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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高高地舉起右手握著的鐵鎚。蟬看到了他的臉,「咦」了一聲,接著立刻轉身,避開了鐵鎚的攻擊。來勢洶洶的男人撲了個空,朝前一個趔趄。「你不是那個柴犬嘛。」蟬說著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正是幾個小時之前,自己朝東京車站去的小路上見到的男人,頭髮剃得很短,看上去很像柴犬。再轉頭一看,剛才被自己用刀刺過的男人躺倒在地,腰上纏繞著鎖鏈一樣的東西。這傢伙原來是土佐犬啊。
攻其不備的時候,最好不要停止動作。
所以蟬最先衝到女人身邊,揮動左拳打到對方的下巴上。本也可以用刀,只是此時完全憑直覺空手給了她一拳。女人朝後倒下,帶著一臉驚訝的表情,好像至今為止從未被別人這樣打過一樣,高跟鞋都飛了起來。果不出所料,她身上藏著的槍滾落到地面,又繼續保持著滑行一般的動作,直到角落才停下。
女人正打開後座的車門,可以看到車裡還有兩個男人的身影。幾個人匆匆消失在那棟樓里。蟬沒有看清長相,只看見兩人抬著一件什麼東西。啊,他終於想明白了,那不是東西,而是一個被綁著的人。原來如此,應該就是傳聞中的那個手下,蟬舔了舔嘴唇。嘴硬,頑固,不幸即將被拷打的,就是那個人吧。蟬鬆了口氣。不是大個子或者胖子實在是太好了,這樣搶起來也容易些。看到貨車開走,蟬便朝那棟樓走去。「你給我好好乾,蟬。」岩西的話再次出現在腦海里。你不說我也知道。
到了四樓,拉開逃生門,溜進去后便是樓道,盡頭是電梯。順著走道朝前走,左手邊read.99csw.com有一扇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門。蟬將臉貼到磨砂玻璃上,試圖探聽裏面的情況。似乎人數並不是很多。從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蟬覺得如果只是這樣,直接衝進去也基本上可以對付。刀握在手裡,身體朝門上一撞,蟬沖了進去。
「我來救你啦。」蟬對著不停眨著眼皮的男人耳邊說道,「感動吧?」
蟬覺得對方是要問自己為什麼扎他,答道:「那還不是因為你們是太郎和次郎嘛。」
與此同時,一個男人開始向自己發起攻擊,蟬都看在眼裡,迅速揮刀。
鐵鎚過去之後,蟬再次站直身體。「剛才放了你一馬,接下來可就不行了。」自己說得很快,對方好像也沒聽見。「跟你說呢,『原諒只限於最初的一次』。」
「你什麼意思?」茶色頭髮的女人瞪著雙眼,高聲叫道。
蟬像是在地面上彈跳一般前進著。一個躺在床板上的男人進入視線。我救你來啦,老兄。蟬一邊接近,一邊觀察對手,繃緊每一根神經,依次確認。跟料想中一樣,一個女人兩個男人,僅此而已。女人正從一把滾輪椅上站起來,只是傻站著,還沒有任何反應。
由於撲了個空,阿柴失去平衡,正慌亂地舞動右手,試圖重新站好。他要扔過來,蟬一閃念間想到。這麼近的距離,如果被對方扔個什麼東西過來可不得了。這樣想著,蟬已經動起右手。他扔出了自己的匕首。令人感動的告別,沒有聲響、沒有餘韻。匕首從蟬手上飛出,下一個瞬間,已經扎入阿柴的右眼。
什麼呀,原來是阿柴和土佐,真是令人感動的再會啊,跟太郎和次郎似的。read.99csw.com
男人脖頸的位置、自己右臂的長度、刀刃的長度、跟對方之間的距離——所有的因素都已經了如指掌。蟬揮刀,如同要切開面前的那層布一般。這是早已滲透進身體的、十分熟悉的動作。跟岩西做事的這些年,蟬都在房間里掛上布,進行揮刀訓練。「這不是跟在球場上做揮棒練習的棒球選手一樣嘛,不錯啊。簡直就像個全面發展的運動員啊。」他想起了岩西那張大笑著調侃的臉。
揮出的刀尖刺到了男人的皮膚,鑽進肌肉,切斷頸動脈,割到骨頭,每一次的觸感接連不斷地傳來。男人瞪著蟬,張著嘴停止了動作。舌頭在動卻沒有聲音,眼神開始變得獃滯,血呈泡沫狀濺了下來。緊接著,脖子開始出血,像被用手按住的水龍頭一樣,飛散著洶湧而出。蟬將男人拖倒,地面上很快出現了一攤血。蟬又快速調整姿勢,轉向正攻過來的短髮男人。
他立刻就找出了寺原的那棟樓,一棟五層的暗灰色建築物。或許是灰塵的關係,各層的窗戶都灰濛濛的,牆壁已經出現裂縫,水滴如同鮮血一樣滲出來。蟬開過那棟樓,在第一個轉彎處左轉。輪胎髮出些許聲響,但不用在意。又往前開了幾米之後,順勢上了路肩,保持著車體傾斜的姿勢停了下來。下車之前read.99csw.com,蟬注意到車後面有一條毛毯,便立刻一把掀開。如果有人藏在裏面可不大好,他想,所幸下面只有兩個空紙箱。把毛毯重新放好之後,蟬便打開車門走下了車。
這棟樓的入口處鋪著白色的瓷磚。亂吐亂扔的口香糖和煙頭四處可見,看上去像霉斑一樣。入口的大門上有一個圓形把手,抓住後身體靠上門板,門便朝內側開了。一樓原本似乎是接待處,對面擺著一個長長的前台。
緊接著,他毫不停頓地從口袋裡掏出早已備好的第二把刀,握在手裡,貼近阿柴,一刀扎進心窩。刀刃繼續朝胸口遊動。一如從前熟悉的程序,就像劃開面前掛著的布一般,手上傳來微微顫抖。切開脂肪,刺穿心臟,這些感覺他都了如指掌。猛地拔出刀,立刻響起了血液汩汩奔涌的聲音。
太慢了。
蟬開著偷來的休旅車,幾乎是一路順暢地來到了那棟樓。方位和去路跟從桃那裡聽來的一樣。過了品川車站后,要轉過一個大彎,還要變一次車道,但還不至於迷路。
就在這時,蟬感覺到女人的腳離開了地面。他下意識地轉身拿起匕首,站了起來。他看見了女人的背影。她正朝面向走廊的大門拚命跑去,沒有穿高跟鞋。蟬不耐煩地咂了咂嘴,擺好架勢準備把刀扔過去,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女人很有可能是跑去向寺原報告自己的事,可只要幹掉了推手,寺原也只能承認自己。蟬在心裏盤算著。女人沒什麼好追的。
連一聲慘叫都沒有,阿柴只是往後退著。他在困惑。他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右眼忽然看不見了呢?比起疼痛來,他更覺得自己read•99csw.com的頭好重,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得往後退去。「為什麼……」阿柴發出迷茫的聲音。
蟬在電梯前停下,查看電梯所停的樓層數。知道他們停在四樓之後,蟬便轉身走了出去。他要走應急樓梯。直接坐電梯不是明智之舉,電梯一動,四樓的那些人可能就會警覺起來。說不定門一打開,早已等候在那裡的人就會朝他開槍。蟬順著台階一步一步地朝上走去,盡量留意不發出聲音。冰冷的風並不是吹打在臉上,而是安靜地往臉頰送來寒氣。氣息變得急促,蟬意識到自己正興奮起來。看我收拾你們,他輕聲說道。
室內亮著日光燈,可能是出現了故障,又或許是太過老舊,並不是很亮,但大致情況還是可以判斷清楚。他看見了房間中央的女人正轉過來的臉。一開始是驚訝,當看到蟬之後,又瞪圓了眼睛。
阿柴倒下了。蟬這才再次轉身對著女人。他看了一下,確定剛才掉在地上的槍還在原處。女人可能好不容易才爬起來,還沒來得及去撿槍。「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女人就心軟。剛才空手揍了你,可不是什麼手下留情,只是碰巧為了配合步伐節奏。你明白吧?」
緊接著他發現前方有一輛小貨車迎面駛來。他慌忙後退,轉過拐角藏起身體。他豎起耳朵,聽見了停車的聲音。接著是女人的說話聲。他將臉探出去一半。
阿柴再一次揮起鐵鎚。蟬只是凝神注視著。看得清。對方手臂的動作、軌跡全部都可以用肉眼看得清楚。對方打算從左方攻擊蟬的頭部。蟬的上半身朝後倒去,讓鐵鎚從鼻尖滑過,好像要靠鼻子去試探鐵鎚read.99csw•com。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慌亂,阿柴的雙眼都充血了。
他順著剛才的路,朝那棟樓走去。
隔著一條馬路,樓的對面是一片樹林,一片蒼鬱而有魄力的杉樹林,一棵棵直立著的杉樹大約都有四五十米高。無法看出樹林的面積,至少看上去很深。赤褐色的樹榦筆直地伸展著,上方延伸出枝葉。簡直就像刺向天空的槍頭一樣啊,蟬在心裏感嘆。或許是因為風,杉樹左右搖擺著,樹葉也隨之發出聲音,像是龐大的巨獸正頓足而立,搖晃著全身的體毛。
他再次蹲到床板前,擺弄起那些皮帶。狠下決心去弄之後,皮帶也開始一點點地鬆開了。其間,從男人的手上掉下了東西,落在地板上,發出小小的碰撞聲。蟬迅速用右手撿起,拿到眼前打量。是枚戒指,沒有貴重的鑽石,好像也換不到多少錢,於是隨手塞進了牛仔褲的口袋。
先從女人開始。蟬這樣判斷。兩個男人手上並沒有槍。床板左邊的男人戴著手套,右邊的則手握工具,是鐵鎚。最有可能帶槍的是那個女人。臂力和體格處於弱勢的女人,最有可能面無表情地偷偷藏著槍。
蟬看得出來,她只是在虛張聲勢。他從頭到尾打量著她。短髮,套裝,黑色絲|襪,高跟鞋掉在一邊,皮膚雪白,白得彷彿商場里的假人模特。「不好意思,這傢伙我要帶走。」蟬彎下腰,將匕首放在鞋邊,看著床板上的男人。他的身上還捆著皮帶。捆得很緊,很不好拆。蟬雙手並用,尋找著皮帶之間的縫隙,打算一點點地拉開,卻不順利。「真緊啊,這東西。」蟬發出了一聲感嘆。什麼情況,松個皮帶竟然比幹掉兩個人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