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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
「是後者。」
走過自動門,順著手扶電梯下樓。大廳用的是中庭吊頂的設計,鯨注視著天花板上垂下的華麗燈飾,不覺間就到了一樓寬敞的大廳。腳下地毯的觸感頗具彈性,似乎是為了向人們證明它的高級。
「所有的不安都會消失。」鯨沒有任何勸誘的語氣,只是平淡地開口。一開始,的身體很僵硬,跟在催眠師面前全力抵抗、不相信自己會被催眠的道理一樣。可是漸漸地,他的肩膀鬆弛下來,像是得到了解脫,露出一副釋然的表情。
「借用下廁所。」鯨說著,朝走廊那邊走去,「可能要花些時間,你先坐下。」他對說。或許是不大習慣被別人命令,有些發愣。
「只要你死就好了。」
鯨拿著那條浴袍的腰帶,重新回到房間。他看到正慌忙掛掉剛剛還放在耳邊的手機。
「政治,就是一個被要求解釋的職業。」
鯨打開門走進衛生間,面前是一個塗成了單調的粉色的馬桶,上方有一個架子,擺放著浴巾。鯨伸手拿下了浴巾旁邊的浴袍,抽出上面的腰帶。兩手抓起腰帶兩端,拉了幾下。很牢固,足夠用來做成一個圈,套在脖子上勒住頸動脈殺人了。
「打不通。」說得略顯可憐。
「少說蠢話……」
「好像你不蠢似的。」這次鯨終於說了出來。
「這次很複雜。你不明白。」朝電https://read.99csw.com梯的方向走去。
「磨磨蹭蹭的做什麼?」鯨站在背後質問道。因此露出了十分難辦的表情。就算有人告訴他,國民們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恐怕他都不會如此困惑。
需不需要遺書?鯨問自己。有沒有必要讓寫遺書呢?不需要。大選在即,政要議員自殺雖是大新聞,但也不是什麼值得懷疑的事。對一個老奸巨猾、疑神疑鬼的議員來說,自殺的理由肯定是要多少有多少。
巨塔酒店對面,隔離帶對面馬路的人行道邊,鯨走下計程車。順著台階走上人行天橋,穿過橋后,就是酒店二樓的入口。
「也算不上是什麼情報。」說著打開了公文包,那是一個閃爍著光澤、一看就很高級的黑色皮包。他抽出一張紙,遞給了鯨。是簡歷,上面貼了照片,字跡看上去有些女性化。
「這紙也真夠舊的。」照片上的膠水已開始脫落了。
「你說什麼呢?」
鯨跟在後面。「這隻是為了讓你上鉤哦。」腦海里響起了那個亡靈的聲音,「對方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哦。」
忽然間,鯨想起了自己十幾歲打工的時候,那個店裡的老闆。那是一個野蠻的中年男人,動不動就踢人,惡俗地裝腔作勢。他一直都看鯨不順眼,從來沒把鯨放在眼裡。他眼中浮現出的對鯨的蔑視,此刻在眼中也九九藏書可以看到。眼前的這個政客,說到底也只不過跟那個店主是一路貨色,只不過是一隻一無是處的害蟲。
「你說什麼?」
「不是殺,是他自己死。不是嗎?」說得理直氣壯,卻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神態。鯨目不轉睛地看著站在那裡不動的。注視著他。人的思想可以透過眼球顯現。
「有一個簡單的解決方法。」鯨說著,又逼近一步。
站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的樣子。一頭短髮里已經開始夾雜白髮,額頭寬闊,可以看見橫著一道淡淡的皺紋,細眼睛,大鼻子,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完全像是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你說什麼呢?」
太簡單了。人永遠嚮往死亡,比如今天,現在這個時刻。是時候了。眼前的跌跌撞撞地靠近沙發,緊張和恐懼或許已令他渾身無力。
「你說什麼呢?」
挺起腰,太陽穴在抽搐跳動,他試圖看著鯨。此時他的瞳孔已開始擴張,眼神也發生了變化。他被鯨的話所操縱了,呼吸的頻率逐漸跟鯨的呼吸吻合。「簡單的解決方法是什麼?」他發出求救般的聲音。
「你雇了誰?」鯨靠近他,質問道。
「沒什麼。」鯨說道,「昨天剛做完一件,今天又要找我做事嗎?」
「我很同情你。」
我知道。那又怎麼樣?
先走了進去。這個房間十分寬敞,九*九*藏*書二十四樓的九號房間。衣櫃很大,位於房間中央的雙人床也很氣派。梳妝鏡前面放著一張長長的桌子,上面擺滿了化妝品。房間給人潔凈的感覺,如果有哪個政客帶著女人來這裏打算享樂,甚至可能會想,「對於骯髒的我來說,這裡有點太乾淨了」,於是不得不離開。
「怎麼了?」鯨問道。
「老部下還殺?」
武器,或者人,肯定是其中之一。鯨猜測著。他將自己帶到這個房間的理由,肯定是其中之一。事先在房間里準備好槍、刀或安眠藥之類的藥劑,打算以此跟自己對抗,要麼就是安排好合適的人先藏在這裏,一定是這樣。「還是談談工作的事吧。」鯨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走回窗邊。照射在窗戶上的陽光給人一種久違的感覺。「把你希望自殺的秘書的情報給我,這樣我就可以立刻行動了。」
「沒事。」對方回答,接下來卻什麼也不說了,突然間又轉過身,朝門口走去。你到底打算幹什麼?鯨也站起來跟著走了過去。打開了走廊一側的房門。鯨站在他身後朝裏面看。梳洗台和衛生間,旁邊是玻璃隔間的浴室。可能是因為開著換氣扇,可以聽到風扇葉片旋轉時的聲響。似乎是被梳洗台的鏡子里自己的身影嚇了一跳,又關上了門。
「自己去死又能怎麼樣?」
「在我的秘書當中也算是個老部下了。」
九*九*藏*書「你果然來了。」大約十分鐘過後,才有人跟他說話。鯨從書本中抬起頭,看到一個小個子男人站在對面。一頭白髮,眉間已有皺紋,蓄著小鬍子,看上去就像剛用膠水粘上的一樣。跟電視上的一模一樣啊,鯨想。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廉價的威嚴,卻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深度,只是個淺薄的男人。鯨合上小說塞回外套口袋,站起身來。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眼神遊離,試圖掩飾恐慌的樣子一目了然。要麼是被鯨那鯨魚般的體魄所震懾,要麼是有什麼不得不令他恐慌的隱情。
「先去客房吧。在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如果被誰看到我跟你說話就麻煩了。這樣我無法跟你解釋。」
「你為了做掉我,委託了另外的什麼人,是吧?但那個人沒有出現。而你明明事先跟他約好了,會帶我來這裏。」
好像你不蠢似的。「你對不安十分敏感。」
你有過哪怕一次令人信服的解釋嗎?這話已經到了鯨嘴邊。那些根本不是解釋,只是矇騙。「你只要將秘書的名字、照片和住址告訴我,我有這些就可以了。本來就沒有必要見面。」
「你是想說我很蠢嗎?」只在這個時候,才會顯露出一絲不快。
「我先把窗帘拉上。」鯨開始按照以往做事時的順序,去做自己該做的事,直到完成。
這座酒店一共四十層高,不大幅度地仰起頭很難看清全貌read.99csw.com。磚紅色的外牆看上去有種老舊的感覺,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是故意做舊的裝飾。明明有一天自己會變舊的東西,卻要人為地提前將其展示出來,這種做法的意義在哪裡,鯨完全不明白。老成的少年,匆匆度日的青年,這些在鯨看來都令人覺得愚蠢。說到底,人總是嚮往死亡,就是這麼回事吧。
「你找我做事,可事情做完后你又覺得我不可信,想委託其他人把我也殺掉,是不是?可是,萬一你的計劃成功了,接下來你又會無法相信那個人,你會繼續煩惱。不是嗎?你會永遠、永遠將這個委託繼續下去。確實,這個國家怎麼說也有一億多人,你的這種做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可這確實不是什麼明智的做法。」
自動門的位置,台階的位置,電梯的所在,還有客人的數量和行動,鯨掌握了四周的情況之後,在大廳沙發上坐了下來。看看手錶,現在是下午一點十五分,還沒有出現。他蹺起二郎腿,從皮外套口袋裡掏出小說讀了起來。俄羅斯青年那曲折糾纏的世界立刻開始無限地擴展。雖然只是用眼睛看文字,但是他可以感覺到,那個由文字所構築的世界正將自己覆蓋包圍。
「你可以不用解釋。」
窗邊擺放著圓桌和沙發,鯨坐到沙發上。完全沒有要坐下的意思,站在屋裡打量著四周。
「什麼?」鯨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令露出了訝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