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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篇

法國篇

「我是德瓦那皮亞醫生。您知道您現在在什麼地方嗎?」
阿賈的書在全球大賣,一時間,印度朋友聲名鵲起。也多虧如此,維拉熱才知道了阿賈的消息。他給這位萍水相逢卻又患難與共的印度朋友寫了長長的一封信,對他表示了自己的祝賀,然後又再次感謝了他當初的慷慨相助。他用這些錢,在村子里建了一所學校,除此之外,還幫助了好幾個家庭脫貧,讓他們不再挨餓。蒼蠅還是很多,他對此沒什麼好辦法。
這個書名很有概括性。很好地總結了他的經歷。他是阿賈達沙特胡·拉瓦什·帕戴拉,是一個外向、開朗的男人,曾經是一名東方魔術師,現在則是一位西方作家。他以一種很奇特的方式開始了探索歐洲之旅,衣櫃、行李箱、熱氣球、貨船,還有行李傳送帶,他乘坐的交通工具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你知道嗎?整件事情中最奇怪的就是你去了英國,去了巴黎,去了巴塞羅那,去了羅馬,但是你卻沒有見到大本鍾,沒見到埃菲爾鐵塔,沒見到聖家族大教堂,這些你統統都沒見過。你和我的朋友阿黛莉娜有點兒像,她也是這樣,只知道歐洲這些城市裡的機場。她是個空姐。不過沒關係,我們兩個可以一起去看,我會帶你好好看看這些美好國度。」
「新郎是哪裡人?」
有了他,這個房間里的醫生和病人終於能溝通了。
「你幹什麼呢?」穿著綠色長裙的瑪麗看起來像是一位印度公主。
阿賈是很幸運的,被關在衣櫃里開始了一次奇妙的旅程,然後又滿心歡喜地回到了法國,回法國去見瑪麗,去和他親愛的瑪麗共度餘生。
居然有人一輩子住在房車裡,還住得挺不錯?她只睡自己那張舒服的大床,沙發都不睡,更不會屈尊地睡到其他地方。所以對她來說,真是搞不明白怎麼有人會一直住在房車裡。
他把剛剛完成的三頁紙團成一團,扔進了桌子下面的紙簍里。這位印度朋友剛剛開始自己的寫作生涯,還沒有掌握寫好文章的訣竅,但是也讀過幾本書,他注意到那些故事,不管再怎麼黑暗,再怎麼艱辛,但一般都會有個美好的結局,或是一個充滿希望的結局。故事就像一個山洞,穿過漆黑的通道,然後就會看到外面燦爛的陽光。
可以想象瑪麗掛電話時的樣子,肯定是興高采烈,心花怒放的。她重新找回了年輕時的感覺。穿上一雙球鞋,瑪麗向商店飛奔。她要買那種帶香味兒的蠟燭,要買鴨胸脯肉,還要買四個漂亮的黃蘋果。
「恭喜恭喜!」後座上的女士聲音里透著歡喜,「您肯定又高興又驕傲吧。」
阿賈也不再是一個單純的作家。他喜歡去幫助他人,他享受幫助他人之後的那種滿足和喜悅,愛上了那種飄飄然的感覺。他和瑪麗用他的版稅創立了一個協會,專門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空乘人員通知大家飛機要開始降落了,請旅客們豎起自己的座椅,把自己面前的小桌子摺疊好,並關閉所有的電子設備。
他的眼裡煥發出奪目的光彩,豎著耳朵傾聽瑪麗的聲音。
不行,阿賈告訴自己,不能就這麼結束這個故事。絕對不能給這本書安排這麼可怕的結局。殺人兇手不應該是最後的贏家,他不應該笑到最後。儘管這個結局比原來那個要新穎得多,但是有什麼用呢,這個結局不好,很不好,有違社會普遍的道德觀。對阿賈來說,道德觀又成了一個新問題。
「瓦里德·納吉布。」
德瓦那皮亞?阿德?瓦里德木然的雙眼裡充滿震驚。他不明白。也許只是重名而已。
阿賈和瑪麗享用燭光晚餐的時候,854名偷渡客正在試圖非法越境,準備進入他們心目中的「美好國度」,碰碰運氣。但是其中只有31個人偷渡成功,他們也經歷了那種卡車稍一減速心就跳到嗓子眼兒的恐懼,還好,車沒停。
阿賈單膝跪在瑪麗面前,把一枚訂婚戒指戴在了瑪麗手指上,然後站起身,在周圍人的歡笑和掌聲中,緊緊地擁住瑪麗,來了一個激|情長吻。幾天後,一位布雷迪廊街的印度裁縫給瑪麗量了尺寸,準備做一件華麗的紅色和金色相間的紗麗。送這位女裁縫回去的車已經備好了,是一輛半舊的紅色賓士。也許是經歷了不少的磕磕碰碰,車的表面已經有些凹凸不平了。車上掛著一套全新的宜家平底鍋,從遙遠的塞爾薩爾沙漠的沙丘上都能聽到車上發出的「叮叮咚咚」的聲音。九*九*藏*書
現在,蘇菲·貓索已經知道了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不再糾結于自己的新朋友連聲再見都沒和自己說,就拿著錢跑路了。他們冰釋前嫌,而蘇菲的經紀人埃爾維後來也成了阿賈的經紀人,他的手心依然是濕濕的,汗津津的。
於是瓦里德就這麼躺在那兒,雖然心裏充滿疑問,但是卻什麼也沒問。幾小時之後,一個阿富汗翻譯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車門上怎麼有花?」瑪麗十分好奇。
瑪麗透過前排兩個座椅之間的空隙,凝視著前方的路,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她幻想著自己站在阿賈身邊,穿著漂亮的紗麗,周圍色彩繽紛,他們走過紅毯的時候會有花童把玫瑰花瓣撒向他們,浪漫而唯美,她幸福得像個公主。
瓦里德想坐起來,但是有人伸手按住了他,與此同時,他聽到有人說話,聲音很粗,說的語言他不懂,但是他能分辨出這應該是僧伽羅語。
瓦里德哭了。(我查證過了,盲人也會流淚。)那一晚,他流幹了眼淚,傷心欲絕。在他的家鄉阿富汗都能聽到他的哽咽聲。
「好。」醫生似乎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再確認一下罷了。
「在我們帕魯爾德家,結婚不是因為愛,女士,是因為利益。結了婚自然就有愛了,即使沒有也沒關係。」
說著,瑪麗給了阿賈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拉著他的手,跳起了弗拉門戈。他們旁邊,一個金髮碧眼的茨岡姑娘,穿著粉紅色的新娘禮服在長桌上歡樂地跳著,木質的鞋跟敲擊著桌面,發出一陣陣歡快的砰砰聲。
瓦里德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的床邊圍著三個醫生。如果他沒有失明的話,就會發現囚室四周原本灰暗、破舊的牆壁居然變得潔白如新。地上也一改往日的髒亂,變得乾淨而整潔。再加上房間里的醫療器具,這裏看起來更像是一間醫院的病房而非一間囚室。
斯蘭格和阿賈的那四位最親的表兄弟,亞力丹納普,瓦什斯馬蒂,里巴斯馬蒂和帕克曼(按照他們在阿賈心中的重要程度排序),近期會來他們在蒙馬特爾的公寓做客。說不定他們都會留在巴黎成為房產經紀人呢。埃菲爾鐵塔(模型)總得有人賣吧。
茨岡司機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腦門兒,然後又看了看手錶。
「您叫什麼名字?」
阿賈想象一夥武裝恐怖分子突然跳出來,劫持飛機改變航向,目的地是貝魯特或者是其他類似的地方。印度朋友悄悄地看了看四周,沒發現那種具有典型恐怖分子打扮的人。而且他很快意識到整個機艙中,自己是唯一一個留鬍子圍頭巾的人。也許旁邊的人這會兒正覺得他是個恐怖分子呢。
這一天,辛普森警官沒有在宜家衣櫃里發現其他的偷渡者。也許是因為警局高層讀了阿賈的小說,明白了阿賈的無辜,辛普森警官得到了晉陞,被調去負責多佛爾海峽的入境稽查。從此以後,這位警官每天最大的事兒就是在警局門口喂喂鴿子,要是哪天奧運會把喂鴿子作為一項運動項目納入比賽範圍,那我們這位英國警官一定能去一展身手。
「那我怎麼會在這兒呢?」瓦里德慌了,「我生病了嗎?」
不遠處,瑪麗正一臉幸福,無憂無慮地看著他,阿賈只能勉強地咧嘴笑笑。他看了看孩子們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衝九_九_藏_書進了人群。
他想起了散步回來阿德突然倒在地上,然後就這麼死了。自己是不是也暈倒了?
他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阿賈想到瑪麗,這個時候她肯定正在機場滿心歡喜地等著自己。他想到他美麗的女神,便覺得世界美好得不能再美好了。
那天在的黎波里港碼頭,他伸出援手,幫了那個黑人小夥子一把,還幫助了自己的朋友維拉熱,他從來沒有這樣慷慨地為別人付出過。這種付出不單單是金錢上的(雖然40500歐元對他來說是個大數目,是不小的一筆財富)。他回想起那種幫助別人之後心裏的奇妙感覺,滿足、喜悅、飄飄欲仙。下一個需要他幫助的人會是誰呢?
「那小夥子還湊合吧。」
他想問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兒,剛想張嘴,發現嘴裏插著管子,根本不能說話。
他們並不知道,他現在已經是個有身份的人了,漂亮整潔的頭巾是為了取悅他心中的女神。他是個富翁,從精神上來說,他心中有愛;從物質上來說,他手裡有一隻裝著44500歐元的手提箱。馬上就要到法國了,他是堂堂正正地入境,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偷渡。而且這次是坐飛機,對於這個在過去的幾天里已經習慣了坐在宜家衣櫃里,藏在行李箱里被運來運去,要不就是乘熱氣球在空中亂飄的人來說,飛機是一種新穎的交通工具。他不再是一名偷渡客。種種的磨難終於結束了。想想也還好,自己算是運氣不錯。這9天里,他經歷了一次奇妙的旅程,一次心靈的旅程,讓他明白髮現不一樣的風景能夠徹底改變一個人。
「別忘了咱們說好的,要不是你跟我保證給孩子們好好變戲法,即使我收了你那500歐元,也照樣把你捅成篩子。我想你應該明白的。」
與此同時,一位漂亮的法國姑娘興高采烈地上了一輛計程車。青綠色連衣裙,銀色涼鞋,清爽靚麗的搭配讓人眼前一亮。這是一輛紅色的小賓士,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前門上印著「茨岡出租」的字樣,車裡放著吉卜賽國王合唱團的吉他曲。
「沒問題,尊敬的女士。」
剛才的那個粗嗓音又說話了,他不懂這個人在說什麼,但是他知道這個人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動,也別用勁兒。
「在監獄里。」瓦里德回答說。
「哦,別這麼說,先生。您看,您的千金是為愛而結婚的。我們應該為她高興,不是嗎?」
「印度人……」司機師傅重複著,也陷入了沉思,「說實話,女士,我對印度人沒什麼好感。」
「您剛剛經歷了一次恐怖襲擊,在這次襲擊中,您是唯一的倖存者。您乘坐的那架去往倫敦的波音747航班發生了巨大的爆炸。應該是一個自殺式襲擊者帶著大威力炸藥成功通過機場安檢后登上了飛機,然後發動了這次恐怖襲擊。我們在廢墟里找到您的時候,您的狀況十分不好。您昏迷了兩個月,我們以為您會一直這麼昏迷下去,不會醒了。但是幾小時前您醒了。在我看來,這真是個奇迹。這次恐怖襲擊是本世紀遇難人數最多的,共有218人遇難,只有一位倖存者。」
這個關於一個盲人恐怖分子的故事,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結束,不,就這麼放棄不是他的風格,或者說不再是他的風格。他也想給別人帶來希望,這幾天的旅程中碰到了太多讓人肅然起敬的好人,是他們改變了他。這些人當中有男人,有女人,有白人,有黑人,蘇菲,維拉熱以及其他的那些人,他們都有一顆包容的心。所以為什麼不寫寫這趟讓他蛻變的傳奇旅程呢?至少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不是憑空想象的。這是他自己的故事,是他的親身經歷。而且,這個故事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有一個不錯的結局。他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組成了一個新的家庭,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妙結局。也確實是在穿越了很長一段黑暗之後,終於見到了萬丈光芒。
吃飯的時候,阿賈和瑪麗就商量著要把他https://read.99csw.com們的好消息告訴那些親朋好友,當然,這其中絕對包括他們的那些新朋友。然後,瑪麗發現了藏在小手絹里的那枚鑽戒,一下子驚呆了。
「要是能介紹你們認識的話就好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話,到機場之後,您等我一下,這樣我也不用再叫車回巴黎,您也能見到阿賈達沙特胡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介紹你們認識了。見了他,您一定會對印度人的看法有所改觀的。」
他摁了一下喇叭。
說著,古斯塔夫的右手鬆開了方向盤,摸了摸褲子口袋裡那把象牙柄的歐皮耐爾軍刀,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隨身帶著這把刀,從不離身。
古斯塔夫沒說他這位表弟在義大利開了家羅馬髮廊(法語讀音意同男士髮廊),後來,一群茨岡年輕人在牆上亂噴亂畫,把羅馬髮廊(Coiffeur pour Rome)弄成了只讀存儲器髮廊(Coiffeur pour Roms)。這些沒教養的孩子甚至都不知道把西班牙茨岡人和羅馬尼亞茨岡人或者是保加利亞茨岡人區分開來。
離開利比亞的前一天晚上,阿賈在公共電話亭給瑪麗打了個電話,告訴瑪麗自己馬上就要到巴黎了,告訴瑪麗自己對她勢在必得。告訴瑪麗自己再也不會在她撫摸自己手臂的時候抽回自己的手,再也不會拒絕她的邀約,他會陪她去酒吧喝喝小酒,會陪她一起度過美妙的夜晚。會陪她去戰神廣場,看那些賣埃菲爾鐵塔和賣房子的印度同胞。他想陪她看盡世間的一切風景。
「沒什麼,我剛才在寫東西。突然有了一個不錯的想法,我想趕緊把它寫下來,省得忘了。」
看起來這個回答不太對頭。
話雖這麼說,但瑪麗心裏還是有點兒介意的。
「巴塞羅那的。」古斯塔夫回答說,滿心的不耐煩,在後面滿心好奇的女乘客再次發問之前自願地說道,「他會來這邊住,以後就在巴黎這邊生活,和我們一起,我們都商量好了。一般來說,丈夫在哪兒妻子就跟到哪兒,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但是在帕魯爾德家,是女人說了算。那個男孩兒來自巴塞羅那的一個茨岡大家庭。從我這兒來說,我很滿意這樁婚事。」
阿賈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自己不是一頭被烤熟的牛,離開車門站好,然後緊緊地擁著瑪麗向五顏六色的人群走去。人群那邊突然熱鬧起來。
「西班牙哪裡的?」
「明天我女兒結婚。」他不耐煩地說,看起來似乎不那麼高興。
說著,他把手放到了阿賈的肋部。這次,古斯塔夫·帕魯爾德手裡沒拎冰箱,不再那麼具有攻擊性了。
古斯塔夫心裏想著,到機場還得一會兒,實在是不耐煩聽這位女士磨叨,真想給她嘴上裝個拉鏈拉上。
「我明白了。」後座的女士如是回答,其實她根本不明白。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古斯塔夫接著說,「在您去接您的朋友的時候,我去接吉諾,然後咱們在車旁邊集合。您覺得怎麼樣?您不介意和我表弟坐一輛車吧?」
他靠住房車的車門,不停地喘著粗氣,那顆可憐的小心臟快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了。
瑪麗和維拉熱一樣,用了「美好國度」這個詞,阿賈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蘇丹朋友,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呢?一定不會坐在卡車髒亂的車板上,再次往歐洲偷渡了吧?自己給他的那些錢夠用嗎?能讓他的孩子們不再挨餓,不再受漫天蚊蟲的騷擾,讓他們的小臉重現光彩嗎?這些錢能讓他們不再飽受飢餓的困擾嗎?
是的,有瑪麗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第三章

「師傅,去戴高樂機場的九-九-藏-書出站口。我要去機場接個人,他坐的那班飛機還有半個小時就落地了。是從的黎波里飛過來的。哦,就是利比亞的首都。利比亞這些年戰亂不斷,不過現在還好。」
「還好,您正巧是要來機場。我表弟吉諾今天從羅馬飛過來。我本來想著接不了他了,沒想到這會兒正好過來了。他是為了我女兒的婚禮特意趕來的,他是婚禮當天的髮型師。」
「您現在是在科倫坡軍醫院。」
「西班牙人。」
瓦里德使勁兒回想,但是他的努力是徒勞的,什麼也想不起來。或者說,他的記憶和剛才這個醫生跟他說的毫不相符,好像他突然穿越到了另一個平行空間。在他的記憶里,他在過安檢的時候被警察抓住了,然後被送到了科倫坡監獄,然後遇到了阿德。但是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想象,是他在兩個月昏迷期間做的一個長長的夢。從周圍這些人的嘴裏,他知道自己的任務成功了。這些人沒有任何懷疑,尤其不會去懷疑一個可憐的盲人倖存者。炸藥就藏在他的手杖里,但是為什麼爆炸后他卻沒有死?瓦里德十分困惑。也許是登機的時候,哪位空乘人員幫他拿著手杖,然後忘記還給他了?不管怎麼樣,瓦里德把這歸結于自己命好,然後喜極而泣。由此可以看出盲人還是會哭的。
「不能一概而論吧,不是所有的印度人都是這樣。」瑪麗心裏知道,大多數人和眼前這位茨岡司機看法一致,「你知道嗎?我未婚夫就是個正直而誠實的人,他是一名作家。」
瑪麗答應了阿賈的求婚。
宜家的設計師們有感於阿賈在去英國卡車上的經歷,設計了一款別出心裁的內置衛生間和生存手冊的衣櫃。毫無疑問,這款衣櫃在未來的幾個月里將會在希臘和土耳其邊境熱賣。
「我們不寫了,今天是個大日子,應該好好享受這種歡樂的氛圍!」
紅色的小賓士繼續在高速公路上馳騁。車窗外,太陽慢慢地落山了,周圍的樹木和建築都被鍍上了一層橘色的光暈。
「女兒明天就結婚了,您還在勤勤懇懇地工作。」女乘客試圖糾正這位胖司機的價值觀。
阿賈認真地考慮著書名,他覺得大作家都是從書名開始寫書的。「你覺得《困在宜家衣櫃里的苦行僧》怎麼樣?」他大聲地問自己。像是第一次開始創作時機艙里的那隻小狗此刻還在他的身邊,在見證他新書的創作。他想象那隻小狗叫了三聲,表示對他的鼓勵。
「一樁跨國婚姻。」瑪麗凝視著前面的路,陷入沉思,「兩個來自不同地方的人組成一個家庭,真的很美妙。我現在正要去機場接我的未婚夫(瑪麗不覺得自己在說謊,她只是很有先見之明地提前用到了這個稱謂而已),他也不是法國人,而是印度人。運氣好的話,以後我們也會是一對兒幸福的異國組合。」
與此同時,一個大腹便便的胖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吉他,站起身,朝阿賈走了過去,靠近阿賈的身邊后,低聲對他說道:「我們和好吧,阿賈達沙特胡·拉瓦什(法語諧音意為:把你那頭牛拴住)。希望你別太介意我給你的那一刀。」
德瓦那皮亞「砰」的一聲癱倒在地,監獄里的水泥地上冰冷而潮濕,瓦里德看不到,於是他向一個正巧路過的囚犯問發生了什麼事,然後,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去世了。
阿賈坐了起來,穿上鞋,鞋底上黏了一片隱形眼鏡。之前他坐在座位上,用腳輕輕地摩擦著腳下的地毯,這個小鏡片應該是那個時候黏上的。
他想了一會兒。
「我們這樣浪費了很多時間。」瑪麗的聲音把阿賈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九-九-藏-書
儀錶板上面放著計程車營業執照。執照上除了一張司機師傅的黑白照片,還印著司機師傅的名字:古斯塔夫·帕魯爾德,甚至標明了他是茨岡人,工號是45828。
停,等一下!坐在空客飛機舒適的座椅上,阿賈暗自想著,不能說得太早。就他這運氣,沒準兒就會碰到劫機的事。然後,再莫名其妙地滿世界兜一圈。只有到了巴黎,緊緊地擁住瑪麗,他才能平靜下來。想到這兒,他看了看放在旁邊空座位上的那束漂亮的白色雛菊。
司機師傅點點頭,表示同意。她沒必要和他解釋這麼多。這是一位胖司機,屬於毛髮濃密型,一部分胸毛甚至從他黑色襯衣的領子里鑽了出來,黑白交雜。胖胖的手指跟香腸似的,手上還戴著金戒指。他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時刻準備著應對突髮狀況。
吉他聲,人們的歡笑聲,還有西班牙響板聲直衝耳膜。有那麼一瞬間,阿賈覺得自己似乎置身於義大利的時候做的那個可怕的夢境中。夢裡他變成了一頭牛,他的表兄變成了一個紅紅的西紅柿,他們倆一起被穿在一根棍子上,放在火上烤,隨著吉卜賽國王合唱團的音樂節拍,會有人把棍子轉一轉,好讓他們受熱更均勻,火候更到位。簡直太可怕了!
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她腦子短路了吧,和他說這些幹什麼?陌生人之間果然比較不設防。
「你說得對。」他回答說。
「我碰見過一個不怎麼樣的印度人,」他接著說,「他是個小偷。我和你說,再讓我看到他,一定沒他的好果子吃,一定的。」
「不介意。」瑪麗高興地說,「恰恰相反!人多才熱鬧嘛!」
他剛剛失去了一個朋友,在這所監獄里唯一的朋友,同時也再一次成了瞎子,沒有人會再充當他的眼睛,繼續給他講述窗外的情景。這種情況下,這所監獄馬上就會變成地獄。
而此時阿賈和瑪麗正在談論著當天的海難。有一艘非法運載偷渡客越境的船隻在利比亞和義大利之間的海域遇難,上面有76名偷渡客。義大利派出了好幾架直升機在這片海域上搜索失事的船隻。救援人員不遺餘力地在海面上搜尋,但是一無所獲,沒有找到失事船隻。船上有個叫伊斯馬埃爾的索馬里少年,只有十七歲,當天早晨他滿懷希望地登上了這艘船(前些時候,他在自己身邊撿到了一張500歐元的鈔票,於是覺得這是真主阿拉給自己的啟示,他拿著錢買了這張船票)。

第四章

也許他實在寫不出一個更好的結局。也許他真的不值已經收到的這100000歐元的定金;也許自己註定會辜負大家對他的信任。
終於想好了自己新作的開篇之句,「印度人阿賈達沙特胡來到法國說出的第一個詞居然是瑞典詞。」他看了一眼窗外,笑了,和那些偉大的人物在完成那些偉大的事業時露出的笑容如出一轍。他摸了摸肋骨外面纏著的繃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出了房車。
「在監獄里?」
「一名作家?」茨岡司機平時根本不讀書,連巴黎的街區地圖都不看。
米蘭達·傑西卡和湯姆·克魯斯·耶穌喜結良緣4個月後,阿賈向瑪麗求婚了。那天,阿賈和瑪麗去了塞納河上的一家船餐廳享用晚餐,這家船餐廳不僅有歌舞表演,有時候也會有一些魔術表演。當天晚上表演的魔術師是一位大師級的人物,這家船餐廳上貼滿了他的照片。阿賈事先做足了功課,和這位魔術大師早就設計好了,所謂萬事俱備,只等瑪麗了。當天晚上,這位魔術大師的表演驚艷四座。求婚的戒指被包在一塊兒印度絲綢手絹里,一隻機械蝴蝶扇動著漂亮的黃藍相間的翅膀,帶著這個小小的絲綢包裹飛向瑪麗,然後輕輕地落在了瑪麗肩上。1845年魔術大師羅伯特·胡迪表演過一個類似的魔術,現在,這個魔術又來了個印度版本。
「這是為了賺錢,好給女兒、女婿買一輛新的房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