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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殺人吧?」
駕駛員半張著嘴巴,猶豫一番之後,帶著一臉「既然你問起,那我也沒辦法」的表情說道:「殺人啊、自己要死的之類的狠話。」
「對方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哦。」
「絕對是騙人的。連續兩天秘書自殺,任誰都會遭到懷疑。再蠢再多疑的政客也不會做得這麼極端,這絕對是另有企圖哦。」
「不管什麼時候,不對的都是『那個男人』。」
這種事,我當然也知道。隨即,鯨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這個女人,是我自己產生的幻覺,所以,她的想法理所當然地都跟自己一樣。
「是另一個秘書。」
是三年前被迫從公寓頂層跳樓的女人。鯨記得,委託人是一個外表沉穩的官員,具體在哪個部門工作記不清了。他來找鯨,說是一個私交不錯的政治人物介紹的。
「哦。」鯨覺得十分不快。跟亡靈對話的自己一定被駕駛員當作瘋子般看待了。那又怎麼樣呢?「還說了別的什麼嗎?」
國道的車流終於順暢起來,當計程車駛上超車道時,鯨又感到一陣輕微的頭痛。他輕按太陽穴,閉上眼睛,等待著痛楚的結束。
「我說什麼了?」
「就算髮現自己被騙了,九九藏書你又能怎麼辦呢?」
「幾乎差不多。」
「那個疑心暗鬼的人看中了我的做事能力,所以又有新的工作想找我。事情就這麼簡單。」
鯨同意在酒店見面。而作為交換條件,他要求「你一定要親自來」。理由也說得很清楚:「如果你不來,那我只好認為你是在騙我。」
「大白天的就打車,真夠奢侈的啊。」
「這是為了讓你上鉤哦。」
「你真的要照他說的,去巨塔酒店?很危險喲。」
車流仍舊處於停滯狀態。或許是不耐煩了,前方有人按響了喇叭。其他車上的喇叭聲也跟著響起,就像野狗通過叫聲相互呼應一樣。前面的越野車熄滅了剎車燈,緩緩蠕動起來。鯨乘坐的計程車也緊跟著前進,可駕駛員的模樣沒有發生任何改變,還是那個女人。
「他那不是裝又是什麼呢?那個政客,他心裏其實是怕得要死吧。」這女人的輪廓竟然如此清晰,讓鯨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又有些不舒服。幽靈啊亡靈什麼的不是應該看上去更模糊更曖昧不清嗎?你就沒有作為亡靈的節操嗎?
鯨沒有回應,再次望向窗外。
「是、是啊。」駕駛員露出一絲猶豫的神情。
「別的……」駕駛員似read.99csw.com乎猶豫了很久,不知到底該不該說。嘴唇在動,卻又發不出聲音,就這樣金魚般一張一合幾次之後,他終於說道:「還說了……回頭客。」
從駕駛席傳來了說話聲,他抬起頭,通過後視鏡跟駕駛員四目相對。準確地說,那並不是駕駛員。鯨坐上車時,手握方向盤的是一個一口東北口音、戴著眼鏡、頭髮亂蓬蓬的中年男人。而此刻,看著鯨的卻是一個長發女子,四十歲左右,相貌優雅。「好久不見。」
這種事,我當然也知道。
卻用一種輕鬆得近乎不自然的語氣說:「那事不用管了,已經解決了。」隨後又道:「我另外有一件事想找你做。」
「搞政治的有誰不可疑。」
「這位客人,你沒事吧?」
「昨天的事嗎?」鯨一面想著在酒店上弔的秘書一面問道。
「你自己其實也覺得可疑吧?你其實也不相信他只是單純的回頭客吧?就在昨天,那個還在擔心你會不會亂說話呢,可到了今天,就忽然有新的工作想拜託你了,這怎麼可能呢?這豈止是態度轉變,簡直是判若兩人啊。這絕對可疑。」
「我的秘書。」
「有人覺得你礙事了。」鯨從委託人口中聽到過事情的大概。read.99csw.com還是老一套,那個官員背著妻子有了另外的女人,就是這個在私立大學上班的長發女人。可當他發現比起和妻子,自己和這個女人做|愛的次數更多時,他卻忽然害怕起來。「我說的可不是僅這一年之內的次數,而是所有的次數都加起來,竟然比跟我老婆的次數還多。」他打心裏感到恐懼,害怕妻子和這個女人的地位會因此發生改變。
大約一個小時之前,打來了電話。
「那我就親自去見你。」只要想查,住址肯定查得到。
也很識趣,沒有繼續追問來見我想做什麼之類的話。「知道了。我當然會去。」的聲音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開始有些顫抖。
「那件事先不提了,我在想,你真的要去那家酒店嗎?」她的眼睛不時通過後視鏡望向鯨,睫毛很長。「打電話來的那個人,是姓吧,我總覺得他不可信。」
她露出柔軟的微笑。「說得挺輕鬆啊。的確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可我是被強迫的啊。就像被迫殉情一樣,我被迫自殺。」
「還不是因為你失去了理智,把那個男人逼得太緊。」
「我說了什麼嗎?」
靠著後座的椅背,不經意地看向車窗玻璃時,頭部傳來了一種被搖晃般的震動感。一開始以九-九-藏-書為是計程車走的路不好,可胃部的痙攣也隨即開始,鯨知道不對勁了。太陽穴像是被拉緊了一般,眼窩深處傳來一陣劇痛,他只得緊閉雙眼。
「很可疑吧。」駕駛席的女人將右手放到嘴邊,笑著說,「昨天還六神無主的,今天忽然就裝得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種事,我當然也知道。
「裝?」
「總之,」說,「這個秘書,如果你能讓他跟昨天那個一樣,那就幫我大忙了。」接著,他一一報上了那個秘書的姓名、年齡、住址、家庭情況。
「我,為什麼被殺了呢?」
「秘書昨天已經上弔了。」
「真正不對的是那個男人啊。」
雨應該早已停了,可車窗玻璃上卻不時濺起水滴,或許是從行道樹上落下的吧。前方車輛的剎車燈不時地閃爍起紅色的光芒。旋渦狀的雲朵淡淡地蔓延著,消失在遠方的天空。「天好像快晴了。」女人悠然地說,「可以問個問題嗎?為什麼我非死不可呢?我只不過是一所私立大學的文員而已。」
「你想讓誰自殺?」
的委託內容是這樣的。一點過後,到東京站附近的巨塔酒店,在大廳見面。問他為什麼,只回答想商議一下接下來的工作內容。鯨反問他「在電話里講不就好了嗎」,九九藏書他卻稍帶怒意地說:「不見面很難說清楚。情況很複雜。」鯨明白,人憤怒的時候,就是感到恐懼的時候。被壓迫、被嘲笑、被中傷、被看穿、被欺凌……這些情況下,人會產生一種「自己處境很危險」的不安情緒,也即恐懼,所以才會憤怒。
正坐在計程車里的鯨忽然頭暈起來,他皺起了眉頭。竟然連這種地方也開始了,不分時間和場合,毫無規則,毫無顧忌。
一家店面不大、井然有序、外觀呈綠色的照相館正朝後方消逝而去。廣告牌的旁邊擺了一座圓形時鐘。雖然看不太清楚,但從時針的位置判斷,應該快到正午了。上了開往東京站方向的國道之後,突然就開始堵起車來。車流停滯不前,就像水管里的水流忽然間變作了泥漿。
聽到問話,鯨睜開眼睛。駕駛席上坐著一個男人,通過後視鏡看過來的眼睛睜得很大,像是在觀察一條毒蟲似的流露出恐懼的眼神。
「是你自己要死的。」等鯨意識到時,他已經做出了回應。自己是否真的發出了聲音,或者只是在腦海里對話,他無法判斷,可以確定的只有他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做出了回答。
「比那個男人更不可信?」
「你有那麼多秘書,光靠秘書投票,你就可以當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