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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樂章 快板,但不是太快 2

第一樂章 快板,但不是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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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太難了,不可能做到……」
「你還年輕,當然不會懂得這些。其實沒有什麼比手更能代表一個人的了,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老闆的手、普通職員的手、女白領的手、主婦的手、母親的手……都有非常微妙的差異。」
兇案現場在新建住宅區外圍的小樹林里。從小區要走二十五分鐘才能到達最近的車站,一般沒人願意住在這種小區。
「啊,不好意思,我妹妹胡說八道……什麼?我沒說過那種話,是妹妹瞎編的……什麼?殺人案?在哪裡?知道了,我馬上去。」片山神情緊張地放下話筒。
「原來如此,一定很寂寞吧。」
「因為哥哥沒有聽到電話里的聲音,才會這樣認為。那個聲音真的充滿惡意,我一聽就能感覺到。」
福爾摩斯是一隻雌性三色|貓,年齡不詳,不過從它光滑的皮毛、苗條結實的體形和敏捷的動作都可以看出,它還相當年輕。它的腹部呈白色,整個背部則黑褐相間,神情略顯銳利,面孔白、褐、黑三色兼具。此外,它右前腿烏黑,左前腿雪白,連特殊的配色都在凸顯著它的與眾不同。
「原本我想讓那些選手也幫忙做點兒事,但是朝倉先生……您知道吧,就是指揮家朝倉宗和先生……他認為選手們必須在完全相同的環境下備戰,所以一切都要為他們準備完善。」
「別把話題扯開。」晴美說。
「哦?有這種事啊?」片山義太郎從晴美手中接過第二碗飯。
「死亡時間呢?」根本問。
福爾摩斯卻假裝沒聽到,徑自走到房間角落,在坐墊上蜷成一團。
「等等。」片山連忙阻止。想到就要做到,晴美一向如此。
「哦,失禮了……我叫市村智子。」女人客氣地鞠躬行禮。「幸會。不過,我們昨天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須田為難地拍拍頭。
順便一提,這個家——位於某棟普通公寓樓的二層——其實有兩位「美女」:晴美和三色|貓福爾摩斯。也許有人認為,應該說一位美女和一隻貓比較妥當,但是,福爾摩斯神通廣大,即使被當作「一個人」看待,也未嘗不可。
「無償服務?還有這種人?!」
女職員道原和代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塊寫有「新東京愛樂樂團」的牌子。她正在思考晚上吃什麼的時候,一個自稱廚師的女人前來應聘,把她嚇了一跳。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樣的手。很像是某種人的手,但想不起來是哪種人。」
「那個女人大概有四十五六歲吧,」南田說,「沒有發現舊傷或手術疤痕之類的明顯特徵。」
「大約六點鐘左右。」
「那我什麼時候睡覺?」
「那麼,就在你不上班的時候,以個人身份去調查好了。晚上下班到第二天早上,這段時間足夠了。」
她身材苗條勻稱,臉形細長,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顧盼生姿,是典型的日本美女。她身穿低調的灰色套九_九_藏_書裝,但一眼就可看出是價值不菲的名牌,而且十分符合她的氣質。她顯然出身高貴,來頭不小。
「反正我只是一個基層刑警嘛。」片山義太郎滿不在乎地說完,繼續埋頭猛吃。
「天啊!」晴美驚叫,「福爾摩斯,快起來,出門了!」
「那不行,必須在暗中保護!」
「哦,對,」道原和代點點頭,「請到那邊稍等一下。」
片山臉色發白。他身為刑警卻神經脆弱,看到血就會頭暈目眩,光是想到死者血肉模糊的面孔,就快不行了。
「真的沒辦法嗎?」晴美認真地說,「難得參加這麼重要的比賽,你不希望她們平安無事地完成表演嗎?」
「然後就發現了屍體……」
「原來如此。非常感謝您有這份心意。」
「啊?」
被吵醒的福爾摩斯一臉厭煩地看著打打鬧鬧的兄妹倆,打了一個大哈欠,再次蜷縮成一團呼呼睡去。
「是這樣啊,那我告辭了……」自稱市村智子的女人好像立刻心領神會,「打擾各位了,十分抱歉。」說完準備離開。
「她好像有什麼難處,說不能來了。」
「不要這樣!喂,住手!」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片山準備出門。
「馬上就來。」道原和代說。
「是的,我明白了,但這項工作並不輕鬆。有七名男女青年入圍決賽,所以每天都要準備七人份的飯菜。」
「哦,原來是這樣,」須田點點頭,「當然可以,不過現在很多木工正在工作,會很嘈雜。」
「算他們走運,說不定兇手就躲在附近。」
「不要緊,我替你睡。」晴美一本正經地說。
市村智子對道原和代恭敬地行了一禮,告辭離去。
「大概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根本笑道,「夫妻吵架,妻子從家裡跑出來,丈夫急忙在後面追,追來追去就跑到這片小樹林里來了……」
「那麼,就按照您說的做了……不過,這樣真的可以嗎?」
「你問我,我也沒辦法啊……這又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片山逃避似的說。他不僅僅對妹妹這樣,對所有女性的追問,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請坐。」須田讓市村智子坐在那張即使拍馬屁也很難說是氣派的沙發上。「請問,您有沒有帶簡歷?」
「原來如此。」片山來了興趣,他輕輕抬起死者垂在擔架外面的右手,可是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門道。
「為什麼?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算了吧!不要把那種電話放在心上,」片山安撫晴美,「一定是競爭對手的惡作劇。」
「快點兒做啊!」男人哭喪著臉說,又看向那個女人,「這位客人有何貴幹?」
「有什麼事嗎?」
晴美拿起話筒。
須田急忙逃進局長室。
「終日無所事事也不是辦法。後來我看到小提琴比賽招聘廚師的廣告,雖然我並沒有高超https://read.99csw.com的廚藝,但非常喜歡下廚,所以我想也許可以勝任這份工作,多少為大家出一份力。」
如此一來,須田再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這個女人。
「在暗中保護?絕對不可能。」片山瞪大眼睛。
「其實,我女兒也一直在學小提琴。她沒有當職業音樂家的才能,不過,結婚之後有時也拉拉琴作為消遣。」
「怎麼會有那種事!」
「聽說斯塔維茨小提琴比賽正在招募廚師……所以我就來了。」女人又重複了一次。
「非常感謝。」市村智子把名片收進皮包里,客氣地道謝後走出局長室。
道原和代把手頭的工作——其實是十五分鐘前才開始做的工作——胡亂收好,站起身向「斯塔維茨小提琴比賽」的辦公桌走去,坐在椅子上。
「那是當然。如果讓他們幫忙洗碗,萬一手變粗糙或者受傷,事情就嚴重了,說不定還會影響到他們一生的事業。」
「沒問題。但是,我有一個請求。」
「請問……負責人不在嗎?」那個女人問。
「不,那怎麼行……」須田驚慌地說。
「沒關係。能不能告訴我地址?我自己開車去。」
這時候須田心裏已暗暗決定錄用這個女人了,對事事慎重的須田而言,這是很少見的。
「喂,請稍等。」須田叫住她,然後對道原說:「道原小姐,昨天的人怎麼樣了?不是說今天上午要過來嗎?」
「是這樣……聽說這裏要招聘廚師,我……」

尤其到了晚上,這裏就像深山老林一樣,漆黑一片,只能看到零星幾處燈光。但是,如今這小樹林的一角卻燈火通明,許多人在那裡忙個不停,看起來就像黑暗中的銀幕上浮現的畫面。
「這種事你怎麼不早點兒告訴我!」
「有什麼事,請說吧。」
「算了,到這裏來吧。」根本笑著催促片山。
「沒錯。直覺告訴我,那項比賽很危險,一定會出事。」
晴美張牙舞爪地撲向片山。
「連調查對象的身份都不知道,怎麼查?」
「請講。」
「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她們向警方請求保護,也許就能採取適當的措施。」片山說。
「如果讓她們知道會有事情發生,心理上一定會受到影響,那樣就不能充分發揮實力了。」
「哦?」根本刑警似乎覺得很奇怪,問道:「你家那隻貓會抓人嗎?是不是你偷吃貓糧被發現了?」
「不要緊,有福爾摩斯跟著我呢,對吧?」
不過,只有這幾個片假名也無濟於事,還是等查明她的身份再說吧。
片山這才放心:「那就好……可是,我不認為課長會讓我深入調查這件事。」
「是,我馬上就做。」道原和代急忙回答。
「可以搬走屍體了。」根本對其他工作人員說。很快,蓋著白布的屍體被放在擔架上抬了出來。片山拚命克制住閉眼的衝動。
「誰叫你不答應我https://read.99csw.com的請求。」晴美說。
「你還要繼續說那件事啊?」
這時,裏面的門突然打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探出頭:「道原小姐,剛才請你做的賬目完成了嗎?」
「哼。」片山憤憤地噘起嘴巴,把茶水倒在碗里,拌著剩下的飯吃完。
可是,說不定福爾摩斯還會抗議說:「不要把我和愚蠢的人類相提並論。」
屍體被運走了。舉步要走的南田突然轉過身來,得意地宣布:「想起來了!那是廚師的手啊!」
市村智子說話的時候,道原和代送來茶水。
「好的。」
「哦,您是說那個要住一周的地方嗎?那是一棟高大古老的房子,現在正在抓緊時間進行必要的內部整修。」
「這可說不準。看到屍體……」話說到一半,根本看到法醫南田從樹林里出來,就轉而向南田問道:「醫生,有什麼發現?」
「我的經濟條件很好,生活無憂,所以請把這部分預算用到其他方面吧。」市村智子微微一笑。
「是啊,朝倉先生也是這樣說的。」須田苦笑。
「是妻子發現的。兩口子立刻忘了吵架的事,趕緊跑回家打電話報案。」
「砸爛面孔?」片山問。
「那我就不客氣了,」市村智子喝了一口茶接著說,「因為女兒也學過琴,所以我希望能為那些年輕的小提琴家服務……」
「道原小姐,請你倒杯茶。」須田交代了一句,然後和市村智子一起走進局長室,並隨手關上門。
「好的,請稍等。」須田走到辦公桌旁,在自己的名片後面很快畫好簡單的地圖,遞給市村智子。
須田把市村智子送到門口,轉身對道原和代說:「她無償服務,太好了!我正為籌措資金頭疼呢!」
「喂,這是片山家——啊,是根本先生呀,我哥哥常受您照顧……您找我哥哥嗎?他在我旁邊讓我告訴您,他不舒服,已經睡了。」
片山說到一半,電話鈴響了。晴美伸手正要拿起話筒,片山對她說:「如果是根本先生打來的,就說我不舒服,已經睡了。」
「單憑你的感覺,你覺得搜查一課的刑警會出動追查嗎?不要強人所難了,而且,你連那些女孩兒的住址都不知道吧。」
當片山正想把死者的手放回原處時,無意中發現那隻手的側面,也就是寫字時壓在下面的柔軟部分,好像有文字的痕迹。
「你說怎麼辦?我心裏一直覺得很不安。」晴美嚴肅地追問哥哥。
「哦……」那個女人似乎覺得很有趣,「原來都是你一個人負責呀。」
「這我知道。」
片山從晴美手中搶過話筒。
晴美常開玩笑說兄妹倆是「野獸與美女」的組合,不過,「野獸」這個稱呼,安在心地善良的片山身上並不十分恰當。
「我看還是回絕她吧。」
「目前就知道這麼多啦。」南田和平常一樣,用弔兒郎當的語氣回答。
正如之前介紹過的那樣——片山義太郎年九*九*藏*書近三十,依然單身,在家裡常常淪為妹妹晴美的捉弄對象。
片山急得大叫:「喂,那是我留著最後吃的!」
「什麼?你是說……」
「既然你都明白,就不用我多說了。」
道原和代指指另一張勉強塞進這個窄小房間的辦公桌,桌子上豎著一個紙牌子,寫著「斯塔維茨小提琴比賽」。「新東京愛樂樂團」的牌子很正規,塑料材質,上面刻著字。而小提琴比賽則是臨時性的,只在厚紙板上用記號筆寫了幾個字充當招牌,而且那張辦公桌前現在沒有人。
「真不容易,在這麼隱蔽的地方也能發現屍體。」片山邊走邊說。
寫完一行字再寫下一行時,如果墨水未乾,之前寫的字便會像這樣印在手掌邊緣。當然,這與蓋章不同,字跡沒那麼清楚,但是……片山凝神細看,依然可以勉強辨認出那似乎是幾個片假名……第一個是「ス」吧?然後是「タ」,接下來是「ン」還是「ソ」呢?
「她的手……」南田像是在自言自語。
根據簡歷,市村智子今年四十七歲。不過,她本人看起來頂多四十五,說四十歲也有人信。
「嗯?」道原和代愣了一下,說,「哦……對了,她今天早晨打過電話。」
晴美為了查案曾經好幾次以身犯險,差點兒把小命丟了。有這種妹妹,當哥哥的不擔心都難。
「你是想說,處理已經發生的事件警察都忙不過來,所以不能抽出寶貴的警力去防範那些不知會不會發生的事件,對吧?」
「死因是頭部受到重擊。兇器可能就是丟在旁邊的扳手,砸爛死者面孔的大概也是這個東西。」
「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喂,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手怎麼了?」根本問。
「手還有什麼像不像的?」片山驚訝地問。
「參加決賽的一名選手被人用小提琴的琴弦勒死了。」
「深夜把人從被窩裡叫出來,還問得這麼輕鬆,至少該帶一瓶酒來犒勞犒勞我吧。」南田一臉睏倦地抱怨。
「嗯……還有其他發現嗎?」
他身材頎長,一副溜肩膀,總是傻乎乎的樣子。如果容貌俊朗的話,也許有希望成為歌舞伎中的女形。但他偏偏長了一張圓圓的娃娃臉,雖然看上去和善可親,但是按照一般標準而言,實在稱不上是美男子。
「嗯,死相很慘。而且死者還被剝光衣服,所以想要確認死者身份,可不容易。」
「騙你的。」
「難道是某把小提琴不堪主人虐待而報復主人嗎?」
「是啊,應該雇一個臨時工的,可是我們局長捨不得花錢……」道原忍不住開始抱怨,「讓我干兩個人的活,卻只給一份薪水,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你信不信下次我把蓖麻油裝在酒瓶里給你帶來?死因是什麼?」根九_九_藏_書本不理會南田那一套。
「因為我先生去年去世了,獨生女也出嫁了,家裡只剩我一個人,整天無事可做。」
「哦,原來如此,不過……」男人慾言又止,轉而說道,「我叫須田,是這裏的局長。」
「聽說這裏需要廚師,所以我就來了。」女人說。
「哥哥總是這樣,」晴美瞪了片山一眼,「你這麼膽小怕事,是不會有出息的。」
「那還不簡單,打電話問問斯塔維茨小提琴比賽事務局就知道了,我這就去打電話。」
「哎呀,真沒良心!」
「真是的……一點兒都幫不上忙!」晴美從片山面前的盤子里夾起最後一塊生魚片,餵給吃得正香的福爾摩斯,「來,這個給你。」
「放心好了,這麼晚打電話也不會有人接。」
「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不會有好事。當初我來這裏工作的時候,你們開出的條件……」
「那種話要在給它餵食以前說才管用。」片山笑道。
「喂……人家是認真地在談這件事!」
「帶了。」市村智子從皮包里拿出一個信封交給須田。
「原來是這樣。我想先去看看廚房設備和料理台,不知道行不行?」
「沒……沒什麼……」片山義太郎輕輕摸著臉上刺痛的傷口,「被貓抓的。」
「哦……」
正悠閑地修剪指甲的道原和代見她走出來,立刻把指甲刀放進抽屜里。
「我沒告訴過你?」道原和代最擅長裝糊塗。須田懶得責備她,轉而對那個自稱叫市村智子的女人說:「嗯……市村女士,對吧?事情您已經聽到了,那麼請到裏面詳談吧。」
「你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請不用擔心。別看我已經不年輕,其實體力還是不錯的。」
「福爾摩斯沒分你一半?」晴美問。
先吃完晚飯的福爾摩斯不停地舔前爪擦臉,片山看著「貓式洗臉」的動作,說:「它是從哪裡學會這種洗臉方式的啊?隨時隨地,想洗就洗,太方便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福爾摩斯一口叼起生魚片,津津有味地大嚼起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特別的案子?」
「就在這裏。您到那裡后,把這張名片交給那邊的負責人,說明來意,就能進去了。」
「我覺得當時在餐廳附近出現的那個中年女人很可疑……當時就應該去跟蹤她的。」
「工作場所是什麼樣子呢?」
「冒昧地問一句,您為什麼想來做這個工作……」須田含蓄地問。
「這一點您無須顧慮,」市村智子打斷須田,「這是我自願要求的,只要您錄用我,我可以不要報酬。」
「喂,拜託你不要唯恐天下不亂好不好?再遇到危險,我可不管。」片山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居然有人只幹活兒不拿錢,實在難以置信。
「這樣啊……」須田乾咳一聲,「如果您能接受這份工作,我們萬分感激。不過由於預算緊張,不能支付很高的酬勞,昨天那個人可能是不滿意待遇,所以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