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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手的孩子?」簡直是天方夜譚,完全不像個殺手的樣子。
「還能做什麼?」女人痛苦地歪著嘴說道,「公司的員工被一個奇怪的傢伙搶走了。」
從那之後,自己就再沒開過槍了吧。鯨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蟬。剛才還在抽搐呢,如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知道了。」
鯨直截了當地問道:「推手在哪裡?」
轉過大樓的拐角,鯨繼續朝那輛車靠近。他看到副駕駛座的門微微開了一條縫。難道跑了嗎?到處都沒有那個被綁著的年輕人的身影。如今岩西和蟬都已經死了,自己也束手無策。鯨朝左右看,試圖尋找附近是否有那個年輕人的足跡。在這昏暗的道路上,幾乎是一粒灰都不可能找到,鯨只能抱著一絲希望,或許那個年輕人會像鼻涕蟲一樣留下一條閃著光芒的痕迹呢。
「我就好聲好氣地問他,結果他把地址告訴我了。」女人就像一個追到了獵物的獵人,露出了滿足的微笑,「真笨。」
女人雙腿懸在半空,反抗似的搖晃著身體。她的膝蓋頂了過來,似乎想攻擊鯨的胯|下。鯨欺身壓了上去,將女人擠在自己和牆九-九-藏-書壁之間。仔細一看才發現,她沒有穿鞋。光穿著一雙絲|襪站在這昏暗的地方,這事情本身就很可疑。他在她耳邊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決鬥過後,心裏便再也沒有遺憾,這工作也可以不做了。他想起了那個報攤的店主。那被自己射殺的屍體,變成了一張泛藍的照片出現在腦海中。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清理。
鯨在漆黑一片的杉樹林中走著,腦子裡不斷湧出那些藍色的記憶。
「估計是推手的孩子。我也只是猜測。我跟他說話,結果他說『鈴木哥哥的手機忘在這裏了』。」她似乎在嘲笑那孩子,連說話的口氣也模仿著。那聲音很小。
「你!」女人憤怒了,「你說什麼!」
鯨第一次用槍就是那個時候。上門推銷報紙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並非善類的客戶。原因他也忘記了,總之那個時候他讓那個人把槍交給了自己,不,或許是自己硬搶過來的,然後回去朝店主開了槍。那是一次既沒有猶豫也沒有滿足、既不爽快也不狂熱的開槍。那時店主正愁眉苦臉地抱怨著「沒錢啊,沒錢啊」九-九-藏-書,接著又感嘆「真想去死了算了」。所以還只有十幾歲的鯨覺得,反正人早晚都得死,我就幫你將時間提前一點吧。
「本來是準備跑,可如果就這樣回去,也不知道會被罵成什麼樣子。」女人叫道,「所以我很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再次朝杉樹林外走去。腳下並沒有一條像樣的路,也因此每一處地面看上去都像是路。他來到路邊,對面是一排建築物。路上沒有車,或許是由於太過昏暗,眼前的路看上去更像是一條溝。橫跨過這條溝,鯨繼續朝著蟬那輛休旅車走去。副駕駛座上的男人一定還在。那個人確實知道推手的消息,鯨的思緒變得決絕起來。只要再將推手抹去,清理就結束了。
店主總是咄咄逼人,帶著一種將鯨的人生玩弄于股掌間的傲慢。「你就是我的木偶。」他甚至說過這樣不著邊際的話。
「結果,接電話的竟然是個小孩。」
「員工?」
鯨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開過槍了,接著他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開槍——第一次殺人的時候。
「你是什麼人?」女人的聲音里沒有恐懼,似乎因憤怒而十分尖銳。
九九藏書這時鯨才卸去力量,將手從女人額頭上拿開。懸在半空的她跌到路面上,失去了平衡,以一種不雅的姿勢癱坐在地。鯨彎下腰,將臉湊近。他暗暗戒備著,如果女人露出任何一點反抗的架勢,便立刻出手。女人撿起地上的手機,拂去上面的灰塵。
「我可以這樣直接捏著你的頭撞向後面的牆壁。把頭撞成爛水果這種事,我也不是很討厭。不討厭的事就有可能去做,你覺得呢?」
就在這時,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現在就過去。」這忽然從背後傳來的高亢聲音讓鯨嚇了一跳。他轉過身尋找聲音的主人。
女人的臉變得有些蒼白。
決鬥吧。
「就是那個員工。跟蹤推手的那個嘴硬的蠢貨。」
至於為什麼會在那家店裡工作,鯨已經記不起來了。他只記得自己確實曾在街道里往返穿梭,不停地按響自行車上的鈴鐺,上門推銷報紙。有人會生氣,粗暴地關上門不理他,而同時,他也拚命地設法敲開那些門,說一些威脅的話,推銷報紙或是收取訂閱費。
右手更用力了。女人的額頭並不寬,如果用全力,就算想捏斷骨頭也不是什麼難事。「推手在https://read.99csw.com哪裡?你們的那個員工,他不是知道推手的消息嗎?」
「我當時還叫了幫手,結果還是被搶走了。」
「把地址告訴我。」鯨說著,抓住女人的肩膀拎了起來,拖著她往休旅車走去,「上車。」
十幾歲的鯨,體格跟現在沒有太大差別,但臉上的皺紋更少,額頭上的橫溝也更淺。那時候他還在一家賣報的小店裡工作,住在緊挨著山手線的一間木質小房子里,從來也沒有想過要離開那片狹小局促的街道。屋外生了銹的樓梯、小路上摩托車的噪音、火車經過時的震動,這些都一一浮現在腦海里。
這些被重新翻出來的記憶已經被染成了藍色。人物、背景、房屋、道路,所有的一切都是或深或淺的藍。老舊的照片會變黃,而記憶卻是泛著藍色。
這個女人似乎見過。記憶再次復甦。「你是寺原公司的那個女人吧。你曾經出現在事故現場。」是昨天晚上,在藤澤金剛車站的十字路口給自己遞名片的女人。
「你逃跑了?」
「也只是碰巧。」女人調整著呼吸,開口說道。這種時候她依然在嘗試著保持優雅,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會散發出香水的氣味,讓人覺得九九藏書呼吸困難。「我給鈴木打了一個電話。」
鯨也感覺到了女人此時的掙扎。「什麼知道了?」
眼前蟬的屍體,與其說是人的,是否說是動物的更合適呢?鯨低頭看了看橫躺在面前的年輕人,心裏想道,然後便抬起了頭。被杉樹包圍著的那片狹窄的天空像是一層薄膜,籠罩了周圍的一切,連槍聲的迴響都被它吸了進去。
「小孩?」
「那傢伙姓鈴木啊。」
「你真的知道推手在哪裡?」
「推手的地址,我可以告訴你。」
「鈴木?」
一個女人背靠在大樓的牆壁上。鯨大步靠近,停在女人身前的同時,伸手掐住了她的手腕。女人發出一聲驚呼,耳邊的手機也掉到了地上。鯨用右手抓住她的額頭,將她朝上拎起,壓到牆上。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身上的香水,周圍散發著一股葯一樣的人造柑橘氣味。
當時鯨對店主十分不滿。那個店主總是賴在店裡,把鯨當作下人一般使喚。鯨再次想起了那黝黑的皮膚,還有捲曲的頭髮。那傢伙動不動就說他「白長了這麼大個頭」,付工資的時候也總是將錢扔到地上。是這些陰鬱冰冷的思緒令自己的回憶變成了藍色嗎?真是一段灰暗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