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辛站起身，走在前面，穿過那個巨大的房間，木地板條發出微弱的吱吱聲，像是有老鼠在叫。穹頂掛著一輪皎潔的四分之三弦月，天高雲淡的夜空中，稀稀拉拉地飄著幾朵雲。「我和你一起走。」他說。

他轉過半個身子，她跟得很近，兩人只隔了幾厘米。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這個無關緊要。」

「天哪，」她說，「這個房間是幹什麼用的？」

走到後門的時候，他說：「這地方挺寒酸的，不過我不會為此感到抱歉，這就是座廢墟，我生活在一片廢墟里。」

「你曾經嘗試取消那次行動。」

「我就走到柵欄那裡。」凱辛說，「如果你腳下打滑或者摔倒了，我還能做個目擊證人。」

「因為他控制著克羅馬迪的警力。我聽說，如果霍普古德不點頭，警站的站長連廁所都不敢去。」

她打了個激靈。「哇，」她說，「我喜歡這個。」

「是嗎？我在蒙羅港工作，也許你了解一些我聽不到的消息。」

他們坐了下來。

「放它們過來吧。」

「這件事情讓我感到很難過，因為我覺得你會認為我在以某種方式利用你。」

「這是給狗的選擇嗎？你要我來替它們選嗎？給它們茶，還有狗餅乾。」

「不行，帶獵狗出去不能帶燈，那樣兔子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狗叫了幾聲。

「土著片區的人。」

他停了下來。

他們隔著杯子望著彼此，她緩緩地眨了眨眼。

他們默默地走上斜坡，走到門口時，凱辛吹口哨呼喚獵狗read.99csw.com，它們從不同的方向出現了。

「海倫，我是從重案組調到蒙羅港的，他們感受到了此案的壓力，於是重新起用了我，後來的事情你也都知道。」

「這個案子本來應該成立一個專案組來調查的，但你看看現在，你和達夫都在做什麼。你在休假，不是停職，而是在休假，達夫回了墨爾本。你敢跟我說，他們沒通知你不要再碰這個案子嗎？」

凱辛在那裡站了一會兒，手指緩緩撫過自己的嘴唇，他想起了在壺口崖邊的那個夜晚，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吻，也像這樣吻了兩下。他打了個寒戰，冬天的夜晚很涼。

「這是舞會退場休息的地方。」他說，「退休房間。」他在什麼地方讀過這個詞，在雷·薩里斯那件事之前他沒見過，他很確定。

海倫閉上眼睛：「我沒有那樣的野心。我接著說，人們說科里·帕斯科那晚是被處決的，當時你也在場，你怎麼說？」

他舀了一勺糖放到她的杯子里，攪拌均勻，然後給自己也放了一點。

「訓練有素的動物。」她說。

「你的意思是，對警察來說？」

「霍普古德有指揮權嗎？」

「沒人跟我談過政治。」

是野兔，被強光照得呆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野兔。獵狗會喜歡它們，他想。

「嗯，啤酒，紅酒，還有朗姆，我這兒有本迪朗姆。天冷的時候本迪混著咖啡喝很棒，我每天都喝，一般一小杯，喝一大杯也不錯。」

「我跟法證人員怎麼說，就會怎麼跟rｅａd.９９ｃｓｗ.cｏｍ你說。」

「我按照你的指導來喝。」

「不用了，謝謝。」她禮貌冷淡地回應，一隻胳膊伸進自己的外套里，「我能找到路。」

凱辛覺得對霍普古德的任何指控都在情理之中，他目光轉向別處：「人們總是對警察議論紛紛，這工作就是這樣。」

「中杯，可以嗎？」

他感覺自己被火焰灼了一下，臉上有些發燙。

「是的，你說了。」

凱辛清理了椅子上的報紙，把它們扔在地上。「既然你來了。」他說，「請坐吧。」

「無關？」

凱辛坐了下來：「他為什麼會有？」

海倫看著他，帶著審視的眼光點了點頭，咬緊了下唇。「你的所作所為越來越讓我感到無法理解。」她說，「我感到憤怒。」

「我這麼說了？」

「這事暫且記下。」凱辛說，「我在前面領路，地上有很多坑，我可不想被起訴。」

「喬，大家都說他是個殺人犯。」

等他喂完狗，咖啡已經熱好了。他往馬克杯里倒了小半杯本迪朗姆，加滿咖啡。一手拿著兩個杯子，一手端著糖，走了回去。

她上前一小步，一手摟著他的後腦勺，用力吻上他的嘴唇，稍稍退開，接著又吻了一下。

他把其中一個杯子遞給她。「加點糖口感會更好。」他說。

「這樣的會面非常合乎法規。」海倫說。

「我那些土著親戚都認為，我不過是個討厭的白人警察，」他說，「但那些你是不會懂的，咱們還是來聊聊想征服世界的白人富家子弟吧。」

海hｔtｐs://rｅaｄ•9９ｃsw•ｃｏｍ倫站起身，把杯子放在搖搖晃晃的桌子上，拿起她的外套：「好吧，謝謝你跟我見面，還有你的強力咖啡。」

凱辛放下手裡的杯子，放獵狗進了屋。它們沖向海倫，但她毫不驚慌。他厲聲呵斥著獵狗，它們順從地走到壁爐前趴下身子，老實地把腦袋搭在了爪子上。

「我覺得你是被寵壞了，」他說，「你帶著滿腔熱情來到這裏，但你只是一個有錢的聰明小孩，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你就跺著腳發怒。行了，去找媒體，讓那個女孩告訴他們手錶的事情，你就能上電視了，這對你的社會活動會有幫助，對你和鮑比都有幫助。」

「好的。那你呢？」

他們走了進去，穿過走廊來到一個大房間。

「我理解這樣做的目的是讓事態平息下來，」他說，「受害者死了，孩子們也都死了，這個案子也不著急調查。正處在群情激憤的當口，你很難去開展調查，誰又會跟你說什麼？」

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語無倫次地說道：「我該去喂狗了。茶，咖啡，還是酒？」

「土著片區。」

「嗯，如果你不是一口咬定孩子們是兇手，那也就不用擔心土著片區的民怨會波及你。你不需要先為孩子們正名，才去調查其他方向，對吧？」

「我自己這樣覺得。我父親一直聽歌劇，我討厭它們，從來沒認真聽過。我想，我是個糟糕的聽眾。」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毫無疑問。」

「宴會廳，我在這兒舉辦舞會。」

她坐了下來。

「飢餓的hｔｔｐｓ://ｒeａd.９９ｃｓw.ｃom動物，到晚餐時間了。」

「老天，」她說，「我跟你簡直無法溝通，你難道就不能放鬆哪怕一秒鐘嗎？」

凱辛把獵狗關進廚房，帶著海倫來到他常用的房間，看著大片剝脫的牆紙、裂開的石膏和成堆的報紙，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歡迎隨時再來。」

「你有土著親戚，他們沒告訴你嗎？」

他轉身向前走去。

「這不是一次正式的會談，喬。」她說，「我只是想和你聊聊這個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放心我沒有帶著錄音機。跟你直說吧，我認為如果政治上對他們有利，政府會很高興看到布戈尼的案子扣在這些男孩的頭上。」

傍晚時分，落日的餘暉已然退卻，他遠遠望見遠處那件紅色短上衣，在漸濃的暮色中，像一支燒得正旺的火把。狗在風中嗅到了她的氣息，直直地朝她飛奔過去，它們想嚇退她，但她淡定地把手揣在口袋裡，不怕蛇，不怕老鼠，也不怕狗。

「介意狗進來嗎？」他說，「它們不會打擾你。」

「目前的情況？目前什麼情況都沒有，不管怎麼說，法證將決定當事人做了什麼，沒有做什麼。」

「乾杯。」

「舞會之後你會回來這裏。」海倫說，「房間不那麼正式，但很溫暖。」

「這真是件令人悲哀的事。」她盯著爐火幽幽地說道。

燈光灑在她的頭髮上，閃閃發亮：「好啊，比我平時喝的好多了。」

「獵狗會喜歡它們的。」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有什麼酒？」她脫下外套，四處看了看這間房子，看了看九*九*藏*書音響設備、CD架和書架。

「殺人犯？誰說的？」

凱辛不想對她撒謊。

她喝了口酒。「喬，」她說，「你能不能接受這樣一種可能性，那些男孩沒有襲擊布戈尼？」

「你指的是土著片區？」

「我不了解會面是什麼樣的，感覺更像個面試。」

「我們可以試試，我平時傾向極端，非大即小。咖啡是法壓壺煮的，我去加熱一下。」

他從挂鉤上拿起那個大手電筒，在前面走著。她默默地跟在後面，他們沿著小路，走出大門，穿過草地，踏進了兔子們的領地。到了柵欄附近，他晃動著手裡的電筒，草地里，幾雙眼睛在移動的光束中閃閃發亮——四隻，不，還要更多。

「你是從哪兒聽說的？」

他們碰面了，海倫很官方地向他伸出了手，她看上去清爽乾淨，像是剛剛沐浴過，顴骨泛著薄紅。「我想你可以控告我非法入侵。」她說。

「對不起，」她說，「我只是一時衝動。」

海倫正在看他的CD。「這些音樂有些嚴肅。」她說。

壁爐並不需要添柴，他站起身來，往裡面添了些柴，然後開始播放畢約林。天平正在慢慢傾斜。他擺弄著音響。「是的，」他說，「有那種可能。」

「這個謀殺案無關政治。」

她繞過他，打開了自己的手電筒，他一動沒動，整個人傻在那裡，感覺下身起了反應。手中的電筒照著她遠去的背影，看著她彎腰穿過新舊柵欄交界處鬆弛的鐵絲，沿斜坡向上走，漸漸融入黑暗的夜色中，變成了一個移動的、上升的光點。她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