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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王子

「什麼都是你說了算?」
「又是小火車?」
「那是被誰?你小子到底想幹嗎?」木村的父親發出了不耐煩的聲音。
「還在找東西嗎?你要找什麼來著?」
「是叔叔的親人嗎?爸爸?」
王子在一旁聽著,露出了苦笑。本來應該慎重準備,好好確認情況和關鍵之處,可為什麼如此簡單地就被別人左右呢?自己雖然說了「做遊戲」,但並沒有說明遊戲規則。原本明明應該仔細地問清楚內容之後再開始遊戲才對,這樣的木村令王子覺得十分悲哀。或許他有心想要憑藉自己的意志行動,但最終卻還是被他人所控制。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列火車,被別人從背後推搡著說「上車」的時候,本應該先確認「目的地是什麼地方」再考量要不要乘車,可是,他卻不是這樣,而是選擇先上車再說。這是多麼愚蠢啊!
木村輕聲呻|吟著。他那承受著痛苦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個強忍著哭泣的小學生,簡直可笑至極。為什麼呢?王子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為了那些對於「自己」來說只不過是「他人」的存在,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人會選擇承受痛苦呢?比起強忍他人帶來的痛苦,將自己的痛苦強加給他人明顯輕鬆得多。
決鬥?到底是什麼決鬥啊?王子歪著脖子,腦子裡充滿好奇。
「好的,我試試看。」王子爽朗地回答。他那語氣幾乎可以讓所有年長者都能從他的話中體會到善意。
看到木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王子輕聲笑了。他將手機放到自己耳邊。「啊,不好意思。我現在就坐在木村叔叔對面,我是一個初中生。」他說道。雖然說得頭頭是道,卻故意用了稚氣未脫的語氣。
他忽然將臉湊了過來,王子甚至有些擔心木村手腳被綁的事會敗露。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力,王子噌地站起來,和他相視而立。王子指著列車前進的方向說:「剛才我看見一個人帶著箱子朝那邊去了。戴著眼鏡。」王子刻意裝出一副單純的語氣。
「是個挺有意思的叔叔。」
「莫道夫跟黃蜂決鬥啊。不過,一說到黃九九藏書蜂,就不得不提到詹姆士。」
「聽到沒有?如果再出聲,我就扎到更痛的地方去。閉嘴忍著才是最輕鬆的方法。」王子說著,又將針朝旁邊的指甲縫扎去。只見木村鼻孔大張,眼睛也擠成了三角形,似乎隨時都會發出叫聲。王子只好對著他的耳朵說:「你如果再出聲,接下來被針扎的就是涉。我可以打一個那樣的電話,我是認真的。」
身後的車門打開,有人進來了。王子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靠在椅背上。
「你小子又喝酒了吧?」可以聽見電話里木村的父親的聲音。
確實,如果要說「被抓住了」,也只能讓人聯想到警察了,王子在心裏表示贊同。
奶奶那敷衍的答案讓王子感到不耐煩,可他最後還是應道:「是啊,傷害別人,真是過分呢。」
「行李箱。還在找呢。」
「那你打算怎麼辦?」
哼,木村以鼻息當作回答。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到底應該如何是好吧。
「你嘴裏的有名並不是正常情況下的有名。」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我被抓住了。」
「當然,孩子的事不可以說哦。因為只要跟孫子有關,爺爺奶奶們立刻就沒主見了。」
「不可以殺人,制定了這樣的法律的國家,也同樣會發動戰爭,或者執行死刑。這不是很奇怪嗎?」
「就算你被抓住了吧。那麼我更搞不懂了,在新幹線上被抓住到底算怎麼回事?如果真是那樣,那也可能是你自作自受。而且,一個被抓住了的人,怎麼可能像你這樣還能打電話?」
脖子很痛。王子並沒有生氣,相反他露出同情的笑容,揶揄木村道:「太痛了就想也沒想地爆發了?」又說:「你遇上我真是太幸運啦。我在班上也經常被班主任說是『慢條斯理,不管什麼時候都很冷靜』。如果換作別人,現在早就打電話讓別人對叔叔的兒子下手啦。」
王子捏好縫衣針,彎下了身。想要支配他人,就要靠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痛苦。列車上雖然不能電擊,但針刺還是可以做到的。至於理由,什麼都可以。制定規則九*九*藏*書、強行實施的同時,地位上的差別便更強化了。王子不理會木村的困惑,毫不猶豫地將針扎到指甲縫裡。「痛!」木村發出一聲慘叫。「噓。」王子如同訓斥小孩一般。「叔叔,你太吵了。再不安靜點,我還會扎得更深。」
「才不是。」
「抓你能有什麼好處?你這到底是在玩什麼花樣?」
「什麼叫我想幹嗎,你就不想著要來救我啊。」
「被警察?」
「是啊。他找到了箱子,可能正激動著呢。不過,還有一組人也在找箱子,接下來就是貓抓老鼠的遊戲啦。他得不停往前跑。真有意思。」
他已經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了,王子想。他已經完全聽從了我的命令。遵從了一次命令的人,就跟跨下了一步台階之後就會不停走下去的人一樣,接下來只會完全按照我的意願行動。想要順著走下來的台階再爬上去可不是那麼容易了。
兩人又繼續前進。他們的對話王子並沒有完全明白。這也是他現在唯一感興趣的事。「哎,我們過一會兒也去前面看看吧。」他對木村說。
這時,王子懷抱著的背包里卻響起了手機鈴聲。「是叔叔的電話。」王子掏出手機,發現屏幕上顯示著「木村茂」這幾個字。「這是誰啊?」王子說著,將手機拿到手腳不方便的木村面前。
「是他啊。」木村輕聲道。
「遊戲?我的手機里可沒什麼遊戲。」
背後七號車廂的車門再次打開。王子觀察了一下,發現兩個男人正從旁邊走過,體形纖細,手腳修長,視線落在車廂內的每個角落。其中目光兇狠、一臉不開心的那個人剛看到王子便大聲叫道:「啊,這不是培西嘛。你小子,剛才我們見過面吧。」他的頭髮如同獅毛一般,有些地方還帶著剛睡醒似的痕迹。這個男人剛才的確見過。
「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也不好辦吧。你不好好保護我怎麼行?要像保護自己的兒子一樣地保護我哦,叔叔。真要說起來,我還算是正在救涉的命呢。我可是救命恩人。」
另一個男人轉身回頭,對剛睡醒的男人小聲道九*九*藏*書:「趕緊走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
「東北新幹線。再有二十分鐘就到仙台了。而且,我也不是說非讓你們跑到新幹線上來救我。這是態度問題。」
電話掛斷之後,王子抓住了木村的手腕。「叔叔,果然還是不行啊。你明明是他親兒子,可還是沒能讓他相信你。而且,像你那種說法肯定是不行的。」他說著,從背包口袋裡取出一個小袋子,從裏面拿出一根縫衣針。
「你別亂來!」
「我也去?」
「那又怎麼樣?」
王子小聲說了一句,觀察很敏銳啊。這隻不過是一個遊戲,只不過是在玩花樣而已。
王子想起了自己的奶奶。王子家和親戚幾乎沒有什麼往來,另外三位老人在王子還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奶奶可以算是唯一上了年紀的親戚。她也完全什麼都不明白,王子這樣想。在奶奶面前,王子當然是個畢恭畢敬又不失童趣的好孩子,不管奶奶給他買什麼東西,他都會做出開心滿足的樣子給奶奶看。而這時奶奶則會眯起眼睛說,真是個好孩子啊,都長這麼高啦,眼眶也隨之濕潤起來,似乎要將自己那日漸模糊的未來全部託付給眼前這個孫子。
「說不定所有人都到齊啦。」
「可以嗎?」木村訝異地問。
王子看著那震個不停的手機。「啊,對了,叔叔,我們來玩個遊戲吧。」他說。
「喂,你要幹嗎?」
「說不定已經在決鬥了。」
王子按下了接聽鍵。「喂,涉的情況怎麼樣了?」對面的聲音聽上去是個老年人。王子伸手按住話筒,快速地對木村說道:「叔叔,通啦。不可以說關於孩子的事情。如果你沒能遵守遊戲規則,那麼涉可能就再也不會醒來了。」他將電話放到木村左耳邊。
「所以說,戰爭也很可怕啊。而且,你看,法律不是也規定了嗎,不可以殺人。」
木村斜眼盯著王子,心裏煩惱著究竟該如何是好。「涉沒事。」他對著電話回答道,接著又說,「先別管涉了,爸爸,接下來我跟你說的話你一定聽好。」
「那,繼續了。」王子故意放緩了扎read.99csw.com針的速度。將這尖銳的鋒芒刺進指甲和皮肉之間的時候,有一種沿著人皮膚的縫隙逐一剝去那些多餘的痂皮一般的快|感。
「初中生?」突然出現的聲音讓木村的父親很疑惑。
「我從不說謊。」
「喂,這次該沒說謊了吧?」
他立刻坐起身。他知道,是木村沒能忍住疼痛,用膝蓋和手腕上下夾擊地攻擊了他。而此時木村的臉上,還留有「終於報了一箭之仇」的興奮和「到底做了不該做的事」的後悔和焦慮。
「那,戰爭呢?都說不可以殺人,但不還是有戰爭嗎?」
「懲罰啊。剛才的遊戲叔叔輸了,當然要接受些懲罰。」
「怎麼辦呢?」王子其實也正在考慮,「怎樣才能讓整件事情更有意思呢?」
王子忍住沒有笑出聲。話說成那樣,當然不可能有人相信。想讓別人相信自己,必須要付出相應的努力。要仔細考慮說明和解釋的方式,力求「讓」對方相信自己。木村則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努力,而去強求對方的努力。他只是一味地要求對方相信自己。王子將頭貼近手機。
「那個挺有意思的叔叔是不是喝酒了?如果他再打算喝酒,你可不可以幫我制止他?」
木村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不做回答。
「我哪兒知道。」
一個男人拉著箱子從過道經過。是那個戴黑框眼鏡的男人。他沒有止步,也沒有觀察四周,而是快速前行。木村似乎也注意到他了,但沒有出聲,只是目送他離開。眼鏡男走出了七號車廂。車門隨即關閉,像是要藏起他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想幹什麼。丟下涉一個人跑去坐什麼新幹線,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真的是搞不懂你。」
木村父親的嘆息隨著電波傳到這邊的手機,又流了出來。「是嗎。雖然他是我兒子,可是我也搞不清他究竟在想什麼。如果給你添麻煩了,那就不好意思了。他就是喜歡惡作劇。」
「你接電話,然後試著跟他們求救吧。就說你被抓住了,救命。」
木村的父親似乎因為他丟下涉跑去坐新幹線而動怒了。木村則竭力控制著激動的情緒解九_九_藏_書釋。「總之,」他說,「我現在被壞人抓住了。是啊。啊?當然是真的啦。我跟你們說謊做什麼。」
「也不知道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剛睡醒的男人說。
「我們來試試看叔叔的爸爸到底有多信任你。」
哼,木村的臉頰在抽|動,看樣子就知道是正確答案了。
「大人之間的恩怨,你一個初中生隨便插手,是會吃苦頭的。」
「我都說了……」木村的臉皺作一團。
「大不了就是想知道涉的情況唄。」
就在這時,王子頭上傳來咚的一陣衝擊,眼前一黑,一下子什麼也看不見了。他只覺得那根針從手上滑落,掉在了地面上。
「你是在向每天在倉庫上班、靠退休金過日子的我們求救?你媽因為膝蓋痛,常常蹲在浴室都起不來了。而且你人在新幹線上,讓我們怎麼去救你?你坐的是什麼新幹線?」
木村的臉因憤怒而變得通紅,但他知道王子不是信口開河的人,於是又咬緊牙關,臉色變得蒼白。可以看出那是一邊強忍憤怒,一邊承受著針扎痛苦的表情。
「為什麼打電話來呢?」
「其實,我現在正坐在新幹線上,打算去盛岡呢。」木村繼續說道。「啊?跟涉沒關係。都說了沒事啦。涉有醫院那邊的人照看呢。」
「才不是呢。你聽好了,我現在被抓住了。」
「我只是碰巧坐在叔叔旁邊,他好像是在開玩笑呢。剛才電話響了的時候,他忽然就說什麼『看我故意裝出惹上麻煩的樣子,嚇嚇那些老傢伙』。」
小學放暑假的時候,有一次,王子去奶奶家。只有祖孫二人,王子問她:「為什麼不可以殺人呢?」升到了高年級的王子那時候已經知道,就算向大人們提問,他們也不會認真回答,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回答,所以他對奶奶也沒有抱什麼希望。「慧,不可以說那麼可怕的話。」奶奶的臉上露出一絲憂傷。「唉,殺人可是非常可怕的事情。」當她開始乏味地說教時,王子便已經感覺到無比失望了。
「去看看嘛。」
「等你長大了就明白啦。」
「詹姆士鼻子被黃蜂咬過,這很有名啊。」