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怎麼靠得住呢！」

「是工作的事。」

「古田君、丸山君，還有長谷和美小姐都在客廳里。」

對方遲遲不說話。

「是啊。」櫻井充子點點頭。

「我們去看看吧！」

充子努力看向暗處，但她的視力並不算好，再努力也看不清楚，於是她決定沿著散步道走一圈。

「比如，指定曲目的選擇就對我們的影響很大……如果是西貝柳斯或巴托克的協奏曲，我就比較有把握，可是對真知子就很不利——所以，這真的得靠運氣。」

晚餐非常豐盛。

「我沒留意。你幹什麼去？」

掛斷電話后，片山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櫻井瑪莉的母親為何會受到襲擊？

散步道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水池中傳來激烈的掙扎聲。

「什麼？」

「我是被推下去的。」

「那麼，我去幫你把那張椅子搬過來吧。」

「瑪莉是我的女兒……」對方開始苦苦哀求，「請把瑪莉還給我吧……」

「有我的電話，失陪了。」

那個女人糾纏自己和瑪莉有多久了？兩個月……不，也許有三個月了。她認為瑪莉是她的女兒，有時會打電話來，有時會在瑪莉的學校附近徘徊。在這種關鍵時刻，絕不能讓她擾亂瑪莉的心情。充子每次接到那個女人打來的電話，都會義正詞嚴地提出警告。

「謝謝你。」

「那個人一定疑心病很重。」

「是很奇怪。」

「這位太太，你為什麼會掉下去啊？」男人從水池爬上來，喘著粗氣問。

片山問：「其他人到哪兒去了？」

「……剛才是什麼聲音？」女人直起身體。

「你要不要洗澡？」

「嗯。」

「很好，一小時后我會去那個公園，你在那裡等我吧。」

櫻井又把注意力轉移到論文上，不再理會充子的嘮叨。

「你……」

「好，好……那我去客廳了……」

充子從一盞路燈前走過，從這裏到公園出口的一段路沒有燈光，因為樹林把路燈遮住了。此處是公園裡最陰暗的角落。

「是你啊。」

「你這樣認為嗎？」古田笑嘻嘻地問。

「但是，她大晚上到公園幹什麼？」

純情的片山立刻乾咳幾聲來掩飾自己滿臉通紅的窘態。

正如前面提到的那樣，這個公園只有一個水池和一條環繞著水池的散步小徑。充子站在公園門口，向四下張望。

「他們都回到房間和蝌蚪文奮戰去了，」古田武史說，「大家真夠用功的。辻紀子這種人，肯定連睡覺時都會摟著樂譜。」

「我也不想這樣啊，」古田苦笑道，「其實她摘下眼鏡還是蠻漂亮的，如果她不是小提琴家，我一定會追她……」

「這麼說，你差點兒被殺？」

「原來如此，」市村智子笑著說，「沒關係，你就在這張桌子旁吃，可以嗎？」

「你有沒有聽到尖叫聲？」

「難道不是嗎？」

片山也這麼認為。

「上一次承蒙令妹幫忙。reaｄ.9９cｓw.coｍ」瑪莉微笑著說。片山聞言只好慢慢走進書房。較之兩扇巨大的房門，房間本身並不算大，大約只有十疊左右，是一間長方形的房間，鋪著地毯。除了房門這一邊外，其他三面牆壁都被書架佔據，房間中央擺放著四張沙發，兩兩相對。不知為何，房裡沒有一張桌子。

「我不太懂音樂，一聽古典音樂就犯困……」

「不過，他的演奏舒展流暢、別具一格，也許他就是傳說中的天才吧。有人說小提琴是模仿女性身材製造的，片山先生，你知道這種說法嗎？」

對方沉默片刻，遲疑地回答：「知道……」

「請讓我見見女兒吧。」電話里的女人說。

「刑警先生，有什麼東西不夠嗎？」

「大家好像都變得很神經質。」

櫻井並未起疑，又開始看他的醫學雜誌。

「可是，我……」

「其實大家實力相當，剩下的就要看運氣而已。」瑪莉笑著說。

「好吧。」男人嘆息著站起來，兩人從樹林向散步道走去。

「拉小提琴相當消耗體力，所以小提琴家通常比鋼琴家衰老得快。也許還是男性更適合演奏小提琴吧。」

「對了，我差點兒忘了。」

「沒有，我只聽到腳步聲，可是，為什麼……」

「好像有什麼東西掉進了水裡。」

「不過，你是奪冠熱門啊。」

片山聽了石津的說明，知道櫻井充子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才放下心來。「有兇手的線索嗎？」

「你一點兒也不擔心瑪莉嗎？」充子從剛才起就在客廳里像旋轉木馬一樣轉來轉去。

片山覺得自己與現場氣氛格格不入。八個人里，只有他一個人比較年長，而且是刑警。不管他的意圖怎樣，那七個人一定會有在監視下吃飯的感覺。

「在那裡！」女人指向水池中央，一個人頭露出水面。

「是的。」

「什麼刺|激？」

「在這裏？」

「瑪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櫻井說，「何況她又不是去天涯海角探險，你擔心什麼啊？」

「不好意思，能不能讓我也在這裏吃？」

「我只是……」

「所以，主辦方已經派刑警保護了呀！」

「我知道了。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櫻井瑪莉？」

「你這麼擔心，藏在行李箱里跟著她一起去不就好了嗎？」櫻井難得說這種俏皮話。

「如果真是這樣，我喜歡拉小提琴豈不是同性戀了嗎？」

「這是兩回事，」古田說，「刑警先生……」

「像長脖子女妖一樣。」

「為什麼要假裝？」

「不……其實……」

「她的母親差點兒被殺。」

「指定曲目是誰決定的？」

「今天是第一天，我一直擔心她會不會緊張得吃不下晚飯。雖然我給她帶了胃藥，可如果是神經性胃炎，吃藥也沒用。如果再睡不好，會不會引發神經衰弱啊？而且，這個孩子一旦感冒就會拖很久，還容易得口腔read.99csw.com潰瘍……都隨你！」

「見了面再說！」充子厲聲說，然後斷然掛上電話，正好櫻井也打完電話回來了。

「沒有……櫻井充子說當時很黑，看不清對方的相貌。」

這是當然的。大家都不得不承認市村智子在廚藝上的確有一手，只可惜就餐桌氣氛而言，實在稱不上和睦。

「樂譜那麼厚，我一時看不下去，」瑪莉嘆息道，「大家真了不起，馬上就能開始練習。我可不行，從刺|激中恢復，需要一個晚上的時間。」

對櫻井而言，忍受無聊的電視劇還不如鑽研學問更快樂。他的妻子充子是個視音樂為生命的人，從世俗的角度看，是個怪人。在這一點上，他們夫妻倆可以說是絕配。

充子走進擺著許多柜子的儲藏間，其中一個柜子是收納手提包的。充子把手伸入柜子的深處，拿出一個信封。她探頭察看了一下走廊上的動靜，然後從信封中拿出一沓一萬日元的鈔票。

「這樣吃下去一定會發胖的。」植田真知子笑著說。

「她很忙。」充子說。她不想多做解釋，「忙」就是最好的借口。畢竟現在的主婦，除了家務之外，還有其他忙不完的雜事。

「不過這隻是傳言，請不要當真。可是古田先生經常說，正因為小提琴的形狀像女人的曲線，所以他才喜歡拉琴。」

福爾摩斯蹲在牆角，正在埋頭大吃久違的美味大餐。

充子繞過了半個水池，仍然看不到任何人，也許她不會來了。幸好現在那個女人也無法聯繫到瑪莉，這一點讓充子放心不少。不過就怕決賽當天，那個女人跑到會場胡鬧……

沉浸在論文中的櫻井對妻子的話充耳不聞。

「大家吃完飯都到客廳去了，」市村智子說，「我現在也要吃晚飯了。」

「你別隨便打電話到這裏來。」

片山在古田的斜對面坐下。

這時，走廊上的電話響鈴了，充子像發射出去的炮彈一樣飛奔而出。

「啊，是片山先生。」手拿書本坐在沙發上的是櫻井瑪莉。

「是片山先生嗎？」

片山走出書房，跑到二樓自己的房間，推開房門時，電話鈴仍在響個不停。

「什麼事？」

一小時后，充子走出寓所。風很大，她皺皺眉頭，繼續快步往前走。雖然沒有像瑪莉那樣經常練習慢跑，但或許是因為經常出門，她的腳力依然強健，即使走上斜坡，速度也未見減慢。到達公園時，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是櫻井太太嗎？」話筒中傳來一個低沉的女人聲音，又衰老又沙啞。充子一驚，迅速向走廊方向瞟了一眼。

「對，怎麼了？」

對方精神不太正常，自己一個人不會有危險吧？充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好，我知道了。」

「這件事必須做個了結。」她這樣告訴自己，接著把裝有鈔票的信封放進提包，合上搭扣。

「是嗎？」

充子心裏暗忖，那個女人大概九*九*藏*書不會來了，於是，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這時，她聽到樹林中傳來踩踏落葉的腳步聲，隨即，一個黑影旋風似的從林中向她撲來。

「好吧，我們必須做一個了結！你現在在哪裡？」

「糟了……」片山一邊思考一邊走回樓下的書房，但是櫻井瑪莉已經不在房間里。

也許是合宿第一天的關係吧，大家都不說話，只是默默吃著眼前的飯菜。

「決賽當天由大賽委員會決定，我也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方法決定。反正在那之前，每首曲子都必須練熟才行。」

「那是因為沒有能裝得下我的行李箱。」充子一本正經的態度把櫻井嚇了一跳。

「小氣鬼！好吧，你在這裏等我。」男人脫下鞋跳進水裡。

「哦，對不起……」片山立刻準備撤退。

「喂，我是片山。」

「你喜歡音樂嗎？」

「說得這麼簡單，又不是你跳！」

「怎麼了？」瑪莉問。

「我姓櫻井，」落水的女人站起來，「不知該怎麼謝謝你們才好。我家就住在附近，請到我家坐坐，而且，這位先生也全身都濕了。」

「因為我在場的話，大家好像都很拘束，我也吃得不舒服。」

「我不喜歡古田先生，」瑪莉說，「在他眼中，玩音樂和玩女人沒什麼兩樣。」

「不知道……啊，但是這樣說好像蠻有道理的。」

「真會有人做到這種地步嗎？」

「你著急也沒用。」正在閱讀外國醫學雜誌的櫻井利夫抬起頭，對妻子說。

「樂譜的厚度啊！」

打電話來的是石津刑警。

話說回來，這兩個擁抱在一起的人，究竟是因為愛得太深，還是因天氣太冷呢？

「為這種事生氣有什麼用？瑪莉絕對沒問題，她很堅強，這一點也隨我。」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男人說，「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掉到水池裡，反而向對面深水處游過去？」

「為了讓別人情緒不安啊！比如，用歇斯底里的喊叫影響別人。」

「啊，歡迎歡迎！」

「是呀。」充子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是瑪莉同學的媽媽，她想看一本曲譜，待會兒到附近來，我把曲譜拿去給她。」

「哦……」

總算平安無事地吃完晚飯，又享受了餐后咖啡。但是，片山一想到這樣的生活要持續一周，就頭疼不已。

「一派胡言！不要說這種毫無根據的話！」充子壓低了聲音，口氣卻很嚴厲。

「你是擔心小貓嗎？放心，它吃得可好了。」

「那個人把我推下去后，還用木棒似的東西打我，所以我只好往對面躲避。」

「而且他還當著我的面檢查錢包里的錢有沒有少，真是氣死我了！」

「我討厭那樣！」長谷和美把福爾摩斯抱在腿上，撫摸著它的脖子，「音樂是為了使人平和愉悅而存在的。」

「你有完沒完！」充子說。丈夫還在走廊那邊接電話。

「快跳下去救人啊！」

「太暗了https://read.99csw.com，看不清楚。喂——有人掉進水池了嗎？」男人大吼一聲。

充子繼續漫步，散步道的外側環繞著籬笆和小樹林。每到夏夜或溫暖的春夜，即使在這個小公園裡，也可以看到一對對情侶卿卿我我的身影。但今夜這麼寒冷，不會有情侶來了吧。

「櫻井充子說這件事絕不能讓她女兒知道。現在是關鍵時期，不能影響她的情緒。」

「當然可以。」

女人瞪大眼睛：「你看到人了？」

「深閨千金」長谷和美笑顏如花，只不過她歡迎的不是片山，而是福爾摩斯。

吃到一半，片山來到廚房，市村智子正忙著準備餐后甜點。

「在我家附近吧？」

「……喂？喂？」充子又問，「請問是哪一位？」

「謝謝。」片山鬆了口氣。七個年輕人中有四個女性，難怪他的壓力那麼大。

「沒事吧？很冷吧？」

「歸根到底，音樂比賽就是一場戰鬥，」古田說，「弱肉強食，為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

「你……不用在房裡練習嗎？」片山問。

「是啊，」石津似乎也感到不解，「她本人說是去散步，這麼冷的天氣去散步，不是很奇怪嗎？」

從案情判斷，不太可能是搶劫殺人，也許是個人恩怨？

「還有，演奏小提琴就像在和女人纏綿一樣，左手穩穩支撐，右手溫柔撫摸……不是讓小提琴發出聲音，而是使小提琴自己歌唱，這才是真正的小提琴演奏。」

「待會兒請你吃拉麵。」

「從我家門前的斜坡走上去，有一個公園，你知道嗎？」

「算了吧，我可不想惹禍上身，」男人皺起眉頭說，「有一次，我看到一個人的錢包掉了，撿起來追上去還給他，結果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應該請人家進屋來坐坐呀。」

「你真是鐵石心腸！」充子快氣瘋了。

「老公，找你的，是和田先生。」充子帶著半是放心半是失望的表情回到客廳。櫻井走過去接電話，充子今天第一次在沙發上坐下，喃喃自語：「這樣下去，父母先神經衰弱了。」恰在此時，客廳里的電話響起來。櫻井家裝了兩部電話，但電話簿上只登記了走廊上那部電話的號碼，另一個號碼只有親近的朋友和親戚才知道，所以充子接起電話時心情很輕鬆。「喂，這裡是櫻井家。」

「真是個花|花|公|子。」

「可是被害人堅持這個理由，我們也沒辦法。總之，我先把這件事向你彙報一下。」

片山原本打算飯後立刻回自己的房間，可是又覺得一味逃避無法盡到保護之責，於是只好帶著福爾摩斯走進客廳。

但是，還有另一個可能性，兇手想通過襲擊充子逼迫櫻井瑪莉退出決賽。

水池裡的女人總算被救上岸，她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

「對吧？頸部特別修長，腰身苗條，十分具有曲線美。」瑪莉說。

「可惡！為什麼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喂，你不要緊吧？」

「當然可以，我九-九-藏-書可喜歡它了。」

「哦……」小提琴自己會唱歌嗎？這可是片山第一次聽說。小提琴會用什麼語言唱歌呢？

「什麼事？」

片山義太郎走到大廳，推開餐廳旁邊的一扇門。聽朝倉先生介紹過，這裡是書房……

福爾摩斯在長谷和美的愛撫下舒服得昏昏欲睡。

「不是你自己要求朝倉先生想辦法的嗎？」櫻井無可奈何地苦笑。

「真可憐，但這是另外一回事。你站起來一下好嗎？」

坐在沙發上休息的除了長谷和美，還有花|花|公|子古田武史和大塊頭丸山才二。

「怎麼會呢，我覺得很有趣呀。不過，是不是耽誤了你練琴啊……」話音未落，片山口袋裡的傳呼機響起來。「哦——」

「你好像跟她關係很僵。」

然而，對方根本不吃這一套。這一次，充子打算用金錢解決問題，所以她準備了五十萬日元來這裏和那個女人見面。她沒有把握一定成功，但她認為值得試一試。

「為了我一個人而麻煩警方，實在抱歉。」瑪莉說。

「那個叫櫻井瑪莉的女孩兒是住在目黑區吧？」

「啊？」

「可是，整整一個星期不能聯絡，叫我怎麼能放心啊！至少應該每天打一次電話，讓我聽聽瑪莉的聲音。」

「而且，不久之前瑪莉還險些遇害……」充子接著說。

「有人神經質是真的，有人是假裝的。」

「天啊！那麼剛才的腳步聲是……」

只有三四盞路燈，散步道大部分隱沒于黑暗之中，目之所及，看不到一個人影。她在哪裡？難道沒來？

「在哪裡？我在……」

在這樣寒冷的夜晚，樹林里居然還有一對緊緊相擁的情侶。

這裡是住宅區，雖然時間還早，但已幾乎看不到其他行人了。公園裡靜悄悄的，除了呼呼的風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響。

「對不起，我不應該和刑警先生談論這些。」

「沒事……真是太感謝了……」

「有人打電話嗎？」

「對呀，我來此地是為了保護參加決賽的人……」然而，要阻止選手出場比賽，並不一定要傷害選手本人。如果兇手意圖在此，那可真是防不勝防。

「沒什麼……這是我們的工作啊。」片山不由自主地禮貌起來，這是他開始緊張的癥狀之一。

「救命啊！腳……碰不到底……」是女人的聲音。

「哎呀，真有這樣的人嗎？太難以置信了。」長谷和美的話讓片山深感慚愧。

「還有，晴美小姐要我問候你。」

「你能幫我照看一下這隻貓嗎？」

一般來說，醫學研究者只要坐上醫科大學教授的寶座，就萬事大吉了。但櫻井利夫是個真正的學究，只要可以做研究，他就覺得非常滿足。從外表看，他紳士派頭十足，一看就是精通兩三門外語的精英。其實嚴格說來，櫻井利夫通曉五門外語。這當然與天賦有關，但是，也離不開櫻井一貫的勤奮。一般上班族晚餐后談天說笑看電視的時間，櫻井都用來閱讀醫學論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