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郎把人領到辦公室，隔著桌子與奈奈子並肩坐下，與原島面對面。

說著，逸郎向原島深深鞠躬行了一禮。「多謝關照！」

「原來是這麼回事。」

逸郎問道。當時「螺絲六」在競價中輸給了不知從哪兒來的某家公司，最後導致與東京建電之間的交易就此中斷。他不知道這種螺絲會運用於哪種成品，不過肯定是銷量不錯，已經超出了那家公司的生產能力吧。然而——

「這麼多……？」

「這個月開始？」

逸郎心裏是這麼想的，但當他合上生產管理表，與原島四目相對之時，卻脫口而出：「請讓我們接手這個單子。」

「是要增產嗎？」

見逸郎出聲詢問，男人一邊從西裝的內袋裡掏出名片一邊問道：「請問您是『螺絲六』的員工嗎？我是做這個的。」

伴隨著某種莫名令人懷念的情愫，逸郎拿起那些螺絲放到眼前。他記得這種螺絲的形狀。這種有著特殊形狀的螺絲，就是之前沒能從坂戶那兒爭取到訂單的那批貨。

原島從公文包拿出一份厚厚的資料，交給了逸郎。

那個男人大概四十五歲，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他左手提著陳舊的商務公文包和一個紙袋，右手則拿著從電腦上列印出來的地圖，四處觀察工廠的外觀和周圍的情況。

「好吧。請您稍等一下。」

「我們打https://read.99csw.com算更換承包商。『螺絲六』能接手這個螺絲的生產嗎？」

「自然是清楚的。我就是翻看了當時的資料，知道我們公司曾與『螺絲六』有過交易，才上門來拜訪的。」

逸郎大吃一驚，不由得問了一句。既然那人曾是最年輕的課長，將來肯定能高陞的。應該是為了讓他積累一下不同領域的管理經驗才調職的吧。

可不能一時疏忽就忘乎所以。他一個勁兒地告訴自己要冷靜，然後開口詢問：

「這次是調到人事部。」

「別別別，沒多大事兒。」

或許他真的很急吧，原島起身的動作撞翻了裝螺絲的箱子，螺絲應聲撒了一地，整個地板彷彿都是由螺絲鋪就的。散落一地的螺絲實在太好看了，讓逸郎內心的煩悶一下子煙消雲散。

這番話，總覺得半信半疑啊。

「不競價……？」

「勞煩了。」原島微微低頭道謝，接著出了辦公室，用手機打了一通電話，應該是在談工作吧。

和往常一樣。

剛這麼說完，逸郎就感到擔心了，於是他試著問了一句：「不過，之前交易中止的原委，您清楚嗎？」他可不想再被人隨隨便便地拆台了。

逸郎一邊留神聽原島那些片言隻語，一邊幫奈奈子撿螺絲。

「其實今天前來打擾，是想跟您談談能不能繼續合作的事。」九_九_藏_書

奈奈子趕緊離開座位去撿螺絲。

「也可以說，昨天的敵人就是今天的朋友。」

逸郎拖著沉重的腳步，順著從車站到公司的道路往回走，突然，他停下了腳步。只見有個男人正站在路邊，抬頭仰望「螺絲六」的工廠。

「我們會盡全力完成的。」

待兩人閑聊著收拾完一地螺絲，原島也回來了。

「畢竟您似乎挺為難的，這種時候就應該互幫互助嘛。」

聽到原島這麼問，逸郎的手在自己面前擺了擺：「不，倒也不勉強。」

「不，不是競價。」

說完，原島從手裡的紙袋中拿出一個小紙箱。

原島的身後能看到工廠內部的情況，逸郎往那兒瞥了一眼，問道：「是要批量生產吧？要多大的批量？」

「換了崗？高陞到哪兒啦？」

「這樣啊。」

「是不是很勉強？」

逸郎說道：「說好了，等我們有困難時，也請幫襯一把吧。」

做不了嗎？

他先去與位於京橋的某家機械製造商碰頭，經江坂一家與住宅相關的機器製造商介紹，又去拜ｒｅａd.9９ｃsw.com訪了梅田一家電器製造商的供應負責人。雖然洽談了一些新產品採購或增加產量的業務，但結果都落了空。不僅如此，客戶還反過來提出硬性要求，要他考慮一下是否能把即將交貨的那批螺絲再降低一些價格。

「實在太感謝了！請一定要給我們機會！」

逸郎雙手抱著胳膊稍作思考，然後問道：「這算是競價，對吧？」

「人事部？」

「原島先生，螺絲我來收拾。您去打電話吧。」

「請問有什麼事嗎？」

「不，不是增產。」

雖然也不是做不了，不過前提條件是讓現在空閑的車床二十四小時不停歇地運作。即便如此，人手還是有些不足，沒辦法三班輪替。就算是兩班，以現在的員工來排班，也有困難。

箱子里裝滿了好幾種螺絲。

原島一道歉，逸郎反倒為難了。看出他的困惑，原島繼續說：

男人的視線突然轉了過來，發現逸郎正以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便頷首打了個招呼：「您好。」

「您能生產這種螺絲嗎？」

就算縮減成本，螺絲本來的訂購單價就很低，不是那種合作越久就能越便宜的產品。到頭來，承包商的盈利都被大企業奪走，他們充其量只會被迫淪為一個轉銷利益的產業構造罷了。為了讓大企業有盈餘，承包商就得赤字。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情況，日本的製造業才會從根基reaｄ•99ｃｓｗ•ｃom開始就沒得挽救，但對著一個負責供應的上班族說這些也無濟於事。

「應該算是關於成本和質量的問題吧。」原島回答道，「這些事多說也無益了。我個人非常相信『螺絲六』的產品質量，這一點還請您了解。」

「上一任那位坂戶先生怎麼了？」

這句出乎意料的話，讓逸郎和奈奈子不由自主地對望了一眼。

然而，此時的原島擺出極其嚴肅的表情，慢慢地搖了搖頭：

之前一直板著臉的原島，終於首次露出了笑臉。

原島的回答讓逸郎愣住了。

逸郎難以置信地嘀咕了一句。原島帶著迫不得已的語氣，說道：「我們沒有時間了。這個單子能不能接手，請您現在回復一下吧。或者告知一聲什麼時候能完成也行。拜託您了。」

「按貴公司當時那個報價就可以了。」

「方針？」逸郎仍舊面無表情地說，「要是方便的話，能請教一下是什麼方針嗎？」

「什麼意思？」

逸郎站起身，從牆邊的文件柜上拿出生產管理表，翻開當月的那一頁，當場研究起來。

嘴上說什麼要注重質量，一旦不合成本，這句話就不管用了。這個世道可沒有那麼天真的事，怎麼可能讓他那麼輕而易舉地拿到訂單。

「這是當然了。不好意思，我給公司那邊打個電話，這件事得彙報一下。」

「這倒是沒什麼問題……」逸郎回答，但心中九*九*藏*書又有一種被狐狸捉弄的感覺，「不過，當初我們在競價中輸了。雖說我會盡量壓縮成本，就是不知道我報出的價格是不是你們想要的？」

「其實，一課換了負責人。」

「能問一下嗎，為什麼要這麼趕？」

「太好了，社長。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就按這個數量，可以嗎？」

原島從身邊的商務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相當有厚度的資料，從中抽出一張，遞到桌子這邊來：

調職了也沒來打個招呼。或許坂戶是覺得和「螺絲六」斷了生意往來，所以也沒必要告知一聲吧。

看到遞過來的名片，逸郎忍不住死死地盯住對方的臉。

「我剛剛讓公司那邊用傳真發一份到這個月底為止的詳細收貨安排，還請您確認一下。另外，這份是規格明細書，和當時那份一樣。」

逸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好一會兒都無法從那個印刷數字上挪開視線。

原島的回答實在讓人料想不到。「不過我希望這批貨能從這個月就排上生產線。因為情況緊急。」

見逸郎這麼回應，原島也微微低頭道：「坂戶就任期間似乎給您提了不少無理的要求。實在非常抱歉。」

「我們與目前負責採購的承包商在方針上有異議，所以決定緊急更換承包商。」

那一天，逸郎一早就出門見客戶，回到公司的時候已是下午兩點多。

原島說出一個意想不到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