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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

鈴木

「看見了?」
鈴木喪氣地垂下肩膀,嘆了口氣。雖然光看槿的反應就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看破了自己,可是真的當面被這樣說的時候,挫折感著實太大,簡直就像是魔術師剛一上台就被觀眾喝倒彩一樣尷尬。
駕駛席上傳來一聲嘆息。
「你推那個男人的時候,我看見了。」
「不過,反正那是公司的手機,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打來電話的都是比與子那幫人。而且他也想通了,如果通過手機就可以查出位置,那他們也不用這樣費時了。「沒什麼問題。」是的,沒問題。
對方在兜圈子,鈴木也絲毫沒有退卻的念頭。「不,你是推手。」他語氣強硬地說道。
「如果是這樣,我的家就不會有危險啊。」
「看樣子就知道啦。」槿看著鈴木膝蓋上的那些東西說道,「是誰乾的?」
「不過,反正,你的地址我還沒說。」因為在那之前,自己就被蟬救走了。
總該不會是從我生下來的時候開始吧,這種話想說又不能說,鈴木覺得很悲哀。「健太郎他們也知道了吧?」他畏畏縮縮地問道。而當槿回答「他們也是從最開始」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臉上簡直要噴出火來。「從一開始我就破綻百出?」
「槿先生,你做的不是把人從車裡推出去,而是把人推到車前面。」
「我嗎?」
「推手。」鈴木說出了這個稱號。雖然很緊張,但還沒丟臉到要發抖的地步。他偷偷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可槿的臉色還是毫無改變。「不是你推的嗎?你從後面推了站在十字路口的寺原吧。」
「什麼事?」槿轉過臉來。
「是嗎?」槿的嘴角有些微微上揚。
「我如果不知道,你會失望嗎?」
接下來鈴木又懷疑起手機來。「千金」發給自己的手機里或許裝著可以發送位置信息的東西,他猛然間想到。他將手伸進后褲袋,這才發現,口袋裡完全感覺不到手機的存在。「嗯?」
「弄丟了?」
槿很開心似的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又是那種如同女人一般的魅read.99csw•com力。「合理的恨,這說法倒是很有意思。就算是這樣,那為什麼他們會知道我家在哪裡呢?」
原以為槿會馬上矢口否認,可沒想到他並沒有這樣做。他沉默了幾秒鐘,似乎花了很長時間尋找合適的詞彙,「不可能看見。」槿答道。
「我是系統工程師。」
「啊?」
「所以我才決定跟著你。結果你就被人從咖啡店裡抬了出來。整個人一直在昏睡,就像喝醉了。是被下藥了嗎?後來你被抬進了一輛停在公交站附近的車裡。那些人看上去不像什麼正經人,怎麼說呢……」
鈴木拚命回想,可什麼都想不起來。孝太郎確實曾在他腿邊抱著他,那時手機竟然被拿走了,這簡直想都沒想過。他立刻問道:「那個手機,沒有什麼人打來過吧?」
「怎麼了?」
車停了下來。鈴木看了看前面,是紅燈。
「真是沒緣由的恨。」
被這樣一說,鈴木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到肛|門附近,但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感覺。真是的,這種地方如果被塞了什麼東西,自己早就該知道了。可是,他想,到底哪裡的系統工程師會跑去檢查別人身上有沒有定位裝置呢?
「嗯。是你。」
「我跟著你了。」
「跟健太郎說話的時候?」
原本以為他要承認了,沒想到卻推得一乾二淨。他竟如此不動聲色地輕視自己。「還要繼續裝下去嗎?」兩邊車窗外向後飛馳而去的樹木,如同聳立著的巨人一般。「不管怎樣,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是嘛。」
就在這時,響起了鈴聲,輕微而毫無特色的電子鈴聲,好像是槿的手機。他左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立刻放到了耳邊。「啊,晚了是因為在等他。現在正載他回去呢。」他回答道。「是啊,他好像還要到家裡來。」接著又說了一句,「我讓他接。」便把手機遞給鈴木。「堇有話想跟你說。」
「怎麼突然間說這種話?」
「啊?」
「如果臉皮不厚,這世上大部分搞推銷的恐怕都活不下https://read.99csw.com去了。」鈴木還試圖死皮賴臉地說些既算不上辯解也算不上借口的話,「我到底是什麼地方暴露了?」
「難道你真的覺得自己的行為一點都不可疑?」槿的口氣並非質問,而是帶有一種微笑著看小貓玩耍似的溫柔。
「哪個地方?」
「這都已經無所謂了。」鈴木的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他不準備打開錢包,也不知道裏面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員工卡。
「根本就不用裝啊。」槿還是很平靜,將方向盤向右打,踩油門,一邊加速一邊過彎。離心力將鈴木甩到了車窗上。槿斜過身體,手伸到了褲子口袋裡找著什麼,然後用左手將一個錢包遞到鈴木面前。
「不,是合法合理的恨。」
「去根戶澤。」槿回答道,「我要回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除非是裝在了屁|眼裡,否則就沒問題。」
「跟著?」
你自己不也是非法的嗎?
「也不是那個意思……」鈴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猶豫的同時,卻忽然想到了什麼。槿的反應中有些此前從未有過的東西。雖然不是那種說錯了話的樣子,但槿的側臉看上去總有一種因說了不該說的話而羞愧的感覺。「不可能有人看見」這句話里,雖然只是那麼一丁點,可是的確包含了稱得上驕傲或自尊的情感。「你剛才的口氣,讓人覺得好像是在說『我做事的時候不可能暴露』。」
「你就是推手。」
「這裏面有我的員工卡,是現在的公司發給我的。這可以證明了吧?」
鈴木沉默了。
「寺原的公司,也就是剛才說的那個『千金』,他們為了報仇,正四處找你呢。」鈴木一口氣說道。
「這輛車似乎並沒有被跟蹤。那麼是你說出了我家在哪裡嗎?」
「嗯,」槿點了點頭,鬆開剎車踏板,車又繼續前進了,「是的,是有些非法的感覺。」
「你說的那是什麼啊。」
「不……不法分子?」
「槿先生……」車在十字路口停下的時候,鈴木開口道。
「剛才把你從車裡拖出來的九*九*藏*書時候,我已經檢查過一遍了。你身上什麼都沒有。」
「你還想裝作自己只是個系統工程師嗎?」鈴木的聲音更大了。
這句話讓鈴木多少有些動搖。他又重新檢索了一遍當時的記憶。「啊,真要說的話,推的時候確實沒看見。但你從現場走開的時候我看見了,真的看見了。」
「還沒來得及說。」鈴木說完,感到一陣害臊。
「到咖啡店?」
「是因為你懷疑我嗎?」鈴木問道。如果他真的相信自己是家庭教師,那就不會跟蹤自己。
「推?」
「是作為推手的自負嗎?」鈴木繼續說道,「你果然就是推手吧。」他選擇了一種明顯是在推測,可要說是斷定又有些模稜兩可的提問方式。
「如果被打得太慘,搞不好就說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鈴木覺得眼前的擋風玻璃忽然間變暗了很多,同時腦子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像是不吉利的兆頭,又像是不安穩的焦躁,反正就像是一團不受歡迎的濃霧一般。他不禁蜷起了身體。
「那倒也是。拷問也是人類的創造之一啊。」
要說什麼呢?鈴木迷茫地接過。
「你怎麼會知道那個地方?」
「現在這車是在朝哪裡去啊?」鈴木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問道。品川車站早就過了,也沒有上國道,而是駛上了一條細窄的單行道。兩邊明明每隔一段距離就有路燈,卻絲毫沒有明亮的感覺。
「推手,這名字聽上去有些傻乎乎的。」槿說完,嘴角兩邊出現了微微向上的角度,「你不覺得嗎?」
「手機不見了。」
「是啊。我把車停在外面朝店裡看來著。」
「那所有從現場離開的人都是兇手了?」
「是嗎?」槿嘴上這樣回答,到底心裏承不承認卻還不知道。
「我可慘了。」
「幹什麼?」
「啊,是嗎?」你檢查了?
「其實,我都看見了。」
槿駕車一路疾馳,如同隨著水勢順流而下一般。這城市裡的街道就如同河流一樣,鈴木靠在副駕駛座上想。車前燈或明或暗的光亮照射在日落後的馬路上,那https://read.99csw.com種謹慎行駛的感覺令人聯想到月光下的河流。
「我被關著的那輛休旅車。你怎麼知道我被關在那裡?」
「不可能有人看見我。」
「我急忙追上去,接著就進了一處昏暗的地方。我把車停到其他地方,步行回到了那條小路,接著就看到那輛停著的休旅車,往裡面一看,就看到你了。」
「當時不是把你送到了屋門口嘛。那個時候孝次郎從你口袋裡把手機給拿出來了。」
槿似乎察覺到了,再次優雅地哼了一聲。「不錯啊,挺誠實的。也就是遲早會說的意思嘍。」
「從最開始。」
「可能是掉在什麼地方了。」他說完才注意到外套不見了,「我的外套還在剛才那輛貨車裡,或許手機在那裡吧。」
「可惜啦。」
鈴木撫摸著被捆綁過的手腕,看著膝蓋上那些曾用來束縛自己的器具。黑色皮帶,帶有鎖扣。這還真是挺專業,不管是拉還是扯,肯定都無法逃脫。鈴木看著駕駛席上槿的側臉,不經意地發出了「啊」的一聲。對方的表情看上去是如此平靜。鈴木開始重新審視起他來。這個人,就算整個城市都被大火包圍了,恐怕也還是這樣面不改色。鈴木不禁覺得,不管是可以吞噬大樓的洪水,還是伴隨著暴風驟雨飛沙走石的龍捲風,甚至是被人要求分享自己的壽命,他或許都只會說一聲「是嗎」,然後就欣然面對。
「嗯。可是那個家可能會有危險。」鈴木腦中出現了一系列恐怖的畫面——幾個小時之前吃意大利麵的時候想到的那些。往住宅區呼嘯而來的黑色汽車,衝進家門的「千金」的人,躲在客廳的健太郎和孝次郎,臉色蒼白的堇。還有另一個場景里跌倒在昏暗倉庫里的兩個孩子,絕望地叫喊著的堇。堇懷抱著兩個孩子,忽然回頭看向自己,可那臉卻是亡妻的臉。為什麼會變成亡妻的臉,鈴木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覺得胸口猛地一緊,幾乎喘不過氣來。體內血液的流動似乎更加激烈了,身體隨著脈搏上下跳動。鈴木強忍住已經爬到喉嚨的不安,試read.99csw.com圖向槿解釋當前的形勢。「你已經被盯上了。」語調都不正常了。
「啊,鈴木?」她的聲音還是如此悠然樂觀,鈴木感到一陣羡慕,又有一絲厭惡。那是甚至可以在大地震的時候討論娛樂界花邊新聞般的悠然。「正好。其實啊……」她的聲音十分輕快。
「應該會。」鈴木開始意識到,偽裝和演戲都不需要了。一看便知是虛構的幻想文學也就算了,可如果是被看出是在騙人的紀實文學,那就沒必要想太多了,開門見山可能才是最好的辦法。鈴木重新在心裏集結勇氣的士兵。來吧,集合啦,這次要動真格的了,再問他一次。「那是因為,是槿先生你,殺掉了寺原的兒子啊。」
「從最開始的時候。」
「一種叫作推手的職業啊。推。推人,殺人。」
「你先裝作家庭教師到我家來,然後又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綁走,接著現在又回過頭來威脅我說危險啊危險啊。我要不是有耐心,早把你從車裡推出去了。」
鈴木知道對方還想兜圈子。槿說話的方式既不是肯定也沒有否定,甚至有些在享受提問和回答這一過程的意思。
「如果是家教中心的推銷員,不可能那麼厚臉皮。」槿說。
「你知道一個叫作『千金』的公司嗎?好像是從德語翻譯過來的意思。」
「我家的孝次郎,他拿了你的手機。」堇說。
鈴木無話可說,他想起比與子曾經說過他可能已經被懷疑了。難道我不管想去哪裡都只能是被懷疑嗎?他覺得很受打擊。
「我不是你說的什麼推手。」
「你在品川車站前面下車之後,我覺得好奇,就跟在了你後面。」
「有意思。」槿說道,表情還是沒有變化,完全看不出覺得有意思的樣子,「我是怎麼殺掉他兒子的?」
「話是這麼說……」鈴木說著,卻感覺到一種莫名的不安,「或許我身上被裝了什麼東西。」鈴木自己也被這突然的想法嚇了一跳,匆忙地檢查起衣服來。現在通過人造衛星可以發送和接收人的位置情報。鈴木被抓住後身上被裝了這樣的東西也十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