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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3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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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她的衣服嗎?我親自幫她挑的呢。」
「可不是嘛,」布雷德利太太嘆了口氣,「我曉得他肯定會給伊莎貝爾幸福。」
「對啊,拉里,陪陪我們嘛。」伊莎貝爾說道。
「拉里拒絕了亨利·馬圖林給的工作,讓他很生氣,但是格雷終究說服他回心轉意,所以拉里一回到芝加哥,立刻就可以進入業界。」
他瞄了眼她們的行頭,滿臉嫌惡。
「我可是過來人,自然曉得哪種情況是浪費時間。他眼裡只有你的小伊莎貝爾。況且,這話我只跟你說,她的優勢就是比我年輕二十歲,人又嬌滴滴的。」
「這不像拉里的為人。況且昨天晚上,你難道不覺得他還是愛著伊莎貝爾的嗎?他不可能虛假到這種地步。」
「你實在太荒謬了,艾略特。」
「就我所知是這樣。」
「哎呀,親愛的,就算名草有主也不礙事吧,如果你有意願,絕對可以把他給拐走。」
艾略特把這話當成對自己的批評,豈能輕易放過佛羅里蒙夫人,非得刺|激她一下。他親切地笑了笑。
「我們只有他給的美國運通地址。」
「拉里來了。」
佛羅里蒙夫人話里揮舞的可不是短劍,而是榔頭棒,一記漂亮的回擊令艾略特怒火中燒。
「還有呢?我特地把他安排在你旁邊,覺得是你喜歡的類型。」
「很漂亮啊,這裝扮適合她。只可惜呢,她的氣質少了高雅。」
「艾略特啊,我之所以欣賞你,就是看中你像妓院老鴇這一點。你根本不希望他娶外甥女吧。為什麼呢?他既有教養又討人喜歡。不過,他太純潔了。我敢說他完全沒察覺我的暗示。」
他倆沿著站台並肩走著,布雷德利太太和艾略特跟在後頭。艾略特一臉冷漠,相當不以為然。
「他明天會來吃的,對吧,拉里?」
「太太,一般人如果沒有你這般成熟到熟透了的年紀,還真高雅不起來呀。」
「明眸晧齒的帥哥呀。」
「我當然好啦。不過據九-九-藏-書我所知,拉里沒有吃午餐的習慣。」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艾略特如平時般晚起,才盥洗完畢,就寫了張便條給他姐姐,要用人喬瑟夫轉交給安朵娜特,約她到書房來談談。露易莎到書房后,他小心把門關上,把一支香煙放在頎長的瑪瑙煙嘴上,點燃后就坐了下來。
艾略特隨後告訴布雷德利太太他安排的行程:第二天會先邀許多人參加午宴,周末再辦一場盛大的晚宴。他也會帶她們去加亞爾家族的宴會,並要到兩張羅斯柴爾德家族的舞會邀請函。
「伊莎貝爾和拉里該不會還算訂婚吧?」他問。
拉里依約前來吃午餐。艾略特的禮節本就周到,眼下對他更是客氣。其實這齣戲也很好演,拉里生性開朗,活力充沛,除非艾略特真是一副牛脾氣,否則想不喜歡他也難。眾人的話題不外乎芝加哥和共同的友人,艾略特也只好晾在那裡,擺出一副親切的姿態,佯裝聽得津津有味,卻打心底里認為這些人無足輕重。他並不介意靜靜聽他們聊天,老實說,聽著他們說哪一對情侶訂婚了,哪一對結婚了,哪一對離婚了,他實在深感同情。誰曉得這些人是誰啊?像他知道的,可都是一些叫得出名號的人物,比如克蘭尚侯爵夫人,她曾企圖服毒自殺,只因情人克隆貝親王棄她而去,改娶一位南美洲百萬富翁的女兒,這種事情才值得端上檯面。他瞧了瞧拉里,不得不承認這小子有股奇特的魅力:雙眼深邃且黑得出奇,顴骨特高,皮膚白皙且嘴巴靈活,艾略特想起波提且利的一幅肖像畫,如果給拉里穿上那個時代的服飾,勢必渾身散發著浪漫風情。艾略特想到自己打算把拉里和一位法國貴婦湊成一對兒,而周六晚宴就邀請了佛羅里蒙家族的瑪麗·露意絲,不禁狡詐地揚起嘴角——她素來人脈廣闊,不過私德敗壞也盡人皆知。縱然年已四十,外表卻好似年輕十歲,姣好的面容恍若祖先再世。宮廷畫家納提葉曾替她的這位祖先畫過肖畫像,而多虧了艾略特的引介,此畫已由美國博物館收藏。而露意絲對於男人的胃口極大,似乎時刻都顯饑渴。艾略特刻意把拉里的座位安排在她旁邊,心想瑪麗很快便會向拉里出手。他還邀請了英國大使館的一位年輕武官,認為伊莎貝爾應當會有好感。伊莎貝爾長得美麗動人,而該武官家財萬貫,即使伊莎貝爾沒有家產也無妨。午宴一開始,便是上等蒙哈榭葡萄酒,隨之而來的是波爾多葡萄酒,喝得艾略特放鬆了起來。他悠然猜想著接下來的各種可能。若事態發展一如所料,露易莎就沒什麼好著急的。她老是對他不以為然,誰叫她的眼界太窄,不過他仍喜歡這個姐姐。他憑著自己對人情世故的了解,幫忙把事情都安排妥當,最後也得到不小的成就感。九九藏書
只不過,艾略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拉里來參加晚宴時,穿了套頗為體面的晚禮服,艾略特本來還擔心他穿午宴那套藍西裝前來,見狀鬆了口氣。
第二年春天,我人不在巴黎。布雷德利太太和伊莎貝爾的行程提前了,已在艾略特那裡住了下來,一待就是好幾周,因此我又得發揮想象力,設法拼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她們在瑟堡上岸,艾略特行事向來周到,親自去迎接她們。過了海關后,三人上了火車。艾略特得意地說,他請了一位名媛的女傭來照顧她們。布雷德利太太卻說沒這個九*九*藏*書必要,因為她們不需要女傭。艾略特回得毫不客氣。
「他說沒帶禮服來。」艾略特語帶輕蔑。
「這位太太,你應該表示得再露骨些嘛。」
「拜託,艾略特。」
但是,拉里謝絕了艾略特的提議,明擺著不要艾略特協助。
「那格雷·馬圖林最近如何?還有機會嗎?」
「沒關係,那我們現在就走吧。車子坐得下的話,我就送你們到家門口。」
艾略特為了節省時間,早已盤算好午宴一過就帶露易莎母女去挑衣服。眾人才站起身,艾略特便很有技巧地暗示拉里得先行告辭,但又熱情敦促他參加另外兩場盛宴。其實他根本不用費此功夫,因為拉里對邀約都欣然答應。
「他這麼神秘兮兮,既不告訴別人住址,又不跟同等地位的人來往,還能有什麼解釋?」
艾略特聳了聳肩。露易莎覺得,他是指男人最會這種兩面手法。
「我真搞不懂,如果不善用在巴黎的際遇,那麼來巴黎又有什麼用呢?我不曉得他平時都做些什麼,好像誰都不認識。你知道他住哪兒嗎?」
「我猜這話意味著你試探過了,只是沒有成功。」
艾略特咯咯地笑了。
「不過,貴國粗鄙之士何其多,肯定也不在意氣質這回事,畢竟高雅講究內在,模仿不來嘛。」
艾略特又伸出手來,想要打發他走,豈料拉里不領情,咧嘴對他笑著。
「我以前都是去沃斯買的。」布雷德利太太說。
「格雷人真好。」
「他怎麼知道你們要來?」艾略特酸熘熘地問道。
晚餐過後,艾略特把瑪麗·露意絲拉到一旁,問她對拉里的感覺如何。
「這一點也不荒謬。人情世故我看多了,大使遺孀的社會地位,可是比部長遺孀來得高。」
她瞧著他,起了疑心。
「我對這個年輕人哪,恐怕沒什麼好話可說。」接著,他就提到自己本已準備要把拉裡帶入上流社會,並打算用體面且妥當的方式,鞏固他的社會地位,「我甚至https://read.99csw.com還物色到一處住房,非常適合他。那房子本來在雷特爾侯爵名下,但他獲派駐馬德里大使館,所以想租出去。」
布雷德利太太接著告訴艾略特,為什麼她們提早了歐洲之行。她先前發覺健康出了狀況,經醫生診斷是糖尿病。病情並不嚴重,只要飲食小心,適量使用胰島素,絕對可以再活很多年。但是,她得知自己的病無法治愈后,便急著想看伊莎貝爾嫁給好人家。母女倆談了這件事,伊莎貝爾也很懂事,答應如果拉里在巴黎住了兩年,不依約回芝加哥找工作,兩人只有分手一途。然而,布雷德利太太老覺得,若真等兩年後才去巴黎把拉里給追回來,豈不像抓逃犯似的,實在有損個人尊嚴,伊莎貝爾這樣也會很沒面子。而她們來歐洲避暑是再自然不過了,畢竟伊莎貝爾上回來時年紀尚小。待她們逛完巴黎后,就可去適合布雷德利太太休養的海邊,之後前往奧地利提洛爾山區待一陣子,再從容地遊歷義大利。布雷德利太太的意思是要拉里全程陪同,和伊莎貝爾好好相處后,兩人才曉得時隔這麼久,彼此感情是否生變。拉里既已享受了歡樂時光,是否準備好承擔人生重任,屆時自然會明朗。
「你會邀請拉里吧?」
「你們當然得買些新衣服。我想來想去,覺得只有香奈兒的女裝妥當。」
「只要伊莎貝爾點頭,他立刻就會娶她。」
「真沒教養。」他用法語自言自語。特定情況下,他覺得唯有法語可以使勁發泄情緒。
「我來幫忙搬行李吧,順便幫你們叫輛計程車。」
「露易莎,你別一來就嫌東嫌西的。沒有女傭打點,絕對上不了場面。我請安朵娜特過來,不只是為了你和伊莎貝爾,也是為了我自己。你們穿得不講究,可是丟我的臉啊。」
「我不想花這麼多錢,艾略特。」
「艾略特舅舅,明天可以叫拉里一起來吃午餐嗎?」伊莎貝爾問道,胳膊挽著拉里,神情懇切,雙眼熠九*九*藏*書熠。
「我跟香奈兒說了,幫你們約好明天下午三點。另外還有帽子,應該就是瑞邦設計的鍾形帽了。」
布雷德利太太親切地吻了拉里的臉頰,艾略特向他伸出手,隨便握了兩下。當時已是晚上十點。
「當然,你說了算。」
火車駛入巴黎北站,伊莎貝爾站在窗邊,忽然喊了出來。
「這就是你的企圖嗎?哼,我可不想替你做這種骯髒事,可憐的艾略特。」
「好啦,你照樣邀他吧。再怎麼說,這孩子本性善良,冷落他也沒用,只會讓伊莎貝爾更倔罷了。」
「那就請你明天一點鐘光臨。」
「他說已經跟你那位漂亮的外甥女訂婚了。」
若不論佛羅里蒙夫人的吹毛求疵,其餘前來做客的朋友倒很喜歡伊莎貝爾和拉里。他們欣賞伊莎貝爾的清新、好氣色和開朗性情,也喜歡拉里的英俊、有禮以及不著痕迹的幽默。兩人都操著一口流利的標準法語,而布雷德利太太在外交圈子裡生活多年,法語說得還不壞,但明顯帶有美國口音。艾略特盛情款待眾人。伊莎貝爾很滿意自己的一身裝扮,也享受艾略特帶來的歡樂,更高興自己有拉里陪伴,覺得從來沒這麼開心過。
「我知道,全部費用都由我包辦。你可不能讓我跌份啊。對了,伊莎貝爾,我幫你安排了幾場宴會,還跟我的法國朋友說,你爸麥倫生前是大使,畢竟真要說起來,如果他活得久一點,絕對會升任大使的。而且這個頭銜比較響亮。我猜這事應該不會有人問起,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先跟你說一聲。」
「又不是業務員出差,也不是老師來度假。依我看,說不定他在蒙馬特租了間套房,跟個野女人同居。」
「當然。」他微笑道。
火車一停穩,伊莎貝爾就跳下車,朝著拉里跑去。他張開雙臂迎接她。
「我的車子在等著,行李交給我的用人就好。」艾略特黯然地說。
「伊莎貝爾在船上發了電報給他。」
她這話等於白說,艾略特連理都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