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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介意香料嗎?」
「你真的吃肉嗎?」我問過他。
他哈哈大笑,我頭一回領悟到,我回到中西部了。也許(我希望情況起了變化),沒有太多優質的飲食選擇,但人與人之間有種輕鬆感,不怕難為情,就像這片土壤上的玉米一般生長。「上了車道右轉,沿著那條路開,不要轉彎。你會開進市中心,它就在你的右邊。」
「一點肉,不要太多。」
等我們再次坐進車裡,在去「暹羅」路上的紅綠燈前停下時,我毫無計劃地說:「你在歐柏林的咖啡店裡跟那個女人說話時,我買了你的一本書。我不想告訴你的。我把它藏在後備廂里,這樣就能趁你不注意的時候讀了。我有一點慚愧。」
我沒去應對那個問題,反而開始考慮食物。我沖了個澡,由始至終都在想,我們在印第安納波利斯北邊的平坦玉米地里能找到什麼當晚餐。
「不,相信我。我真的會。」
逃啊。逃啊。
「香料很好啊。在斯科沃羅季諾,我們從來沒有香料。我到了印度才發現我的舌頭。」
我大笑,心想:這不就是泰國菜嘛。沒有太多的肉,想放多少香料就放多少。很可能牆上還掛有幾尊小佛像。於是在登記入住處,我就打聽過附近能不能找到泰國餐廳,然後前台的小夥子(他看起來像是跟我一樣欣賞美食九九藏書)帶著大大的驕傲笑容告訴我們,有個叫「暹羅」的地方,就在南本德的市中心。
仁波切喜歡把他的超大布袋放在兩腳之間坐車(我有時在想,裏面是不是裝滿了錢),儘管我屢次建議他把它放進後備廂或者後座上。現在它就擱在那兒。他伸手解開包扣,一隻手伸進去撈,拿出一本澤西·L.小理查德的《美食修復人生》的平裝本,是我編輯的一本書。它是兩個夏天前發行的,精裝本賣出了88000冊,光是海外銷售版權一項就為作者賺了25萬美金。我望過去,看到他舉起書——我的一項重大成功——讓我看到。他的臉上有特大的狡黠微笑。我的驚訝一定表現出來了,因為當交通燈變綠、我們往前開時,仁波切開始大笑,一直笑到我們在傑弗遜街找到一個停車位,離「暹羅」兩個街區時才停下來。
仁波切和我並肩走到一樓的走廊,穿過陽光照耀、擺滿沙發和椅子的大堂,從那些進城觀看8月雙賽季球賽的大一新球員的爸爸身上,我們吸引了一些不完全友好的注視。
此時,他和我已經創建了一種旅行之道。我們在一天結束、停下落腳時,如果兩人都吃晚餐,就會先各自回房,給對方一個小時的獨處時間,一個人冥想,另一個人不停地換九*九*藏*書台,淋浴,或者躺在床上,做一套很久以前記住的伸展運動,目的是舒緩背痛。我在南本德的套房在一樓,兩間大房間,兩台電視,一張沙發,書桌,特大號雙人床,非常乾淨,相當安靜,淋浴強勁,棕色條紋的牆紙稍被玷污,掛了不算原創的聖母大學宿舍樓和教學樓的繪圖。旅館里很可能有很多聖母大學的校友,從密歇根南下,或者從北卡羅來納州過來,參加大型的足球周末,不知是馬奧尼神父大堂還是什麼的繪畫喚起了昔日美好時光的記憶。這讓我在諸多徒勞的沉思中想到,如果宗教這個術語的定義更加廣泛——我相信應該如此——那麼聖母大學的真正宗教就不是天主教,而是足球。畢竟,他們能在神聖安息日的早晨搞來十萬個尖叫的粉絲參加彌撒嗎?教友們會為了儀式早早過來,在轄區的停車場支好烤肉架嗎?會年復一年地回來,重現一場心愛佈道的記憶嗎?會買印有他們教會名字紋章的三角旗、運動衫和保險杠貼紙嗎?
然後,在多少有些無關的遐想中,我好奇自己的宗教會是什麼。如果我像那樣更廣泛地定義它,那麼作為我的思想與激|情的主要關注點,會是什麼?家庭生活,也許。我們的日常儀式包括一起吃飯,參加娜塔莎的鋼琴獨奏會和安東尼的足九*九*藏*書球比賽,在斯普林小河旁遛賈斯伯,每年冬天去青山山脈、夏天去科德角度假。就像電台節目上的所謂基督徒一樣,我們忙於一連串規則與逾矩的交戰。又或許我屬於本初美食教會,或者工作,或者性|愛,或者金錢。是什麼夜以繼日地佔據我的意識流中心,貫穿我的腦灰質?最大的魚在漫遊吃食的那個深池是什麼?還是說,我應該使用印度教的模型,引入幾十個男神女神——吉妮、娜塔莎、安東尼、我的父母、老闆、網球搭檔和朋友、妹妹、性|愛、食物、游泳、工作、銀行存款、閱讀——每一個都在聖境里佔據一席之地?
你就開玩笑吧,行啊,有個小聲音在尖聲講話。但是嘗試回答這個問題,奧托。河道的主流是什麼?如果你有自己的脫口秀——上帝因為那個拯救美國——你會叫囂什麼?你最關心的是什麼?
但是,你就不能,那個聲音尖聲說道,用認真的方式回答問題嗎?嘲弄不是缺乏安全感嗎?那不正是你打心眼裡對待仁波切和西西莉亞的方式嗎?取笑他們,因為他們的思維方式中有東西威脅到你,或者至少質疑了你的假設?
我感謝他時,他說:「那可不。」
我躺在豪華套房的床上,拉了窗帘的窗外,印第安納州的炎熱白天緩慢步入夜晚。我對這件事又稍加嚴肅地考慮九-九-藏-書了一下。我想到的,讓我自己也很驚訝,是愛。這是唯一站得住腳的回答。愛,對吉妮和孩子的,對我們美好的雜種狗賈斯伯的,對工作的,對飲食的。那是我的第二職業。我會成為愛黨的國民電台之音,它比民主黨更左,比共和黨更右,遠在外太空。
於是我在沖澡、穿衣服、逃避嘰嘰喳喳的內在聲音提問時,一直在想著那個。然後我去敲仁波切的門。青咖喱。我在想著。泰式冰咖啡。九層塔炒飯。泰式炒粉。冬陰功。
「你不會找不到的,真的。」他說。
我會是愛黨的拉什·林博,愛黨的傑西·傑克遜、邁克爾·薩維奇、傑瑞·布朗。聽眾們會撥打800,告訴我他們有多欣賞這個節目,我是整個國家裡唯一講話在理的人,那些可怕的、缺愛的人類如何毀滅了我們崇拜的美國,還有,從他們的手上拿回美國是我們的職責。每小時里有20分鐘,會播放藥物、投資和徵募和平隊的廣告。我們是屈指可數的、驕傲的辛巴威志願者。
仁波切的演講被排在晚上9點,我覺得是個古怪的時間。另一件怪事是,他同意跟我出去吃晚餐了。我以為他會徹底跳過晚餐,留我一人在烹飪的莽原里孤身探險。但從俄亥俄州進城的路上,他說,他想在演講前找間餐廳,與我共進晚餐。這是一系列把戲中最read.99csw.com新的一個。
我們在傍晚駛入印第安納州的南本德,在離高速公路不遠處,發現了我們當晚的寄宿地,一個名叫聖瑪麗旅館的地方。別的不說,給仁波切當司機讓我看到了我原本可能嗖嗖掠過的地方。而且還讓我處處省下一點現金:邀請他到聖母大學演講的人為我們倆在聖瑪麗旅館安排了住宿,非常漂亮的套房,全額付款,謝謝。我已經習慣了伴隨郊區生活的高端金融賬目——賬單、捐款、稅務、芭蕾舞裙的現金支出、足球鞋,還有花崗岩的廚房檯面——我發現自己在想,仁波切,用我們圖書業的說法,是怎麼理財的。我從西西莉亞的信中得知,揚斯敦的演講不付錢給他,但這一場他會有豐厚的收入。他為分發智慧索要冰冷的現金嗎?還是他收取支票,只要走進一家銀行說:「嗨,我是著名的沃利亞仁波切,你介意為我兌現這張支票嗎?儘管我在這裏沒有開戶。」然後把錢疊進袍子的衣袖裡,在想付油錢時(他的確付了油錢,不顧我的反對),或者想買明信片時(他帶著極大的專註,俯身給我妹妹題寫一句話)變出來?他有非營利性質的基金會嗎?有贊助人嗎?在烏拉巴托的銀行里藏有遺產並定期要匯票嗎?我好奇我的內在生命中有多大比例用於思考金錢,仁波切又會就那個話題說些什麼,但我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