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優衣的解釋，櫻子裝模作樣地啜了一口咖啡。「然後呢？」

果不其然，櫻子這麼說道，還用些許恐怖的眼神看著優衣。「你提出那種建議，只會讓上頭的人盯上罷了，不可能行得通的。環境會議提出的建議，基本上都會被砍掉。如果是跟公司有直接關聯的，或許還有點希望——例如燈泡太暗啦、燈泡不亮啦之類的——可是，你說的是甜甜圈，甜甜圈啊。」

「調查一下，如果有這麼一個無人銷售的模式，有多少人會來使用。然後你就帶著那個調查的結果去和店家交涉，這樣應該可以增加說服力。另外——」

優衣試著念叨了這個詞。成本——

「那就更沒有說服力了。」

「多少個？這跟個數有什麼關係嗎？」

聽到優衣的反問，櫻子一臉煩躁，雙手交叉在胸前：

被優衣這麼一問，櫻子的回答倒是明快。

櫻子依然凝視著優衣的眼睛，探出身子。「從賣甜甜圈的角度來看，這是一筆買賣，你明白嗎？比如說，一個公司一天只能賣幾個甜甜圈，你覺得有哪一家願意特地來做這種買賣？為了實現你所說的那件事，甜甜圈的店家就得每天送來甜甜圈，還得每天來收錢和回收賣剩的甜甜圈。為此付出的時間和勞力，對於店家來說都是一項成本。如果賣出的數量不足以彌補這些成本，這筆買賣就成不了。」

「因為我喜歡啊。」

「原來如此。」優衣一邊在筆記本上寫下櫻子指出的要點，一邊詢問，「還有，我覺得賣哪一種甜甜圈ｈttｐs://ｒｅad•９９csｗ.cｏｍ也是一個問題。」

櫻子的反應很冷淡，優衣也很清楚個中緣由。她們就職的東京建電，是一個各方各面都很保守的公司。幾十年前的那種拼搏主義，現在變得苟延殘喘，男尊女卑、上情下達的企業文化依然存在，若是強出頭就會被打壓。櫻子之所以那麼說，肯定也是擔心優衣會被人說長道短。

「用不了那麼多。算上材料費和製作的工夫，最多佔三成。也就是說，大概還有七成毛利。如果一天的毛利有這麼個數，或許也有店家同意給我們公司的無人銷售送貨吧。如果是那些為客源發愁的店家，可能還能再砍砍價。」

被人這麼一問，優衣思考了一下。「差不多一半的價格吧？」

「去找找這附近賣甜甜圈的店。例如個體經營的咖啡店或麵包店。最遠也只能在離公司一個地鐵站的範圍內挑選，然後一家家摸索情況。」

「那就做一個簡單的問卷調查吧。」

「你就是因為這樣的性子才會被男人騙。多看看現實吧。受不了，真是拿你沒轍。幫你可以，相對的，今天的晚飯就你請客了。」

「目標？」

「就是，先把甜甜圈裝進塑料盒，然後在旁邊放一個收費的箱子，拿一個甜甜圈就往箱子投一份錢。以構想來說，就是鄉下常見的蔬菜無人銷售模式，跟那個一樣。你覺得怎麼樣？」

「成本……？」

「既然這樣，你也到便利店買個飯糰就行啦。之前也不用跟我說什麼加班加到飢腸轆轆https://read.99csw.com。」

櫻子的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優衣，然後猛地落到桌面上。一看就知道，她覺得優衣實在不可指望。

「這個嘛，我打算去跟某個賣甜甜圈的店家商量一下。」

聽到優衣的道謝，櫻子的表情有些發僵，然後只說了一句：「你加油吧。」或許她內心是很想責備一句優衣的不諳世事，但還是勉強地沒說出口。這就是女人的友誼。

在會議上決定就無人銷售一事進行討論之後的第二天下班時分，由於櫻子想詳細打聽當時伊形是何表情，便把優衣約到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廳。

「櫻子，求求你。」

「我說你呀，既然要提到會議上討論，總得多做一些計劃性的東西啊，例如委託了哪一個賣甜甜圈的店家之類的。一點目標都沒有，真虧你還敢提出那種建議，我真是服了你。」

「我覺得這件事不會那麼順利，不過你不去嘗試一下也不會死心的，對吧？然後呢？你有目標嗎？」

她們出了咖啡廳，轉移到丸之內某棟大樓里的一家時髦的居酒屋。店裡的人挺多，不過可能因為賣的是有機食品，相比男性顧客，光顧這裏的多是下班之後的OL。

「有關係啊。」

「然後我就思考，有沒有那種很簡單的，可以三兩下就吃完又不會讓人挨餓的東西。這些就是我這次提出的建議。」

「要想實現只賣甜甜圈的無人銷售模式，首先得從生意上的角度來解決一些問題。我們來一個個攻破吧。」

「櫻子，我問你哦，你知不知道哪https://read.99csw.com家店能幫忙做這種無人銷售的模式？給我介紹一下嘛。」

櫻子一副無奈的口氣問道。

「我說優衣呀，你知道我們待的是一家什麼樣的公司嗎？」

「這樣不行嗎？」優衣態度謙虛地向櫻子問道。

櫻子露出驚呆了的表情。優衣繼續對她說道：「我也考慮過麵包、曲奇、百吉餅等等很多種，但我還是喜歡吃甜甜圈。」

「我覺得連鎖店的公司，對於這種無法親自照看的無人銷售模式，應該是不太願意幫忙的。如果要以這種模式，估計會被強制要求每天跟他們公司購買多少個吧。還有，衛生方面也是一個問題，例如發生食物中毒的情況，由誰來擔起責任之類的。」

「先試著定個大致的目標，每天大概賣三十個，一個賣一百五十日元。你覺得做這麼多個甜甜圈，店家會開多少原價？」

雙手環胸的櫻子有好一會兒不作回應。

櫻子在面前立起食指。「賣甜甜圈的店家，盡量在這附近找。如果得用電氣列車或貨車來送貨，那就變得很麻煩了，而且可能會接應不上。地理位置相距太遠的話，就不好隨機應變了。比如說，甜甜圈都賣完了需要補貨的時候，距離太遠的店家就無法應對了。」

「就這樣？」

「嚯，然後呢？」坐在桌子另一頭的櫻子拋來一個可疑的眼神，「為什麼選甜甜圈？」

優衣記完筆記，用不再冰爽的啤酒潤了潤喉嚨。

對於櫻子這些實際業務的能力，優衣心懷敬意地點點頭。

這件事已經無法退縮了，她也不打算九*九*藏*書退縮。這件事並非為了其他人，她是在為自己而戰。

「沒錯，成本。」櫻子又說了一遍，「我說優衣呀，你的想法是，肚子餓的時候能吃到甜甜圈，大家應該會很高興，但是這件事並非那麼簡單。現在有兩個障礙擺在你面前。一個是公司那些吝嗇又保守的領導，另一個是去找願意幫忙達成這件事的店家。不管哪一個，都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但是，既然是你自己提出的建議，那也只能負起責任干到底了。」

「就是說，哪些店能給我們公司提供內部銷售的甜甜圈？」

櫻子用一聲無力的嘆息代替了回答：

「我去試試。謝謝你哦，櫻子。」

櫻子的表情有些為難，發出了一聲短短的嘆息。

對於現在的優衣來說，可靠的櫻子是她求之不得的評論家。

「就算增加了品種，最好還是統一標價。」櫻子說，「要是甜甜圈的標價不一樣，大家往箱子里投錢的時候可能會弄錯。所以既然價格定了是一百五十日元，那就不管哪一種都賣一百五十日元。價格統一的話，大家也容易理解。不過一開始可能只賣一個品種比較好，有必要的話，可以根據星期幾來更換甜甜圈的品種。這樣的話也能知道售出的數量和大家的喜好。另外，我覺得那些甜甜圈的連鎖店應該不適合做這種生意。」

「而且，如果我說要那種能賣漢堡包或杯麵的自動售貨機，事情可就變得不簡單了。現在是節約用電的時期，耗電也是一個問題。感覺我還沒說完就會被他駁回。若是開一個便當小店，感覺也不太妥ｈttps://ｒｅａd.９９ｃｓw•ｃom當。就算是餓著肚子，我也沒勇氣在工作崗位上自顧自地吃著盒飯。」

等到櫻子終於開口，卻提出了一個優衣完全沒料想的問題。

櫻子提出的重點，讓優衣抬起腦袋問道：「為什麼？」

「這跟去便利店買個飯糰是一個道理吧？」

「可是，不試一下怎麼知道一天能賣多少個？」優衣問道。

確實，她可能真的過於天真了。

聽櫻子一說，優衣困惑了。「問卷調查？」

「被盯上也無所謂呀，反正我都要辭職了。」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說的無人銷售，具體來說是一種怎樣的模式？最起碼這一點，你得有個想法吧？」

「然後呢，你覺得能賣出多少個？」

優衣簡單地反駁了一下。「事實上，你沒辦法去買對吧。不過，如果公司里有甜甜圈賣，就不會餓著肚子加班了，因為你可以在買咖啡的時候順便買一個。到外面用餐的話又比較貴，甜甜圈倒是不費多少錢。這種形式有哪點讓你覺得不滿呀？」

優衣突然將雙手舉到面前合掌。「幫我一把。我突然覺得，我好需要你的知識。求你了。」

優衣一邊用勺子攪拌紅茶一邊回道。

「那麼，我應該去做些什麼呢？」

「有的。」優衣不禁正顏說道，手裡還拿著那把勺子，「我覺得可以說服。我提出這件事可不是只為自己，而是為了大家。我也很想有那種『我為公司做成了什麼事』的感覺。如果大家都只是因為不想被上司盯上而什麼都不說，那麼即將離開公司的我去提議那件事不就有意義了嗎？就算被盯上了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