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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蟲

瓢蟲

他知道真莉亞正在無奈地苦笑。「唉,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辦法,只有想辦法脫身啦。」
「『別磨蹭了,趕緊去三號車廂』,這可是你說的。」
「儘管是二對一,但……」
聽到這番話,七尾腦海里閃過一個猜想。黃蜂會不會是打算像當初殺掉寺原一樣,通過今天殺掉峰岸的兒子來重振自己的名聲?同時,他也想到了狼。狼不是十分敬仰寺原嗎?
「你之前坐在四號車廂靠後的地方。如果去廁所,四號車廂和三號車廂之間就有,沒有必要特意繞遠路跑到這裏來吧?」七尾以試探的目光觀察著對方。
「我以前也曾被卷進一場兇險的事件當中。」
「一點都沒有。」
「在仙台站有什麼事?」
「喂,你怎麼了?」蜜柑說。
「這樣多疑對你有什麼好處?」
「是啊。能做的事情很有限。我們會把你交到峰岸手上。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你身上。」
走出三號車廂之後,終於鬆了口氣。不可以停歇,繼續前進。穿過四號車廂,進入五號車廂之後,七尾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剛記下的狼的號碼。車廂連接處發出如同河川奔流般的轟鳴,七尾將手機緊緊壓在耳朵上,勉強可以聽見聲音。他靠到窗戶上,開始對話。
「『知道了,那我們就在你打電話之前先慢慢地欣賞一下沿途的風景吧。』你還以為我會這樣說不成?你如果掛掉電話,我們就馬上過去。」蜜柑略帶兇狠的話還沒結束,檸檬就在旁邊插嘴道:「不是挺好嘛。來欣賞一下風景唄。」
「你想把丟了箱子的責任推到我頭上嗎?」
「我是說,最壞的情況下哦。如果你嘗試過後,覺得再這樣下去就危險了,那也是一個選擇。並不是把工作放到其次。工作當然是第一。不過,真要是那樣了,也沒辦法。」
「我記得很清楚。」
「而且,同一輛列車上正在使用的廁所或許有好幾個,他們一個一個地檢查肯定要花很長時間。如果運氣好,到處都是正在使用的廁所,蜜柑他們如果要檢查就要大費周章啦。還沒查到你藏身的廁所,就已經到仙台了,這樣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他撿起了七尾的手機,似乎沒多做考慮便放到耳旁,聽起裏面的說話聲來。七尾慌忙站起來,伸出手要他趕緊還回電話。「你好像總是挺辛苦呀。」男人略微開了個玩笑,將手機遞了過來,接著便消失在了廁所里。
「如果箱子在我手上,我早在剛才的大宮站下車了。儘管跟你們接觸很危險,可我還是選擇了這樣跟你們對話,這對我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箱子不在我手上。我這樣做只是因為我覺得我們聯手比較好,我也是被逼無奈。」
「如果我接到了要你們命的任務,剛才檸檬昏過去的時候早已經下手了。」
「那是當然。」
他沒在睡覺。放了安眠藥的礦泉水他似乎沒有喝。如果他喝了,此時正在睡覺,那就輕鬆了,不過想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那樣心想事成。七尾並沒有失落。那原本就是走投無路之下弄出的小把戲,可沒那閑工夫因為一個沒奏效就患得患失。而且,檸檬最初失去意識的時候是在後面那個座位,他能喝到自己座位上的水的可能性原本就很小。
七尾將臉貼近窗戶,將手機放到耳邊。黏著在窗戶上的污漬已經近乎支離破碎。
「我沒告訴你嗎,峰岸的兒子跟我們在一起,忽然間死了。」
「具體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是個男的,但也有消息說還有個女的。也不知道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不過,從外表上看應該沒什麼特別之處吧。」
「但你剛才不是說過嘛。說你不走運。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就跟那個定理一樣啊。『一坐上新幹線就會被捲入事件之中,但是想被捲入事件之中而坐上新幹線的時候除外。』」男人說著,朝七尾走近了一步。
「恐怖的男人的兒子啊。」補習班講師自言自語道。
「那……」男人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可那笑容如此稀薄,似乎只要拿手指攪一攪就會溶化在水中一般。「那還不如說『各位旅客你們誰是兇手』呢。」
「啊?」https://read.99csw•com
「真知道了?首先要多做努力,看能不能把箱子帶出來哦。如果不行,再考慮。」
「也不是找到的,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它就出現在眼前了。就很尋常地放在行李放置處的架子上。」
「有了?有什麼?」
實際上,不光是箱子,「峰岸兒子的死」這個大麻煩還擺在面前呢,可是七尾不打算告訴真莉亞了,那隻能令她徒增嘆息和煩惱而已。
「另外?什麼東西啊?」
「真是感激你啊。能把工作放到其次,關心起我的安危。」
「是啊。好像不知不覺間就死了。」
七尾又往前看了一眼。
七尾半坐在座位上,一副幾乎就要滑下來的姿勢,最小限度地伸出頭朝前看去。
一個正好路過的男人撿起了電話。那人缺乏生氣卻滿臉清爽,正是七尾剛才在車廂里見到過的補習班講師。他就站在七尾旁邊。「啊,老師。」七尾下意識地叫道。
「所以,如果在到仙台之前我們還不能讓你站出來頂罪,就麻煩了。」
「或許是從你手上搶走了箱子,事後又覺得害怕了,所以又還回來了。」
「我只是跑錯了而已。剛好就朝前面走了,再回頭很麻煩,所以就一直到了這裏。」
七尾嘆氣。雖然是自己主動要求跟蜜柑他們同甘共苦,但如果不光是箱子,而是連峰岸兒子的死都要一起承擔,就很難稱得上是個好辦法了。他覺得這就好像是為了躲避偷東西的罪名,結果卻要對殺人犯宣稱「讓我們一起攜手,跟司法做鬥爭吧」一樣蠢。這不利面也太大了。
「不過,以前我家鄰居有個老奶奶,得了糖尿病要注射胰島素,我還替她打過針。好幾次呢。」
「是嗎,果然還是很麻煩啊。」蜜柑故意裝傻地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七尾說完,立刻想到了跟蜜柑和檸檬並排著躺在座位上的那個男人。沒有呼吸,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了。原來是峰岸的兒子啊,他想著,哆嗦了一下。為什麼這列新幹線上會發生這種事情?七尾真想隨便找個人泄憤。「那可麻煩了。」
「啊,你剛才說了『儘管』。」
「害怕峰岸嗎?」
「你看好了,我可是個人。」補習班講師出聲道,「一名補習班的講師,再普通不過的鈴木老師而已。」他略帶自嘲地說道。「黃蜂可是昆蟲。」
「如果黃蜂真的在,那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真沒想到,你們竟然遇上了那麼大的麻煩,我還在震驚。」
「嗯,知道了。」
「想辦法。」
七尾聽從了身體里另一個自己的口令,站了起來。他毫不猶豫地快步前進,迅速穿過過道,經過了正聚精會神地撿手錶的檸檬。他屏住呼吸,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投降?」
補習班講師表現得很平靜。「是的。爸爸被下毒,兒子被車撞了。」
「啊,對了,蜜柑他們的僱主也是峰岸。」
「或許是有人拿錯了,又還回來啦。」
「是你沒注意到的地方?」
吵鬧的鈴聲沒有停。那麼,檸檬會如何做呢?肯定會去撿吧。果然,他看見檸檬站起身,走到了後面的座位,彎下了腰。
「唉,也是。」真莉亞毫不猶豫地承認了,「啊,還有乘務室或許也不錯哦。列車長所在的地方。」
「所以我才能活到現在。喂,你在哪兒?幾號車廂?」
「你這是怎麼啦,突然間?」
「我說,」真莉亞想了一會兒,開口道,「如果真的是那樣,你或許也可以選擇不要勉強,舉手投降。」
「如果運氣好?你是在開玩笑嗎?」七尾忍著沒笑,「你以為我是誰。對於我來說,『如果運氣好』這句話跟『絕對不可能』的意思是一樣的。」
「到了仙台,一出廁所,如果蜜柑他們埋伏在外面,那不也是完蛋嘛。」
「請冷靜下來聽我說。我不是你們的敵人。」七尾也馬上解釋。他首先想避免對方朝自己這邊靠近。「我是拿過你們的箱子,但那也是峰岸讓我做的。」
「哎?」七尾不禁提高了音量。
一個男人站到了身前。剛才替七尾撿起電話的補習班講師已read.99csw•com經從廁所出來了。他瞟了七尾一眼,從他臉上很難看出什麼表情。
「它回來了。」
「你是不是覺得如果那樣,再來對付我會很麻煩?你是打算一次結果掉蜜柑和檸檬吧?」
「你確實不是昆蟲。」七尾表情嚴肅地回答他,「你是行走的神父。」
一瞬間,七尾覺得這個男人的眼睛突然間充滿了魄力,變得醒目起來,就像大樹上的樹洞一樣。自己和那個男人之間出現了一棵看不見的大樹,樹榦上有兩個黑洞,散發出幽暗的光。一直注視著那樹洞的自己似乎就要被吸進去,溶化在樹洞背後的黑暗之中。它充滿恐懼,將七尾一步步地吸引過去。七尾察覺到一種不祥的預感,卻無法將視線從男人的眼睛移開,自己因而又不斷噴湧出更多的不幸。「你也,」七尾說,「你是,」他訂正道,「你是做著兇險的工作嗎?」
「還有殺死峰岸寶貝兒子的責任。」
估計是講到峰岸兒子的時候吧,七尾想。「但是,老師你看上去並不像是在害怕。」
「峰岸的手下會到車站來檢查。」
因為自己運氣不好,七尾原本還擔心設定好了的手錶會出故障,或者原本不可能沒電的電池忽然就沒電了,再不然就是在還沒被檸檬發現之前就有人撿走了。他設想過這些不幸的發生,幸運的是那些都沒有發生。
「現在不是說這種無憂無慮的話的時候。」蜜柑說完,檸檬又在一邊嚷道:「不是挺好的嘛,哎呀真麻煩,快把電話掛了吧。」
「退一百步說,就算是我讓你去三號車廂,那我說過讓你被蜜柑他們發現,讓自己身處險境嗎?我沒說吧。」
「喂喂。」七尾喊道,「剛才手機掉了。你繼續說。你剛才說了什麼?」
就是現在。
呼叫鈴聲一直在響,真莉亞卻總也不接電話。七尾總覺得蜜柑就要從背後追上來,心神不寧,不知不覺竟在車廂連接處踱起步來。車廂連接處不停變幻著形狀,如同爬蟲的身體般左右彎曲、搖擺。
「不,你就是那樣說的。」七尾開始胡攪蠻纏起來,「在我的記憶里就是那樣。」
七尾無言以對,他心中也是同樣的想法。蜜柑和檸檬,峰岸兒子的屍體再加上狼的屍體,儘是些兇險至極的角色。「不過,新幹線沒錯,錯的是我。」
果然還是倒霉,七尾嘆了口氣。比起跌倒在地的疼痛,對自己身上種種不幸的無奈更加刻骨。電話從手心滑到了地上。
「你現在在哪兒?」真莉亞的聲音終於響起。
新幹線發出咣當的聲音,短暫而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如果不能聯手,那至少簽個停戰協議怎麼樣?」七尾留意著面前男人的動靜,說道。「我也沒法從這新幹線上下去。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安穩地坐到盛岡吧。到了盛岡車站之後,想再做了斷都還來得及。」
真莉亞瞬間沉默起來。「搞什麼啊?」
七尾的臉色卻很不好看。「話是這麼說,但是蜜柑和檸檬很麻煩。」
「這個連幼兒園小朋友都知道。」
「才沒有那回事呢。至少,人數上我已經不利了。你們是二對一。」
「是個什麼樣的傢伙啊?有什麼特徵嗎?」
「那當然是不平安了。」
「剛才還檢查過呢。」
「如果我們互相敵對、反目成仇,就正中峰岸下懷了。」
「那種時候就只有靠氣勢啦。」
他聽見對方不耐煩地咂了一下嘴。「我們並沒有殺峰岸大少爺。一直以為他只是坐在座位上,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死了。是不是休克致死啊?你聽好了,不是我們乾的。」
「還有,我還是先告訴你一聲吧,從你所在的『疾風號』上可走不到『小町號』上。雖然連在一起,但車廂之間不通,你想逃到『小町號』上是不行的。」
「少來這種連幼兒園小朋友都騙不了的謊話。從『疾風號』上去不了『小町號』。」
「峰岸恐怕不會相信你的這個理由。」連我都不相信,他在心裏說道。
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這些話?明明都是一些不能說的事情,卻一字不落地全講了出去,七尾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意外,嘴裏的話卻停不下來https://read.99csw.com。果然,這個男人或許有某種能力可以誘導別人說出真心話,他想道。如果是這樣,那就是一種將自己周圍半徑幾米之內的範圍變成一座懺悔室的能力。「不要再跟這個人廢話了。」來自內心深處的這一忠告,像被包裹上了一層薄膜,根本無法清晰地感受到。是因為他的眼睛,七尾想。可是,剛浮現在腦海的「因為他的眼睛」這一意識,又立刻被包裹上了薄膜。
「我看那也是一個辦法。」
蜜柑輕輕地微笑,七尾透過電話也能感覺到。「第二,我們等不到盛岡。如果不在仙台把你交出去,我們就危險了。」
七尾險些罵了一句渾蛋。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失去了兒子,必然會悲傷、發狂。如果知道是誰乾的,一定會用憤怒的火焰將那個人燒成灰。而且,如果喪子的是峰岸良夫,那火焰的熾熱、被灼燒的痛苦將會是何等恐怖啊。七尾光是想象,就已經覺得皮膚開始皴裂焦黑了。「為什麼要殺了他?」
「等我想餵奶的時候會去試試。」
「對。也不算投降,放棄任務吧。別再想著拿什麼箱子了,就交給蜜柑他們。這樣可以換來你的人身安全。只要箱子回來了,蜜柑他們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如果真的是峰岸在背後有所圖謀,那就算我們的任務失敗了,他也不能太過動怒吧?只要放棄報酬認錯,或許還能求得原諒。」
「最近都不怎麼聽到這名字了,我倒覺得他應該已經洗手不幹了。」
騙你的。其實,七尾殺掉了狼,還跟檸檬打了一架,但車裡根本沒鬧翻天。
「也不是完全確定。只是,有個男人在毫無外傷的情況下死了,搞不好是被毒針扎的。」
七尾留意著不要暴露行蹤,從前方椅背旁邊探出頭去,看著前方,發現檸檬正站起來。
「殺掉寺原的那個唄。還有謠言說鯨和蟬也都是黃蜂殺的呢。」
這時列車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不好,要跌倒了!七尾連忙岔開雙腿竭力保持平衡。為了對抗車身的搖晃,他彎下了身體,臉貼到窗戶上,正好看見某種液體啪的一聲粘在了玻璃窗外側。也不知道那是鳥糞還是哪裡的淤泥,總之七尾被忽然跳到眼前的東西嚇了一跳。一個踉蹌,「哇」的一聲丟臉的慘叫之後,七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到那裡做什麼?」
「那屬於醫療行為,親屬以外的人應該不能插手吧。」
「我想說了你也不知道。雖然這個關鍵人物當時還是個名人。」男人臉上浮現出至今為止僅有的一次痛苦。
「就算你讓我跑,可在新幹線上能做的事很有限。難道要一直躲在廁所里嗎?」
「你該不會是叫我信你這鬼話吧。」
還努力個屁啊。趕緊投降吧。
「幼兒園小朋友知道大人卻不知道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嘛。啊,對了,到底什麼事?打電話來的是你吧。」
「好像說什麼人被殺了之類的。我覺得很可怕,就……」
檸檬的身體在動。七尾知道自己放下的電子錶響了。「這是誰的電話啊。」檸檬說話了。是我啊,七尾真想回答他。是我放在地上的手錶。
蜜柑沒有回答。
「也可能是害怕你。他可能覺得『那個七尾竟然也跟這東西有關,太危險啦。他簡直就像個吸納壞運氣的罐子一樣』。但這不是很好嘛。這次可不能再離開那箱子半步啦。接下來在仙台下車,就算結束了。」真莉亞打心底長舒了一口氣,「雖然中途很驚險,但勉強也算安全啦。似乎可以平安完成任務呢。」
「饒了我吧。我不是。」男人輕聲笑道。
「哎,是嗎?」
「你在哪兒?你想幹什麼?」對方立刻說道。
「你說的是誰啊?」
「我說,」真莉亞有氣無力地發出了無可奈何的聲音,「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你坐的到底是怎樣一列新幹線啊。怎麼全是麻煩!」
「我告訴你。」蜜柑語氣冰冷,七尾覺得這跟檸檬那蓬勃的氣質正好相反。深思熟慮,不輕易答應別人,重視理性判斷,他可能是這種類型。「我死去的爸爸留給我一句話。他說,一定不要相信經常用名詞結句的作家和說話時喜歡用『儘管』https://read.99csw.com的傢伙。還有,我也可以這樣認為。不光是奪箱子,你是不是還接到了要幹掉我們的任務?明明很危險卻還是嘗試跟我們接觸,難道不是為了接近我們,然後找機會要我們的命嗎?你被逼無奈,是因為這是你不得不做的工作。」
「你說黃蜂?」男人歪了歪頭。
「有了。」七尾愣住了。
「到底是誰,在哪裡被殺了啊?」
「不是『你們』。這些事情全部都是你乾的,眼鏡小子。」蜜柑沒有笑,「是你弄丟了箱子,又殺掉了峰岸的寶貝兒子。而我們呢,要殺掉你。就算峰岸要發怒,矛頭也是指向你。或許我們還能被誇獎一句幹得不錯呢。」
毒,這個字眼在七尾腦海里微微閃爍起來。「下毒……」他嘀咕著,「黃蜂?」他像是在問自己。殺死寺原的是一個叫作黃蜂的殺手。
「峰岸的兒子說不定也是被黃蜂殺掉的。啊,你該不會就是黃蜂吧?」七尾想也沒想就伸手指著對方。
怎麼辦?怎麼辦?七尾絞盡腦汁。「那不可能。總之……」七尾快速地說道。他的視線轉向窗戶。玻璃上還殘留著剛才濺上的液體,正隨著新幹線的疾馳而逐漸變形,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總之,我們在這列車裡互相殘殺是不明智的。你不覺得嗎?」
那也是當然吧,七尾想。當然沒有人會打扮成讓別人一看就知道,哎呀那是殺手。「黃蜂或許也混進我所坐的這列火車上了。」
「毒針很痛,你這個膽小鬼應該會哭吧。」
「不是什麼東西,是另外的屍體。」七尾沒法說那正是峰岸的兒子,而另一方面,狼這個名字卻在七尾頭腦里揮之不去。
「我不記得了。」
「不是狼,是另外……」
「峰岸?」蜜柑的口氣很驚訝。七尾隱約聽到旁邊的檸檬正說著什麼,應該是正向蜜柑轉述自己剛才向他解釋過的那些事吧。看來,蜜柑已經回到了檸檬所在的位置。
「啊,沒什麼。」對方似乎剛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沒動,像一個剛換完電池的玩具般結結巴巴地解釋起來。「剛才我撿起電話的時候,裏面的人說了些很可怕的話,我有些在意,就自顧自地想起事情來了。」
「是啊。」
「如果是,你怎麼辦?是跑到列車長那裡去,還是廣播呢?『各位旅客有沒有從事警察相關職業的啊』什麼的。」
「但是,硬要打開火車上廁所的門也是一件麻煩事,多少可以贏取點時間吧。他們找著找著,列車就會到下一站仙台啦。」
「查什麼?」
七尾被這意料之外的答案弄得不知所措,笑了起來。確實那樣更省事。「我開玩笑的。如果列車上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情,我也不會這樣鎮定了。我肯定會衝進廁所,一直把自己關到終點站,或者早就鑽到列車長懷裡啦。如果在這樣封閉的空間里做壞事,早就鬧翻天了。」
「你該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七尾計算著時機。應該什麼時候站起來,什麼時候從檸檬旁邊走過呢?他想著此刻蜜柑正從一號車廂往回趕,隨時可能會出現,心裏一陣焦急。
這指示太過草率,怎麼看也算不上是個作戰計劃,但也並非完全不可行,七尾想。單間廁所的出入口並不寬,可以先埋伏在裏面,然後伺機發動攻擊。不管是用刀,還是擰脖子,跟在寬敞的場所同時與兩個人為敵比起來,埋伏在狹窄的空間里勝算更大。到仙台之後,還可以攻其不備,衝出廁所往站台跑。但一切都只是或許。
「兩件。」蜜柑的聲音噝地鑽進了耳朵,「我有兩件事想說。第一,聽你的口氣,你似乎覺得如果在盛岡站做了斷,自己還有勝算。」
「寺原。啊,是個名人。」七尾立刻答道,「是因為中毒死的。」他毫不猶豫地說。剛說完,又為自己竟然如此唐突地開口而後悔起來。
「我現在可正被卷進去。」七尾下意識地說道,他覺得體內的言語正接二連三地從胸口飛奔而出,「一個很恐怖的男人的兒子被人殺掉了。我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不過那個大少爺似乎是在誰都沒注意的時候死掉了。」
「再不然,綠色車廂前面還有多功能室哦。九號車廂是綠色車廂,九_九_藏_書所以應該在九號跟十號車廂之間吧。媽媽要給孩子餵奶啊什麼的就會用到那個房間。」
「就好像狗回到了主人身邊一樣?真是叫人感動啊。」
「如果,你想餵奶的話。」
「是啊。我都忘了。之前打電話的時候,你說過黃蜂。不是蟲子哦,是殺手,用毒針的那個。」
「我已經換位置了。現在不在『疾風號』,而是在『小町號』上。」七尾說的時候連自己都沒抱多大期望。東北新幹線運行的時候,雖然「疾風號」和「小町號」連在一起,但並不能通過車廂穿行。
「對了,我被捲入那場騷動的時候,也有一個恐怖的男人的兒子被殺了。最後那個恐怖的男人自己也被殺了。」他說。
「怎麼可以……」七尾正說著,忽然發現眼前的補習老師依然站在那裡沒動,就像是路過時發現學生打算做壞事,於是便停下了腳步,打算一直站下去,「不好意思,我可以先掛斷嗎?馬上再給你打。」
「箱子在哪兒?」
「怎麼脫身?」
在一號車廂騙過了蜜柑之後,七尾回到了三號車廂前方。他正打算偷偷地透過車廂門上的窗戶朝裏面看,門卻打開了。是門上的自動探測器感應到了七尾的身體,做出了反應。七尾覺得就連這也一定是因為自己的壞運氣。違背這樣的天意也一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根據以往的經驗,七尾很清楚這一點,於是閃身進了三號車廂。第一排座位是空的,於是他彎腰進去,藏了起來。
「騙不了小孩卻騙得了大人的謊話又不是沒有。」七尾把手機放在耳邊,竭力維持身體平衡。列車震動得更激烈了。「可是,你又打算怎麼做呢?現在我們雙方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七尾無言以對。先前在附近的座位偷聽他們對話的時候,雖然也有所擔心,但當假想成為現實的時候,七尾的頭腦還是混亂了。
於是,電話真的掛斷了。
明明是七尾打的電話,可是此刻他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眼前有一個黑色行李箱,十分自然地立在車廂連接處的行李放置處的架子上,好像它從一開始就在那裡似的。「箱子。」找尋了很久的東西就這樣若無其事地出現在眼前,讓人覺得不真實。
「他們受了峰岸的委託才來運送箱子。」七尾快速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峰岸可能是從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會不會是同時雇了好幾個人,讓這些人互相爭鬥,從而使自己處於有利地位呢?也不知道他是想壓低報酬,還是想找理由把所有人都解決掉。」
「乘務室?」
這電話掛得如此突然,七尾還覺得是談判破裂了,正準備再打過去,轉念又覺得蜜柑應該不是會那種輕舉妄動的人。沒必要慌張,應該再穩當一些,他安慰著自己,事情應該一件一件地解決。於是他便對正看著自己的補習班講師道:「嗯,怎麼了?」
「如果他們挨個搜查,找到我也只是時間問題。」
「是一個姓寺原的男人。」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那個關鍵人物是什麼人,但說不定我也認識。」
「所以啊,才會把你說成是兇手交給他。多少還有點可信度吧。」
「啊,什麼意思?」
「我也正在找。」
「知道。」七尾掛斷電話。
「怎麼了?」
嗯——七尾回應著,聲音里仍帶著懷疑。
「可怕的話?」
「峰岸的大少爺是否平安。」
「就在這列車上。」
「殺掉狼的是你吧?」
「那是怎麼回事?」
「我就是覺得,如果是那麼複雜的工作,乾脆收手,損失可能還小些。」
「箱子,是要你找的那個箱子嗎?哎,在哪裡啊?虧你竟然找到啦。」
「反正都在同一列車上,你也沒必要著急啊。到仙台還有三十分鐘呢。」
被稱作黃蜂的殺手究竟是怎樣的人,長什麼樣,有什麼特徵,七尾都不知道。真莉亞或許知道吧,他拿出手機便準備打電話。可一抬頭,卻發現男人已經不見了。剛才跟自己面對面的那個人,難道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嗎?七尾感到害怕,一邊繼續打電話一邊透過車門上的窗戶朝五號車廂看去。他很快看到了補習班講師步行的背影,這才放心地撫摸著胸口。一切並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