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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我感到體內有一種力量 德倫特 1883年9月—12月

第五部分 我感到體內有一種力量


德倫特1883年9月至1883年12月——紐恩南1883年12月至1885年11月——安特衛普1885年11月至1886年2月
文森特繪畫領域的朋友拉帕德勸他去德倫特,那是荷蘭北方靠近北海的荒野和未被破壞之地。許多畫家都曾在那裡定居,最終決定離開那個女人的文森特希望可以在某處遇到他們中的一些人,但結果讓他非常失望。在此期間,他試圖說服他的弟弟放棄在巴黎古比爾公司的工作,也成為一個畫家,儘管他仍然需要平日的補助,這讓提奧非常生氣。兩兄弟在1884年的春天發生了爭吵。儘管他的素描和繪畫技巧有所提升,但他很快就用盡了錢財和繪畫材料,不得不返回他們紐恩南(靠近艾恩德霍芬)的家中,那是他父親所在的教區。洗衣房經過清理成了他的畫室,但他與父母之間的關係緊張。文森特在天主教會邊上找到了更大的房子來作畫室。
1884年夏天,文森特與鄰居瑪格特·貝克曼關係密切,但是遭到了她家人的反對,以悲慘的結局告終。1884年冬天,他與拉帕德在他的平版印刷畫《吃土豆的人》上發生爭吵。1885年3月,文森特的父親突然因心臟病發作去世,文森特從家中搬出,住進了自己的畫室。這個秋天,文森特被不當地指責為他其中一個模特的孩子的父親,天主教神父命令他教區的教民不要給他當模特,當地人在情感上也反對他。但那時,他已經開始了風景畫和靜物畫的創作。
此後,他於1885年11月,搬到了安特衛普,希望找到可以賣掉他作品的畫商,但幾乎沒有成功。他租了一個畫室,並用日本畫裝飾了牆壁。為了得到畫裸體畫的模特兒,他加入了學院,但是他的老師建議他至少花費一年的時間畫石膏模型。正是在此期間,他于信中第一次提到(或者是他有意忽視)印象派畫家。
在安特衛普幾個月後,他為生存而鬥爭,營養不良且牙痛劇烈。出於衝動,他決定去巴黎,也就是他弟弟現在工作的地方,而不是回到紐恩南的家中幫母親搬到布雷達。

德倫特 1883年9月—12月

你也許還記得我在博里納日的日子,很好,我非常擔心在這裏又會發生同樣的事情。在我冒更大的風險之前,一定要讓自己有些保證,否則我就會回去……
現在的畫商有一定的偏見,而且我認為你可能也沒有甩掉這些偏見,尤其是在繪畫是天生的這一思想上。好吧,繪畫是天生的,但卻不能被這樣假設,一個人必須伸出手去抓住它,抓住它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不能一直等到它自我顯現。有些事情,並不全像人們所假稱的那樣。熟能生巧,通過不斷地繪畫,一個人可以成為畫家……
對我來說,巴黎最大的吸引是可以和你在一起,這對我取得進步會有很大幫助。你是知道繪畫是什麼並能理解我的探索的人。因為你在巴黎,所以我也想去巴黎,這樣我在那裡就不會感到那麼孤獨,甚至我可以在那裡獲得更大的進步……
謝謝你的回信和附信,你在信中向我解釋了你沉默的原因。你認為「我現在感覺很好」,我向你提供一個最終的結論,虛無主義者也許應該被送到獨裁者那裡去。
親愛的提奧:
我們早上6點鐘到達茲韋洛時,天仍然很黑,一路走來看到的都是柯羅畫中的風景。
親愛的提奧:
……啊,我收到了那可憐的婦人(茜恩)的來信,她非常開心我給她寫信,但她也擔心她的孩子,她外出做女傭,她不得不和她的母親一起生活,真可憐……
我在這裏看到了許多極好的人物,並被他們的嚴肅所吸引。例如,女人的胸部有起伏地運動,與體態豐|滿完全相反。有時候年老或生病的人,可以喚起人們的同情或尊重。這裏的事物通常所具有的憂鬱是健康的,就像米勒作品中所展示的那樣。幸運的是,這裏的男人穿著短褲,可以展示出腿部的形狀,也可以更好地表現動作。
天空清澈明朗,是讓人難以捉摸的淡紫色:白色中閃爍著紅色、藍色和黃色。一切事物都被映照著,水汽混合著薄霧把一切都協調于淡灰色之中。然而在茲韋洛,我卻沒有發現任何畫家,人們說從來沒有畫家在冬天來過。
一定要趕快給我回信。今天是星期五,但是你的信還沒有到,我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它。兌錢也需要時間,因為它先要返回霍赫芬,然後再回到這裏。我並不知道這中間是怎樣運行的,否則我就已經告訴你了。最簡單的是錢每個月都會送來,但無論如何,請儘快給我回信,握手。
親愛的提奧:
今天我給你寄了裝有三幅習作的包裹,我希望它們已經完全乾了。然而,如果它們保留了我放在上面的防護紙,你要用溫水拭去。最小的那幅已經有些髒了,大約一周之內,用蛋白刷一下它,或者一個月之內,它們就會消失,重新恢複色彩。我把它們寄給你,讓你對我的作品有所了解,你知道後面的會更好。

德倫特,1883年,日期不詳
文森特
文森特
當黃昏到來的時候,一切都是那麼安靜平和。想象一下一條林蔭小道和它兩側高大的楊樹以及它秋天的葉子;想象一下一條寬闊的泥路,左邊和右邊都是無盡的曠野。還有一些三角形茅草棚屋的昏暗剪影,窗戶中透出小火苗發出紅光。池塘里骯髒泛黃的水面倒映著天空,腐爛的樹枝橫躺其中。想象著晚上映襯著暮光的水坑,白色的天空覆蓋著它,到處都是黑白的對比。泥濘中是牧羊人粗魯的身影,羊群圍成一個橢圓,它們下半身沾滿泥,相互緊挨著、擠推著。它們向你走來,圍著你,你轉身跟著它們。read.99csw.com它們不情願地邁著緩慢沉重的步子向前行進。遠處隱約可見一座農場,青苔房頂,在楊樹中間堆積著麥稈和泥炭。
談到巴比松畫派,故事是崇高的。他們從這裏開始,他們來到這裏時,他們一點兒也不注重外部環境。這個地區促成了他們的風格,他們只知道:城鎮並不好,我必須去鄉村。我猜他們是這樣想的:我必須學著創作,變得與現在的我不同。是的,與現在的我相反。他們說我現在不行,我必須學著在自然中更新自己。對我而言,我也以同樣的方式在思考。如果我必須這樣做,我應該去巴黎,我要在那裡發現一些可以做的事情。我認為我的未來是無限的,無限美好的。
總之,我對這次遠足非常滿意,因為頭腦中滿是我所看到的東西。
文森特
我現在給你寫的這封信來自德倫特最遙遠的部分,我通過穿越荒野的駁船航行到了這裏。

當人們長時間行走於此時,就會感覺這裏真的什麼也沒有,除了那片綠色的玉米地和石楠屬植物形成的荒原,以及那廣闊的天空。相比之下,人和馬渺小得猶如跳蚤。在這裏,人們意識不到任何東西,只能感知到土地和天空。在無限的天地中,任何東西都渺小得如塵埃,粒粒微塵都是米勒畫中的人物。
德倫特最貧瘠的土地也是這樣的,只是黑色的土地顯得更黑。在那無邊的黑色土地上,到處都是殘損物。曠野上是用茅草覆蓋著的房屋。土地肥沃的地方上,是非常原始的農場建築和羊圈,還有低矮的牆和長滿青苔的屋頂,它們周圍長滿了橡樹。
文森特
提奧,當我在荒野上看到這種可憐的女人和她們懷中的孩子時,我的眼睛就會濕潤。這種相似讓我想起她,想起她的虛弱,她的懶散。我知道她並不好,我完全可以做我應該做的事情,我不能和她待在那裡,也不能把她帶在身邊,事實上,我的行為是非常明智的。無論你怎麼想,都不能改變我看到這些可憐人時所能想到的這些事情。無論興奮還是悲傷都融化著我的心。
我感到有坦言相告的必要,我不能向你隱瞞我被一種失望的感覺所壓倒,這是一種我所不知道的無法表達的失望與沮喪。如果我不能找到安慰,它就會徹底把我壓垮。
當然在德倫特也會有我可以做的事,但首先我必須做一些別的事,讓自己在經濟上更有保障……
你永遠的文森特
新阿姆斯特丹,1883年,日期不詳
那天像在夢中一樣度過,我是如此陶醉於這蕩氣迴腸的音樂以致快要忘記吃飯。我只在我畫畫的小飯館里吃了一片黑麵包,喝了一杯咖啡。一天過去了,從黎明到黃昏,或者也可以說是從一個晚上到另一個晚上,我沉浸在這交響樂中。
德倫特,1883年12月1日
幸運的是,對於你和我來說,並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回到家,坐在火爐邊,我感覺到了飢餓,非常餓。現在你可以看到我在這邊的日子是怎樣度過的了。它會讓人覺得彷彿置身於千百幅名畫的展覽之中。這樣的一天有什麼收穫呢?一些草圖,還有平靜工作的熱情。
我不認為自己可以對這裏的鄉村做出公正的評判,因為它難以用言語來表達,只能想象運河的兩岸像米歇爾或者蒂奧多·盧梭或者凡·戈伊恩或者菲利普·德·科寧克作品中的河岸一樣,延伸得很遠很遠。九*九*藏*書平面或者帶狀的水面的顏色富於變化,視線越近,視野就越狹窄。這裏到處是草皮屋頂、小農場,還有一些瘦削的白樺樹、楊樹和橡樹。這裏到處都是泥炭。這裏到處是瘦弱的牛,通常也有羊和豬。
現在我不能以這種方式再繼續下去了,我必須嘗試著尋找出路。
附信是兩幅晚景圖,我現在仍然在畫燃燒雜草的爐子,我比以前畫得更好了,可以說是廣袤的平原給了我更多靈感。夜幕降臨,冒著煙的火成了唯一的光源。我晚上一次又一次地去看它,在一個雨後泥濘的夜晚,我發現了這個農舍……

你永遠的文森特
這和我昨天向你描述的那塊田地有很大的不同,但這卻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通常完全相同,但又有足夠的變化。具有同樣風格,以同樣的主題來作畫的畫家,所畫出的景緻也會有所不同。啊,這太奇妙了,這裡是如此安靜,如此寧靜。除了寧靜,我已無法找出別的詞彙來形容。尋求全新的東西是一個問題,進行自我恢復也是一個問題。
我經常憂鬱地想起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不知道她們是否衣食無憂。人們會說這是那個女人自己的錯,這可能是真的,然而我恐怕她的不幸比她的錯誤更嚴重。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性格有缺陷,但我希望她的性格能夠有所改善。現在我再也見不到她了,仔細思考從她身上所能看到的一些東西,我越來越相信在性格被完善之前,她走得太遠了。這隻是增加了我的遺憾,讓我因無力解決問題而感到憂鬱。
無窮的淡紫色的天空下是地面上的一小塊黑色斑點,和那片已經長出的玉米青苗相比,這就好像一塊霉斑。那實際上是德倫特最肥沃的土地,整片土地都籠罩在朦朧的氛圍中。想到布里翁創作的《最後的一天》,我昨天似乎理解了這幅畫的含義。
然而達到的效果卻是一樣的。然後我看到了忙碌的犁地農民、裝沙子的車、牧羊人、道路養護員以及糞肥車。在路邊的小酒館里,我畫了一個上了年紀的紡織女工,她嬌小的身影彷彿來自童話世界。她嬌小的身軀倚靠著窗戶,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明亮的天空和穿過嬌嫩綠地的小路,一些鵝在草地上尋找著食物。
我還得向拉帕德付錢,並儘可能地節省……
總之,時而出現在平原上的人物讓人印象深刻,有時候她們會展現出優雅的魅力。例如,我畫了一個在駁船上戴著黑色縐紗帽子的女性,因為她在戴孝,之後是一位帶著孩子的母親,她的頭上圍著紫色的圍巾。她們之中的許多有奧斯塔德風格,人相學讓我想起了一種豬和烏鴉。但有時,一個小的人物像玫瑰叢中的百合花。
德倫特,1883年,日期不詳
村子的入口很壯觀:房屋、馬棚、羊圈、倉房的屋頂都長滿了苔蘚。房屋相隔較遠,中間栽種著青銅色的橡樹,十分漂亮。苔蘚的色澤是金綠色的,地面是紅灰、藍灰、紫灰色的。玉米地則是不可言表的純綠,潮濕的樹榦在漫天金色秋葉雨的映襯下顯露出黑色。天空的微光照耀著被秋風吹落的樹葉,樹葉撒落在鬆散的叢生植物上,有些仍然懸挂在楊樹、樺樹、菩提樹和蘋果樹的枝幹上。
看看我的裝備,一切都是那麼令人悲傷、那麼不充分、那麼衰敗。我們這裡是陰雨天,當我來到我所居住的閣樓一角,就感到莫名的憂鬱。透過單層的方框玻璃,光線灑落在空的顏料盒和一包刷子上,它們耗損得非常快。總之幸運的是,這種莫名的憂鬱,也有它滑稽的一面,它可以讓人不哭泣並感到快樂。儘管如此read.99csw.com,這些與我的計劃極不相稱,與我嚴肅認真的工作也極不相稱,所以這裡是快樂的終點……
文森特
今天晚上的荒野具有難以表達的美。天空也是難以表達的微妙的淡紫色,沒有毛茸茸的雲,因為它們非常緊密,並覆蓋了整個天空。但它們多少帶有些淡紫色、灰色與白色的色調。單獨分開的地方透出藍色的亮光,視野所及之處,是閃閃發光的紅色條紋,下面是綿延的棕色的荒野。在紅色閃光的條紋的映襯下顯得尤為醒目的是一些低矮的小屋。


我不能描繪出在黃昏中它們看上去的樣子,或者是日落之後才能讓你更好地想起朱爾斯·杜普雷的一些繪畫作品。我認為它屬於梅斯達格畫中的景緻,圖畫中展示了兩個農舍,它們苔蘚覆蓋的屋頂在神秘朦朧的夜晚的天空的映襯下,顯示出了令人驚奇的深色調。
親愛的提奧:
生活中有太多的悲傷,但卻不能因此而沮喪。一個人應該轉向其他的一些事情,工作就是這樣正確的事情。然而有這樣的時刻,人們只能感受到內心的寧靜,事實上,我也不能擺脫這種不愉快的感覺了。
因為你的無法理解的沉默,因為我認為也許是你在主管那邊遇到了什麼新的難題,並且因為我自己也由於酒館里的人的猜疑而無可救藥地感到壓抑,所以我給父親寫了一個便條,說我不知什麼原因,很久沒有收到你的來信,並請求他借給我一些錢。我還增添了對你和我自己的擔憂,尤其是考慮到我們的未來的時候。我希望作為男孩的你和我都可以成為畫家,但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們兩兄弟到現在都還沒有成為畫家。
親愛的提奧:
茲韋洛周圍的鄉村,在這個時節,視野所見之處都被玉米的幼苗所覆蓋,那是我所見過的最嬌嫩的綠色。
晚上的荒野經常表現出英格蘭人稱為「怪誕」或「古怪」的效果,這種堂吉訶德式磨坊的怪誕輪廓或者弔橋上奇妙的人物輪廓點綴著充滿霧氣的夜空。有時候這樣的村莊在夜晚看起來特別舒適,窗戶中透出的亮光映照在水中或者泥水坑中。……
我應該更冷靜地從家裡給你寫信。
親愛的提奧:
羊圈也像一個黑色的三角形暗影,敞開的大門好似黑暗洞穴的入口。透過木板的裂縫透出天空的光亮。下半身沾滿泥的羊群消失在洞中,牧羊人和一個拿著燈籠的女人關上了他們身後的門。
霍赫芬被列為城鎮,在地圖上用紅色的點標示了出來,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它甚至沒有塔),所以我並不能夠從這種繪圖素材中獲得任何東西。如果我更深入地走進這個地區,將會給我帶來更多的不便,還一定要準備好各種東西。
玉米地的上空是微妙的淡紫色,給人一種難以把它畫出來的感覺。但是這種基調卻是我必須知道的,因為它是產生其他效果的基礎。
親愛的提奧:
我卻相反,我希望這個冬天可以留在這兒。

我應該要告訴你我的茲韋洛之旅,利伯曼在那個小村莊居住了很長時間,上次的沙龍就展示了他在這兒畫的洗衣婦的習作。泰默倫和朱爾斯·巴克赫伊森也曾在這兒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你想象一下,早上3點鐘,乘坐敞開的運貨馬車(我和要去阿森市場的房東一起出發)穿越荒野的情景。我們所走的那條路,這裏的人稱之為堤岸,它由泥土鋪成的,這比乘坐遊覽車要美妙得多。黎明時分,我們所經過的村舍里傳來了公雞的啼叫,響徹荒野。這些村舍被稀疏的楊樹環繞著,黃色的樹葉簌簌地往下落。低矮的舊塔樓坐落在由土牆和山毛櫸樹圍著的公墓read•99csw•com里,荒野、玉米地,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柯羅畫中最美麗的風景。它們質樸、神秘、平和,好似柯羅畫中的景緻。
既然沒有人來此作畫,我決定不等房東歸來,自己走著回去,並在途中畫些素描。於是,我開始畫一個小蘋果園的草圖,利伯曼曾對著蘋果園畫了一幅大油畫。畫完之後,我又沿著早上馬車走過的小路往回走。
文森特
德倫特,1883年,日期不詳
荒野是壯觀的,我看到的這裏的羊圈和牧羊人都比布拉班特的那些漂亮。
再見了,儘快給我寫信,相信我。
今天早上天氣又變好了,所以我出去作畫了。但四種或五種顏料的缺乏又讓這變成了不可能,於是我極其悲傷地回到了家中……
親愛的提奧:
我經過一座古老的教堂,它完全像是收藏於盧森堡的米勒的畫中所展示的格雷威爾教堂。但是這兒沒有畫中的農民和他的鐵鍬,取而代之的是沿著樹籬行走的牧羊人和他的羊群。畫的背景也不是海,而是玉米幼苗的海洋,無數的犁溝代替了翻滾的波浪。
當然我並不是說這是你的錯,即使是去年,我也沒能比以往節省更多。我工作得越努力,壓力就會越大,所以我們現在達成的協議是目前我不能繼續下去了……
文森特
上周我走到泥煤田的深處,風景越來越漂亮。從現在開始我就打算在這附近待著,因為它是如此漂亮,以致需要更多的研習才能把這些表現出來。只有非常精細的作品才能按照事物本身的面貌,表現出它們的嚴肅與理性。一幅壯麗、優雅且極具魅力的風景,必須事先被深思熟慮一番,還需要有耐心與穩步的工作。因此,我一開始並不想這些,彷彿我來這裏只是為了看一眼它們。但是如果一切進展順利,如果我們有好運,我理所當然就會為了好的東西留在這裏……
既然我已經在這裏待了一些天,並走了很遠的路,我就可以告訴你更多我所走過的地方的事情。我于信中附上了在這兒畫的第一幅小素描——荒野上的農舍。這個農舍完全由草皮和樹枝蓋成,我已經觀察了大約六個像這樣的農舍的內部情況,接下來會有更多關於它們的習作。

這些村舍內部像洞穴一樣黑,但是非常漂亮。一些在愛爾蘭荒野作畫的英國畫家作品中的景緻,更像是對我在這裏看到的風景的最逼真的描述。阿爾勒伯特·紐格里斯的作品中有更多的詩意,但他從來不畫任何不真實的東西。
親愛的提奧:
霍赫芬(德倫特),1883年9月24日
我一直在想這些事情,導致我總不能和這裏的人相處得很好,這一點讓我非常擔心。因為我工作上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此……
你現在明白了,是不是?
給你舉個能夠展示這裏真正特點的例子,我在畫農舍的時候,兩隻綿羊和一隻山羊過來吃房子屋頂上的草,山羊爬到房頂,俯視著煙囪。屋裡的女人聽到房頂上有聲音,衝出來把掃帚扔到了山羊的邊上,山羊像羚羊一樣跳了下來。
德倫特,1883年,日期不詳
新阿姆斯特丹,1883年10月3日
德倫特,1883年,日期不詳
這裏的窯工多少與蒂奧多·盧梭《四個公共》中所描繪的有些相似。他們站在花園中的老蘋果樹下,或者是在捲心菜和芹菜之間。我看到了九_九_藏_書一些17歲或者更年輕的女孩兒,她們看起來非常年輕漂亮,但她們很快就會衰老。然而,這並不影響一些人物的美好與崇高,即使從近處看,她們已經相當衰老了。

德倫特,1883年9月15日
……我剛畫了一幅風景畫的草圖,現在還在畫架上。這就是我想讓你立刻嘗試的那種研究:學著欣賞大幅的風景畫,看它簡單的線條以及淺色與棕色的對比。那幅草圖描繪的是我今天看到的景色,它完全是米歇爾畫中的風景。事實上那裡的土地也非常好。我並不認為自己的習作已經足夠成熟,但我也被它的效果所吸引。至於光線和陰影,事實上和我在這裏給你畫的一樣。

親愛的提奧:
文森特
今天我看到了駁船上一場奇特的葬禮,用外套包裹著的六個女人被一些男人拖著沿著運河穿過荒野。牧師戴著三角帽,穿著短褲,從另一邊跟著,就像梅索尼埃作品中的人物。這裡有各種讓人好奇的事情,你一定不要因為我這樣寫而生氣。我匆忙來到這裏,現在只感受到了我所缺少的東西,我的行動也相當魯莽,但我還能做別的什麼事呢?……
……今天我在耕種土豆的耕種者後面散步,女人們也走在後面,撿拾被遺下的一些土豆。
親愛的提奧:
德倫特,1883年11月16日
所以,如果父親給你寫信時說到這些,你應該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但是我到現在還沒有收到父親的回信。我應該告訴父親,你在上一封信中,已經將一切向我言明,現在對你來說,古比爾公司還是古比爾公司。古比爾公司對我們家產生了影響,奇怪的是好壞並存,但無論如何,考慮到它阻止了許多停滯現象的發生,壞處可以暫且不計。我心裏知道自己的苦,我認為你能夠理解,最終也會得到你的寬恕……
……這裏通常會有黑色與白色的奇妙對比,例如白色沙岸的運河穿過漆黑的平原。信中附的素描可以讓你看到這一點。黑色的人物映襯著白色的天空,前景是沙灘上黑色與白色變化……
昨日猶如一支交響樂,而羊群的歸家則是其終曲。
文森特
但是我的弟弟,你還要知道我已經完全脫離了外部世界——除了你——收不到你的信會讓我瘋狂,這遠非「很好」,儘管我沒有言明,我的確感到壓抑。太關心這些,讓我的內心感到苦惱,這種痛苦我也許可以表達出來,但我不認為是必要的。
村子里有四條或者五條通向梅泊爾、代德姆斯法特、庫福爾登與荷蘭草原的運河。沿著運河航行,不時可以看到奇妙的古老磨坊、農院、碼頭或者水閘,但經常看到的是喧鬧的泥炭駁船。
為了提到許多我從這些不同尋常的事情中得到的新鮮印象與感覺,我要告訴你我在荒野中看到的泥炭駁船,它們被男人、女人、孩子、白色或黑色的馬拖拉著,就像你在荷蘭賴斯韋克纖道上看到的那些一樣。
既然我知道了,我就應該了解你的想法,但那實質上是最後一根稻草。首先,我指的是一些不同的東西——簡單來說,「我不想自己茁壯成長,如果那會讓你成為失敗者的話。」我不想培養內在的藝術特質,如果你會因替我著想而壓抑自己在藝術上的發展。我將不會贊同你抑制內心對藝術的熱情,無論你可能是為誰著想,包括父親、母親、妹妹、弟弟或者妻子。這就是我的意思。也許我表達得過於急切,運用了不當的言辭,但我的確沒有指向更多,或者有任何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