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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比亞篇

利比亞篇

「你看,我們並不是最倒霉的。」維拉熱做了個總結,「白人、黑人,還有黃皮膚的亞洲人,誰都不容易。」
阿賈悄悄地看了看周圍。他們坐的這張桌子位於這間酒吧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除了他們倆之外,只有兩位客人,兩個老海員,他們在用自己的語言交談,好像是在談論自己的經歷。他們碰杯的聲音很大,也許是在慶祝征服大海之後自己還活著。
但是當阿賈到達的黎波里國際機場之後,所有的計劃都泡湯了。上一班去巴黎戴高樂機場的飛機已經在前一天晚上起飛了,下一班飛機至少要在兩天之後才能起航。機場跑道被叛軍佔領了,估計政府軍得用兩天的時間才能把他們趕出機場,收回跑道的控制權。
「La-Vache-Patine先生,您說您是因為參加一個熱氣球大賽才掉在海里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熱氣球大賽,我對此深表懷疑。我猜您是想逃避什麼人的追蹤吧,比如說警察?您是不是搶銀行了?」
菲克船長還沒發話,印度朋友又在自己的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張綠色的100歐元紙幣。他拿著紙幣翻轉了幾次,讓大家看看紙幣的正面和反面。
阿賈喝了一口啤酒,他們有的是時間,於是他決定從頭開始講。
維拉熱依然沉默著。開始的時候,他不太相信阿賈說的什麼關於在羅馬的法國出版商、寫在襯衣上的小說、手稿、預付金的故事,但是他必須承認事實。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這個來自印度拉賈斯坦邦的男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錢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阿賈要往北走,維拉熱則要往南走。雖然要分別了,但是誰都不會忘記他們共同的這段回憶。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再次相見呢?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神奇。也許上天已經註定了呢?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小。
500歐元的大鈔發出迷人的紫色光暈,這位利比亞船長的面孔一下子明亮鮮活了,像是一個發現寶藏的海盜。
「不錯的思路。」說著,阿賈把硬幣翻了過來,大家發現硬幣的兩面其實是一樣的,都是正面,「但是很遺憾,您猜錯了!人們總以為魔術是魔術師的天才操控,實際上魔術道具才是其中的關鍵……還用我再做幾個示範嗎?」
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騙子。這些天的經歷讓阿賈明白相比從別人那兒騙錢,盡自己的努力去幫助身邊的人,為他人付出讓人快樂得多。如果別人和他說這番話,他會覺得虛偽至極,並且十分不以為然。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他回想起自己給維拉熱40000歐元時,維拉熱的眼神。那雙眼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樣的,瑪麗的雙眸也深深地印在阿賈的心中。
「看清楚了啊!您覺得這是一張尋常的紙幣嗎?」
隨後,硬幣落到了他的手心裏,果真是正面朝上。
他回想起了在碼頭送給那個黑人小夥子500歐元之後自己心中的那種喜悅,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他的心像鼓點兒似的,跳個不停。一直以來,他都是用詭計和騙局從別人身上牟利,享受詭計成功的那種滿足感。但是現在,他突然發現世界上居然有一種比這種滿足感還棒的感覺,那就是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之後,內心的那種滿足和喜悅。在碼頭的那個年輕人身上,他初次嘗到了這種感覺,現在,他要做得更好。
是維拉熱。
「這船是從義大利過來的。」維拉熱困惑了,「你是不是沒明白我的意思?」
「您先別激動,這些其實是假鈔。」阿賈打斷了菲克船長的話,說得無比真誠。他現在也不發抖了,似乎又重新掌控了形勢,因為他想到了個不錯的主意。
聽到這兒,阿賈認出了這個低沉的聲音。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是在一輛顛簸的卡車上,透過那扇厚厚的衣櫃的門板,這個聲音傳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就是這個聲音向自己訴說了他所有的秘密,沒有一點兒隱瞞,沒有一絲顫抖。
阿賈這幾天與世隔絕,就像生活在一個孤島上一樣。他在房間里回想著最近這幾天的經歷。這場瘋狂的逃竄,這些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事兒,這些經歷讓他蛻變成了個全新的人。旅程中五次震撼直擊心靈。一直精打細算地過日子,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有了100000歐元,誰遇到這種事兒都會馬上變成哲學家的。
「看起來你混得不錯啊。」維拉熱指了指阿賈這一身高、大、上的新行頭和他手裡的小皮箱,「看起來就像個富有的印度實業家。你從哪兒來?」
身後,再次響起了那個聲音。
「再來一次,還是正面。」阿賈說著,再一次把硬幣拋向空中。
說完,他慢慢地把紙幣轉過來,露出空白的背面。
太好了,自己終於幫助了一個人。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人道主義行動。易如反掌,簡直不可思議。
阿賈身上的錢足夠他入住利比亞首都最豪華的酒店,您肯定是這麼想的。為什麼這5天要把自己關在機場里呢?因為市裡面動蕩不安,阿賈作為一名外國人,真沒有膽量拎著一堆錢,就為了找一家好餐廳滿大街亂逛。街上已經基本上沒有車了,軍方不再像前幾個月那樣,強制性地把外國人都送上大型漁船運到義大利的海岸,這兒已經不是歐洲人想來就來的遊樂場了。阿賈在的黎波里港碼頭看到的那一幕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里。那個年輕的非洲小伙兒被那些兵痞洗劫一空之後,無力地靠著牆滑坐在地上,號啕大哭。他看到自己留給他的那張500歐元的鈔票了嗎?他會拿這些錢幹什麼呢?他現在在哪兒呢?這些問題永遠都不會有答案,但是印度朋友則傾向於在自己心裏給自己一個樂觀的答案。
是的,印度朋友想把自己想到的這些都說給他聽。但是眼前的非洲小伙就這麼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周圍的人群恢復了正常,人們各忙各的,似乎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阿賈往警衛所方向瞥了一眼。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士兵們繼續大聲地笑著,肆無忌憚。阿賈不禁想到了自己,即使這些大頭兵放過他,過不了一會兒菲克船長也會滿腔怒火地從船上衝下來找他算賬。他肯定https://read.99csw.com會對這些密布在碼頭上的士兵描繪出他的樣子,讓他們幫忙找到這個膽敢欺騙他的印度傢伙。或許他這會兒已經跟這些當兵的說完了,天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這兒了。
在碼頭附近的一個簡陋的小酒吧,點了杯常溫啤酒,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和碼頭上那些凶神惡煞的士兵,阿賈和維拉熱敞開心扉地聊了起來。
很久以前,住在沙漠中的印度人用自己頭上的頭巾來測量水井的深度。這麼多年來,阿賈第一次摘下了頭巾,他想用這塊頭巾來丈量一下自己心中的痛苦。
身上的名牌西裝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當地人一水兒的運動服配趿拉板兒,阿賈儘可能地保持低調,他並不希望吸引過多的關注。過去的24小時中,他被便攜冰箱砸過,被刀砍過,還被人用槍指過。阿賈發現人們用來對付他的武器有越來越強的趨勢,必須得提高警惕了,要不然下次沒準兒就該挨炮彈了。印度朋友想到這兒,立馬變成了一隻帶著85000歐元現金跑路的小白鼠,機警無比地朝碼頭出口走去。
「嘿!」
他再一次說對了,還是正面。
印度朋友飄飄欲仙了,都升到利比亞的天空中了,底下是這片被鐵絲網圍起來的港口。突然,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把他從美好的幻想拉回了現實。讓他從天上重回人間,但是落得有點兒重。
但是,當在羅馬的他看到酒店裡自己的那間房間富麗堂皇,蘇菲只是單純地讓他住,對他沒有任何企圖,看到那一沓一沓淡紫色的鈔票,因為襯衣上的那幾行字,就這麼簡單地屬於自己了,他意識到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好人,還有人這麼信任他。比如蘇菲·貓索,她這樣的國際影星,居然還能從那樣忙碌的工作中抽出時間來關心、幫助自己。自己真的應該好好謝謝她,再和她解釋清楚自己突然跑路的原因。到巴黎之後,他一定要給蘇菲寫一封長信。
阿賈看著自己的手提箱,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蘇丹朋友,然後又看了看手提箱,他下定了決心。他終於找到了自己要幫助的人。顯然,維拉熱就是這個人。他想到了維拉熱的旅程,他的經歷和自己有些相似,無盡的漂泊,似乎沒有盡頭。
「箱子里剩下的這些錢,是留給我的家人的,留給那些所有被我欺騙,被我愚弄的人。44500歐元,是我用來贖罪的,用來給他們買些吃的,讓他們生活得好一點兒。」
在利比亞,他沒什麼事兒要幹了。話說回來,本來他也沒要來這兒幹什麼,就像一棵橡樹,第二天突然發現自己被移植到了撒哈拉沙漠中。他回印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兒。洗心革面的阿賈達沙特胡·拉瓦什·帕戴拉在那片土地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就像他以前接觸的那些眼鏡蛇一樣,蛻皮了,有點兒重獲新生的感覺。在吉沙尼亞古爾,他一直是個行騙老手。他不能回去,不能承認到目前為止自己的人生只是一出鴻篇巨製的虛偽鬧劇。他不能再帶給人們希望和幻想,其實這些希望和幻想也是從他們自己那兒偷來的。沒有人會理解。阿賈回來了,是的,但是他不再是魔術師了,他不再想穿他那些像大塊兒嬰兒尿布一樣的布片兒衣服,他要穿帥氣的襯衣。事實上,他從來都沒有什麼超能力。他裝神弄鬼只是為了騙錢而已。騙這些窮人的錢。他根本不能把水變成酒,他也不能治愈癌症,他甚至連抽個血都怕疼,所以你想,他怎麼能用叉子來刺穿舌頭?什麼,你曾經親眼見到過他這麼做?是的,他這麼表演過,但用的是橡膠做的假舌頭。
阿賈不相信讓一個偷渡者接受40000歐元的饋贈會這麼困難。
「看到了吧,這些紙幣根本不存在。」說著,阿賈把手舉高,讓袖子里的三張疊好的紙幣滑進襯衫里,「這些都是魔術幣,是魔術道具。」
阿賈指了指遠處的馬爾維爾號。
阿賈從兜里拿出了一張500歐元的紙幣,筆直地朝出口走去。在經過出口的時候,他故意緊貼著那個非洲年輕人走過,悄無聲息地讓紙幣掉在這個可憐的小夥子身邊,還輕輕地對他說了一句「祝你好運」,當然,音量小得可憐,除了阿賈自己,沒人聽到。
起初,印度朋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但是你知道,我們不算是最倒霉的。在遣返的飛機上,我和一個偷渡者聊了幾句。他跟我說,他們拿著精心偽造的護照乘飛機偷渡到歐洲,為此花了大價錢。到了法國,他們還得以勞動償還欠蛇頭的偷渡費用。一下飛機,他們就會被安排到巴黎郊區的制衣車間夜以繼日地工作,這些車間里,都是偷渡者。他們很守規矩,不會企圖逃跑,不會奮起反抗,不會試圖從那兒脫身。不償還自己的偷渡費用在他們看來是很沒面子的事兒,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巨大的恥辱。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一種道德制約。所以他們乖乖地坐在縫紉機前,夜以繼日地工作。那些漂亮姑娘的遭遇更加糟糕。她們被關在陰暗破舊的房間里,被迫賣淫,以償還偷渡費用。她們心中的天堂,她們在經歷了千辛萬苦之後終於到達的樂土,瞬間就變成了人間地獄。」
就這麼定了。印度朋友要趕第一班去巴黎的飛機,他要去見瑪麗,和瑪麗一起去酒吧喝喝小酒,就像瑪麗上次提議的那樣,或者陪瑪麗去宜家買檯燈。這次,如果她再碰到自己的手,自己絕對不會把手抽回來。這次,他要和她一起度過那些美麗的夜晚,看著她卷卷的睫毛迷人地一張一合,讓自己的心也隨之跳動。他會給她揭秘所有她感興趣的魔術,然後重新寫寫自己那本小說的結局,有愛人在身邊,感覺肯定不一樣。
「這張紙幣只印了一面?不可能!」菲克船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利比亞正處於史無前例的動亂之中,所有人都向錢看齊,甚至連那些商船的船長也是一樣,或者說他們尤其愛錢,他們把那些來自撒哈拉沙漠南部和非洲其他地方的偷渡者運往義大利來賺取傭金。碰到義大利海上巡邏隊的時候,他們甚至會把偷渡者read.99csw.com扔到海里,不管他們會不會游泳。而義大利海警既得救援落水的人,又得負責把他們遣送回去,因而無暇顧及這些非法運載偷渡者的船隻。於是這些船隻就能毫髮無損地熘走,然後回去準備運送下一批偷渡者。
阿賈來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陌生的香氣,讓人耳目一新的色彩組合,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孤單。瞬間,他是那麼想念自己的故鄉,想念那些親朋好友,想念自己在那兒生活的點點滴滴。這些天一直漂泊在異國他鄉,阿賈已經有點兒受不了了。
「你別耍我!」
「所以,雖然我看起來很有錢,但是我真的沒有錢付給您,船長,因為這些錢只是魔術道具,是假的。充其量也就是一堆吃的。」
阿賈覺得幫助別人之後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應該和付出成正比。在碼頭給那個年輕人500歐元之後心裏真是充滿了滿足和喜悅,這一次,印度朋友覺得這次錢翻了80倍,這種滿足和喜悅感應該也是那時的80倍。但是事情有些出乎意料。重要的不是我們付出了多少,而是我們付出了。這次,和上次的感受一樣,一樣的滿足和喜悅,程度也和上次一樣,沒有翻80倍。但這也足夠讓他飄飄然了。然而,維拉熱的最後一句話對他來說無異於是一顆重磅炸彈,讓印度朋友一下子從天堂掉到了人間。
「肯定是正面!」他篤定地說。
「然後?」菲克船長有些不耐煩了,他對這種即興的小魔術沒什麼興趣。
「阿賈,你總是出人意料地閃亮登場!」身材高大的維拉熱放開阿賈,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賈還想告訴他,不要拿生命當兒戲,因為生命真的很寶貴,有時候真的需要用真金白銀來換,如果在海里淹死了,或者在小卡車的車廂里窒息了,或者在油罐車的油罐里被熏死了,那麼即使到了歐洲也沒有任何意義。阿賈想到了維拉熱給他講過的那些故事,那些偷渡的故事。比如,一群厄利垂亞偷渡者自己用手機打電話報警,因為收錢幫他們越境的蛇頭把車門關死了,他們被困在卡車裡快窒息了。對於這些靠幫人非法越境牟利的蛇頭來說,只要把人運到,不論死活都是一口價。偷渡的價錢視目的國而定,基本是從2000~10000歐元不等。反正不論死活,只要把那些偷渡客成功送到目的地,他們就能收錢了。也許那些偷渡客來到他們心中的美好國度之後,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醫院病房的天花板。但也許,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至少他們還活著。
卡扎菲政府被北約推翻了,時隔9個月,利比亞依然飽受戰亂之苦,到處都是暴力衝突,踐踏人權、性侵婦女的事件層出不窮。好吧,我們得試著理解這些窮苦的人民。當他們在茫茫大海上救了一個身攜100000歐元的印度人之後,被救的這位印度朋友是沒有那麼容易脫身的。他怎麼也得為這些利比亞朋友的幸福做出自己的一點兒貢獻,畢竟他們在苦難中掙扎也不容易。
「對啊,錢是我掙的,所以我有權利把它們用在我覺得應該用的地方。」
政府軍收回的黎波里國際機場柏油跑道的時間比預想的要長。總共花了5天的時間。這5天阿賈達沙特胡一直把自己關在酒店的房間里,除了出門買點兒簡單的食物之外,沒有踏出房門一步。戀愛中的人不會感覺到飢餓。不但在戀愛中,還身在一個戰亂的國度,所以就更不會餓了。所以有薯條,有巧克力棍子麵包,再有點兒糖果吃就足夠了。當然,如果能洗個熱水澡就更好了。
「一張100歐元的紙幣。」
但是還有一件事情真是十分令人費解,印度朋友身上明明有100000歐元,他是怎麼做到僅僅用15000歐元就脫身了的呢?
「你呢,阿賈?現在你該給我講講你的故事了吧。」
當一個人能把水變成酒(用的是藏在手心裏的瓶蓋),能僅僅靠目光和幾下輕撫把一個金屬叉子弄扭曲(叉子是遇熱變形的材質),能把烤肉的簽子叉到舌頭上(用的是藏在牙齒里的假舌頭),這樣一個人稍微用點兒小聰明就能從任何困境中脫身。
銀行里出來的錢,都像一群小豬似的,喜歡一摞挨著一摞地躺在箱子里睡覺。給了維拉熱40000歐元,箱子里有點兒空了,阿賈把那些淡紫色的鈔票上面一沓,下面一沓,縱橫交錯地在箱子里碼好,填補了空出來的空間。
一方面,阿賈很高興找到了自己的朋友,終於在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找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但是另一方面,既然維拉熱在這兒,在的黎波里港,不在法國,不在西班牙,就說明他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樣正準備越境進入英國。想到這兒,他有點兒傷感。
第二天的下午兩點鐘,馬爾維爾號抵達了的黎波里港。印度朋友終於結束了空中、海里的漂泊,踏上了堅實的土地。雖然付出了15000歐元的代價,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馬上就能見到瑪麗了。
離開巴塞羅那之後,根據國際遣送公約,維拉熱又被遣送回了巴塞羅那。這些國家像扔燙手山芋一樣把他扔來扔去。先是被扔到了阿爾及利亞,然後是突尼西亞,最後是利比亞。天知道,他往英國偷渡的時候想走的不是這條路線。但是誰在乎呢。那些國家的政府唯一在意的事兒就是馬上把他們這些偷渡者從自己的地盤兒弄出去。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發明了一個針對入境移民的投石機。
「為了我,你就接受吧,維拉熱。再也不用擠在船艙里,不用藏在汽車的後備箱里,不用鑽到貨運卡車的車廂里。我希望看到你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不是一直陷在被追捕的恐懼中。不想看到你到處漂泊。回家吧,孩子們在等著你呢,你會是個好父親。」
「有了這些錢,我就不用非得偷渡到英國了。」維拉熱結結巴巴地說,「要知道,阿賈,我可以安心地回到蘇丹,回到自己的家……」
做了件好事兒,感覺立馬不一樣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里都充滿了自我欣賞和自我滿足感,當好人的滋味著實不壞。感覺有點兒飄飄然了,喜悅和自得從胸腔蔓延到四肢。阿賈感覺自己根本不是在塵土紛飛、嘈雜熱鬧的的黎波里港,而像是坐在一個超級柔軟舒適的超大號扶手椅上,那種從心到https://read.99csw.com身的舒適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種飄飄然的感覺和以前當魔術師時弄虛作假的空中飄浮截然不同。從買床之旅開始,這一次是我們的魔術師朋友經歷的第五次直擊靈魂的衝擊。
說完,阿賈從口袋裡掏出一枚50美分的硬幣,然後把它扔到空中。
印度朋友打開了手提箱,拿了幾沓鈔票出來,數了數,然後放在維拉熱面前。
「很簡單。這些紙幣是用未發酵的麵包做的,不添加酵母和糖,是純天然綠色食品。」阿賈編瞎話的本領不容小覷,「和天主教的神父們弄的聖餐麵餅一個做法。這些鈔票在我手裡化了,因為我手裡要比周圍的空氣熱得多,所以它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沒錯,就是他。
「你得拿著。我不能再把錢拿回來。這是給你的,維拉熱,拿著!」
肯定是充滿愛的新生活,這一點確定無疑。
「這是給你的,維拉熱。是給你的家人的40000歐元。」
「但是,這錢我不能要。」
阿賈原原本本地給維拉熱講完了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兒,喝下了最後一口啤酒,然後用那雙可樂色的大眼睛定睛地看著面前的非洲兄弟。維拉熱什麼也沒說,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阿賈的故事真是不可思議。這個印度人說自己要改過自新,要贖罪,這難道不是新一輪的謊言和騙局嗎?
阿賈感到十分傷心,因為阿登·菲克船長很不幸的是個吃貨。經過阿賈的解說,眼前這一沓沓紫色的鈔票在他眼裡立即變成了一個個奶油千層糕。他一口氣吃了三個,也就是三沓紙幣,阿賈一下子就損失了15000歐元,好吧,就當付船資了。好在他一邊吃著,阿賈一邊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在旁邊大講合理飲食之道,講完好物不可多用,又說這種未發酵的麵包熱量太高,要不是他在一邊這麼舌燦蓮花地一通亂說,看菲克船長這架勢,能把這一箱子錢都吃了。
「真是難以置信……你是怎麼做到的?」
「世界太小了!」
「這個手提箱是假的。」阿賈自顧自地說道,「看起來裏面裝滿了錢,但是這一切都是假象。只有我對您的敬仰是真的,雖然您拿槍指著我的腦袋。」
「和我剛剛跟你說的相反,光有道具是不夠的,有時候,還需要製造一些假象。魔術師要眼疾手快,儘可能地操控住魔術場面。」
「命運真是神奇。」維拉熱感嘆道。
說完,他馬上關上了箱子。
「嘿,阿賈達沙特胡。」
這張船票對他來說著實有點兒貴了。但是還好有這艘船經過那片海域正好把他救了,要不然他就葬身大海了。和損失15000歐元相比,後者貌似更可怕。在船上,他的境遇全看那些利比亞人的心情。但話又說回來,船長當時也可以把100000歐元都拿走,然後把他扔到海里,也是神不知鬼不覺。歸根結底,他總算是花了個好價錢撿回來一條命。
每天晚上周圍都會傳來陣陣槍聲,阿賈則躺在床上,想著瑪麗,甜甜地入睡。手裡緊緊地抱著那隻裝錢的手提箱,夢中,手提箱會變成瑪麗迷人的身軀,讓阿賈盡情地在美妙的夢境里沉淪。
真實、單純、平凡的新生活。
在偷渡這條路上,維拉熱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因為一無所獲地回國對他來說是巨大的恥辱,是人生的重大失敗,是巨大的浪費。他們村子為了給他湊夠偷渡的錢,已經負債纍纍,他又怎麼能這樣浪費這麼來之不易的旅費,怎麼能這樣辜負大家的苦心。所以他準備再次穿越地中海,朝義大利的小島蘭佩杜薩進發。想到這些,還是讓人沮喪。幾天前,他的雙腳也曾踏上自己渴望的那片土地——英國的土地。他曾經到過那兒。要是那個該死的警察沒有叫停那輛貨運卡車的話,他就能成功越境了。
阿賈的眼裡甚至出現了可疑的水光。嘴角上揚,露出了快樂的微笑,然後,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維拉熱想了想,大約兩秒鐘后,他終於接受了。
阿賈愣了幾秒鐘才有所動作。
阿賈從箱子里抽出了一張紫色的紙幣,用指尖拿著紙幣的上半部分,像是在看紙幣上的水印。隨後,他開始把紙幣對摺,之後再對摺,直到把紙幣折成了指甲大小。他對著自己的雙手吹了口氣,然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紙幣不見了。他又拿了一張紙幣,然後重複剛才的動作,如此這般又變沒了兩張紙幣。
瑪麗。
「對,一張尋常的紙幣。嗯,至少乍一看是這樣。你不停地把它翻過來翻過去的,煎雞蛋呢啊你?」
首先,拿到這筆錢的時候,你會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因為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兒。而且他也沒有為大人物提供口|交服務,怎麼會這麼多錢。其次,這個世界上到處是騙子,處處有騙局,像他這樣靠行騙為生的人不在少數。在這些人眼中,世界就是一個大型的狩獵場,任何人都是他們的獵物。他明白這些,因為自己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
「好了,您看這是什麼?」
這兒的人們膚色也比較深,和他的同胞們一樣。但是這裏的人不留鬍子也不包頭巾,所以他們顯得更年輕。這裏還有很多黑人,和維拉熱一樣,他們的眼睛里充滿希望,似乎也在渴望著乘船偷渡到歐洲,那是他們心裏的樂土,也就是阿賈剛剛離開的地方。人群周圍是荷槍實彈的士兵,有的穿著便裝,有的穿著軍裝,這些兵老爺一邊巡邏,一邊抽著走私來的香煙。這一切都在告訴你,你身處地中海糟糕的那一邊。
「您又錯了。」阿賈瞪著他可樂色的眼睛對菲克船長說。
「熟能生巧。」阿賈說著,啪的一聲把紙幣翻了個面,這次帶字兒的那一面朝前了。
「拉瓦什!」
印度朋友第三次向他的非洲朋友解釋自己不是偷渡客,沒有偷渡到英國的計劃。
「是不是最倒霉我不知道,但反正不算幸運。」
不行,真的,他不能回去。他應該在別處開始全新的生活,在離那兒很遠的地方。去一個不會碰到他的那些鄉里鄉親的國家。他一到巴黎就會給亞力丹納普和斯蘭格打電話,告訴他們自己的決定。他們肯定會很難過,但是他們會理解他的。他會給他們寄去34500歐元。讓他們,還有村子里其他的人,在需要的時候有錢可花。那個時候,他們就會理解他了。他留了10000歐元給https://read.99csw.com自己和瑪麗,從現在開始他要為兩個人打算了。這就是載著他們通往新生活的魔毯。
維拉熱激動地講給阿賈聽,他並不知道那些非洲少女也在經歷著相同的命運。
「阿賈,別怕,是我!」
說著,他的眼裡閃過了一抹鄉愁。
阿賈住的那家小旅館就在航站樓里,旅館下面幾層有一個三明治自動販賣機,這些天他天天去光顧,裏面的三明治基本都被他買空了。
「那是因為造假技術高。這些都是魔術道具,一文錢也不值。我本人就是一個魔術師,聽我的沒錯。」
所以在菲克船長拿著手槍,春風般溫和地請阿賈打開手提箱的時候,阿賈完全找不到任何借口反駁。
印度朋友坐上了一輛計程車,向機場進發。上一次坐計程車還是在這次奇妙的旅行剛開始的時候。這次坐的這輛遠沒有上次坐的那輛舒服,但是至少這個司機不會千方百計、無休無止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我出生在印度的齋普爾,生日應該是在1974年1月10日-15日的某一天(沒人知道確切的日期)。我母親把我生下來就去世了。一命換一命。在貧困的家庭里,這樣的事兒十分常見。我父親一個人照顧不了這麼小的孩子,所以就把我交給了他的姐姐撫養,也就是我最親的表兄亞力丹納普(在我心裏,他就是我的親哥哥)的母親。我這位姑母,名叫福爾達瓦,生活在塞爾薩爾沙漠中的吉沙尼亞古爾(Kishanyogoor),一個位於印度和巴基斯坦邊境的小村莊。我就是在那兒長大的,那是片荒涼貧瘠的土地。但是我姑姑並沒有把我看成是家庭的一分子,反而認為我是一個負擔,很不願意家裡又多出一張嘴吃飯。她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所以我經常被送到鄰居斯蘭格家,斯蘭格是個好人,她把我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手把我養大。十年如一日,她把我帶大真是很不容易。我是個刺頭,但是好奇心強,又重感情。小時候她給我講了很多故事,受這些故事的影響,那時候我夢想自己以後能成為一個作家或者是說書的。那個時候,我們幾乎沒有東西吃,也沒有錢。我們的生活和荷蘭人,不,和遠古人的生活沒什麼兩樣(我總是把荷蘭人和遠古人這兩個詞搞混)。有一天,來了一個英國人,他是一個地質學家,是來研究塞爾薩爾沙漠的。我從來沒見過會對一堆沙子感興趣的人,他給我看了看他的打火機,而作為交換,我和他口|交了一次。那時候,我壓根兒不知道打火機是什麼,更不知道什麼是口|交,我只是個九歲的孩子。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什麼是口|交,才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兒。但這個時候我已經被猥褻過很多次了。總而言之,就是那個英國人動動手指就出現了一簇火苗,在我看來像變魔術似的。一簇美麗的藍色火焰就這麼出現了,出現在了這片貧瘠的沙漠上。他看出我對打火機很感興趣,於是問我想不想要。就這樣,我趴到了他的兩腿中間,去干那件我根本不懂的事兒,而且還在那兒傻高興,覺得自己一會兒就能得到那個神奇的物件了。我居然會為了一個打火機就跟一個男人口|交!你能想象嗎?就為了一個該死的打火機!而那個時候,我還只是個小孩子。現在想起來就想吐。口|交之後,我拿著打火機跑去給朋友們看。拿著打火機像變戲法似的變出一簇火苗來的時候,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優越感。只是因為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秘密,因為這能給自己帶來羡慕的目光。這種感覺就像嗎啡一樣,越來越讓人著迷。我,一個在沙漠里長大的窮孩子,居然能讓別人羡慕,你能想象那意味著什麼嗎?於是我就成為了一位魔術師。在市場上騙那些城市裡的孩子,還有那些聰明人。因為那些聰明人最好騙。他們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平時並不那麼注意。他們覺得沒人能騙得了他們。於是,這就進套了!他們栽就栽在這份自信上。而那些傻瓜則不一樣。一直以來,他們習慣了被別人當成傻子,當他們和一個能說會道的人打交道的時候就會格外注意。他們會仔細分析你的每一個動作。他們會一直盯著你,一刻也不放鬆。他們不會錯過任何細節,所以他們反而更不好騙。這話是羅伯特·胡迪說的,他是一位法國魔術師。他說得很有道理。我十幾歲的時候,在一位德高望重的拉賈斯坦巫師的家裡住過一段時間。我的本事都是和他學的:吞下一盒52張的紙牌(很難超越52張,而且我只吃美國單車這個牌子的紙牌)、在碎玻璃上行走、用廚房用具刺穿身體以及在老師的指導下給他提供優質的口|交服務。於是我得出一個結論,對一些大人物來說,口|交是人們向他們表示感謝的一種常用手法。我讀過所有這類題材的書(當然,這裏的題材指的是魔術,而不是口|交的藝術),關於魔術師的有羅伯特·胡迪、瑟斯頓、馬斯基林。我能讓繩子隨著我的笛音舞動,然後慢慢地爬到笛子上,最後消失在一團煙霧中。最牛的是我被人們賦予了超能力。在那個村子里,我成了一個半仙。他們並不知道,我唯一的能力就是在故弄玄虛的時候不被抓個現行。不論真相是什麼,25年裡,我聲名鵲起,在人們眼中,我是一名滑稽的魔術師。我的目標是給皇室表演。為此我不擇手段,我的生活里充斥著謊言、假象和欺騙。風水輪流轉,很快,我也被別人坑了。我聲稱自己不吃飯,只吃螺絲和生鏽的釘子,這樣比較能吸引眼球。於是,人們就不給我別的東西,只給我釘子吃。我快被餓倒了。我堅持了一個禮拜。有一天,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就從廚房裡偷了點兒吃的,然後在一個隱蔽的角落,狼吞虎咽地趕緊吃了下去。很不幸,我被發現了。那個王公很生氣,不是因為我偷了東西,而是因為我騙了他。我不吃螺釘,而吃了雞肉和蝦,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我把他當傻子騙,他這樣身份的人是不能忍受這一點的。於是我先是被剃了鬍子,這在我們那兒算是最大的羞辱了,這還不算完,那個王公還跟我玩精彩二選一的遊戲:要不去學校教育小朋友們別偷東西別犯罪,要不就得被砍掉右手。『你是魔術師嘛,肯定既不怕疼也不怕死。』他大笑著對我說。當然,我選了前者。為了感謝他給我選擇的自由,我提出給他一次口|交服務,我說得天真無邪。這難道不是成人之間表示感謝的一種方式嗎?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這有什麼不好。當時的我還是個處|男。他滿臉怒火地把我踢出了宮廷。現在我理解了。一想到這些,我就羞憤難當。沒有錢,於是我重操舊業,繼續當起了到處遊走的騙子。我誰都騙,我周圍的人、過路的遊客,總之,碰到誰騙誰。最近,我費盡心思讓村子里的人們相信我必須得買一張宜家最新款的釘釘床來維持生命。所有人都上當了,我應該和他們說我是去弄『金羊毛』的,於是整個村子給我湊錢。很顯然,我不會睡在一張釘釘床上。我在客廳衣櫃里藏了一張軟床。但是我想我能把這張釘釘床賣掉。可能就是一次心血來潮,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為了看看我的信徒們能為我做到哪種程度吧。為了我,整個村子都負債纍纍,就像你的村子為你所做的那樣,維拉熱。不同的是,我們村子是受了我的欺騙和蠱惑,把他們弄成這樣完全是因為我的自私。我不想幫助別人。我從小就認識的人們把錢省給我,而自己卻餓著肚子沒錢吃飯。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我,幫助我這個半仙。但是這次的旅行改變了我,我變得不一樣了。先是你的故事,讓我非常震撼,然後是把我帶到這兒的一連串的意外事件,瑪麗的愛,哦,這個一會兒和你細說;蘇菲的友誼,這個也一會兒再給你講。還有這箱子里的84500歐元。好了,別這樣看著我,維拉熱,我這就和你細說。」九*九*藏*書
「聽著,」在維拉熱懷疑的目光中阿賈繼續說道,「在卡車上我欠你個解釋。你也明白,我當時沒能來得及給你講我的事兒。但是現在,命運讓我們再次相遇,我想這回我們有機會好好聊聊了。」
「這是你的錢。這次是你不坑不騙,老老實實寫書掙的。」
阿賈慢慢地回過頭。這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會是誰呢?
當他走到港口警衛所的時候,前面的一個黑人小伙兒被兩個武裝到牙齒的士兵攔住了,阿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可憐的年輕人被搶劫,卻無能為力。一個士兵把他按到了牆上,另一個士兵叼著煙,漫不經心地搜他的口袋。拿走了他兜里的護照和錢(這些是這個黑人小伙兒為穿越地中海去往義大利準備的)。他們把護照拿到黑市上,能賣個好價錢。然後他們往地上吐了口痰,大笑著回到了崗亭。
「我明白你的把戲,」菲克船長自得地說,「正面還是反面完全取決於你拋硬幣時候的手法。」
阿賈覺得後背發涼。他想過去幫助這個可憐的人,但是現在自己穿得跟個銀行家似的,在這個地方,自己這一身打扮就像谷歌地圖裡的中國長城那樣高調,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再吸引更多的眼球了,這位兄弟,對不起了,在下實在是有心無力。如果可能的話,阿賈會跪在他身邊,給他講講義大利,講講法國,他會告訴他,為了去這些地方費盡心思是值得的。告訴他自己有一群和他一樣的朋友,他們此時正在去往英國的卡車上顛簸,他們的口袋裡裝滿了從法國超市裡買來的巧克力餅乾。那兒的超市裡應有盡有,只要手裡有錢,一切都觸手可得。告訴他應該好好保重,他嚮往的地方就在那兒,就在海的另一端,乘熱氣球的話幾個小時就到了。在那兒,會有熱心的人們幫助他。那些「美好國度」就像一盒什錦巧克力,碰到邊警也只是偶然的。即使落到邊警手裡,也不會挨打。到處都有好人。
菲克船長大吃一驚。
「我不太明白。」菲克船長開始上當了。
被洗劫一空的年輕人像流干血的獵物一樣緩緩地貼著牆向下滑,他站不住了。跌坐在地上的時候,他的頭抵住了膝蓋,似乎不願再面對這個地獄般的世界。
得了,我死定了,印度朋友心裏開始打鼓了,一定是那個菲克船長的狗腿子們找來了。怦,怦,怦,怦,心馬上就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了。怎麼辦?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似的轉過身去,還是假裝沒聽見,瘋狂地往出口跑?估計一跑馬上就會被抓到吧。
所以,第二天下午兩點,馬爾維爾號剛一進的黎波里港,阿賈就迫不及待地從船上沖了下來,拿著自己的箱子,迅速地消失在碼頭的人群中。心裏想象那個吃了他15000歐元的利比亞人得知自己吃的是真錢以後,臉色肯定煞白,尤其自己還從他眼皮底下拿著一箱子錢就這麼大搖大擺地熘走了。
「如果是假鈔的話,做得也太逼真了吧。」菲克船長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尤其是眼前這印度傢伙看起來貌似比他還狡猾。
阿賈回想起自己坐著熱氣球掉進海里時的感受,那是種面對死亡的恐懼,害怕自己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孤孤單單地離開這個世界,害怕自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地球上,無人問津了。而眼前這個年輕的非洲小夥子的家人肯定正在這塊大陸,這片海岸的某個地方等著他回家。他不能死,他不應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