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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

鈴木

「出名?」
鈴木被扶起來之後,對方就命令他「走」。腹部的鈍痛和肋骨的刺痛仍在繼續,那些都是他被揍過的地方。他用袖口擦拭了一下嘴邊的口水。有股酸酸的味道,想吐的感覺更嚴重了。「威士忌……」鈴木想也沒想地說道,「你身上有沒有那個裝著威士忌的小木桶?」
電梯的速度慢得驚人,像是故意要惹人著急似的緩緩搖晃著,地板似乎隨時可能脫落。
「沒有仇就不能見面了?」
不知什麼時候,鈴木左手腕已經被蟬抓住了,力道十足。不會讓你跑掉,鈴木感受到了對方的這種意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本可以說些「你在說什麼啊」或者「大家都誤會了,其實那是騙人的」之類的話來矇混,可如今已經失去了最佳時機。因為他沉默不語,還低下頭咽了口水,這些或許已經是比言語更明了的反應。
「怎麼可能!」
鈴木想象著手指被鐵鎚敲打的情景——粉碎的骨頭、裂的血管,還有殘破的指甲,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事情已經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了,瞬間他覺得自己的胃就像是被捏碎了一般疼痛。
「啊,沒什麼。」頭腦似乎還是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像是遇難了。
不知什麼時候雙手又被拉到了身後,身體也因此扭轉起來,方向感似乎更混亂了。接著,雙手被綁了起來。蟬似乎把剛才那些捆綁的工具也帶在身上了。雖然在背後看不見,可一定是皮帶。門粗暴地關上了。
「推手是個什麼樣的人?」蟬對著鈴木的後背說。
鈴木被蟬連拖帶拽地走在路上,不一九九藏書會兒又朝左一轉,走進了一條更窄的小道。那條路的前方,一輛休旅車停在路肩上。
「推手。」鈴木在嘴裏回味著這兩個字的發音。這世上所有人都在找推手,他禁不住這樣想。「你,找推手又有什麼事?」
「我要見他,跟他說話。」
救下自己的究竟是什麼人,鈴木一點頭緒都沒有。這個人明明從來就沒有見過,現在卻毫無疑問是在給自己鬆綁。
「不是還有個女人嗎?」鈴木想起了比與子。她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自己旁邊,坐在那把椅子上,現在卻不見了。
「你知道推手在哪裡吧?」
蟬繞回駕駛席那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來兜個風吧。」他輕快地說。
他是在開玩笑嗎?鈴木不禁微微轉過頭去看著對方。那張側臉看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倒是堆滿了愉悅。凈是些張牙舞爪的飛蝗。
「假設,」蟬在背後說道,「門一打開,有人朝我們開槍,那我只好拿你當盾牌了。不好意思啊。」
「趕緊給我上去。」蟬推著鈴木的肩膀。車門似乎沒有上鎖,副駕駛的門一下子就開了。「上車。」蟬說。
「啊?」
「這不是安全的嘛。」蟬輕鬆地說。鈴木抿起嘴唇,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不過,他們應該早晚會來的。快走吧。」
蟬連話都沒有說,發出了一聲歡呼,聽上去又像是口哨聲。「那不正是我最擅長的嘛。」
「就這樣?」怎麼可能!
兩人順著走廊來到了電梯前面。指示燈顯示電梯仍舊停在一樓。「好像沒有人要上來的跡象啊。」蟬說道。他按了read.99csw.com下行按鈕,電梯發出運行的聲音。
年輕人報上了名字。「蟬。」雖然在鈴木看來其實並沒有那個必要,他卻十分自豪地說出了口。這是個頭髮很漂亮、充滿了現代氣息的年輕人。蟬應該不是他的真名,而是綽號之類的吧。好像是嫌鈴木走得太慢,蟬靠過來說了一聲「你快點」,接著便扶著鈴木走了起來。鈴木就這樣被半推半拽著朝前走去。
「啊,那個女的啊,跑啦,還挺快的。不過,算她聰明。」
「聰明?」
你到底是誰啊?鈴木脫口而出。他實在忍不住了。
你明明就不是那吱吱叫的東西,鈴木心想。「你是寺原的員工?」
一樓到了。鈴木深吸了一口氣,眼前的門朝左右打開。只有祈禱了。無數的槍口、無數扣動扳機的手指、射進自己體內的無數子彈、大量的血液、無數的疼痛、自己沒出息的慘叫、被射穿的內臟……這些景象眼花繚亂地出現在腦海里。如果真的要中槍,那到時候就喊亡妻的名字吧,他傻傻地想著。光是想著,腳底就已經軟了。顫抖,幾乎就要癱倒在地。
「你們有仇?」
唯一留下來的就是那個來救鈴木的人,看上去還年輕,頂多也就二十齣頭的樣子,看上去既不老實也沒有氣勢,完全是一副只會在商場里偷東西或者在大街上恐嚇勒索的小混混。所以雖然對方說著什麼「我來救你啦」之類的話,鈴木卻完全無法將其想象成救世主。
「殺人全家啊,那是我的專長。既然這樣,那我可更得鼓起幹勁了。」
兩條腿似乎隨時都會絆到read•99csw•com一起,鈴木勉強邁出腳步,朝出口走去。
他來的時機幾乎是極限了,命懸一線,千鈞一髮,就差那麼一點點。鈴木的身體還在發抖。那鐵鎚幾乎就要砸在自己的手指上了。肚子被揍了一拳,腰又被踢了一腳,接著那個長發男就掰開了鈴木的手,捏住鈴木的手指根部壓到床板上。「好了,砸吧。」他對短髮男下了命令。「先砸爛個一兩根,這樣你小子總該想說話了吧。」
「雖然有一定的道理,可也不是絕對。」鈴木的手不知不覺中已經被蟬扭到身後,擰在一起,緊緊地壓在後背上。鈴木嘗試著活動身體,關節處立刻傳來劇痛。這簡直就像是被警察逮捕了的罪犯嘛,他心想。
「不聰明的傢伙試圖反抗,結果就是那個下場。」他用大拇指指了一下身後的兩個男人,準確地說是兩具男屍。「那個女的可能是去叫人了。這些麻煩的傢伙,總是動不動就叫人,真無聊。光靠人數就能解決的問題很有限,你不覺得嗎?」
「你該不會是想逃跑吧?」蟬質問道。鈴木一驚之下轉過頭來,卻被狠狠地揍了一拳,隨即撲倒在門已經打開了的副駕駛座上。因為眩暈,頭腦迷迷糊糊的。剛才被那些男人打過的地方又開始痛起來,真想吐。已經分不清前後左右了。明知道眼前的東西是椅墊,可是該怎樣才能站起身呢?他似乎已經忘記了活動身體的方法。
「別把我跟他們混到一起。你才是吧。我可不是。我那裡更小,也更寒酸。不過說起來,你現在可是出名了。」
「我是蟬。不是說過了嘛。」
九*九*藏*書「你帶我去推手藏身的地方。」蟬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是、是個有家室的人。」鈴木祈禱著這句話可以讓對方回心轉意。他想喚起蟬的同情心。如果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蟬應該不會想要費盡心思去殺還有孩子的推手吧,他期待著。「他有孩子,兩個。所以,你能不能別去找他了?」
「推手的事情,你知道吧?」對方強調似的又說了一遍。
鈴木扭過脖子,看著倒在地上的那兩個人。沒有動靜,好像是擺放在地板上的兩件粘土工藝品,與其說是屍體,倒更像是地板上的兩處突起。
就在那個時候,從走道那邊傳來了腳步聲。
兩個男人停止了動作,抬頭觀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也不知道。緊接著在房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經過了怎樣的打鬥,鈴木也不大清楚。因為他緊閉著雙眼,扭過頭沒有看,那感覺就像是蜷縮在洞穴里等待暴風雨平息,或者是閉上眼等待內容噁心的電視節目結束一般。閉上眼,轉過頭,接下來的事跟我無關——就是這種感覺。
「我們坐電梯下去,」鈴木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口道,「寺原的人在下面等著……」他想象著。兩人乘坐的電梯下到一樓,門打開了,結果面前是拿著槍的比與子和她的同夥,所有的槍一齊噴出火舌。會不會有這樣的事呢?這場面以前在電影里看過不知幾百遍了,可現實當中只要出現一次,自己就完蛋了。「搞不好會中埋伏,變成馬蜂窩哦。」
「蟬變成蜂窩,太詭異了吧。」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陣聲響之後,電梯門打開了。蟬鬆開抓read•99csw•com著鈴木的手,接著啪地一推,將他送進了電梯。「碰運氣吧。應該還沒問題,現在還沒有聽到有車在附近停下的動靜。就算剛才那個女的叫人來了,也都是些智商不足的傢伙,肯定會傻乎乎地弄出很大的動靜,光急剎車的聲音就應該聽到不少了。現在還什麼都聽不見,所以應該沒事。」
「什麼?」
察覺到騷動停止之後,他才戰戰兢兢地睜開了眼睛。最先看到的是倒在自己右邊手握鐵鎚的短髮男人。他趴在地上,頭離自己比較遠。鈴木可以看見他那從褲管里伸出來的細瘦腳踝。他的身體還在顫動,一下一下,像痙攣一樣。那抖動的方式很怪異,看上去不像是還活著。再轉頭看左邊,發現另一個人也倒下了,身子下面好像積了一攤污水。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血。
一樓大廳鴉雀無聲地在眼前鋪展開來,連空氣都像靜止了一般。沒有埋伏,鈴木感覺自己剛才的緊張是如此滑稽。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體內滿是懦弱和疑問,鈴木決定用亡妻的話將它們一掃而空。只有拼啦。是的,全都是為了她,鈴木腳底暗暗發力,嘴緊緊地閉了起來。我為了你,算是已經很努力了吧。
門開了。眼睛不自覺地想要閉上,只得繃緊額頭和腮幫強忍著。不管要發生什麼事,也應該睜著眼好好看清楚,他心想。
快逃,心裏有個聲音。上車就完蛋了,那聲音在警告自己。鈴木聽從了這忠告,轉頭朝左右看著,試圖尋找可以逃跑的機會。只是,他覺得自己光靠跑不可能甩掉蟬。一眼就看得出來,不管是體力還是運動神經,都是蟬更佔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