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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四十九章

第二部分

第四十九章

一條四五米長的小窄巷,兩側是磚牆,地上有個垃圾桶。凱辛走到小巷的盡頭,那裡有一個鋪了水泥地坪的長方形院子,緊鄰的高牆上只有三扇小窗戶和一扇門。院子最左側有根晾衣繩,上面是空的。
但他們不會去撲滅。
「警察。」
他繼續往裡面走了幾步,又喊了一遍。沒有任何聲音,椋鳥也安靜了幾秒。
旁邊那個房間也是一樣,一張條紋棕櫚床墊的單人床,還有張桌子。另一側的房間門好不容易才打開,電燈開關在右首邊,開了燈,房間里的景象一覽無餘。這是間辦公室,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個灰色的三抽屜文件櫃,還有一個嵌在牆壁里的木書架,上面擺放了一些灰色的活頁文件夾。凱辛輕輕摸了把空蕩蕩的桌面,指尖粘了一層灰塵。
他注意到後面有幾個桶,三個紅色的印有火苗標誌的消防桶,有人把消防桶里的沙子倒在了舞台上,踢得到處都是。
門嘎吱一聲開了,凱辛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門裡。
椋鳥又被驚得飛了起來,街上傳來汽車的啟動聲,是修理工測試發動機的聲音。
他關上抽屜,離開房間,打開了走廊盡頭的門。一片黑暗。他摸索著找到燈的開關,三根熒光燈管掙扎著閃了一陣,終於亮了起來。走廊垂直拐了個彎,裏面還有三扇門,凱辛打開了第一扇門,找到燈的開關,一盞,兩盞,三盞熒光燈,陸續亮了起來。正對著的那面牆上,環繞在幾面鏡子周圍的燈泡也亮了起來。
凱辛檢查了其他兩個房間,也都是小型的化妝間。在打開第二個小化妝間的電燈開關時,燈泡爆了兩個。他往回走,打開一扇門,走下一段長長的樓梯,緊接著又是一扇門。
隔壁那扇門開著:那是一個廚房,裏面有台老式的煤氣灶,旁邊的松木桌上光禿禿的,蔬菜架也空空如也。
凱辛把文件放回書架,打開了書桌的一個抽屜。
在車庫鏽蝕的鐵門旁邊,有個底部朽爛的木板門,這應該就是入口。門上安的是老式耶魯鎖,沒有門把手。他兩手試探性地推了推門,沒九-九-藏-書推動,又試著推了推右邊的門柱,動了一點。
「當然在提爾布魯克街上,你認為還能在哪兒?」
這曾經是一間年代久遠的劇院,長度超過了寬度。凱辛環視整個房間,大概有三十排逐排升高的座椅,左邊是一段通向舞台的台階。
他向她出示了警徽:「這兒平時都由誰看管?」
除了塵土和從地板泛起的輕微潮氣,房間里還有股味道,凱辛嗅了嗅,無法分辨出那是什麼。這氣味他以前似乎在什麼地方聞到過,想到這兒,他突然感到臉和脖子的皮膚一陣發緊。
凱辛走下台階,朝她靠近。
他走到書架前,每層書架的黃銅標識夾上都有手寫的卡片名牌:一般通信,與昆士蘭的通信,與西澳的通信,與南澳的通信,與維州的通信,維州這層架子是空的,其他層的架子上是標著名字的收據,維州收據這一欄也是空的。他從「與西澳的通信」這一欄里拿起一份文件,隨意翻了翻,裏面是與西澳洲巴瑟爾頓地區,凱夫斯路童子軍營地的通信,有原件,複寫件和影印件。
距離最近的那幢百葉房門階上站著一個女人,像只烏龜從衣服殼頂探出頭來,最外面是件印花圍裙,她正警覺地向這邊張望。
「梅爾夫有個車庫在那邊,他看見過那人。」
他走到房間後面,推開那扇對開門其中的一扇,裏面是大理石地面的小前廳和前門。他回過頭來,沿著台階走上舞台,將厚重的天鵝絨幕簾拉向兩邊,自己站在舞台的側翼。這裏很暗,透過舞台高大布景的間隙,能瞥見空蕩蕩的舞台。
北墨爾本的伍德街是條又窄又短的死胡同,街的一側是空白的工廠牆壁,對面則是五幢木百葉外牆的房子。街道的盡頭坐落著一棟希臘神廟風格的磚砌建築,沒有窗戶,四根柱子撐著三角形的山牆。這棟建築曾經是個禮堂,像共濟會用的那種,但山牆是空白的。
他找了一圈,在舞台側翼靠近樓梯的地方發現了一塊帶開關的儀錶板,那是四個老式的圓形陶瓷開關,連著銅質的電觸發器https://read.99csw.com。他推動了所有開關,幾聲清脆的咔咔聲,舞台瞬間被照亮了。
她看了他一眼,好像在埋怨他遲鈍:「在小巷裡,我說過了吧。」
他站起身,後背作痛,牽著肩膀也一起疼著。他面向著觀眾席,舞台上亮著的聚光燈和地燈讓他感到晃眼,他看不清楚禮堂里的情形。
很早以前,某天,當他開著自己的那輛二手奧迪回家時,薇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你腦子裡一直在想那案子,對不對?」她說,「徹底想清楚,然後去做點什麼,不管是什麼。最終結果怎樣都無所謂,就算當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有人在嗎?」他喊道。
他蹲下來,用食指碰了下地板,抬起手來看了看指尖。
他走上舞台,不可避免地踩到了這些沙子,腳下的沙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聲音大得有些驚心。他站在舞台中央,環顧整個禮堂,淡黃色的光透過窗口照射進來,光柱中,無數塵埃在空中飛舞。
他掏出錢包,找到那個又窄又薄的塑料片,拇指和食指卡住兩端,用力彎了彎。它既結實,又有足夠的彈性。
凱辛緩緩地駛近,把車斜停在沒有標識的捲簾門口。他沒有下車,默默思忖著為什麼自己會沒來由地來到這麼遠的地方,還有自己這幾個月以來,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在被這些別人毫不在意的思緒所煩惱。
得讓警隊趕緊過來,我該去車裡等著。
他看見了。
抽屜里裝著舊支票本,用皮筋打成捆,有些皮筋已經斷了。他拿起一本支票,看了幾張存根,看來所有道德陪伴組織的賬單都是從這裏支付的。
血跡。
他走向那建築的門口,站在最上面的台階上,敲了三下門,一遍比一遍用力,指節都敲疼了,依舊沒人應門。
舞台應該有燈光,它們在哪兒呢?
舞台上堆了些沙子,乾淨的建築用沙,成堆或散落在台上。
凱辛打開了左側的第一扇門,裏面是浴室和盥洗室。老式爪腿浴缸的上方掛著淋浴花灑。洗手盆上方的牆櫃里,除了一塊乾肥皂https://read.99csw.com,別的什麼也沒有。
那是顯而易見的解釋。
「車庫在哪兒?」
「沃爾夫家在哪兒?」
「是嗎?給我看看你的證件。」
這地方一定另有蹊蹺。
「謝謝你的幫助。」
唉,就這樣吧,管他呢,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
「好吧,那怎麼去那條小巷?」
凱辛來到一片開闊地。
門開了。
「有人在嗎?」凱辛又喊了一次,「警察!」
不會是混混,不,這不是混混們的風格。
「在沃爾夫家旁邊。」
「這所房子。」他指了一下,「誰看管?」
強行進入,沒有搜查令。
裏面有一個很大的房間,牆壁高處布滿灰塵的小窗子透進來微弱的光,他又往裡走了幾步。
「那你怎麼知道他住在裡邊?」凱辛問道。
她說得沒錯,自己的優柔寡斷害死了沙恩·迪亞布,害得他七竅流血,痛苦呻|吟著死在了自己面前。
凱辛穿過過道,另一側的那個房子是間卧室——一張單人床,鋪著白床單,一個床頭櫃,一盞檯燈,兩塊疊好的毯子放在一個松木抽屜柜上,抽屜里什麼都沒有。凱辛打開了一個狹窄的衣櫥。裏面是空的,只有幾根鐵絲彎成的衣架。
敲門還是必要的。他敲了敲門,喊了那人的名字,沒有迴音。又敲了一遍,未果。他朝巷子兩頭看了看,一個人影都沒有。於是他走到門旁邊,背靠著一側門柱,一隻腳抵著對側的門柱,一邊用力蹬一邊用身體擠著門。
街頭混混會縱火。
凱辛感到自己有點想回家去,帶著兩條狗在清風中漫步,在地板上躺一會兒,坐在壁爐旁聽卡拉斯的音樂,一邊品著紅酒,一邊閱讀康拉德的作品。
凱辛走近了些,看得更清楚了。兩個小十字架上分別釘著兩個人形的圖案,但大十字架上是空的,似乎是專門為誰預留的。他又看了看布景板前方地面上的沙子。
女人看著凱辛把車掉頭,開了出去,他向她揮手,她沒回應。在提爾布魯克街上,凱辛找到了那條下坡的小巷。巷子很窄,勉強容一輛車通過。他把車停在巷口,沿著巷子中間的青石排水溝read.99csw.com徒步往裡走,一路向左檢視,尋找著禮堂的後門。
那薄片很容易就伸進門縫裡,繞到鎖舌的內側面,向鎖舌施加了足夠的力。他把門向里推了推。
這裏曾經發生過很糟糕的事。
「哦,原來有個傢伙住那兒,但從不到前面來,大門沒見他打開過。」她使勁兒聳了聳鼻子,手指在鼻頭下方揩了一下,默默地打量著凱辛,眼睛一眨不眨。
他試了下門把手,門鎖著。又是一把耶魯鎖,比外門上的新一些。
「哪兒?」
多久了?沙子延緩了血跡中水分的散失。
沙子?
他用一隻腳蹭地面上的沙子,鞋子撥開了表層的沙子,下面的是深色的,還互相黏著,一團一團地凝結在一起。他繼續把沙子撥到一旁,露出了舞台地板。
他上了兩級台階,踩著垃圾來到兩扇嵌著大金屬釘的門前,斑駁的門板上留下了各種凹痕,門鈴按鈕已經被摳掉了,但鑄鐵門環還在。他叩響了門環,一下,兩下,三下。等了一會兒,他又叩了一遍,沒有回應,再叩一遍,依舊沒有回應,反覆叩了很多次之後,始終沒有任何人前來應門。他蹲下身子,推開投放信件的小門,裏面很暗。凱辛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站起身,轉了過來。
為什麼會有人在舞台上倒沙子?是為了滅火?也許有人在台上點著了火,比如向台上倒了易燃液體,點燃后又慌了,抓起一個消防桶,用沙子撲滅了火焰。
強行進入小巷外面那道門還好解釋,硬闖進一座鎖著的房子就要嚴重多了。他應該給維拉尼打電話,告訴他自己現在想要幹什麼,還有他正在做什麼。
他走回到舞台中央,劇場穹頂的聚光燈向下打出了彩繪的舞台背景,還有十幾盞地燈也跟著亮了起來,轉眼間兩盞地燈熄滅了,過了一會兒,又壞了一盞。他望向聚光燈照出來的背景,那是一片連綿起伏的丘陵,點綴著一些農舍,藍色的天幕下牧羊人正趕著白色的羊群回家,一條黃色的土路像蜿蜒的長蛇一般地穿過平原,爬上山丘。那是一座綠色的橢圓形小山丘,山頂上立著三座十字架,兩邊的較read.99csw•com小,中間那座比邊上的要高出一倍。
街頭混混?那些混混不可能只是胡亂弄沙子這麼簡單,他們會毀掉整個禮堂,扯掉幕簾,在台上大小便,在觀眾席的椅子上蹦躂,直到把它們踩壞為止,這還不算完,他們一定會把它們從地上拆掉,還會縱火。
黑色污漬,他感到一陣作嘔,脖子、後腦和耳朵處生出的涼意開始向周身蔓延。
「你在那兒幹什麼?」她說。
光照在室內寬闊的過道上,地上鋪著黑白方塊圖案的油氈,底下地磚之間的縫隙依稀可見。他往裡走了一步,空氣陰冷渾濁。頭頂有陣窸窸窣窣的亂響,是鳥,應該是椋鳥,屋頂也擋不住它們飛進屋裡來,用不了幾個星期,它們就能把天花板弄得到處是屎。
他仔細檢查了這道門,歷經百年滄桑的門已經磨損變小,和門框之間的縫隙很寬。通常,當你在一道舊門上安裝新鎖的時候,都得相應調整鎖的位置。安裝這道門鎖的時候,主人顯然沒考慮到這一點。他彎腰仔細察看那把鎖,瞥了一眼鎖舌。
凱辛開門下車,在車附近轉了一圈觀察周圍的環境。那個禮堂前面是一道狹窄的門廊,地板上覆蓋了一層垃圾,有發霉的狗屎、風化的垃圾信件、注射器、啤酒罐、罐頭盒、波旁酒瓶、安全套、破衣服、泡沫盒、僵硬的海灘浴巾,還有一截排氣管。
這是一個劇場的化妝間。他以前曾經進過一個化妝間,女受害者被發現陳屍在衛生間,已經死亡大約十六小時之久了。案件發生在一場業餘團隊的終場演出之後,當時劇組舉辦了一場派對,從現場看,死者摔倒時頭部撞到了洗手池,令人警覺的是死者的後腦有塊瘀青。劇本是一名醫生寫的,辛戈通緝並嚴審了他,但除了招認與另一名劇組成員私通,最後並沒有其他發現。
離開這裏。內心有個聲音在勸阻他。離開,打電話給維拉尼,申請一張搜查令。但那樣需要的時間太長,維拉尼會按照辛戈教他的流程去做,他會沿用辛戈的做法,要求凱辛為申請搜查令提供充分的理由。
他早知道是血跡。
鎖舌從卡槽里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