象這些人一樣,在自己的作品上最偉大。在那裡,人類的熱情膨大、沉寂、混亂、衝突。那裡常有死的背景。生命的瞬間被感到象是可怕的行為。象基督教的概念那樣,死不是由生而來,也不是隨後而來的,它永遠存在。我認為,使死重新在我們的生活中生成是大戰的巨大賜物。
一天我們見到了在山裡最不開化的印第安部落居住的傳教士夫婦。他看上去不像傳教士,倒像軍人。他告訴我們,他原來是飛行員。還給我們講了里希特霍芬①被運到塹壕后時的情景和晚彌撒時一個軍官站起來說"為我們的高貴的寬容的對手乾杯"時的情景。
托尼一邊開車一邊唱著印第安民歌。一次我對他說,"托尼,在我們國家,看見一隻烏鴉是災,看見兩隻烏鴉是福。"
默里也去美國。我們先去了巴黎,住在凡爾賽旅館,心情就象在自家一樣。
在博物館里,我們在阿茲合克的遺物和盤卷的蛇及其他使人發瘮的石雕中間發現了馬克西米連坐過的馬車。看到這些,我想起了童年。我至今難忘的人物之一就是身穿"骸骨輕騎兵"上校軍服、做出墨西哥人那種吊兒浪當姿態、清瘦高大、面帶苦相的格特勒伯爵。他和馬克西米連一起到了墨西哥。以後他是怎麼為普魯士服務的,我就不知道了。馬克西米連被槍斃時,人們奏起了《鴿子》,這是他臨終前的要求。
我走馬觀花地看了古老的墨西哥、各種各樣的犧牲物、獻給太陽的還在跳動的心臟,這是因為太陽要飲血。這一切在這裏都是在太陽的金字塔上出現的。
在美國,一切都靠意志推動。一個很消極的意志都被驅使去和一切自然的生命相對抗。那裡全然沒有感情這種東西。也沒有任何純粹的憐憫和同情。一切都是結實的、鐵一樣的、最終是惡魔的深情意志。除了分析的場合以外,能對它寫些什麼呢?
我用小型玻璃攪乳器製作我們食用的奶油。雛雞們凈吃奶渣,長得很精神。我在外邊的印第安式烤爐里烤黑麵包、白麵包、點心等。勞倫斯一看吃麵包,話就特別多,怨我麵包烤得不好。他做架子和椅子,給門窗刷油漆。有時寫作,有時給田裡灌水。想到一個人要干那麼多活就覺得有意思。我們經常騎馬出門。其他人也陪著我們。他總是呆在眾人的一旁,彷彿他是沒幹任何事的人似的。他給布雷特指導畫,還幫我干點不起眼的小事。
後來,我們去了瓦哈卡。我們又找了一處帶院子的房子。在那裡,勞倫斯寫了有鸚鵡、科拉斯明、白狗、莫佐的《墨西奇的早晨》。並重寫了《羽蛇》、完成了它。這個地方流行著軍隊傳染來的瘧疾。氣候,他也不適應。
和其他作家見面會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勞倫斯和那些人是多麼不同,我卻是知道的。那些人不用說,確是優秀的作家,但是,勞倫斯是天才。
梅布爾·斯特恩對我們很和藹,儘管我討厭靠別人的財產、接收別人的好心過活。她希望我能好好地寫寫她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否會去寫。因為她的事情不管多麼開放、擴大、自由、空虛、原始,其中都有一種頑固的排外性質。
現在我們在"自由之國"、"勇者之家"。不過,自由和勇氣都需要定義。黃色書收到了。如果有空,我會儘早讀的。現在我們即使在沙漠中墨西哥人的土地上,但由於過急,還在氣喘吁吁。
布雷特始終在我們身邊。我喜歡她的許多優點。她是那樣有個性。
這期間,勞倫斯在家寫作或到外面散步。布雷特每天來。我討厭她過多地進入了我們的生活。所以我對勞倫斯說,"我想讓布雷特走。"他忍不住笑了,說我是打翻了醋罈的蠢貨。然而,由於我的堅持,布雷特去了墨西哥城。後來,勞倫斯寫好了《羽蛇》,但身體卻累垮了。後來,他對我說,他原打算用另一種筆法寫它。他的病一天天惡化。我去叫當地土生土長的醫生,可醫生怕給外國人看病會惹麻煩,沒來。勞倫斯很不幸,病得比我知道的要重得多。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謝住在當地的一些英國人和美國人。他們對我們實在是太好了。在各方面幫助我們。這些礦山主和工程師們有朝氣,過著可怕的生活。他們不斷受到熱病、傷寒、瘧疾九-九-藏-書、土匪襲擊的威脅,沒有一刻時間感到過生命的安全。因此,我漸漸地對他們以此幫助我們的自明性感到興趣。這是比基督教徒式的要好得多的東西,是完全自然的行為。他們說,這裡有一個英國同胞有難,我們能不幫助嗎?勞倫斯自己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他陰沉地說,"如果我死了,請把我埋在當地的墳地里。"我笑著說,"不行,不行。那塊墳地太破了。你不要想那樣的事。"
陶斯
布雷特和我們一起去的。她聽她妹妹說,毛姆住在薩拉瓦克的拉尼時,他和他的秘書差點被急流沖走淹死。這是那塊土地的評價。我們的女主人也對秘書抱有怨恨。毛姆坐在我身邊,我問他對當地的印象如何。他不高興地回答,"您希望我讚美頭戴大帽子的人們嗎?"
這輛破車要是遇到一個小坡,就又喘又顫。要是拋了錨,就得對它來點惡治。這車太夠嗆了。
我們越過森林下面的原木堆,騎馬進了洛沃峽谷。當馬在樹下踏路前進時,我們要注意頭部和膝部。勞倫斯後來說,"你要是象對你的馬那樣對我和氣該多好。"
他的病情嚴重時,突然來了地震。先是猛烈的暴風雨,使人呼吸都感困難。我心情很壞,感到很冷。睡在旁邊房間的勞倫斯情況更不好。黑暗中犬吠、驢叫、馬嘶,聲音凄慘。更怕人的是屋上的梁搖搖晃晃。
聽了在恐怖的大戰中發生的這種高貴行為,我非常受感動。
這正應了他不是愛國的說法。然而,在他看來,他就是英國,就是從最細微、有勇氣的傳統中開出的花朵。這不是小資產階級的英國,是人還是人,不單是社會的存在時候的、他所崇拜的帕爾馬時代的古英國。
帕雷斯旅館
一天,威廉·薩默塞特·毛姆要來墨西哥市。勞倫斯寫信跟他商量能不能見一面。然而,毛姆的秘書替主人這樣答覆,"因為聽說我們要應邀到住在相當遠的朋友家去吃飯,所以就在計程車里見面吧。"
梅布爾在她的"市區"里給我們安排了自由自在的家。這處房子歸托尼所有,在印第安的土地上。它由土坯建造,但乾淨、明亮、舒適。裏面有墨西哥毯子和繪有印第安舞蹈或動物的畫。
梅布爾帶我們去了沿靠近阿羅約塞科的道路的洞窟。勞倫斯在《騎馬離去的女人》中應用了這一素材。
親愛的岳母:
墨西哥市看上去象個優雅大方的貴婦。然而它並未建設完成。最有趣的是各種各樣的破爛玩藝兒。勃拉多爾市場是個迷人的去處,那裡有賣車套、馬鞍、水壺、皮夾克的。
到處是冰雪。丹麥人和勞倫斯劈了許多木柴。
D·H·L
1923年11月10日
布雷特和我們一起來的時候,勞倫斯對我說,"布雷特和我們在一起,這對我們有好處。因為她為我們連接了同人們和世界的關係。"說實在的,我不想和她一起生活,我還懷疑她不是站在我們和世界之間,而是站在他和我之間。不過,我想,我不能是勞倫斯所說的那種膽小的女人,要努力。
記得有一次一起乘車出去,勞倫斯對她說,"弗莉達是我所知道的最自由的人。"後來我對他說,"你不該誇獎我,別人會發瘋的。"
我們昨天到達。旅途非常順利。現在我們住在舊金山一流的帕雷斯旅館。這家旅館原來是有波紋鐵皮屋頂、不再停放牛車的小屋。現在它變成了大樓,裏面還有郵局和各樣商店。一家旅館就象是一個小城市。房租非常高,但住一兩天也不會破費太多。我們在海上呆了25天,所以現在我們還在發暈。地板上下搖動,房屋象裝了機關似地顫動,結實的地面都似乎有危險。這裡有許多在船上結交的朋友,他們都是愉快的人。
我叫道,"屋頂也許要塌,鑽到床下去!"
新墨西哥
我們想在星期三或星期五去陶斯。要乘兩天火車,再坐汽車走一千英里。我們收到了梅布爾·道奇和馬文特西亞寄來的非常愉快的信和電報。梅布爾說,"從舊金山起,你們就是我的客人。所以我給你們寄去火車票。"這就是美國人!所有人都那麼親切。我們心情一直很好。不過,說真的,我討厭那種機械的愉快。
勞倫斯去了瓜達拉哈拉,在查帕拉湖畔找到了一處有院子的房子。他在那裡開始創作《羽蛇》。他坐在湖畔的胡椒樹下寫作。湖水泛著白光,有種神秘感。一天早晨,我看到一條大蛇在離我幾英尺的地方高高立起。因此,我在湖中游泳的興趣一下子就失去了。在院子的一端就有勞倫斯在《羽蛇》中描寫的一家及他們在查帕拉的全部生活。我想教化一下那些墨西哥孩子們,但是有一天他們問我,"你也有虱子嗎?"我真掃興,怒氣沖沖地打消了那個念頭。一到夜裡,土匪們就很猖獗。廚師的一個兒子抱著裝了實彈的連發槍睡在我們卧室外。他打鼾打得太響,給怕土匪的人又增加幾分恐怖。我們完全適應了院子里的生活。賓納和斯帕德每天下午來。我記得一天賓納邊兌雞尾酒邊對我說,"你和勞倫斯吵架時,為什麼不先下手狠揍他一頓?"我聽從了他的忠read.99csw.com告。後來,勞倫斯脾氣不好時,我想時機到了,便向他撲去。
在沉寂的沙漠里旅行則是另一種光景。所謂驛站也不過是五六間破房子和一個大蓄水池。微細的塵埃從車窗縫鑽進,弄得眼睛、耳朵、鼻子都是滿滿的,所有的毛孔上都有細沙。
寄去十英鎊,用作孩子們的生活費。因為你不會兌換貨幣。錢不多,希望能妥善安排。弗莉達也問你好。
勞倫斯寫在《羽蛇》里的夢想和他日常的生活是極為密切融合的。平日的生活和夢想每天都是一起進行的。這年秋天,我們回到了美國,暫住新澤西州。勞倫斯在美國呆了一段后又去了墨西哥。我去了歐洲。
然而我認為他是正確的。因為我要去墨西哥見他,所以他不用到歐洲來。這是我們犯的無法補償的過失。
勞倫斯打算給我買幾件新衣服。在旅館對面有間大工作室的梅布爾·哈里森告訴我們附近哪家裁縫店的衣服好。勞倫斯和我出了門。胖墩墩的裁縫為了告訴我們衣服的穿法,把我們買的披風披在自己身上讓我們看。他說,"夫人,您看這條線。"他還另外給我們做了幾件衣服。勞倫斯不可思議地盯著。
他為了放鬆頭腦幹體力勞動,為了干體力勞動而寫作。
弗莉達告訴我英國非常平穩。如今尋求和平的人恥辱。我不希望和平。我要戰鬥著走遍世界。我要在墳墓中發現我的和平。讓我戰鬥吧,讓我取得完全的勝利吧。
親愛的岳母:
我們為此笑出來。勞倫斯這輩子只發過這麼一回言,就是這麼不嚴謹,關鍵地方出了漏洞。
是的,是的,岳母,為我做好花冠,當英雄凱旋時,讓他們在窗下奏起音樂。
我終於對勞倫斯說,"我不願意布雷特這樣地介入我們的生活。我不想讓她再呆下去了。"他起初聽了不高興,但很快就平靜了。
D·H·勞倫斯
如果孩子們、你自己和阿爾弗雷德需添冬裝或內衣的話,請給我妹妹L·A·克拉克夫人(格羅斯溫農路,里普利,德比郡)寫信,說明需要的東西。這樣,我妹妹會把東西給你們送上的。我給我妹妹錢。我跟我妹妹說過,你可能會給他寫信,所以不必有顧慮。
我現在一個非常大的峽谷里。還洗了溫泉。回家以後,我發現房間里全是德國的東西。
春天來臨,我們又去了美國。多蘿西·布雷特也和我們一起。只在紐約呆了四五天就去了陶斯。我們住在梅布爾·盧漢的地方,可總覺得有點不踏實。我想去牧場生活。對那個寂寞的小牧場,勞倫斯感到幾分不安。我們雇了10至12個印第安人,修起了倒塌的房子、牲口圈和其他設施。這麼一來,他也喜歡這兒了。灌溉渠也需要修整,可是我們很佩服默里的做法。他把大管子通過沒有道路的森林接到加利納峽谷口,使水直接從那裡流來。我為這些人準備了足夠的食物。我們都幹了繁重的勞動。從工作室生活直接來到這裏的布雷特對自己從事的辛苦勞動感到高興。一天我們搬來巨石,把泉水裝點漂亮。為此,石頭還差點兒掉下去。泉在凹地。馬來飲水,看著它們互相用鼻子把對方推開或在岸邊嬉戲奔跑是很有意思的。由於大家都沒有帶很多錢來,錢很少,所以所有的事都要自己干。有一頭母牛,四匹馬。其餘的都是純白的萊杭雞雛。漂亮的雄雞雛叫摩西,母牛叫蘇珊。
我給他身上放上熱砂袋。這樣他的痛苦有些緩和。
瓜達拉哈拉
他終於來了。我很高興。恰值聖誕節到來之前,我們舉辦了幾次聚會,見了一些朋友。然而我們想在開春回到美國在梅布爾·盧漢給我們的牧場里生活。她把我帶到陶斯附近的小牧場。那時,我說,"這是我所見到的最漂亮的地方。"她說,"給你吧。"可是,勞倫斯說,"我們不該從任何人那裡接受禮物。"正好那天早晨妹妹來信了。她說把《兒子和情人》的原稿寄來了。因此我對勞倫斯說,"那麼,把那部原稿送給梅布爾作為還牧場的禮吧。"我這麼做了。
那晚,他對我說,"即使我死了,我不放心的也只是你。其他什麼我也不想。"他那樣的天才如此看重我,我感到有些惶恐。想起來都有些不可信。
加西亞旅館
進入秋天,我們又去了墨西哥市。這很有趣。我們見到形形色|色的人。在墨西哥,我們還能感到我們有幾分象貴族。墨西哥現在還不能說是在民主方面是安全的。
我們划船越過鉛色的查帕拉湖,到他們織造毯子的村裡去。他們把羊毛染色,然後用簡陋的織機織。象《羽蛇》里寫的那樣,勞倫斯設計了幾個圖樣並織了它們。
她倆向我提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我象以往那樣給她們做了充分的解答,實話實說。後來,精力非常充沛的梅布爾帶我們走遍了這一地區。我們參觀部落,在拉什姆溫泉洗澡。梅布爾和勞倫斯計劃共同寫一本書。至少梅布爾是這麼指望的。然而,我對此不感興趣。我一直認為勞倫斯的天才是我給的,我對他寫的書負有很大的責任。所以我們——我和梅布爾之間發生了爭執。至今我還認為那是場精彩的爭執。一天梅布爾來了,說她認為我不是一個和勞倫斯相配的女人,並說了許多讓人大吃一驚的話,這一下子把我激怒了,我說,"這九_九_藏_書麼說,你自己來試試。你來和天才過過日子,你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有多麼不容易。如果你幹得好,你把他奪走也沒關係。"
我們在印第安人的保留地邊上搞到了一處非常舒適的土坯房屋。房間里用印第安人製作的傢具、墨西哥和納瓦霍的毛氈、古歐洲的瓷器布置得非常漂亮。
現在想來,在墨西哥度過的生活就象做夢一樣,象是做了一個很深的夢。
白天很熱,但晚間涼爽。在三英里遠處的神聖的陶斯山山麓上有印第安部落,就象一個土色的四角箱子。也許說兩個更為合適。因為它們有一水之隔,分處兩岸。河水從一個小豁口流出,澆灌那裡的土地,那裡種植著穀物和玉米。這個部落的面積有四平方英里。他們不象上周我坐汽車去過的阿帕切的印第安人,他們很象在有高高灌木叢的沙漠對面的峽谷里居住的阿茲台克印第安人。
我到了英國,為了見孩子,我在漢普斯特德租了房子。當時是冬季,我一人孤孤零零,沒有一點幸福。我一想孩子,勞倫斯就不高興。可我很想孩子。現在我認識到勞倫斯是正確的。不過,孩子們已經不再想見到我了,他們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勞倫斯不在身邊,我總覺得缺點什麼。他終於到我這裏來了,並給我母親寫了封不愉快的信。
春天來了。我們和維特·賓納和斯帕德·約翰遜一起去了墨西哥。由於送走了嚴寒的冬天,我決定住墨西哥市內第一流的飯店。然而,事情並不順利。因為所謂的第一流飯店也是那麼沉悶和不太清潔的地方。那裡的婦女化著濃艷的妝。男人也沒有魅力。
我還想起,在勞倫斯病最重時,他的妻子給他端去非常可口的湯;她在樸素的大房間里在卧床旁為他祈禱。我真有點擔心受怕,不知勞倫斯會怎麼想。然而,他和藹地接受了這些。我為湯和祈禱者的事又笑又哭。
一天,我和賓納、斯帕德三人在墨西哥市大教堂前的廣場上看到教堂頂尖飄揚著紅旗。人群攢聚,軍隊出動了。賓納和斯帕德鑽進了教堂塔入口處的暗洞里。廣場上一片混亂。我留在廣場上看著尖塔為賓納和斯帕德的命運擔憂。一小時左右,他倆又出現了,我這才放了心。
"最好把他帶到牧場去。已經第三期了,頂多活一到兩年。"
勞倫斯每天早晨5點起床。然後用我母親送他的觀劇望遠鏡找蘇珊。蘇珊膽子很大,喜歡藏到林子里。一旦發現蘇珊,他就跑上去用食指指點蘇珊,斥責這頭黑色母牛。
D.H.L
在這裡有些有意思的事。因為勞倫斯是筆會俱樂部的會員,所以人們召開了通宵的歡迎會。這是男人的集會。他傍晚就穿著黑禮服出去了。由於我很清楚他是多麼不習慣正式的場合,多麼討厭成為正式場合的中心人物,所以我單獨在旅館的房間里擔心當晚的集會又出現什麼情況。十點敲響后不久,他回來了。我問,"怎麼樣?"他說,"他們用西班牙語讀《羽蛇》,我一直在坐著聽。後來又開始發言,我不得不說幾句。"我問,"你到底說什麼了?"他說,"我是這麼說的。今天我們聚在一起,其中有英國人、有墨西哥人、有美國人。大家都是作家、畫家、事業家。但首先今晚我們都是人。我就說了這樣的話。這時一個年輕的墨西哥人站起來說,自己首先是人這種說法對英國人來說是非常沒問題的。但是墨西哥人不能那麼說,他首先必須是墨西哥人。"
我認為是勞倫斯給她這樣對我說話的權利的,所以我一點兒也沒聲張。勞倫斯回來后看到我愁眉苦臉,他又從別人那裡聽到梅布爾的兒子約翰·埃文斯說的如下的話:"我媽對住在這裏的勞倫斯夫婦沒辦法。"當然這完全是惡語傷人。勞倫斯大怒。具有反抗性格的他說,"趕快付房租,我們走。"
①里希特霍芬,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的王牌飛行員。他一人就曾擊落敵機80架。1918年4月21日被英軍擊落,機毀人亡。——譯者
親愛的埃爾斯:
到了聖菲一看,旅館全部客滿。於是,梅布爾讓維特·賓納給我們找住處。他便帶著我們、皮箱、西西里式輕便馬車擋板及其他東西走了。
勞倫斯見毛姆讓秘書給答覆,很惱火,馬上寫信說,"我不願意在汽車裡陪你們。"
又及
早晨,松鼠們、輪番開放的各色鮮花、高大的樹木、砍柴、雞雛們、烤麵包、我們的各種辛勤勞動,所有的人都閃爍著新的生命。
我把這個傷心的事實藏在心底,表面上還要裝得情緒愉快。我們回到牧場,但卻受了移民官員給的氣。他們不想讓我們進入美國,找出各種借口。如果不是美國駐墨西哥大使館出面幫忙,我們肯定到不了對勞倫斯的健康有益的牧場。
我對她說,"布雷特,如果你違背勞倫斯說的事,我給你2個半先令。"可是她根本不那麼做。她對他的盲目讚美和英雄崇拜有種打動人心的東西。但由於我事先的批判態度而緩和下來。在她的眼裡,他是完美無缺的,不好的永遠是我。
在牧場,他一點點好起來。乾淨清澈的空氣、短時間的日光浴、我們的精心看護以及春天都促使了他的健康恢復。隨著身體的康復,他又躺在他九_九_藏_書小屋外的陽光充足的走廊里開始寫劇本《大衛王》。
這是真正的山區的冬天,夜晚非常寒冷,象刀子在割人。
我們想起了騎馬。一位又高又瘦的墨西哥"唐·吉訶德"在幾次練習中教我們穿過廣闊沙漠的技術。我感到座下的馬是活的,內心非常幸福。很快我的馬馱著我風馳電掣一般跑起來。
這是我們的新生活。我們毫不猶豫地進入了這種生活。離我們住處東邊幾英里的部落里有種印第安的感覺。它和我們以前所知道的一切完全不同,但我們兩人都不害怕那種感覺。我們反覺得很幸福。托尼和勞倫斯一起到納瓦霍去了兩天。這期間我和梅布爾、梅布爾的朋友阿里斯·科賓住在一起。
這些印第安人說話聲輕柔,是群樂觀的人。年輕人踩著鼓點跳舞,舞蹈很怪也挺有意思。他們都是加特力教徒。但他們仍信守著支配天氣、劃分一年的古老宗教。這對他們來說,是非常神秘和重要的東西。他們天生就是神秘主義,不理會我們的文明。儘管如此,文明還是打進來了。部落中既有碼垛機也有打穀機,還有美國人學校。並且,年輕人已經不把神聖的舞蹈看得那麼重要。
等待你的迴音。
於是,我說,"您想讚美什麼,我不知道。"這時,餐桌上一下子冷了場。然而,吃完飯後,我倒同情起毛姆來。對我來說,他是個在生活中發現不了任何樂趣的不幸的清醒的人。正象許多作家都是這樣一樣,他看來也是兩頭落空的人。他叫了點心,吃起來。他不能接受狹小的社交集會,他更不相信廣大的人類世界。總之,他只是人生的註釋家、批評家。決不會再是什麼。
①里希特霍芬是弗莉達的娘家姓。——譯者
美國
第二天一早,我們行駛在空氣清新、廣漠壯觀的沙漠上。我們沿著又深又急的河流,穿過格蘭德峽谷走上陶斯丘陵。走出峽谷真是令人難忘。高高的山峰圍成環狀,象教堂一樣高聳,天空都成了圓的。
房屋後面有小河流過。前面有沙漠、一律灰色的小平原、開有黃花的白灰色灌木叢。落基山脈的發端從這裏的平原層層升起。這裏海拔七千英尺,空氣清新。
我現在喜歡它們了。為什麼?我不知道。這個黑色國家給了我力量。它充滿著男人的力量而不是女人的力量。然而,對我來說,它就象古德意志的英雄喝的啤酒那樣甘美好喝。岳母,你溫和、上了歲數。你會理解男人不應僅是溫和善良的人,英雄要比聖者更有價值。可是弗莉達不理解男人現在不光是丈夫還應該是英雄,男人是丈夫的同時還應是更強的人。我在世界各地行走,我要拿德國和墨西哥,拿墨西哥和德國對比,平衡。我不是為和平而來。惡魔,神聖的惡魔捲住了和平的脖子。我知道得很清楚。有勇氣的老人比年輕人更理解我。或者至少我內心的東西更理解她。弗莉達應該時時想想、寫寫、說說、思索她自己是怎樣愛著我的。那是愚蠢的。我不是睡在母親身邊的基督。我要在全世界走我的路,如果弗莉達把愛我看成是非常辛苦的事的話,那麼,親愛的上帝,請讓她願意休息,請給她假日。岳母,男人要求的東西不是來自妻子的愛,而是力量,力量,力量。這點請你理解。象我母親最終理解了那樣。鬥爭,鬥爭,還是鬥爭。需要的是勇氣、力量和武器。可是,愚蠢的女人到什麼時候都是愛,愛,愛地說個不停,寫個不停。愛都給了惡魔!要給我力量、戰場的力量、武器的力量、戰鬥力。給我這些,女人!
不久我們離開了梅布爾的地方,搬到了山邊的德爾蒙特牧場。我們住在小木屋裡。大房子里住著霍克。下邊的小木屋裡住著兩個丹麥畫家,他們是為了和我們在一起而來的。他們是坐著一輛破爛無比的舊車從紐約來的。
我和斯帕德、賓納一起在後邊慢悠悠地看著特奧蒂瓦坎的金字塔。當時天色漸暗。我突然看到巨大的石蛇。它在寺院的邊上盤踞著,眼睛是大塊的土耳其綠松石,閃閃發光,栩栩欲動。我在他倆後面尋找著我認為有價值的一切。
以後,他每當看見烏鴉就說,"兩隻烏鴉,弗莉達。"
從巴登寄來的弗莉達的兩封信和你的信收到了。岳母,確實,我認為人要充滿勇氣,必須要活到70歲。年輕人肯定會半途而廢的。弗莉達也以欺人的態度說她給月亮發了信——瓜達拉哈拉不是月亮城市,我也是腳踏實地的。
我們還和兩個朋友及斯帕德一起坐上了查帕拉湖上名叫"翡翠"的船,這是艘巨大古老的"諾亞方舟"。三個墨西哥人駕著船。他們背著吉它,在船尾唱著寂寞的歌和熱烈的歌。到了黃昏,船緩慢地漂流在該稱為白海的大湖上。一天,我們終於沒有任何食物了。於是我們登上了還有墨西哥的空牢獄陪襯的、只適合蝎子生長的蝎島。勞倫斯在那裡買了只活羊。墨西哥船員熟練地將這隻可憐的動物殺死剁開。我們一看到這個場面馬上就沒了食慾,什麼也不想吃了。
能夠看到新的活力注入他的身體該是多麼興奮。這簡直是生活的奇迹。在人們眼前,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出現了。他該多麼感謝他的內在自身呀!他說,"我還能做許多事情。我已經能不受那可恨的疾病的纏繞,盡情地生活、工作了。"他多麼熱愛他在牧場的生活的各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