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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

鈴木

「所以我……」鈴木加強語氣,快速地說起話來。還不能完全確認他就是兇手,雖然成功進入了他家裡但好像真的還有家人在,以及自告奮勇要做他家小孩的家庭教師——鈴木注意著門口的動靜,一口氣將這些全說了出來。
「啊……」眼前瞬間一片漆黑,整個人似乎就要倒下,鈴木掙扎著忍住。這簡直就像下象棋時剛走完第一步就不得不認輸,然後俯首稱臣。「其實,在上一戶人家那裡的時候,我的名片就發完了,真的是非常抱歉。」心臟在劇烈地跳動。
「當然了,沒事啊。」口氣聽上去無論如何都讓人覺得可疑,「殺了他們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不過,你如果再不趕緊告訴我你在哪兒,那他們就會有事了。」
「剛剛做完說明。」鈴木一邊注意著背後槿的反應,一邊裝作普通的公司員工回答道。
一時間,鈴木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他試著整理思緒,可它們只是不停地在腦子裡打轉。
鈴木實在不明白這句「原來如此」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得試著露出實在不怎麼好看的附和的笑容。槿又緊接著問他:「要不要到家裡來坐坐?」
「他們?」
鈴木沒有在聽,因為耳邊傳來了有人靠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他愣了一下,慌亂之中背朝著門口壓低嗓門說了一聲「一會兒再給你打過去」,隨即掛斷電話。
聽到這個姓氏,鈴木的太陽穴再次抽|動起來。「不管怎麼樣,我要先確認他到底是不是兇手。要不了多少時間,你就再等一下吧。」其實是為了拖延時間,但這種話他可說不出口。
「這片小區里有小學生或中學生的人家,我都要上門拜訪。」鈴木繼續著他那不知要進九-九-藏-書行到何時才好的謊言。
槿在一瞬間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後又立刻說:「原來如此。」
「是啊,我想應該是公司那邊打過來的吧。」鈴木說完站起身問道,「我能去接個電話嗎?」對方毫無疑問是比與子,因為這手機是從「千金」領來的。
「手機響啦。」槿簡短地說道。
「這樣啊。」槿的聲音比想象中平靜,但眼神沒有變,「那,價格怎麼算呢?」
「啊。」鈴木發出高亢的聲音。這一點他完全忘記了。「是我說明得不夠充分。」他誇張地撓了撓頭。如今家庭教師到底是個什麼價位呢?「我們可以商量。」他抬起眉頭說,「我們會盡量迎合您的要求。」只得模稜兩可地應付了,簡直是不負責任至極啊。
「那也都是你的錯,總磨磨蹭蹭。」比與子的語氣簡直是抑揚頓挫,「到底在哪兒?你倒是說啊。」
「你的意思是,想做健太郎的家庭教師?」
「迎合我們的要求啊。」槿露出微笑。他的身體隨之散發出一種性感的氣息,像是微風吹過樹林晃動著枝葉。鈴木頭一次發現,中年男人居然也可以有性感的一面。就在這個時候,他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單調的鈴聲不斷地重複著,他的身體也隨之一震,目光跟著落了下去。
「你是負責銷售的?」
鈴木被帶到客廳,坐在了米色的沙發上。無意識地蹺起二郎腿后,立刻又端正了坐姿。他用右手的拇指輕輕地摸著左手的食指,隨後又放到左手的拇指上捏了起來。他坐立難安,甚至開始有些認真地擔心起來,如果人會因無所適從而死,自己此時或許已經離死不遠了。他望向旁邊的九*九*藏*書飯廳。有一張餐桌,旁邊是組合式廚房。
「喂,你到底在不在聽?」
「倒不是不願意。」鈴木有些回不過神來,以至於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到底是怎麼走進門口,而大門又是朝哪側打開的。右半身是緊張,左半身是迷茫,這就是他此時的最佳寫照。他慌張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腳——還好,鞋子脫掉了。
鈴木站起身,拿出手機來,立刻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轉身背朝著槿走到牆邊。
這就像是一場走鋼索的表演。不過,在別人面前靠堆砌謊言換取信任這種事,他已通過一個月來在「千金」作為臨時員工兜售減肥食品練得駕輕就熟,所以也勉強算得上是矇混過關了。
「家庭教師算什麼玩意兒?」
槿給人一種自然的感覺,頭髮好像只是隨意地用手打理過,看上去很乾凈,不像一般的中年男人。可是,他又給人一種魄力。是眼睛,眼睛散發出銳利的光。他的眼睛很大,清晰分明。不對,不是眼睛,是眼球。那眼球涇渭分明,白眼球的部分是毫不渾濁的白,黑眼球里的瞳孔呈現出漂亮的圓形。
「先聽你介紹一下情況也無妨。」
一番話說完,鈴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從鼻孔呼了出來。還不錯。臨場發揮,在沒有劇本的情況下,這還算可以吧。鈴木想著。「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話,請一定給我個機會讓我成為健太郎的家庭教師。」
為什麼要假裝成家庭教師,連鈴木自己都難以理解。他為自己的可笑和荒誕感到困惑,可立刻又覺得,這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真的當上了家庭教師,那就有了定期來這裏的理由,如果運氣好,一個星期甚至可以來好https://read.99csw.com幾趟,那麼獲得關於這家一家之主是否當真是「推手」的證據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
「怎麼樣?」對方直接問道。這一句「怎麼樣」聽上去既模糊又單純,就像是一把鐵鎚敲在了頭上。
「嗯。」槿輕輕揮了揮手,「沒關係。」
「什、什麼?」剛才槿說了什麼,他一點也沒聽到。
「我信。再壞的人都會有老婆,寺原不也有孩子嗎?」
「不、不過,我習慣了。」如果自己真的負責銷售的話。
「我倒是可以等你,不過寺原可正動怒呢。他找了很多人。總之你還是抓緊點吧,你好自為之,一個不注意小命可能就不保了。」
「嗯,是啊。」他生硬地回答,立刻又改口道,「不,銷售也負責,不過教課也是我。」如果不這麼說,就進行不下去了。
「是的。」鈴木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直視著槿回答道。
「說明是什麼意思?你已經到那人的家裡了?」
是否還要繼續將這場家庭教師的戲演下去呢?鈴木不知道。就算想要罷手,又該如何是好呢?
「什麼玩意啊,幹嗎搞得這麼畢恭畢敬。」
「啊?」
聽到說話聲后,鈴木趕忙抬起頭。不知什麼時候槿已經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
鈴木僵硬地轉動著脖子,臉頰都抽搐了。目送著槿走出房間之後,他才再次將話筒放回嘴邊。「我現在正在跟他說話,你就饒了我吧。」他強忍住怒火,壓低聲音說道。
「哎?」
「他們還平安吧?」
接下來,鈴木開始介紹起自己的情況。為了不至於牛頭不對馬嘴,他盡量注意著前後一致,開始說明。當然,這些說明都是假的。家教中心的名字、辦事處的所在、簽約教師的人數及他read.99csw•com們過去的業績、客戶對於指導方式的評價、身為家庭教師的自己的學歷和經歷……鈴木的謊言一個接著一個,包括沒有帶宣傳冊和廣告單就上門拜訪的理由,甚至扯出一堆不|穿西裝而是休閑裝扮搞銷售的好處來。不知不覺中,這所家教中心已經擴大到了全國規模,而鈴木自己則從上個月開始成為了根戶澤花園小區的負責人。
「就是車後座的他們。」是那對品行和頭腦都不怎麼好的男女,看上去很像那個建築工人的兒子,我那該出手時就出手的學生,那個年輕人。
「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當真還是開玩笑,你真覺得那樣的方法查得出他是不是推手嗎?」
鈴木隱藏起臉上的緊張,點了點頭。
「挺辛苦的啊。」
「是。現在正在說明情況。」你就配合一下我說話不行嗎?
「正好,我老婆也回來了。」槿朝玄關的方向擺了擺手,「我老婆和小兒子。」
對面的槿眼睛里似乎射出了異樣的目光,讓鈴木胸口一緊,感到渾身發冷。
「我不是說了嘛,是為了……接近他。」鈴木結結巴巴地回答,「我覺得這個計劃還不錯。」
「我去把健太郎叫過來。」幾乎同一時間背後傳來了說話聲,讓鈴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轉過頭,發現槿的臉就在身後。他並沒聽到任何有人靠近的聲音,而槿則帶著一臉平靜的表情,指著二樓的方向。背後的汗毛不禁豎了起來。他是什麼時候站到自己身後的呢?完全沒有意識到。
「那你倒是說說,推手竟然有個可愛的兒子,這事你相信嗎?」
「假設那個男人是兇手,那他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進自己家,你不覺得嗎?更別提雇那個人做自己孩子的家九_九_藏_書庭教師了,絕對不可能。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那他要麼是個蠢到了家的殺手,要麼就是早已經看穿了一切,故意將你留在身邊然後伺機殺人滅口,二者只有其一。你冷靜地想一想,恐怕答案是后一個,你說呢?」
鈴木感到一種恐慌,生怕槿在自己說話的時候忽然出現在身後,然後一把將自己推出去。儘管這裡是沒有地鐵經過的住宅區,自己身處一戶普通的人家,但鈴木總覺得如果真的被槿推出去,就會有一列加速飛馳的地鐵為碾碎自己而衝過來。他眼前滿是地鐵車頭穿過水泥牆壁和木門板,將玄關撞得支離破碎后沖向自己的畫面。那車頭飄在半空中呼嘯而來,就像野馬嘶鳴著揚起前腿一般。細長的四方形地鐵車頭會將我碾碎,雖然這裏沒有鐵軌。
這眼睛似乎在哪裡見過,他回想了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車裡指向自己的槍口。槿的眼睛看上去就像那槍口,比子彈更恐怖的槍口。鈴木此時就像面對著那槍口時一樣,動彈不得。圍繞在瞳孔四周的虹膜,是無邊無際的黑。眼睛上方的眉毛更是有稜有角。臉頰和脖頸四周沒有絲毫贅肉,眉間和嘴巴四周雖然有皺紋,可那並不是疲勞或衰老的證明,看上去倒更像某種傷痕或印跡。
真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女人!現在沒工夫跟你扯這些,鈴木心想。斜眼偷偷瞄向背後,才發現槿已經不在沙發那裡了。
「你是不是傻啊?」
「你如果不願意也無所謂。」
鈴木完全沒有想到槿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了。「真的可以嗎?」他反問道。
「……是嗎?」
「電話打完了?」槿走進了客廳。
「你負責銷售,怎麼卻沒有名片呢?」槿的話一針見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