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上了石階，慢慢靠近。石津耳語般低聲道：「有腳的話，就不是妖怪了。」

「那多貴啊，太浪費了！住在這裡是免費的呢。」

「哎，片山警官？」石津的聲音有點顫抖。

「啊，是啊！」石津的臉上總算有了點血色。

「她在幹什麼？」

片山瞪著石津：「我們又不是來賞花！」

「那我就打車——」

「沒事的，別擔心，過會兒再打好了。」

「這……倒也是……」

晴美急忙在樹叢間的小路上緊走了幾步。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晴美停下了腳步，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兒，可連最輕微的腳步聲都聽不到。

事出突然，那女子嚇得叫出聲來，不過她馬上鬆了口氣。「我來給你們送吃的，不過今天地板下卻沒有放錢……」

「想起來沒？」

女子迅速站起身，警惕地四處看看，然後看了看表。接著，她微微聳了下肩，回到石階處。這時，只見福爾摩斯從草叢中跳出來，想要阻斷她的去路似的，正兒八經地擺好架勢擋在路上。

「我也不知道。」

「我怎麼知道？」片山突然想起，「對了，我們也吃點東西吧？」

「開晚餐會啊！」

「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大概是一周以前，我上班直到晚上九點，從店裡出來正準備回家時，就看到不知從哪裡來的三隻貓，飢腸轆轆地在餐館門前徘徊著。」

「貓……貓……」

兩人都沉默下來。起風了，樹枝碰在一起，嘩啦啦地響。

「那麼，那個打電話的女子始終沒告訴你她的名字是嗎？」

「我又不是福爾摩斯。」片山苦笑道。

「怎麼辦？」石津低聲問。

「說的也是。」

「拜託你？是誰？」

那是個年輕女孩，穿著簡單的毛衣和牛仔褲。的確，片山也莫名覺得眼熟，可又想不起來。

「那你有什麼事？」

「那就……」

「又不是小孩子，打個電話說一聲不就好了，是吧？」

「有人正在上台階……」

「哦，把你吵起來真抱歉。」

「會不會是時間還早，或者有其他原因呢？」

「要大掃除嗎？」

「沒。」

對於石津的問話，片山沉默著搖九-九-藏-書搖頭。好像在哪裡見過，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只見那女子把塑料袋拿在手裡，鑽進地板下。

晴美只能憑藉樹枝間透進來的月光，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前面，一心跟在絹子後邊快步走。突然，絹子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有把妖怪跟蔬菜放在一起的嗎？」片山這樣說著，可說實話，他心裏也沒底。不過，身為警界前輩的尊嚴，使他竭力維護自己的形象。

絹子到底去哪兒了？晴美環視著周圍。

「福爾摩斯好像聽到了什麼！」片山壓低聲音說，藉著草叢的陰影把身子伏得更低，同時屏住氣息，豎起耳朵。

「它們會吃些什麼呢？」

「嗯。」

立子聽了插嘴道：「片山君，你在這裏睡吧。」

「片……片……片山警官……」石津發出顫抖的聲音。

將近九點半。荒無人煙的神社裡，仍舊不見一個人，哪怕是一隻貓出現——當然，監視這種活兒可不能半小時或一小時就放棄。雖然片山不怎麼適合刑警工作，卻也還頑強地堅持著。

「嗯，第一次失約呢。」

「停在通向衛星城的大路邊了。」

「也對……是誰呢？不是晴美。」

「喂……」片山迅速鑽進草叢，「完了！」

「對了！」片山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來了！那女孩不就是在郊區餐館我們向她打聽貓的那個女招待嗎？」

「只有今晚沒放？」

「嗯——直到昨天為止，不過今晚沒有。」

好不容易追到了這兒……儘管心有不甘，晴美也只能放棄了。或者，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看看？

「得趕緊給晴美打個電話。」

那腳步聲聽起來不是刻意要掩人耳目，嗒，嗒，嗒，光明正大地走上來，並不匆忙。那不疾不徐的樣子，反而讓人心中發毛。

片山趕緊拍著他肩膀打岔道：「好了石津，你該回去了，今天辛苦了。」

「便當要涼了。」

「有什麼成果？」

石津簡直要哭出來了。此時，又有兩三隻貓鑽進了地板下面。

「啊，當然不是。」

「誰打的？」

「用走廊的電話吧。」

「根本警官留了下來，他已經睡了。反正屋子大，房間多。」ｈtｔｐｓ://ｒｅａd.９9ｃｓw•com

「你能從頭解釋嗎？」

說著，兩人向草叢深處走去。突然，從草叢裡跳出幾隻貓來。

「那你怎麼回答的呢？」

說來也是，晴美偶爾會在片山值夜班的時候去女友家住。不過碰到這種情況肯定會給他打個電話——因為父親在世時家教太嚴了。

他在走廊上打電話回家，沒有人接。

「泡澡的時候要不要來點啤酒？」

「你聽好了，這便當是為我做的，不是為你！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

立子做的便當被吃得所剩無幾，味噌湯灑得到處都是，一副慘不忍睹的景象。

「不過……晴美會擔心……」

「要是妖……妖怪來了的話，我們怎麼辦啊？」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我也被嚇到了……」石津擦著額上的冷汗，「咱們撤吧？」

「啊……」石津不由得喃喃道，「那是誰呀？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指名叫你的人是——」

「怎麼了？」片山正集中注意力，努力想在寂靜的深夜裡捕捉點線索，「你聽到什麼了？」

「可我不怎麼吃得下。」

「沒，什麼都沒有……」

片山和石津一進門就筋疲力盡地癱坐下來，只有福爾摩斯精神抖擻地跑進了屋。

「那個袋子里是……」

「會……會嗎？」

「看看再說。」

沒過多久，女子從地板下面爬出來，輕輕嘆了口氣，摘下方巾和手套，拍掉膝蓋和肘部的灰塵，然後踩著玉砂利，向片山他們藏身之處相反方向的草叢走去，在一塊大石頭的陰影里蹲了下來。

「這裡是浴室。很大，老房子嘛。有沒有覺得有點像溫泉？」

「那還真不少。有這麼多剩飯的地方，肯定是食堂之類的。」

「警察這差事是二十四小時工作的。」

「不是不行。你為什麼把剩飯送到這裏呢？」

「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她說：『謝謝你昨晚拿食物喂貓。』她說雖然可能會給我添麻煩，可別處還有很多沒飯吃的貓，問我能不能每晚把剩飯放到神社地板下，讓貓可以都來吃。」

「不知道。不過對方指名道姓地叫我……對了，我叫笹村史子。」

九_九_藏_書「好像嚇到她了啊。」

「呀！」

「那就送我到車站吧。」

「啊，你這麼一說……」

絹子到底要去哪兒，晴美對此沒有一點頭緒。總之她們現在遠離衛星城，身處一片還未開發的雜樹林，小路蜿蜒曲折，弄不清究竟在朝哪個方向走。雖然她不像哥哥那樣沒有方向感，可還是被繞暈了。

「沒人接嗎？」

月光恰好照在石階上，顯現出一個人影。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像是在提醒他們，「噓，安靜！」

「是去給貓餵食吧。」

「再等等看……」

「好啦，現在終於只有我們兩個人了！」立子開心地笑著，「洗澡水都準備好了，要現在洗嗎？」

「不會的，今天比以往都晚……」

「給貓餵食竟然值一萬日元？」

雖然不知道腳下的路通向哪裡，不過這兒又不是亞馬孫叢林，總不至於真的迷路吧。晴美想著，繼續邁開步子。

「沒有。課長他們走了？」

「嗯，你是開車過來的吧？」

這是怎麼回事啊！片山一邊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邊想道。

「只能這樣了……不過，我在這裏住，真的沒關係嗎？」

「是……是的。」女子還沒從驚慌中平靜下來，撫著胸口回答道。

「片山警官？」石津低聲道。

「嗯……不行嗎？」

「大概到集會的時間了。」片山說，「大部分貓都有在某個固定地點集聚的習慣，明明沒有時鐘，卻能在同一個時間來到同一個地點。肯定是從很久以前開始，這裏就是貓公館的貓們的集合地。」

「又怎麼了？」

「啊，是嗎？那麼，冰牛奶？」

「真不少。」石津聽了嘆了口氣，「我都想替你干。」

晴美雖然不是馬拉松選手，可耐力很強，論運動細胞，在同齡人中絕不算差。即便如此，要想不跟丟上野絹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倒是恢復得很快啊，真是個現實的傢伙。」片山苦笑，「我們先回到剛才藏身的地方吧。」

時值半夜，在漆黑的樹林和草叢間的小路上跟蹤，更是難上加難。而絹子行進步伐之迅捷實在令人目瞪口呆，晴美跟蹤得非常辛苦。

晴美喃喃道，腳下九-九-藏-書毫不鬆懈，緊追不捨。

「可是……現在水果和蔬菜什麼的都可以用溫室栽培，一整年都可以上市啊。」

「哦，應該的。片山警官呢？」

「哦。」石津還是不死心。

「看上去像家貓嗎？」

「然後呢？」

「會有什麼東西出現嗎？」石津問。

「我答應了……雖然不太情願，可一天一萬日元，沒有比這更賺錢的活兒了。而且，只要把剩飯帶過來就行，又用不著花本錢……那個，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史子不安地抬頭看著片山。

片山站起身問：「是誰讓你來的？」

女子又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我做的便當，吃了嗎？」

片山和石津出示了警官證：「你是郊外那家餐館的服務員吧。」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

「我……我先告辭了。」笹村史子說著，跑向石階那邊。

「我不會喝酒……」

「然後我就回家了。第二天，有人往餐館打了個電話。」

「看來是。有了這套裝束，就算有灰塵也不怕了。」

突然，她一腳踏空，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就掉進了一個黑色的洞穴。

「奇怪了……」

「啊，原來是這樣。」片山匆忙記了下來，連姓名都沒問真失禮。

「肯定是剩飯之類的。」

「這裏？會不會不太好……」

「不用擔心，有我呢！」

片山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原來有四五隻貓以警戒的眼神看了看片山三人，隨即便鑽到神社地板下邊。

「正因為不知道，才來這裏盯著啊。」

「是腳步聲。」

「不是妖怪出來的季節了，都已經到春天了。」

「當然沒問題。」

立子訝異地問：「我做了豬排？」

「我怎麼知道！」

「不，打電話的那個女子很可能晚點還會送錢來。」

「啊，你們回來啦？」立子站在玄關處打開門，「辛苦了。」

「那麼給你的錢也照付？」

「這麼晚應該不會……」

「末班車都開走了，就算去車站也沒用。」

「嗯，真的很好吃！」像往常一樣，石津總愛誇張地畫蛇添足，「特別是那個豬排，簡直太美味了！」

「那當然。」立子向他拋了個媚眼，伸出胳膊抱住片山，「保證你睡得香香的。ｒｅａｄ.9９csw•ｃoｍ」

「怎麼了？」

「當然不是！」

「那麼，石津警官，辛苦啦，路上小心。」

「嗯。如果是野貓，一見人就跑了，可它們柔聲叫著靠近過來。我以前養過貓，很喜歡貓，所以沒趕它們走。我從廚房拿了些剩飯給它們吃，很快就吃光了。」

「嗯。只打了那一次電話，她在電話里詳細地告訴我餵食的時間和地點……」

也就是說，奇怪的貓的「代理人」今晚沒來放錢。或者是因為她注意到片山他們在盯梢，來了但又折返回去了？

「雖說是妹妹可是正當妙齡，肯定是在朋友家住下了。」

「因為有人拜託我。」

「多謝。」

立子兩三下把石津推出門去。「這一帶好像有狐狸出沒，當心別讓它們迷住了。」立子一臉認真地囑咐了兩句，「那麼，再見！」說著她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可不是。」

「多……多謝……」片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帶進走廊。

「啊！」石津也跳起來，「這裏居然也有！」

「別害怕，貓是不會殺人的。相比之下，人類倒是更可怕的動物。」片山微笑著說。

「我本打算拒絕，可那女子又說：『我會在那條玉砂利路旁的石頭下放上報酬，每天晚上都會有。』一次給一萬日元。」

「你說貓公館？就是那個……」笹村史子瞪大了眼睛，「那個發生過凶殺案的地方嗎？聽說很多貓集體被殺……」她的臉色越來越白，顫抖著說：「我再也不會來了！」

餐館的女招待是名副其實的體力勞動者，好不容易找到比在餐館幹活好賺錢的活兒，當然會高興。話說回來，人家也沒觸犯法律。

「你是來給貓餵食的？」

那年輕女子抱著一個超大的塑料袋。她走到神社前，把袋子放到地上，從兜里掏出方巾圍在頭上，又戴上手套。

一聽這話，片山和石津互相使了個眼色——總不能回答說「貓吃得很開心」吧。

絹子的身手如此敏捷，只能用「令人意外」來形容。她利落的樣子和平時謹慎的形象實在相差太大。

「我知道……不過人家特地為我們做的，不吃多不好。」

「嗯，味道很好，跟石津兩個人吃的。對吧，石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